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猫叫做什么名字?”钟沛文回头问我。
我呆了半晌,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想了好一会儿,林庸敏跟右边那个不知道名字的女生笑个不停。
“叫……叫做被你揍一顿。”我说,“惠妮休斯顿的……”
我还没说完,就被胖虎抓着头抡桌子。
“好痛喔!”我大叫着。
“谁叫你要胡说八道!”阿道也抓着我的脖子。
这一时间,大家突然都笑了。六个人,六种笑声。
我是个喜欢胡思乱想的人,偶然发现这样的胡思乱想会让苦闷的重考生活添加一点调味,我想即使我的头会不断被抓去抡墙抡桌子,我还是会继续说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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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节:然后的然后(15)
因为,我喜欢看见钟沛文的笑脸。
“然后呢?”钟沛文问我。
“对呀,然后呢?”林庸敏也问我。
我笑了笑,整理被弄乱的头发。
“不行,我们金龟蛋三人组的另外两个,不准我继续说下去。”
“喔……好可惜呢。”
“对了,你们三个人要不要也组个什么团体?”
“团体?”钟沛文瞪着她大大的眼睛看着我。
“我们是金龟蛋,”我说,“托你的福,这个名字挺好的。”
“应该不必了吧,呵呵。”
“要啦,要不要叫驼鸟蛋什么的。”胖虎说。
“才不要呢。”
大家逐渐安静下来,是上课的时间了。
前面的女孩子们转回头去,我们话题就这样硬生生被砍断,就像杨过的右手(还是左手?)一样。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胖虎问最右边的那个女孩。
她回头看了胖虎一眼,又看了阿道一眼,笑笑没说话。
“李思璇。”阿道说,“她叫李思璇。”
“你怎么知道的?”我又杀了一只猫。
“因为,她是我女朋友。”
我感觉到前面的林庸敏跟钟沛文都震了一下。李思璇同学则是把头低下,什么话都没有说。
*****
那堂课大家都静悄悄的。
当然不是指其他的课大家就乱哄哄,这种静悄悄是一种状态。
突然间接受到了一个很强烈侠客,也就是Shock的回答之后的冷战。
有点像想尿尿会打冷战的那种感觉。
那节下课,我们三个很有默契地一起到楼下去,一起走楼梯,一起靠在走廊的墙上,我也点了一根烟。
“阿道。”胖虎说,“你说的是真的?”
“是真的。”
“那为什么现在才跟我们说?”我说。
“没有为什么,没啥好说的啊。”
“怎么会呢?”胖虎摇头,“真的完全没办法发现。”
“你们交往多久?”我假装不经意地问。
“你又好奇了。”阿道说,“正确说来,她是我前女友。”
“喔喔!”我惊呼,“分手了?”
但是我还是在这里。阿道坚决地说着。
我要在这里等待着,回到过去的那一天到来。
“回到过去?时光机吗?”胖虎说。
“少无聊了。”我推了胖虎一下。
我懂。我跟阿道说,我知道阿道的心情。
“你们知道,我为了要在这个地方,在她的座位后面,使了多大力气,尽了多大功夫吗?”阿道问我们。
“说来听听。”我说。
“差不多就是……燃烧生命的那种努力。”
阿道开始说着他是如何打听到李思璇考试结果,以及放弃掉读大学,宁愿陪着她一起重考,找到李思璇补习的地方──也就是这里,然后抢先划位在她的座位后方。
“听起来……”我喃喃自语。
“很感动对吧。”阿道说。
“是很像变态。”我说。
“没错。”胖虎说。
“妈的你们两个!”
阿道把烟一丢,两手各勾着我们的肩膀,把我们架往教室的方向。
说实在的,如果不是因为这样,这么曲折离奇的一段经过,我们三个又怎么会像现在一样聚在一块儿?
