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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动

作者:趙振開 (当代)
栏目:文学.小说
类别:现代
大小:195KB
评价星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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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籍节选

书籍章节作者介绍
  车站到了,缓冲器吱吱嘎嘎地响着。窗外闪过路灯、树影和一排跳动的栅栏。列车员打开车门,拉起翻板,含糊不清地嚷了句什么。一股清爽的空气迎面扑来,我深深地吸了一口,走下车厢。
  站台上空荡荡的。远处,机车喷着汽,一盏白惨惨的聚光灯在升腾的雾气中摇曳。从列车狭长的阴影里传来小锤叮当的敲击声。
  夜,沿着微风的方向静静流动。
  检票的老头依在栅栏门上打瞌睡,一颗脱落的铜纽扣吊在胸前,微微摇晃。他伸了个懒腰,从口袋里摸出怀表“又晚点了,呸,这帮懒骨头。”他把票翻来翻去,然后长长地打了个哈欠,把票递过来。“我去过北京,天桥、大栅栏、花市,没啥。”
  我递更他一支烟。“您什么时候去的?”
  “民国二十三年。”他划着火柴,用手挡住风。火光在他的指缝间和额头上跳了跳,他贪婪地吸了一口“那年正赶上我娶媳妇,去扯点花布啥的。”
  车站小广场飘着一股甜腻腻的霉烂味。候车室门口的路灯下停着辆大车。辕马不时地打着响鼻,在地上嗅来嗅去。车把式斜躺在大车上,一只脚垂下来。我放下提包,点起一支烟,把火柴棍扔进旁边黑洞洞的小水洼里。
  一路上,没有月亮,没有灯光,只在路沟边草丛那窄窄的叶片上,反射着一点点不知打哪儿来的微光。忽然,亮着灯的土房从簌簌作响的向日葵后面闪出来,它蹲在一块菜地中间,孤零零的。挂在门前的一串红辣椒,在灯光下十分显眼。
  我把提包换了换手,走过去。
  “老乡,”我在门上敲了敲。“给口水喝吧。”
  没有动静。
  我用力敲着。“老乡——”
  窸窣声,我感到有人就站在门后面,屏住气息。终于,门拉开了,少女脸部的轮廓被一条灯光的细线勾出来,周围是半透明的发丝……真见鬼!
  “对不起,我刚下火车,离厂还远,渴得够呛……”我笨拙地解释着。阴影部分渐渐褪色,我看见一双警惕的、睁得大大的眼睛。
  她做了个乎势。“进来吧。”
  屋里的陈设很简单,糊墙纸有几处剥落了下来。桌上摆着一张镶在玻璃夹中的小女孩的照片,旁边抛着钢笔和蓝皮笔记本。
  “坐。”她指指门旁的板凳,一只手背在背后退了几步,在对面的床上坐下来。灯光滑到她的脸上,我愣住了:好漂亮的姑娘。
  “自己倒,暖壶和杯子就在你旁边的箱子上。”她随手翻开蓝皮本,另一只手依然背在身后。
  水很烫,我吹了吹杯里的热气,问:“你一个人住在这儿?”
  她抬起眼睛,盯着我,过了好一阵,才心不在焉在点点头。
  “刚抽上来?”
  “什么?”
  我又重复了一遍。
  “一年了。”
  “原来在哪插队?”
  她惊奇地扬了扬眉毛。“还有什么要问的?”
  我愣了一下,随即笑了。“比如,你手里拿着什么?”
