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读网 - 人生必读的书

TXT下载此书 | 书籍信息


(双击鼠标开启屏幕滚动,鼠标上下控制速度) 返回首页
选择背景色:
浏览字体:[ ]  
字体颜色: 双击鼠标滚屏: (1最慢,10最快)

然后的然后

_4 敷米浆(当代)
  “看出了些什么来?”她说。
  “看了,大家的愿望。”
  “都写些什么呢?”
  “都是希望考试顺利。”
  当然嘛,大家都聚集在这里的愿望,想必都是眼前最急迫的。
  那我呢?
  “那你呢?”
  “我?”我想了想,“我想当英雄。”
  “英雄?”
  “因为英雄不怕出身低,所以我没考上好学校也没关系。”
  “那来补习何必呢?”
  “那你呢?你的愿望?”
  “考上好学校啊。”
  “我想阿道也是。”我说。
  你太自信了。李思璇说。
  “怎么会呢?大家都想考上好学校啊?”
  “起码你就不是啊,你想当英雄。”
  “那是我胡乱说的。”
  “你知道正道是个怎么样的人吗?”
  怎么样的人?
  考倒我了。
  “你说说看。”我说。
  “他是一个,你永远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的人。”
  “这是你跟他分手的原因吗?”
  “不是。”她说。“是因为寂寞。”
  我花了一整天想她的答案,但是我了解我永远不会知道正确答案。
  因为我不是李思璇,我也不是庄正道。
  所谓的寂寞是代表什么?是每天中午一个人吃饭的林庸敏那样吗?
  还是看着文化大学校门口的胖虎的眼神?
  那天中午之后,我都会躲在外头吃完中饭才回教室。我想我是刻意回避林庸敏那个孤单的背影吧。
  模拟考那一天,钟沛文跟我在厕所门口碰见了,刚好是考完数学的那一个时候。我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么早交卷,因为即使我待在教室里头,老师也不会称赞我坚持到底。死撑。
  我倒很意外钟沛文小姐这么早就出了教室门口,还跟我在厕所门口碰见。
  “好巧。”我说。
  “一点都不巧,我是故意来找你的。”
  “故意来找我?”我有点害羞。
  “害羞什么啊,我是有事情要问你。”
  啊啊,我多心了。
  钟沛文对那次英文阅读测验的事情,似乎耿耿于怀。
  “你会觉得我是个不诚实的人吗?”她问我。
  “为什么?”
  “因为我偷改你的答案。”
  “你觉得有人会害怕麦当劳的汉堡神偷吗?”
  “为什么?”
  “因为他是个小偷。”
  “你又在胡说了。”
  “呵呵,我只是比喻,我当然不会这样觉得,因为你把我从考不好的困境中解救出来,我还得感谢你。”
  “那你当时怎么不跟我说呢?”
  “说什么?”
  “说你很感谢我呀。”
  “人家不是说‘为善不欲人知’吗?我想你大概是这样吧。”
  “吼,害我挂在心上这么久,真是的。”
  “抱歉抱歉。”
  距离数学科结束考试的时间,大概还有一下子。我们不能回去教室,多半的人都会选择在楼梯口继续看书,我回到自己的背包拿了下堂课要考的国文,找了个好地方坐下。
  “听你说话心情会变好。”钟沛文跟我说。
→虹→桥→书→吧→WWW.HQDOOR.COM
第22节:然后的然后(22)
  “喔?”我回过头,“怎么说?”
  “你说话的时候,不管真的假的,都会让人忘记现在的事。”
  “什么叫做现在的事?”
  “现在的状况啊,例如考试考不好,走路跌倒什么的。”
  “真的吗?那你现在心情如何?”
  “还不错啰。”
  “那就糟了,别跟我说话。”
  “怎么说?”
  “我怕你忘了你现在心情很好这回事。”
  又在胡说。
  真是的。
  “我告诉你喔,你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个东西叫做快乐钟吗?”
  “快乐钟?”我抓抓头,“不知道。”
  “那是个很奇妙的东西,反正就是会让人快乐的东西。”
  “听起来很玄。”
  “有个外国画家画过一幅画,听说就是快乐钟。”
  The Persistence of memory.