回到教室之后,下一节的国文课还没有开始。
前面的女生没有转过头来,突然间气氛有点尴尬,像是准备跟女孩子接吻的时候,眼睛都闭上了,正是罗曼蒂克的关头,却不小心打了个嗝那么尴尬。
“你好,李思璇同学。”胖虎挥挥手,跟李思璇说话。
“你好,我是陈宇乔,叫我阿乔,刚刚跟你说话的,是上胖下虎法师,简称胖虎。”
李思璇“扑哧”了一声,尴尬的气氛化解了一点点。阿道手肘顶了我一下,我给他一个轻挑骄傲的表情。
“我被阿道搥了一下,他要我们不准打扰你念书。”
这下子连另外两个姑娘都笑了。
“谁是上胖下虎啊,胡说八道。”胖虎气嘟嘟的。
“哎哟,甘愿点,我们要娱乐大嫂。”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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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节:然后的然后(16)
“谁是大嫂啊,别胡说。”李思璇别过头抗议着。
“你们别闹。”阿道着急地。
“大嫂如果还不开心,我跟胖虎还会表演很多娱乐。例如胖虎会表演吞桌子跟椅子,有机会表演给你看。”我说。
“那你呢?”钟沛文竟然回头问我。
我啊?
我会表演……牵着胖虎出场。
刚说完,我就被胖虎格杀于国文课开始之前。
那一天放学离开补习班之前,我突然觉得阿道是个汉子。他在这里的每一天都是有意义的,都是执著的。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阿南跟我在一起玩的时候。
只是突然想起来而已。
*****
“我啊,我,在这个城市被雨困住,外头天气晴朗--
我这儿却是天黑。”
下雨了。这是胖虎留给我们的第二首诗。
我不知道胖虎是为什么被困住了,如果我知道的话,不管多远,我一定会第一时间冲过去解救他。
我喜欢开胖虎的玩笑,因为我知道他不会真的生气。而胖虎跟我说过,他也喜欢我捉弄他。我很怀疑。
早晨走出捷运站之前,我自以为帅气地大步跨过水坑,没想到水坑没跨过,反倒是让自己的右脚鞋子溺毙了。
我穿着墨绿色Max 95的气垫鞋,这可是很少有的经典款颜色。只是刚刚好右脚的气垫破了,又那么刚刚好它今天溺毙了,于是我走起路来会发出“唧唧”的可笑声音。
“唧唧复唧唧,胖虎当马骑。”我一边说着,自己在早餐店笑了起来。
我又捉弄了胖虎,不管他在不在我的旁边。
怎么会有人喜欢被捉弄呢?我真搞不懂。我问过胖虎,他只是很开心笑着,好像发生了什么好事一样。
“唧唧复唧唧,胖虎当马骑。”我喃喃念着。
“你好像很喜欢欺负克尧?”
我的虎躯一震,不,我不是胖虎,应该说我的人躯一震,回过头去,钟沛文站在我的身后,笑着把头发往耳朵后面勾。
我喜欢这个动作。
“不,不,不。”我连声否认。
“你很喜欢开他玩笑呢。”
“这个……只是好玩而已。”
我有点不知所措,老板娘这时候把我的早餐递给我。
“你的火腿蛋好了。”
“谢谢。”
我回过头去,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只见到钟沛文盯着早餐店的菜单广告牌发呆。
“有什么好吃的呢?”
“火腿蛋。”我说。
“那不是跟你吃一样的吗?”
“是没错,但是真的很好吃。”我说,“不信你咬一口试试。”
“好哇!”
这下子换我傻眼了,明眼人一听也知道这是玩笑话,怎么会这样回答呢?这时我骑虎难下,尤其这只虎又特别胖。
胖虎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在这种时候还占你便宜,实在是我时刻都会想到你。
我一个人碎碎念,钟沛文在我旁边笑了起来。
“开玩笑的啦,瞧你紧张的。”
“那就好,害我差点骑胖虎难下。”
“骑胖虎?”
“不不不,没事没事。”
“你南下要去哪里?”她问,“为何不北上呢?”
我张大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
“我这样有没有学到你胡说八道的精华?”
“有,”我点头,“差不多有我的三分之五。”
“三分之五?”她皱了个眉,“也就是说我更会胡说啰?”
“那当然,没听过孔子说,‘友直,友谅,友胡说’吗?”
“你又在胡说了。”
“没办法,我是盖帮出来的。”我说。
“丐帮?你是苏乞儿?”
