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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的然后

_2 敷米浆(当代)
  希望那个世界的我不要像现在这个世纪的我一样窝囊。
  当我用失焦的双眼看着另外一个世界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可以理解。
  这里是我。那里也是我。
  我好像可以从空中看着自己的躯体一样,缓缓地上升,然后低下头望着失去灵魂的自己。
  也许这就是另外一个世界吧。
  我可以到教室外头去,我甚至到厕所去,还可以到楼下阿道习惯抽烟的骑楼,按着半小时前被阿道踩熄的烟头。
  如果每次我做了什么不该做的,说了什么不该说的,都可以随时离开这个世界,跑到这有趣的另外一个世界去,然后一切从来就好了。
  那我一定会要一年前的自己好好认真读书,才不会得多浪费一年重考。
  我希望昨天晚上打翻的宵夜放好一点,才不会浪费了四十五块。
  上个礼拜公交车停着等红灯的时候,路边卖玉兰花的阿姨很辛苦,回到那天我一定会鼓起勇气按铃下车,然后跟她买串玉兰花。
  我想把自己头发染红烫卷,穿着麦当劳叔叔的制服,坐在门口的那张板凳上,看有多少人会过来跟我打招呼,或者坐在我的身边。
  我还没办法。
  也许我永远没办法离开这个世界。
  等我回过神来,阿道已经起身,准备到楼下的骑楼抽烟。
  胖虎站起来,准备让路给阿道过,只有我一个,像跟这个世界脱节一般,傻愣愣地待在位置上,搞不清自己究竟在哪一个世界。
  “下课了?”我问。
  “对,你发什么呆?”阿道说。
  “我刚刚离开这个世界了。”
  “去哪里?”胖虎问我。
  “还是待在这里,哪儿也不能去。”我无奈地笑了。
  我站起身,离开座位。
  “阿道。”
  “干吗?”
  “我可以跟你去抽烟吗?”我说。
  “为什么?”
  我想去看看,我刚刚看见的烟蒂,究竟在不在那个地方。
  或者,我想看看,我是不是把另外一个自己,遗落在那个次元里了。
  *****
  “天黑了我却不能睡,只剩下一盏虚弱的灯,以及--
  辗转难眠的世界。”
  胖虎留给大家的第一首诗。
  这让我想起第一次总模拟考之后,我们三个不知道该往哪里庆祝难得的一天假期,于是跑到淡水渔人码头附近闲晃。
  阿道对这附近是熟稔到不行,对我跟胖虎来说,倒是新鲜非常。
  听说这里假日人很多,比胖虎的手毛还多。这是阿道说的。
  我们逛了整个老街,阿道指了张雨生的旧居给我们看。
  “这里。”阿道说。
  “你确定是这里?”我问。
  “不知道,我朋友跟我说的。”
  “真是可惜,我很喜欢张雨生的。”胖虎说。
  “我也是。”我叹了一口气。
  胖虎告诉我们,他很羡慕有才华的人,希望自己可以写出像样的东西来。
  “例如什么?”我问。
  “就好比一首歌,一篇文章,甚至一句话都好。”
  “这不难,只要你肯写出来不就得了。”阿道抽着烟。
  “我希望那是有意义的,有内涵的。”
  胖虎曾经偷偷告诉我,他正在写一篇小说,内容关于一个有勇气的男孩,努力追求心仪的女孩的过程。
  我不知道这样的文章算不算爱情小说,那时候的我满脑袋都是英文单字以及数学公式,对于心仪的女孩这回事我没什么想过。
  不过,坐在前面的钟沛文,长得挺漂亮的。
  我喜欢她撇着一边嘴巴笑起来的模样,也喜欢她歪着头在桌上写字,将头发勾往耳后的动作。
  我想,这个把头发往耳朵后面勾的动作,怎么看都像极了古时候新嫁娘将自己的大红头盖掀开,偷偷往外头望着自己夫婿的样子。
  我想把这样的感觉告诉胖虎,让他在小说里头将这样的感觉写进去。
  不知怎么地,我选择没有说出口。
  会不会我告诉了他,就不会出现这第一首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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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节:然后的然后(9)
  没有人知道。
  那一天我们在淡水河边的椅子上打牌,三个人的扑克牌。
  三个人玩大老二挺有意思的,总会出现奇怪的牌。例如一堆番石榴、柳丁什么的。番石榴就是铁枝,四张一样配一张不一样。橙子就是同花顺,拿到的几率大概是C的五十二取五,乘以C的四取一。
  “你是乱说的还是认真的?”阿道问我。
  “什么乱说认真?”