  “你大概是读《十万个为什么》长大的。”她从背后抽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放在桌上。
  “正相反,我小时候很不用功。”
  她露出一丝嘲讽的微笑。“所以你现在开始用功了。”
  “对。”
  “快喝你的水吧。”她皱起眉头,不耐烦地挥挥手,匕首在空中划出一道道亮闪闪的弧线。
  寂静。
  她用刀柄在桌上轻轻敲着,节奏忽快忽慢。她侧着头,仿佛这声音中包含着某种特殊的意义。显然,她正沿着一条习惯的思路……哐的一声,她把匕首抛在桌上,走到窗前,推开窗户,一棵小杨树把闪光的三角叶簇伸向窗口,在她的肩头欢跃,似乎在迎接这位等待已久的女主人。
  我望着她的背影,手中的杯子颤了颤,也许该说点什么,打破这尴尬的处境,打破性别、经历和黑暗的障碍,说不定在命运面前,我们有着某种联系,而这种联系往往又是那么脆弱,那么容易错过。
  桌上的那位小女孩调皮地笑着,悄悄地和我打招呼。
  “这是你小时候的照片?”我不禁问。
  她似乎没听见,依旧抱着双臂向窗外眺望。她能看见什么呢?夜空、田野、树木……或许只有黑暗吧,漫无边际的黑暗,我又问了一声。这时我才意识到,问得多么不合时宜。
  她那削瘦的肩胛微微起伏着,突然,她转过身来,冷冷地,甚至有点故意地瞪着我。“你怎么一点儿不知趣……入境随俗,懂吗?水喝完了,走吧,我需要安静!”
  我站起来。“打扰你了,谢谢。”
  她点点头,在这一瞬间,我看见了泪水的闪光。
  [肖凌]
  妈妈在弹“月光奏鸣曲。”
  屋里控着灯,我象只小猫静悄悄地坐在钢琴旁,小辫披开,散发着肥皂的香味。
  月光投在地板上,叮咚起舞,象个穿着白色纱裙的女人,周围的一切都应和着她,发出嗡嗡的回响。
  “妈妈呀妈妈——”我突然失声喊起来。
  月光凝固了。
  “怎么啦,凌凌?”妈妈把手放在我额前,“不舒服?”
  “妈妈,我害怕。”
  “害怕什么?”
  “我也不知道。”
  是的,我也不知道,是由于黑暗,由于月光,还是那些神秘的音响。
  我放下笔,往事就是从这儿开始吗?记忆有时真奇怪,选择的往往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可也许正是这些小事,隐藏着命运不可逆转的征兆。很久不写东西了,笔下很生疏。再说,这算是什么呢?自传?小说的提纲?不,都不是,仅仅是往事的追忆而已。
  远处,汽笛尖叫了一声,有时候,我就象一个疲劳的旅客,被抛在中途的小站上,既不想到起点,也不想到终点,只想安静而长久地休息一下。
  “幻想嘛,是要不得的傻念头,它只会使人发呆、抽疯,做一些力所不能及的事情。”物理老师穿着件揉皱的黑制服在讲台上走来走去,用手摸着发青的下巴。“同学们,科学是什么?科学就是理性,其它学问也不例外……”
  我举起手。
  “唔,有什么问题?”
  “老师,诗歌呢?”
  “嗯,坐下,我的话适合各个领域,当然唆,我也很喜欢诗,不瞒你们说,有时还动笔,寄给一些杂志社,编辑同志对我推理的严谨给予了充分肯定,比如,有这么两句:
  地球有了引力,我们
  有了力量,
  我们可以放心走路,
  我们不怕碰上房粱。”
  哄堂大笑。
  “怎么样,同学们,还不坏吧?”老师谦虚地拉了拉衣角。
  “还有什么问题?”
  “喂,爬得不慢哪。”
  我扭过头去,一个外班的男生拄着棍子爬上来,他象藏族人那样裸着只胳膊,袖子扎在腰间,想起来了,去年暑假我给他补过课。
  “恐怕绕道了。”我说。
  “没错,这是条近路,来,我在前面开路。”他窜到前面,用棍子打着荆丛。“快点,离山顶不远了。”
  乌云聚拢,低低地压下来,风,扑进我的裙子里。忽然,一声雷鸣,仿佛就在耳边炸开,我的腿被裙子裹住,有点迈不开步了。
  “怎么啦?”那个男生扭过头喊。
  “你先走吧。”
  他象山羊似地蹦到我面前,把棍子递过来。“拿着,管点儿用,别害怕。瞧吧,这才是真正的暴风雨呢,小时候,我常到这山上摘酸枣,就我一个人。赶上下雨,嘿,那才来劲呢。我把衣服一脱,”他用手在胸脯上拍了拍,“就这样,我站在山顶上,云彩就在我脚底下,翻呀滚呀,轰隆轰隆响,我大声喊呀叫呀,到处都是我的声音,你猜我喊什么?”