“不,我是乱盖的盖。”
我笑了笑,对钟沛文挥手。
这时候我很讶异自己到底挥手离开干吗。
对于基本教义派的爱情故事来说,我应当继续留下说些言不及义的废话,那么我跟她的距离会贴近至少零点几公分。
也许这样我就会更靠近她一点。
但是我没有,如同当年耶稣没有放弃解救众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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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节:然后的然后(17)
我突然有种害怕靠近的感觉。
很莫名。
许久之后我知道这是什么感觉了。
或许那就是甘愿把自己的影子拿出来,奉献给另外一个人的感觉。
那时候我不懂,所以我的影子擅自被人带走。
然后我什么都懂了,也什么都不懂了。
*****
雨很大。
我的右脚继续“唧唧”叫,好像某种生物附身在我的脚上一样。
“跟你说,今天英文课要抽考阅读测验。”胖虎说。
“啥阅读测验?”我惊讶。
“这个。”阿道举起手中的纸来晃一晃,“昨天发的。”
“这是谁说的?”这么大胆,我怎么都不知道。
“谁要你昨天下课走那么快。”
下课之后,导师当着全班的面说的。只有我不知道。
那为什么没有人通知我?
“因为你,手机打不通。”
说的也是。
身为一个重考生,手机不会有人打电话过来,是再正常不过了。
然而,既然没有人会打电话,把手机放在身边,也是很愚蠢的表现。
我不是蠢人,我当然不会这样做。
“那现在怎么办?”我问。
“赶快念啰。”胖虎给了我一个会心的微笑。
会你的大头。
于是英文课考试的那半个钟头,我都在发呆。
我又玩起了世界变成两个的游戏。
如果世界真的可以成为两个,那我会选择哪一个呢?
阅读测验都是选择题,我也不知道该选哪一个项目。
中午下雨,不知道该吃些什么东西好。
不停的选择快要让我发疯了。
“考卷往前传。”企鹅妈妈英文老师说着。
“每个人拿红笔,替后面的同学订正。”
“如果答错超过两题的,走出这个门,要说你们是隔壁补习班的。免得丢我的脸。”
我拿着红笔不停甩啊甩。
AABAA。BABAB。
ABBBB。BDADB。
老师一边说答案,我的心就像电影镜头中,被遗弃的小狗一样,在路边不停吐着舌,目送着主人离开。
我想,命中率最高的应该是C,于是我全部都选择C。
挫屎,这下子怎么连一个C都没有。
真是“C到用时方恨少,月落乌啼霜满天”。
考卷传回来之后,我连看都不想看。
“错一题的举手。”有一些同学举手。
“全对的举手。”大部分人都写对了。
“刚刚没有举手的举手。”
我摸摸鼻子,把手举起来。
胖虎也陪着我举手,我偷瞄了他的考卷一眼,只错了三题。
好样的,连胖虎都只错三题,平常在胖虎身边不停循循善诱的我,也算尽了我英文小老师的责任,我可以瞑目了。
我翻开自己的考卷,叹了一口气。
我瞪大眼睛,看着这个好像不太对的分数。
九十分。
什么鬼?
考卷的右下角,钟沛文的短短的两行字。
“你的英文字写得很好看,于是我帮你加分。”
“这可不是作弊,是维护补习班的名誉。”
我笑了。
那一天,快乐钟敲了第一下钟声。
我听见了。
*****
我记得有一首英文歌是这样唱的。
“La la la la la la la la la means,I love you……”
喔,好简单又让人清晰的歌词。
反正就是啦啦啦就对了。
我想这首歌有另外一层的翻译。
当我不知所措而胡乱说话的时候,请你记得,我是爱你的。
对吧。
应该对。
*****
我跟着青春不停啦啦啦。
这样说起来好像我吃坏肚子什么的,但其实就是这样。
对我来说,被囚禁在这样的地方是好的,我懂得哪些东西对我来说是眼前迫切需要的。
例如成绩。
例如分数。
例如答案。
例如学校。
四个例如给我的方向都是同样一个,那么其实只要一个答案就好。
不行。
这个社会规定我们,必须要把所有可以想到的都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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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节:然后的然后(18)
这是规定的答案,那么我就必须这么写下来。
我希望我考上大学之后要睡三天不起床。
我希望我考上大学之后要回来补习班奖台撒泡尿。
我希望我考上大学之后,要把所有书烧掉。
第三个我看还是暂时不要好了。
我第一次考大学后,就把所有书都扔了,所以多花了一笔钱。
现在有些后悔。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抿死,哀搂优……”我忍不跟着唱了起来。
“你在背书吗?”胖虎问我。
“你在普度谁?”阿道问我。
“蠢材,我在唱歌啊!”我得意的。
“哇,真难懂。”胖虎说。
“你这不叫走音,简直是用跑的了。”阿道说话真直。
我不愿意理会他们,我相信这个世界上会有我的知音。
就像赤兔马要遇到伯乐,千里马要遇到关公一样。
“你肯定说反了。”胖虎说。
“干吗这么仔细听我说话。”
“哈哈。”
哈个屁。
从那个有如梦幻般的英文阅读测验考卷之后,黑板上的数字不断缩减,偶尔看着黑板发呆的时候,总会觉得很感慨。
人总是害怕生命的尽头,却又喜欢不停地倒数。
那么倒数是为了要提醒自己把握时间,还是在唱衰自己的生命短暂?