  “那个同花顺的几率。”
  “喔,我认真的。”
  “你根本就是乱说。”
  高中毕业十年后,我相信不会有多少人记得几率的问题该怎么计算。
  但是对我来说,几率是很重要的,但是不过就是几个数字。例如,大老二的规矩,拿到梅花三的人可以优先出牌,但是因为是三个人玩,五十二张牌除不尽三,所以一定要有一个人多拿一张牌,规矩就是拿到梅花三的人必须多拿一张牌,但是可以优先选择出牌。
  我还记得,整个下午我没有拿到一张梅花三。假设总共玩了二十局,每局拿到梅花三的几率是五十二分之三,那么我从头到尾没拿到梅花三的几率,就是一千零四十分之三。
  我是这么算的,但阿道说我算错了,答案应该是一千零四十分之一。
  不管是一千零四十分之三,或者一千零四十分之一,或者是其他任何一个答案,谁在乎,我跟阿道的数学一样差。
  但我没拿到梅花三的几率这么小,却让我给遇到了。
  这是幸运,还是不幸?
  我称这段人生经历,叫做“满头大便的方块三”时期。
  在大老二里面,除了梅花三,就属方块三最小,而且还没有出牌权。
  那天我翻到扑克牌的背面,看着那红色的花纹杂乱呈现在面前。
  “你在想什么?”阿道问我。
  “没有。”我说,“我觉得我好像方块三。”
  “我觉得……”阿道看了看我,“你比较像小瘪三。”
  “不至于吧,”我皱眉,“我挺堂堂正正的啊。”
  “你能够这么想,那就没问题了。”
  “这是什么意思?”
  “代表你永远都不知道真正的答案。”
  的确。
  我选择永远不要知道真正的答案。
  永远都不要知道。
  因为在永远的途中,我什么都抓不住。
  在重考一年,我还没想到“永远”这么深奥的问题。
  我的表情停留在单纯,我的心思也是。快乐来自固定重复的脚步,一天接着一天。
  那一天在淡水码头上,我抽了两根烟。很呛。很不舒服。
  如果我有预知未来的能力,我会告诉自己好好珍惜。
  这样简单的快乐得来不易。
  即使我是方块三,也有自己存在的价值。翻到背面去,我也有属于我自己的花纹。
  那是在永远的途中,路上的景色我没有注意,沿路或许开满了美丽的花朵,我也没悉心照料,于是有一天,他们就像我背后的花纹一样,悄无声息地枯萎了,停摆了。
  而我还自以为地寻找着这条叫做“永远”的路上的快乐钟。
  还来不及跟方块三说再见。甚至,连回头看一眼的机会都没有。
  *****
  跨越淡水河的另外一头是八里,一个很漂亮的地方。
  我们坐了渡船过去,才知道非假日的时候,那个地方人更是少得可怜。
  三三两两的人骑脚踏车,或者散步。
  而我们,一直待到太阳下山了,对面码头的灯火有点虚弱。
  是啊,留下了虚弱的灯,以及辗转难眠的世界。
  胖虎或者是在这时候蹦出来的灵感也说不定。
  回到淡水,我们到阿道家吃晚饭。阿道家里一个人也没有。
  这样的说法是指阿道家里只有他一个,并不是说只有他一个是人,其他都是鬼。
  “阿道,你家怎么都没人?”胖虎坐在阿道的床上。
  虽然这是不礼貌的,但是很抱歉,阿道住的地方,并没有多余的位置让我们坐,唯一的椅子在我的屁股下面。
  “我一个人住,当然没有其他人。”
  “我想胖虎的意思是,你的家人呢?”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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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节:然后的然后(10)
  “对啊,你的家人呢?”