  这是那幅画的名字。
  “我没看过。”我老实说。
  “那会带来快乐,快乐的时候,就会听见快乐的钟声。”
  “好玄喔。”我说,“听起来像鬼故事。”
  “才不是呢。”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长得像快乐钟啰?”
  “不是长得像,是你会带给人快乐。”
  是嘛。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想起来那天中午,林庸敏要我不要买东西给她吃的那个时候。
  我想我应该没办法带给任何人快乐吧。
  我把林庸敏的事情告诉钟沛文,就好像说着我家隔壁老李面摊的肉羹面很好吃那样不经意。
  “你人很好。”
  “啊呀呀,好人不长命。”我说。
  “你真的人很好。”
  但是我错了。
  真正的好人不是我。
  *****
  林庸敏不因为太用功而中午不吃饭,也不是因为想减肥。
  钟沛文说,她的家境不好,家人为了让她来重考班补习,已经花费了太多金钱,没办法继续多花钱。
  大致是这个样子,详细的部分钟沛文也不清楚,即使她清楚,趁着这考试与考试中间短短十几分钟,也说不完。没过多久,林庸敏就出了教室,李思璇也一起。
  我点头打了招呼,往楼梯上走去。
  我等了好一会儿,阿道跟胖虎才走出来。先出来的是阿道,摩拳擦掌好像可以拿到满分一样。
  “差不多啰。”他说。
  “也太臭屁了吧!”
  那次阿道的数学,拿到九十四分。
  全班最高。
  我的分数跟阿道差不多,正确来说,是看起来差不多。
  我拿十四分,差了一个九而已,不多,不多。
  胖虎很认真坚持到最后,拿到七十分,对我来说这已经是天文数字,但是胖虎告诉我,数学是他唯一的依靠。
  “不靠数学多拿点分数,我恐怕就完蛋了。”他说。
  “放心,你不会完蛋的,我英文好,可以教你,分数高一点,考上大学一点都不难。”
  “怎么好意思花你的时间来教我?”
  “没关系的,大不了你教我数学嘛。”
  阿道点点头,径自到楼下去抽烟。
  不知道阿道走下楼梯的时候,会不会刚好经过那三个女孩子的旁边。
  如果会的话,他又是怎么跟李思璇打招呼的呢?
  我很想知道,也很想跟着他走下去抽根烟。
  但是我没有,因为我知道我一走下去,知道了阿道究竟有没有跟李思璇打招呼之后,一切就不美了,而我也会破了自己的戒,我戒烟了,我还记得。
  “你人真好。”胖虎说。
  “那当然。”
  那天中午我拒绝了胖虎跟阿道,两个人打算去吃火锅。因为难得的中午休息时间比较长,不必午睡,考试时间又比原先上课时间晚一些。
  我知道我为什么拒绝他们,但是我不愿意在心里面把这样的想法复诵出来,一旦说出来了,就不美了。
  我买了一个便当,一个面包,两瓶奶茶。
  然后我听见“当当当”的声音,我知道快乐钟响起来了。
  *****
  我找到了那个“The Persistence of memory”这幅画的图片了。
◇欢◇迎◇访◇问◇虹◇桥◇书◇吧◇HQDOOR.COM
第23节:然后的然后(23)
  是个叫做“Salvador Dali"”的画家画的。
  整幅画的线条很分明,用色不算大胆,但是相当明确。
  左边有棵干枯的树,树上挂着一个扁平瘫软的时钟。树长在一个像木头的台阶上,台阶的另外一边,还有另一个同样扁平瘫软的时钟。这两个时钟对我来说,并不太吸引注意。反倒是第二个时钟旁边,有个橘红色的,像个水壶的袋子,吸引了我的目光。
  看起来,像个包袱一样。
  第三个时钟一样扁平瘫软,躺在一个不知道什么生物的上头。
  那生物也是扁平瘫软的。是不是跟快乐钟有关系的一切,都得这么蜷曲在别的东西上头呢?