我也不知道。
阿道跟思璇两个人的状况越来越复杂。
中午吃饭的时候,阿道跟我们一起用餐的次数越来越少。
问他也不说跑哪里去了,只说他有特别的事情。
我合理地怀疑他跟李思璇一起用餐,但我不好意思明说。
我想让胖虎去打听,无奈胖虎自从我跟他说阿道是鹰爪帮还是什么猫腿帮的以后,就不太敢去捋阿道的虎须。
越来越冷了。
这么冷的天气K书,最让我讨厌的就是用冰冰冷冷的手指头,去触碰光滑的页面。那种触碰到纸张的感觉让我很不舒服,就像前几天数学老师在解题的时候,粉笔断了指甲刮到黑板发出尖锐声音那样让我相当恶心。
“嘿,你唱歌很好听。”
中午吃饭前,前面左边的女孩这样说。她叫做林庸敏。
我大吃一惊,我跟她说过的话,用一只手指就数得出来。
我还记得跟她说的唯一一句话。
“拍谢,借过。”
我傻了。 这个短头发脸有点肉肉,个头小小很可爱的女孩。
*****
中午吃饭我失魂落魄。
胖虎跑到隔壁吃面,而我一个人在咖啡厅当个很有问题的游魂。
时间过了十五分钟,扣掉走下补习班的五分钟,我花了十分钟发呆。
我随意买了个“失魂落魄”熏鸡堡,加上一杯热拿铁,也没选座位就慢慢飘回补习班去。
这是我第一次在补习班用餐,往常的我,逃离它都嫌自己的腿太短。
林庸敏一个人坐在位置上,我走近自己的座位之前,犹豫了起来。
我这样坐下去似乎会造成一点尴尬,并不是因为她方才几十分钟前与我说了一句难以相信的话,而是通常这种时候,空荡的补习班里,前后座位的同学,不说点话打发掉尴尬的话,太不对劲了。
“外面湿搭搭的。”我说。
林庸敏回头望了我一眼,点点头。
“没出去吃饭?”我很努力了。
“没有。”
我偷偷望了她桌子一眼,摆着本地理课本,其他什么都没有。
“喔,吃饱了?”我说。
“几乎。”她说。没有回头。
“那怎么不吃饱一点?”
“看完了,就饱了。”
“你不吃饭的?”
是啊,我中午几乎不吃东西。她说。
“减肥吗?”我说,“你已经够标准身材了。”
“谢谢。”
“别客气。”我说。“要不要喝咖啡?”