  “我的家人?”阿道笑着。
  阿道从冰箱里头拿了两瓶可乐,递给我跟胖虎。
  “要不要玩个游戏?”阿道说。
  “啥游戏?”我狐疑着。
  “要不要嘛,先说。”
  “我OK。”我说。
  “那我当然没问题。”
  “每个人都有秘密对吧?”阿道问我们。
  “应该吧。”
  我说,胖虎打了个嗝。我跟阿道瞪了他一眼。
  “一人一张。”
  阿道撕了三张纸,要我们拿出笔来,每个人都转过身去。
  “把自己的秘密写下来,不可以乱写。”
  “我乱写,你又怎么会知道?”我一问。
  “反正就不要乱写,赌上我们的友情。”阿道说。
  “这么严重?”胖虎伸长脖子,“那我想想。”
  那天我们骑着摩托车,是阿道自己存钱买的一台五十CC的小绵羊。
  阿道骑车,胖虎在最后面,我在中间。胖虎提出严重的抗议,因为坐在最后面,屁股都压在握把上,非常不舒服。
  “没办法,因为你最胖。”阿道说。
  “为什么最胖要坐在后面?”
  “这样你掉下车,我们才会听见。”阿道说。胖虎气乎乎。
  三贴是犯法的,我人生从来没有犯法过,这是第一次,有点兴奋,又有点紧张。对我来说,人生就在被规定好的路上行走,违反了规矩就像违反了人生的意义一样。
  这是我们第一次三贴。
  胖虎苦哈哈地要阿道骑车谨慎点,不要蹬到窟窿,他的屁股会开花。那天晚上,我推算胖虎的屁股上大概开了七十几朵花。
  感谢我们伟大的政府铺了这么伟大的窟窿路,我才可以看见胖虎的屁股开出了一片花海,好不美丽。
  我们三个就这样骑到了沙仑的海边。也是我第一次到那个地方。
  好像说好了一样,我还是在阿道跟胖虎的中间。
  海风黏黏的。咸咸的。
  跟眼泪的味道很像。
  *****
  “你写什么?”胖虎问我。
  “不能说,不然怎么叫秘密。”我斜眼瞪着他。
  “别闹了,快来帮忙挖洞。”
  阿道嘴巴咬着手电筒,也不知道在呼噜什么东西,对沙滩用万能的双手挖啊挖的。
  那一天我才知道,原来白色的沙下头,藏着的是黑色的沙。
  喔,到底为什么,真是太奇怪了。我说。
  “很多人白色的脸下面,也藏着黑色的心啊。”胖虎说。
  胖虎说完之后,阿道动作停了下来,手电筒也从嘴巴上掉了下来。
  我看看胖虎,看看阿道,突然觉得这一刻非常的荒谬。
  “怎么了阿道?”我好奇地。
  “心是黑的啊。”阿道喃喃自语。
  “怎么了吗?我说错话了?”
  “不,心是黑的,说的很好。”
  阿道一屁股坐了下来,也不管他刚好坐在一个铝箔包饮料上头,吸管还“啾”地一声喷出了一点饮料,刚好沾上了他的裤子。
  这一幕看来荒谬而且滑稽,但不知道为何,我跟胖虎都没有笑出声,胖虎也跟着一屁股坐了下来,我坚持蹲着,因为沙滩太脏。
  “你们觉得这个世界上到底有没有好人?”
  阿道将手电筒捡起来,吐了一口气问着。
  “有吧。”我说。
  “我也觉得有。”胖虎点点头。
  “那怎么样才能算是好人呢?”阿道看着我。
  “我就是好人啊。”胖虎说。
  我们否定他,也没有嗤之以鼻。
  对我来说,胖虎的确是个好人,一个从骨子里头都窜出正直的味道的好家伙。
  “会顺手带走这片沙滩的垃圾的人吧。”我有感而发。
  “那,所以我们自己认为自己是好人,就是好人啰?”