  画面的右上角,有一座山。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山的一旁有一片海,清澈蔚蓝。我很想知道山上有些什么,而海的另外一边又是什么。可惜我到不了画的里头,我什么也不会知道。
  这幅画叫做持续的回忆。
  原来钟沛文所谓的快乐钟是这个样子的,我大致上了解了。
  所谓的快乐都是在回忆里头的。
  “不是这样吗?”钟沛文说。
  “大概吧。”
  一天早上的考试结束之后,我短短地跟钟沛文提起快乐钟的事。
  我很好奇她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遇见这幅画。
  对我来说,印象最深刻的那幅画,是流川枫闪过两个防守者扭腰拉杆上篮的样子,或者航海王鲁夫把手伸得长长的,渔夫帽歪了一边的模样。我跟她的差距未免太大了些。
  “对了,你们跨年要去哪里?”钟沛文回头问着我们三个。
  “跨年?”我抓抓头,向阿道求救。
  “对呀,跨年要到了。”她说。
  “我们重考生,也可以跨年吗?”胖虎质疑。
  “当然可以,跨过旧年之后,新的一年我们即将是大学生啰。”
  “新的一年啊……”我呢喃着。
  “听起来是个好兆头,阿道你说呢?”胖虎说。
  “我不知道。”
  “就找个可以看到日出的地方吧,反正隔天是难得的假期,不睡也没关系。”我提议。
  钟沛文跟林庸敏都好奇似的回过头,可惜我与胖虎都跟台北没啥交情,不知道有什么地方可以看日出。
  “去海边啊,看日出就应该去海边。”胖虎说。
  “西部的海,看不到日出,笨蛋。”阿道说。
  “真的吗?”胖虎说,“我在小金门都可以在海边看日出咧。”
  “小金门有中央山脉吗?”阿道问。
  “没有。”
  “那就对啦,日出被中央山脉挡住,你是要看什么?”
  “噢……真可惜。”
  国文老师走进教室,前面的女生也转回头去。
  我很疑惑,为什么讨论的过程中,李思璇都没有转回头来。
  也许这个答案是个谜吧。
  这个国文老师是我的偶像,长得高大挺拔,说话风趣。
  他总是告诉我们。国文要活用,不可以死背,记忆的工作未来都交给计算机来做就可以了,人脑是来激发想象力,以及整合所有信息的。
  这个理论实在让我太崇拜,跟以往所有国文老师都要我们背书大相径庭,简直就是古今中外最合理的说法了。
  “你们看过我背书吗?没有,因为我的脑袋拿来做更重要的事情,不是拿来背书的。我现在还不是在这里教育各位,未来历史上一定会有我的名字,因为我太伟大了。”
  大家都笑了。
  当他开始解释诗经跟楚辞之间的异同,前面传过来一张纸条。
  “嘿,你们计划好了吗?我很想知道你们的跨年计划。”
  我把纸条递给阿道,用眼神示意他想点办法。
  阿道无奈地撇撇嘴,低下头好一下子。
  “八里。”他在讲义的右上角写下这两个字。
  “又是八里?”我小声地问。
  “你自己问我的。”
  那一天我不知道钟沛文在想些什么,她告诉我,她想跟我们一起跨年。我也不知道她怎么说服李思璇的,毕竟李思璇跟阿道现在的关系有点复杂,又有点匪夷所思。更让我想不透的,是连林庸敏都一起来了。知道林庸敏家里状况的,只有我跟钟沛文两个人而已,钟沛文说,她让林庸敏的家人相信她们只是在钟沛文的家中一起K书而已。
虹←桥←书←吧←BOOK.HQDOOR.COM←
第24节:然后的然后(24)
  “这样没问题吧?”我问钟沛文。
  “放心吧。”
  除了考试结束那天之外,进入重考班之后,我从来没有这么期待这一年当中的某一天。
  对于面对考试的我们,尤其是被关住的自由,总觉得一天二十四小时,对我们来说很困惑。偶尔斗志来的时候,总希望时间过慢一点,多点时间让我们准备,我相信我一定可以得到更好的成绩。有时万念俱灰,总希望明天就考试,那么一切就可以在考试结束之后解脱。