  “喊什么?”
  他爬到一块陡峭的石头上,朝山各大声喊起来:“呜啊——呜——啊……”
  回声在山谷飘荡,经久不息。
  来了一位不速之客,他带来风尘、寒冷和陌生的气息。
  我这是什么啦?浑身都感到不自在,思路也乱了,都是这个该死的家伙,他和你有什么关系?只因为水和光,他才来到这里。然后呢?请吧,即使所有的路都又远又长……
  我和黑夜面对着面。
  空虚、飘渺、漫无目的,这是我加给夜的感觉?还是夜加给我的感觉?真分不清楚,哪儿是我,哪儿是夜,似乎这些都浑然一体了。常常是这样,有生命的东西和无生命的东西在一起的时候,才会和谐、平静,没有冲突,没有欲望,什么都没有。
  小杨树呵,你不停他说些什么?
  “你在看什么?凌凌,看海鸟吗?”
  “看太阳,妈妈。”
  “别胡闹,会把眼睛搞坏的。”
  “没事儿。”
  “听话,凌凌。”妈妈发黑的皮肤上,水珠象一粒粒钻石。“不去游会儿?”
  “你先去吧,妈妈,我晒晒太阳。”
  我趴在发烫的沙滩上,不眨眼地望着太阳。太阳的轰鸣震耳欲聋,盖过波浪的脚步声和人群的喧嚣。我闭上眼睛又睁开,色彩迅速地变幻着。
  天空变得那样暗淡,那样狭小,象一块被海鸟衔到高处的肮脏的破布。毕竟,太阳是富有的。
  涨潮了……
  二
  [林东平]
  “抽烟——”我说。
  他伸手在铁筒里取出支香烟,慢悠悠地划着火柴。我们俩都习惯了这种冷场。窗外,一片枯叶飘落,碰到玻璃窗上,发出轻脆的声响。
  “家里都好吗?”
  “爸爸很忙……”
  “噢,报上见到了。外国佬们争着挤进来,有什么办法……妈妈呢?”
  “打算今年退休。”
  “退休?”我沉吟了一下,手指在茶几的玻璃上敲了敲。
  门砰地推开了,媛媛冲进来,不知是头巾扎得太紧,还是风吹的缘故,她满脸绯红。“噢,是小讯哥哥,什么时候回来的?瞧瞧,真是怪事,每回你一来,我们家就静得跟坟地差不离……”
  我责备地瞪了她一眼。
  她连忙捂住嘴,笑了笑。“不吉利,对吧?应该这么说:‘静得象没有风浪的水面。忽然,公鸡喔喔的啼叫,打破了……’”媛媛扯下头巾往高处一抛,头巾象降落伞似地落在衣架的顶端。“这是课文里的话。”
  “去给我们倒杯茶吧,”我说。
  “行,‘饲养员老张头赶着牲口出了院子……’”媛媛推门出去。
  电话铃响,我拿起听筒,把电线绕在乎上。“是我,唔,几点钟?我就来。”
  媛媛端着杯子进来,“爸,又开会?哎,这共产党的会没完没了……”
  “媛媛!”我厉声喝道。
  “人家都这么说……”
  “人家是谁?你又是谁?”