我指着手中的热拿铁:“还热乎乎的。”
“别客气了,你喝吧。”
“这样一个人吃东西,感觉有些怪异。”
“怎么会呢?你就吃吧,别介意我的。”
“那我……我去帮你买东西吃。”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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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节:然后的然后(19)
“不必了,真的。”她急忙摇手。
“呵,不会啦,一点都不麻烦。”
我像逃跑一样离开教室,到了外头我才发现自己忘了拿雨伞,也忘了问她是否要喝饮料,要吃些什么,会不会怕辣,肚子饿不饿。
我发觉自己的蠢,以及林庸敏一个人看书的背影,有点啦啦啦。
就是那首歌,啦啦啦啦啦。
我后来买了什么,不记得了。有没有买饮料,不记得了。买的东西有没有加辣,不记得了。
如果要记得那么多东西,我的脑容量不太够,势必要丢掉很多东西才可以存放所谓我认为“值得”的东西。
没有人有办法这么做,把自己认为值得的东西留下,不想留下的就随意舍弃,包括我在内。于是脑袋里面永远都会存放着一些过期的东西,随时会散发出让人不舒服的味道。
那天回家,我在阳台上多抽了两根烟,然后告诉自己把烟戒掉。
当然对我来说轻而易举,我根本不是个喜欢抽烟的人。
“啦啦啦啦啦……”我歌唱着。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我一个人唱着。
那天开始,我每天都会在阳台唱歌。
我知道林庸敏的背影给我什么感觉了。
我很想很想问,她是不是从开课以来,每天中午都这样一个人坐在位子上等待大家陆续回到教室。
好孤独啊。
*****
十二月底,第二次模拟测验。
补习班也不知道怎么搞的,竟然在楼下门口挂起了一堆装饰品,楼梯转角处还有一棵圣诞树,树上有一堆无聊的人挂了一堆无聊的许愿纸片,我想大概都是写“高中状元”、“鱼跃龙门”、“台大万岁”这些字眼。
圣诞树上还装饰了很多五颜六色的花,实在有点奇怪。
我曾经听人说过,青春才是最珍贵的一朵花,因为它稍纵即逝。
而我们,正把自己的青春困在这栋建筑物里面。
对我来说,这个补习班不只代表了一个空间,也是一段时间。
它记录了我最难堪的一段时光,也因为这样难堪与不想提起,在这里发生的一切反而更是影响深远。
不过当时候的我,怎么会清楚。
原本一起吃中饭的我们三个,就这样莫名其妙的分开用餐了。好像大家一起拥有的一种默契,吃饭时间留给自己,其他时候形影不离。
对我来说,我不过是在好奇,这一天阿道有没有跟思璇偷偷一起吃饭,胖虎是不是又跑去吃加辣的切仔面或者分量双倍的卤肉饭。
而我也慢慢习惯买了东西到教室吃饭。
还是那样,林庸敏一个人在教室看书。我担心她继续这样下去,不必撑到考试当天,身体就被搞坏了。
“每天中午都这么认真?”我说。
这一天因为简餐店的人太多了,我到便利商店随意挑了个排骨便当,微波之后就可以吃了,谁管它味道如何。
“嗯。”
“我是不是经常打扰你中午念书?”我好奇地。
“不会的,一点儿都不会。”
“那你肚子会不会饿?”
“还好,我习惯了。”
“这样啊,我刚好不小心多买了一个面包。”
“怎么这么不小心呢。”
她回过头来笑了。
“给你吃吧,免得浪费了。”
“我好像经常吃你买的东西,很不好意思。”
“快吃吧,面包都要冷了。”
“面包又不是热的!”她又笑了。
我擅自将面包往前面一扔,准确落在林庸敏的桌上之后,自顾自扒起便当。
等我确定她打开面包的包装开始吃的时候,我才假装咳嗽了两声。
“哎呀你看看,我实在太不小心了。”我说。刻意放大音量。
“怎么了吗?”她瞪大眼睛看着我。
“又多买了一杯奶茶,这下子怎么办才好,唉。”
“谢谢你,我知道了。”
她回过头来把奶茶拿走,点点头对我说声谢谢。
“你太用功了,这样子不吃东西对身体不好。”
一边吃着东西,呼噜呼噜地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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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节:然后的然后(20)
“嗯。”
“买个东西,不会花多少时间的。”
“喔。”
“还是你真的在减肥?千万不要喔。”
林庸敏回过头,那样的眼神当中有一些东西藏不住。
“对不起,造成你的困扰了。”她说。
“希望你以后不要再买东西给我了,谢谢你。”
我一头雾水,笨拙地点点头之后,林庸敏转回头去。
那一刻我发觉这个位置第一次,这么滚烫让人难以多坐下几秒钟。
接着,是一种颓丧的感觉,充满我全部的身体。
*****
谁在重考班还不把握时间努力念书,那我想那个人肯定是浪费时间浪费金钱的混蛋。
可惜我整天漫无目的地念书,胖虎问我第一志愿是哪里,我竟然说不出心中确定的方向。
“啊,大概就是要考到高分才可以录取的学校。”我说。
“我想去念文化大学。”胖虎说。
“为什么?因为你很有文化吗?”