  我知道我不是真的要时间过快一点。说真格的,我也没办法这么做。
  但是如果可以,如果可以让我回到那个时候,我会说我愿意。
  人生很难遇到又难熬,又充满期待的日子。
  那段时间就是。
  我想到了“The Persistence of memory”这幅画里面,左下角那个橘红色的包袱。跟这段时间很像。
  *****
  我跟学长借了机车,代价是回来替他把油箱加满。
  阿道相当抗拒这次的活动,也说不上来哪里怪,总之好像有些什么事情偷偷地在底下发生,那感觉并不舒服,就好像自己跟朋友出门,大家却在私底下偷偷咬耳朵,不让自己听到一样。
  很多年以后我把自己这个好奇的坏习惯改过了。刚好那时候我觉得似乎自己在不知不觉中长大了,懂事了。很多事情不是非得知道不可,偶尔把自己瞒在鼓里,也算得上一种浪漫。
  胖虎跟他哥哥借车,是一台打挡车,对我来说那种车子骑来相当吃力,左脚以及右手必须不停控制挡位以及离合器。不方便。
  当天一早上课,我们都把车子骑到补习班附近停放,骑楼堆满了一辆
  一辆的摩托车,看起来相当壮观。
  一早我睡醒,相当兴奋,拿着学长的钥匙出门。上路之前我还费心地将学长的车擦了干净,我发现有辆摩托车是快乐的,整个人都自由了起来,好像没有东西可以约束我一样。
  随后没多久我就发现自己还是不那么自由。
  学长是个人才,车都没油了还不提醒我,我推着车子走了好长一段路,才在捷运站前面转角口遇见加油站。
  冬天,气温摄氏十六度C。
  我满头大汗,天空灰蒙蒙。
  明天的清晨,真的会有日出吗?
  我很想知道。
  糟糕,我好奇的坏毛病又犯了。
  那一天的时间过得特别慢,也特别精彩。根据西方人的说法,过了这一天就是新的一年,人都长大了一岁,就必须更加成熟。
  “胖虎你说是吗?”
  数学课的老师不停分享自己以前高中时代的英勇事迹,大家跟着兴奋起来,于是唏唏苏苏地讲起话来。我喜欢这样的时候,就好像这堂课瞬间释放了所有人的压力。
  “我想是吧,新的一年要有新希望。”胖虎说。
  “新的一年要有新展望。”我说。
  “新的一年要有新的期望。”阿道也玩起来了。
  “新的一年要有新的汪汪。”胖虎说。
  你在说什么啊,妈的。
  想不出来就不要接话嘛,真是的。
  混账,汪个什么头!
  我跟阿道一人一句批评着胖虎,私底下憋着笑的感觉很舒坦。
  “我以前高中的老师都是伟人。”数学老师说。
  “因为他必须有很大的能耐,才能教育我们这些比他优秀的人。”
  “狗屁!”阿道啐了一声。
  “明知他在放屁,我们却花钱来闻他的屁。”我说。
  “谁叫他放屁都是香的,我们连大学都考不好。”胖虎哀怨地。
  “对呀,他放屁是香的,大便还都是粉红色的咧!”
  中午,我还是一个人去外头买东西回补习班吃。
  胖虎终于忍不住问我,怎么成了这么不合群的家伙。
  我告诉他我没有不合群。
  胖虎是个好人,担心我是不是心情不好,我很抱歉没有告诉他事实的真相,毕竟有些事情说出来太暧昧了,会让人往不对的方向想。如果我很豪气地告诉他们,喔,我只是想替林庸敏买个中餐,这样恐怕会有不好的影响吧。
▲BOOK.HQDOOR.COM▲虫工▲木桥▲书吧▲
第25节:然后的然后(25)
  “啊呀,我又多买了……”我说。
  “陈宇乔,我真的不希望你这样。”林庸敏说。
  中午的教室里,小猫两三只,扣掉我们两只,也没多少人。
  我抓抓头,气氛有点怪怪的。
  “我记忆力太差了,总是不小心会多买了东西。”我说。
  “你这样做,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没事的,这样我也不会尴尬,一个人吃东西总是怪怪的。”
  “你是同情我吗?”她说,“我知道沛文跟你说了。”
  我摇头。
  当然不是,怎么会呢?