  她吐吐舌头,朝小讯递了个眼色。
  “留小讯在这儿吃饭,我一会儿就回来。”
  我把挡风玻璃摇下来,顿时,凉簌簌的风灌满车厢,窗帘翻飞,抽打着我的脸。这样好一些,有了疼和冷的感觉。侧视镜里,一切由大到小,迅速地溶化掉。退休,这两个字那么生疏,尤其对于她,甚至有些可怕。她的形象,依然停留在我们初逢的记忆中,依然那么年轻,那么泼辣,时间是不真实的。快三十年了,那次区委扩大会议上我们争执了些什么?是国共合作的前景,还是电厂工作的罢工问题?她握着杯子,不停地在手里转着,却不沾杯里的水。直到争论激化的时候,水洒了出来,她才匆匆喝一口,也许是由于激动,或者光线太暗,我当时并没有看清她的样子。散会后,我们在楼梯转弯处碰上了。她落落大方地伸出手,略带嘲笑地望着我……哎,我为什么又要折磨自己呢?谁说过,痛苦是生命的标志。记起来了,那是医大的第一节课上,一位留美的老教授说完后,用英文写在黑板上,粉笔末轻轻飘落。那是一个秋天的早上,阳光从乌蒙蒙的老式窗户上透进来……我和那个蓬头发的大学生还有什么共同之处吗?我的头发白了。
  窗外,两个满身油渍的青年工人挟着饭盒,边走边争论着什么,他们抬起头;戴着方格红头巾的小姑娘啃了口热白薯,抬起头;水龙头边洗衣服的女人在围裙上擦擦手,抬起头。他们的目光包含着什么?也许,他们从来不去想车里坐的是谁,和他们有什么关系吧?只有民警同志把绿灯统统打开,甚至还扬起雪白的手套。
  市革委会门口,停着辆黑色的吉姆牌轿车。我从牌号上认出了它的主人:这位现任的省委第二书记,在我担任省委宣传部长的时候只不过是我下属的处长,他的晋升是在我调任之后,据说是由于在党报上发表了一篇文章。
  幽暗的门厅里,两个人正在交谈。
  “……吴书记,阻力不小呵,咱这杠枪杆子出身的可有点儿玩不转,总有那么几块朽木你动弹不得……”这是王德发的山东口音。
  我咳了一声,他们转过身来。
  吴杰中伸出瘦棱棱的指头。“林头,你在背后搞突然袭击嘛。”
  “那可没有好下场。”我说。
  我们笑了起来,但每个人笑声不一样,显得很刺耳。
  “吴书记来检查我们的工作。”王德发说。
  “谈不上检查,路过这里看一看,这个季度生产情况怎么样?”吴杰中拉了拉披在肩上的黑呢大衣。
  “不好。”我说。
  难堪的沉默,王德发从中袋里掏出块大手绢,哧哧地擤着鼻子。
  “张庄煤矿恢复生产了吗?”他问。“中央对这件事很重视。”
  “冒顶后正在组织人抢修,但关键是事故的原因没有查清,这一点很重要,否则,类似的事故……”
  “我看,不要因噎废食嘛。”吴杰中不满地摇摇头。“好啦,这个问题你们再研究一下,要尽快上马,全国都在着着这煤矿样板,主要是个影响问题……你们回去吧,不用送了。”
  “那件事说定了?”王德发插了一句。
  “噢,我看算了。”
  “剧团的同志连行头都备齐了。”
  “不,不要搞什么排场,大家聚一聚……”吴杰中瞥了我一眼。“老林也来吧?”
  “不,我今天不大舒服。”
  离开会的时间还有二十分钟,我走进办公室,在桌前坐下来。桌上的印台、笔架和镇书石在霞光下闪闪发光。让我字静一会儿吧,我累了。小时候,镇上东街的张瞎子摇摇头,说我一辈子操劳没好报。为这话,奶奶差点给他一巴掌。我还记得当时的情景:我踮起脚把下巴放在冰凉的枣木柜台上,望着那封在黑色膏药里的眼窝和那双颤巍巍的大骨节的手。他把竹签扔进筒里哗啦哗啦地摇着,口中念念有词。红嘴的金丝雀不耐烦地跳来跳去……
  我抬起头,夕阳照在巨大的本市详图上。那些密密麻麻的线条、圆圈和符号渐渐模糊了,只有那座醒目的市委大楼悄悄立起来,俯瞰着全市。三楼东侧的窗户在夕阳中燃烧,象透镜的焦点聚起来……奇怪,只要我一坐在这张桌子后面,就变得有信心了。似乎只有这个时候,在这堆闪闪的文具之中,我才找到了自己的合法地位……
  门推开了,小张无声无息地走进来。“林主任,有几封群众来信……”
  “去交给信访组。”
  “是信访组让转来的。”她神秘地笑了笑。
  “放在这儿吧。”
  信封重新封过,我用剪子一一拆开。其中大部分是附近县份的灾民写的(想起今年夏天的洪水,真让人不寒而栗),要求调查国家救灾资金的去向。救灾小组组长,是由王德发兼的,每次常委会上他总是要大谈各项救灾的具体数字,而他那件褪色军服上的汗碱从不洗掉,散发着恶臭,似乎能给人一种呕心沥血的感觉。其中居然有这么封莫名其妙的信:“……请于每星期三、六晚上到人民东路75号捉奸。”这些人发疯了,居然把这样的信也转给我,简直是开玩笑!我把信锁进抽屉里,那里已经躺着一百来封,再多几封也算不了什么。
  开会的时间到了。我走下楼,推开小卖部的门,苏玉梅正低头看书,一缕头发垂下来。
  “来盒烟,”我说。
  她抬起头的刹那间,目光很集中,显然刚才的专心是一种做作。“林主任?”她撩了撩头发,嫣然一笑。
  “在看什么书?”