“不是,因为我想去阳明山看看。”
阿道“噗”了一声,踢了胖虎一脚。
“你无聊,要上阳明山,什么时候都可以去。”
“感觉不一样。”胖虎说。
这天晚上,模拟考结束之后,我们决定带着胖虎上山。
当然我不知道怎么上阳明山,只是跟着阿道后头。
我跟那个世新大学的学长借了摩托车,他倒也相当豪气,要我注意右边的煞车有点不大灵光,把钥匙丢给我,就这样让我骑走他的机车。
也不知道骑了多久,只知道我后座的胖虎动来动去,相当不安分。
“你干吗?”我问。
“没什么,觉得很兴奋而已。”
“兴奋需要这样扭屁股吗?”我说,“我很难骑车咧。”
“那换我骑。”
“你有驾照吗?”我问。
“有哇,”他惊讶地,“那当然。”
“太好了,换你骑。”我说,“因为我没驾照。”
停下车后,阿道跟胖虎几乎用追杀的方式告诉我,没有驾照要早点讲,不可以无照驾驶。我很甘愿地听完他们对我的劝导,带着整个背上的脚印以及掌印。
到了文化大学入口前,阿道说校门口在里头,还有一小段路。
“要进去吗?”他问。
“看看就好吧!”我说,“实在太冷了吧。”
“进去看看好吗?一下子就好。”
“好吧好吧。”
路很小,很暗,空气很冷,吸进鼻子里面好像快要结冰一样,脑袋都有点不听使唤,仿佛一堆冰块在头壳里面敲打。
“为什么你这么喜欢文化大学?”我好奇。
“你真的非常好奇。”胖虎说,“好像什么都得搞清楚一样。”
“是啊,我喜欢追根究底,找出真相。”
“阳明山就这样,你满意了吗?”
现在这种时候,当然不能闯进校园里面。
不过看那些大学生来来去去的,实在很想也跟着他们混进去看看。
这个时候胖虎反倒没有进去的打算,只是待在门口,若有所思的样子。
“我知道我必须考上这里。”胖虎说。
“你为什么这么笃定?”
“因为我必须考上这里,这是我剧本里面写好的。”
“你是指什么剧本?”阿道点了根烟。
胖虎什么话也不说,坐上了机车低下头去。
我知道有些事情发生在他身上,但是他永远不会在这个时候说出口。
那一个时间里面,我也发现自己必须替自己写下剧本,就好像每个人活在这个世界上都必须有自己的角色,然后固定的对白,必须在适当的时候说出来。
接下来,就要看每个人的演技如何了。
下山的路上,山路相当不好走。我想起了桃园乡下有条小路,每回我心情不好总会到那里去走走。那儿的路没有这里大,路灯也没有这里多,唯一相同的,就是它们都很蜿蜒。
现在我也想不起来蜿蜒这两个字,我究竟是国小几年级学到的了。
每回我跟阿南被欺负了,就会骑着单车上山,阿南说那山的最上头有一个片厂,门口是个大恐龙的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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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节:然后的然后(21)
那种探险对现在的我来说有些可笑的迂腐。
但对那时候那个年纪的我来说,可说是生命中的大事。
一直到阿南死了,离开了我的生命,我都没有进去那个片厂。
我们每次到了那门口,总被门附近那户人家,门口养的大狗吓得飞也似的逃离现场,就好像做了什么坏事的宵小一样。
我想进去那个片厂看看。
也许我就会找出我人生这一场戏最终的答案。
*****
中午我在圣诞树上看着大家写上的愿望的时候,突然兴起了自己也来写点愿望上去的念头。树旁边放了一堆粉红色的纸,看来是补习班的老师放的,就像各地的文昌庙桌上,一定会夹了一堆人的准考证一样,虽然好像,但那都是这么多人,从四面八方而来的愿望。
我也有愿望。
“在这儿看些什么?”
“看……看树。”我说。
我很意外,跟我说话的,是李思璇,阿道的前女友。或者是现任女友。
谁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