  “不说这个了,你晚上跟我们一起出去,不会怎样吧?”我好奇。
  “不会的,也谢谢你们让我参加。”
  “怎么这样说呢,十年修得同船渡,我们可以一起吃饭,不知道得多修个几十年咧。”
  “我没有在外头过夜的经验呢。”
  “真的啊?”我扒着便当,“希望今天是个美好的一夜。”
  我吃饱喝足了,收拾好便当,将桌面擦拭干净,顺道将林庸敏吃完的面包包装拿去垃圾桶。
  “谢谢你,你人真好。”
  “别客气,小事。”
  我转过头去,用袖子擦了擦嘴角。
  “嘿。”
  “嗯?”我回过头。手里的奶茶掉在地上,哐啷。
  “你唱歌给我听好吗?”
  *****
  跨年倒数两个小时又十五分钟。
  有点冷啊,该死。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是个值得快乐的时刻,我却有种呼吸不过来的感觉。就算放了这天假又如何,过了明天之后,我们还是得回到补习班小小的空间里面继续做着我们高中状元的春秋大梦。
  我就这样在学长的机车上叹气。
  “怎么,心情不好?”钟沛文拍了我的肩膀。
  “喔,没事没事。”我回过头。
  “不该叹气的喔,新年到了,应该要开心。”
  “新年应该是农历的新年才有味道。”我说。
  “有没有味道,跟心情有关系。”
  “是吧,我想也是这样的。唉。”
  “又叹气?”钟沛文皱着眉。
  “抱歉,我会小心点不叹气的。”
  呵呵。
  钟沛文的呵呵。
  “离合器在右手。”胖虎走过来跟我说。
  “啊?”我张大嘴巴,钟沛文也歪着头。
  “我说,打挡车的离合器在左手。”
  “喔,我以为在右手。”
  “在右手的话,没办法又控制离合器,又控制油门。”
  “什么是离合器呢?”钟沛文问。
  “离合器的话……”胖虎想了想。
  我说啊,离合器是一种人生的缩影,控制着人们的聚散离合。
  “你又在胡说了。”
  “哪是这样啊!”胖虎抗议。
  没错的,真的。离合器必须放开,让人生处在“离”的状态,加足油门,我们才可以往前走。在离的过程当中,必须把油门控制好,一旦“离”得太快,车就会熄火。
  人生也是一样。
  “你真的很适合当律师。”胖虎说。
  “怎么说?”
  “有罪的都无罪释放。死的都活过来扁你。”
  “呵呵,这个形容真贴切。”钟沛文在一旁煽风。
  “我只是有感而发罢了。”
  是啊,有感而发。我直觉今天会发生一些事情,如同现在我们等待着阿道莫名其妙的音讯全无一样。
  思璇跟林庸敏去买饮料,天气好冷,我们呼着热空气在手上,阵阵白雾让过节的气氛更加强烈。
  强烈了许多。
  跨年倒数两个小时,阿道终于姗姗来迟。
  “那合呢?”抓了个空,钟沛文问我。
  “什么合?”
  “离合器啊,那合的时候又代表什么?”