  “《苦菜花》,真感动人。”
  “有前门烟吗?”
  “这什么都有。新到了一种高级奶糖,牌子挺好听,不来点儿?”
  “什么牌子?”
  她挑逗地眨眨眼睛,“纯洁,纯洁牌奶糖。”
  [林媛媛]
  “分配有消息吗?”小讯呷了口茶,问。
  “咳,别提了,老师嚷着要照顾,闹得全校都知道了,可连个影儿都没有,再说,工作又有什么意思?”我靠在书柜上,把短得可怜的小辫拆开又编好。妈妈说,我一辈子也留不出大辫子来,哎,她去世快七年了,这辫子还是又短又秃,象条兔尾巴。
  “嘿,我说谁来了呢。”不知什么时候,发发穿了件红色运动衫,懒洋洋地倚在门口,双臂交叠在胸前。“瞧媛媛,话音儿都变甜了。”
  “讨厌!”我瞪了她一眼。
  发发扭着屁股走到茶几前,若无其事地抄起支香烟,在手里转了转。“杨讯同志,京城里怎么样?”
  “哪方面?”
  发发吐出一个又浓又大的烟圈。“当然是生活的基本方面啦,比如……”她在膝盖上比划了一下。
  “裙子,”小讯略带讥讽地笑了笑,“对不起,我没太注意。”
  “典型的书呆子。你们只知道从书本上了解姑娘……”
  “得了,发发!”我打断了她的话。
  “那你又是通过什么方式呢?”小讯慢条斯理地问。
  “我嘛,喜欢观察和体验。”发发拉过一把椅子坐下。“根据异性吸引的原则,我对男人有一种特殊的兴趣……”
  真不害臊!我暗暗踢了她一脚。
  “踢我干嘛?你们看,说出真理的人总要倒霉,但我宁死不屈。”发发尖声笑起来,象刀子划在玻璃上。“经过调查研究,我发现男人都是些自私的家伙,只有我们女人才是伟大的。”
  “为什么?”
  “女人最富于牺牲精神。”
  哼,这套胡说八道早就听腻了。我真想跳起来喊:发发,这不是你的想法,准是打哪儿听来的!你不配,你从来不知道什么是牺牲。
  小讯淡淡一笑。“那么你呢?发发,准备牺牲点什么?比如,面对一个叫化子,你是不是准备牺牲你的门第呢?”
  “当然,我喜欢穷人……”
  “这话听起来,就象在说你喜欢钱一样。”
  发发脸刷地涨红了。“可别教训人,我爸爸每天吃饭的时候都给我上政治课。”
  “只在吃饭的时候吗?那正好,有助消化……”小讯站起来。“媛媛,我出去转转。”
  门带上了,屋里忽明忽暗,外边的云在飘。我走到窗前,望着他那结实的背影。
  “这家伙浑身都是刺,”发发说。
  “发发,是你不对……”
  “哼,都是我不对,他好。这还看不出来吗?你爱上他了。”
  “胡说!”我的脸一阵发热,准连脖子都红了。也许,这是真的?我的心怦怦直跳,爱是什么意思?也就是喜欢?可我喜欢的人多着呢。
  发发走过来,搂住我的肩膀。“这瞒不过我。”
  “去!”
  “生气啦?算我说错了,好媛媛,你看,这儿有两张招待会的票,公安局才三张,听说上边的头头来了。咱们一块去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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