  “谁知道。”我说。
  “那假设今天有一个人,父母亲重病在床,为了解救自己的父母以及负担庞大的医药费用,他跑去抢银行,因此误杀了一个银行行员,他算是好人还是坏人?”
  “好人。”我说。
  “坏人。”胖虎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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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节:然后的然后(11)
  其实我也是随口说说的,我总是这么漫不经心。
  反正他是孝顺的,我就认为他是好人,如此而已。
  胖虎倒是发表了长篇大论,老实说我没什么仔细在听。
  “为什么好人、坏人一定要透过其他人来定义呢?又为什么这个世界什么东西都一定要分得这么仔细呢?”阿道说。
  “分得这么仔细,大概只是为了方便吧,你是男人,你是好人,所以在位置上面就可以站得好好的,让别人可以很快地清楚。”我说。
  真的是这样吧?
  我从没思考过这样的问题,不知道阿道今天吃错了什么药,跟着我们胡说八道一大堆。
  南宋就是因为一大堆人喜欢玄学,喜欢空谈,所以才会走向败亡。
  难道他现在也开始喜欢起这些东西来了?
  十八岁的我,突然有点惆怅。
  我呼噜呼噜想了一大堆,才发现阿道的表情有些悲伤。
  胖虎没有说话,在沙滩上面玩着不知道哪个没公德心的家伙留下来的吸管。
  “不说这个了,我们的秘密什么时候要封起来?”阿道说。
  “不是现在吗?”胖虎问。
  “我看找个好时辰好了。”我说。
  “那就十二点整吧。我们先把洞挖好。”阿道站了起身。
  透明的夹链袋上面,阿道要我们一个写上一句话。
  “偷看的人咪咪下垂,小机机烂掉。”胖虎写着。
  “金龟蛋,勇气与帅气的化身。”我写着。
  “永远三个人。”阿道短短的。
  我们互相看了三个人写的字,对望了一眼,忍不住嘲笑起彼此的字。
  “你写那个什么啊,谁会偷看啊!”阿道拿黑色签字笔画胖虎一下。
  “还帅气与勇气的化身了,你疯啦!”胖虎笑着夺过签字笔,“乌龟的龟还写错字!”
  “永远三个人,这样胖虎的屁股怎么办?”我说,“你管我怎么写!”
  我躲过胖虎攻击过来的签字笔,笑着模仿机车骑过路上的坑洞时,胖虎脸上痛苦的表情。
  那天晚上,秋天刚来,风有点凉,有点舒服,有点放松。
  胖虎在我左边,抖着胖胖的虎肚,笑个不停,我也笑了。
  阿道站在我右手边,用力地将透明夹链袋扔进我们挖的洞里,随意地用脚将湿湿软软的沙子盖在上面。
  刚好十二点。
  我们把自己的秘密放在里面,约定了考上大学之后再回来取出。
  那时候的我们,应该会嘲笑这样的自己吧。
  唯一一天的假期,在虎屁的疼痛中结束了。
  青春大概也是在这种无聊地打发时间中,偷偷溜走的吧!
  *****
  也许因为白天太兴奋,这一天的夜里,我又失眠了。
  我拿出白天因为好玩在便利商店买的香烟,在阳台上点了一根。
  白天那间便利商店的店员挺有意思,拿烟给我的时候犹豫了好一下子。我知道也许我的脸还像个国中生,但我确确实实已经满十八了。我左手拿出预备了很久的身份证,放置在柜台桌上。
  “我十八了。”我说。
  “我看看。”他瞄了一眼,“很可爱。”
  “什么很可爱?”
  “照片。”
  在旁边的胖虎听见了,头撇过来偷看了一下。
  “哇,好可爱,怎么这么不像你?”