  “合的时候啊。”
  合的时候,车辆是在静止的状态。所以一旦人生处于“合”的时候,每个人都希望时间可以静止,大家就永远合在一起,永远不分开了。
  “说得真棒,给你一个飞吻。”
  她说完,右手在唇间轻触了一下,往我这边送过来。
  我有点不知所措,只能呆在当场傻笑,靠,我真蠢。
WWW.HQDOOR.COM←虫←工←桥书←吧←
第26节:然后的然后(26)
  林庸敏在旁边听着,对我点点头,我有些不好意思,只好抓抓头。
  “对了,我们座位该怎么分配呢?”钟沛文说。
  “这个嘛,”我看了看沉默阿道,“我们四个……”
  “抽签吧!”胖虎插话进来。
  “大家都没意见的话,那就抽钥匙吧。”我说。
  “好哇,听起来挺好玩的。”钟沛文兴奋地。
  “大家一起抽签也好。”李思璇说。
  她一说完,大家都安静了下来,我下意识看了看阿道,他皱了眉头,很快地恢复了没有表情,随即将钥匙递给胖虎。
  气氛真怪。
  林庸敏笑着抽了第一个钥匙,接着是钟沛文。
  李思璇在抽钥匙的时候,我忍不住再偷看了阿道一眼。
  阿道笑了,边摇头边笑着。
  *****
  我想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这一路上,空气多么冷,气温多么低。
  我第一次干所谓跨年这样的勾当,听起来有点像做什么坏事,但对我而言这样的新鲜感有点歪七扭八。
  我的后座是林庸敏,胖虎载钟沛文。
  兜兜转转抽了个钥匙,最后李思璇还是让阿道载。
  依照胖虎的说法,这就叫“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管他的,反正胖虎每次都会用错成语。
  我们经过台北桥,从五股方向,经过一段很长,很多砂石车的大马路之后,右转往八里的方向。路上的车很匆忙,我骑得心惊胆跳,毕竟我很害怕什么时候跑出来个警察临检什么的,我就挫屎了。
  我很后悔那段时光,我始终无照驾驶,尤其在这么多年我长大了之后
  。生命是这么的脆弱,尤其这样的做法,不仅对自己的生命不负责任,更是对路上所有其他使用者的伤害。而我竟然伤害了这么多人而不自知。
  太冷了,我的手被冰得僵硬,几乎可以砍破十八层砖头,接着拿去借给卖糖炒栗子的老板娘当锅铲使用。
  我甩甩头,在心里提醒自己专心,尤其这么冷的天气,人的反应都要慢上两拍。
  阿道带路,这是一定的,我在中间,因为如果我殿后,那么我们就肯定会分开来庆祝跨年,因为我肯定跟不上。胖虎在最后头,我在中间。不知道怎么搞的,每次我都夹在中间。
  前方的那两个怪怪情侣档,后座的姑娘把手牢牢握在椅垫后面的握把上头,身体呈现不规则形状,好像可以离多么远,就离阿道多么远一样。
  我时常觉得奇怪,曾经是恋人的两个人,为什么会搞得这么尴尬才肯收手。中间出了什么问题,我不清楚,但肯定是很大的问题。
  我想到思璇曾经跟我说过,没有人知道阿道心里在想些什么。我想,每个人应该都一样,没人可以清楚知道另外一个人心里头真正的想法才对。
  我趁着红灯的时候,活动了一下双手,不断捏紧放松的过程中,总感觉好像有冰霜从我的指头中间掉下来一样。
  “还好吧?”林庸敏问我。
  “可以,退冰个半小时差不多就可以煮了。”
  “别闹了。”
  “开玩笑的,这种天骑摩托车,真是人生的历练。”
  “你要手套吗?”
  林庸敏把手上的黑白条纹手套脱下,递给我。
  “不必了,你戴着吧,冷的。”
  “你更冷啊,拿去吧。”
  “不必不必,我说真的。”
  绿灯了。
  林庸敏的手套没来得及递给我,我就发动油门往前,跟着阿道的路线驶去。
  我从后照镜中看不出林庸敏有没有将手套重新戴上,倒是不小心瞄到,在我后面的钟沛文,双手放在口袋里,相当危险。
  我没办法提醒她将手从口袋拿出来,于是我有些焦躁。
  即使不断提醒自己专心骑车,心中总还是挂念着这样的动作。
  真的相当危险,如果有个紧急煞车什么的,她的胸部会碰到胖虎。
  我晃了晃自己的脑袋,天吶,我究竟在想什么,应该是有个紧急煞车,可能会飞出去,而不是这么无聊的想法。
  越想我越不舒服,整个人虚虚晃晃的,很不踏实。
▲BOOK.HQDOOR.COM▲虫工▲木桥▲书吧▲
第27节:然后的然后(27)
  又停红灯的时候,我忍不住用双脚倒车,停在胖虎的旁边。
  “手不要放在口袋里。”我隔着口罩含糊着。
  “什么?”钟沛文伸长脖子。
  “手不要,放在口袋!危险!”
  “噢。”她笑了,“知道了。”
  她把手伸出口袋之后,我才放下心来。
  “谢、谢、你、呀。”她说。
  “别、客、气、你、呀。”我说。
  右边转角路口的小绿人倒数十五秒的时候,林庸敏抓住我的左手。
  我吓了一跳,回过头去瞥见胖虎跟钟沛文聊天,有点札札的感觉。
  “戴着吧,冷的。”她说。
  “不必了,你戴吧,我是男生啊。”
  “是男生就大方点,手冷不好骑车,危险。”
  “这样很不好意思。”是啊,真的很怪。
  “没关系,你欠我一次。”
  “这……好吧。”
  我戴上手套,有点紧,但是温温热热的,很舒服。
  我的手还没那么快恢复知觉,但是明显没有那么难受了。
  我其实不大怕冷,但手掌跟脚掌是例外。
  我可以在寒流来袭穿着短袖短裤,但是不能没穿袜子。
  这就是我奇怪的地方,如同我不能忍受手去摸冰冰冷冷的课本,还得翻页,简直痛苦死我了。
  摩托车往前,路标上写着,八里,15。
  那是代表距离八里还有十五公里,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应该赶得上跨年才对。
  后照镜里面胖虎不停回头跟钟沛文说话。
  我戴着林庸敏的手套,前面那对怪怪情侣没有动静。
  我的心情好复杂,就像现在的情况一样。
  “我得怎么还你这个恩情?”我回头找话聊。
  “嗯?”
  “我说,我怎么……”
  “我听到了。”她大声地。
  “喔。”
  大概过了好久吧。
  差不多是路标上的距离从15变成11那么久。
  气温也是11度左右,至少我觉得相当冷。
  那天我用五音不全的歌声,在风声的掩护当中,第一次对着一个人唱歌。我连自己唱些什么也听不懂,只是唱着,唱着。
  很多年后,我知道我不会再对任何一个人唱歌。
  我知道的,我绝对不会这么做,因为离合器放得太快,车子就会突然停下来,然后熄火无法前进。
  “你唱歌给我听好吗?”她说。
  “好哇。”我竟然毫不考虑。
  第二个帮我敲响快乐钟的人,是林庸敏。
  *****
  这一路上我发觉自己是缓慢地练练习着,如何唱歌给一个人听。
  唱歌给很多人听我试过,国小音乐课必须上台演唱。我记得我唱的是《农夫》,天啊我竟然还记得歌词。
  感谢农夫,感谢农夫,为我们辛劳。
  我们穿衣该想到农夫伟大的功劳,一丝一缕要爱惜都是血汗造。
  我想记性太好是一种悲,对这时候的我而言,我记得唱歌时候台下同学讪笑的模样。怪不得他们,若我在台下,我想必是笑最大的那一员。
  这样的悲不应当存留太久,都是记忆惹的祸。
  唱完了,就是安静。
  我知道随着风声呼呼的歌声没进去林庸敏的耳朵多少,但我仍然可以感觉到被口罩遮着的脸热乎乎的。
  好像烫伤了,在寒流来袭不到十五度的空气里面。
  “就停这里吧!”阿道回过头对我们说。
  人挺多的呢。
  十一点前的一分钟,空气持续流动着。
  思璇走到林庸敏的旁边,两个人伸长脖子,好像要看明白对岸的人们,究竟为了什么歌唱。
  应该是场演唱会吧,我摇头晃脑听着一点都不清楚的音乐声,跨过淡水河而来,只剩下呼噜呼噜的呢喃。
  胖虎呵着手,没想到健壮如胖虎,也会被寒流击倒。
  我看着自己的双手,突然发呆了起来。
  这是第一次,有女孩愿意对我这么好。
  我一定要记住这样的时光。
  “阿乔,好冷喔。”胖虎说。
  “要我替你取暖吗?”
  “好哇,怎么取暖来着?”
◇欢◇迎访◇问◇WWW.HQDOOR.COM◇
第28节:然后的然后(28)
  “把你绑在摩托车后头,然后我开始骑,你跟着跑……”
返回书籍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