  “胡说,这是我国小的照片。”我急忙将身份证收起来。
  终于满十八岁了,还记得刚满十八岁那天晚上,也像今天一样,兴奋得睡不着觉。
  就这样过了将近一年,十八岁的兴奋好像也不是持续太久。
  我长大了,却被禁锢在一个小小的,叫做“补习班”的牢笼里。
  无法呼吸。
  无法呼吸自由的空气。
  那个便利商店的店员,十八岁的时候会不会像我一样理直气壮地跑到便利商店买包烟呢?会不会也像我一样在满十八岁的那天夜里失眠呢?
  不知道我们埋在沙子下面的秘密,会不会被海水冲走。
  那就太浪费我们拼了命挖这么深的洞了。我希望不要,因为我很期待一起回来,找出埋藏秘密的地点,然后同心协力把秘密挖出来的那一天。
◇BOOK.HQDOOR.COM◇欢◇迎访◇问◇
第12节:然后的然后(12)
  我也想知道阿道的秘密是什么,胖虎又有什么没说出来的话。
  对我来说,我的生活单调得可怕,只要可以的话,我希望多一点刺激。
  当然,我也想知道那个时候,我的秘密会不会实现。
  好远吶!
  对现在的我,尤其是这种身份的我来说,幻想那么久以后的事情是不道德的。就好像每天不工作只会希望突然在路边捡到一大笔钱的笨家伙一样。
  我从阳台的窗往房间里头看去。
  台灯还没有关上,桌上的书还大咧咧地袒胸露背挂在那儿。
  距离考试只剩下不到三百天。
  我一个人。
  抽着烟。
  下午阿道要我们写下秘密的时候,我想了很久、很久。
  在胖虎跟阿道的催促中,我才勉强写下了我所认为的秘密。
  “我喜欢钟沛文。”
  不知道他们看了,会不会嘲笑我。
  会吧,应该。
  我叫陈宇乔,龟山人,胖虎叫我龟仙人,阿道叫我臭乔。
  十八岁,重考中,我喜欢钟沛文。有点喜欢的那种喜欢。
  *****
  我想如果没认识钟沛文,也许我的人生就不会出现那么多的变化。
  我可以简简单单地在这个没有自由的地方熬过一年,接着顺利上了大学,把这边的一切抛开,也不要知道什么关于“快乐钟”的故事。
  然后我的影子就会留在自己的身边,然后这样就不会伤心。
  可是然后的然后,我就不会这样的存在。
  我究竟是为了什么存在于这样的地方的?
  我始终困扰于这个问题。
  这个社会是否存在过多的试验,难道我没有通过考试,就代表我不适合、甚至是不足够存活在这个世界呢?
  真是令人沮丧。
  偶尔也想让自己充满了“自强不息”的坚忍不拔精神,所以我时常在课堂上冥想,这个方法是高中的历史老师教我的。
  他说冥想是唤醒自我潜能的方法,当你想到高山,你的精神就会提升,那么遇到困难就会更有决心。当你想到大海,你就会更加谦卑,那么你就不会时常怨天尤人。
  我在重考班最时常冥想的,就是大海。可是不管我怎么想,一点都没有比较谦卑的感受,反而充满了很“靠杯”的精神力。我摇摇头,发现这样的自己不行,辜负了老师对我的期望,于是我开始冥想高山,没想到冥想不过几分钟,我的精神力没有提升,反倒是开始觉得脚很酸。
  这个无聊的冥想到底是谁发明的,简直王八蛋。
  下课时间我把这套冥想功法传授给胖虎,希望这个绝学在他身上发挥到达极限。
  胖虎手托着虎腮,虎眼眯眯地盯着前排座位,对着我叹气。
  阿道这个烟鬼肯定又到楼下烧香去了,他说如果他可以在补习班烧满五千支香,他一定可以考上台大医科。
  但是我们是文组的,要怎么考上医科?
  这个阿道倒是没有回答我。
  “阿乔。”胖虎小声地。
  “你说。”我看着胖虎。
  “有事。”胖虎没看我。
  “如何。”我打了个哈欠。
  “好奇。”他摸摸下巴。
  “哪里。”我看着他的下巴。
  胖虎用虎下巴指了指前面,我往前看,左边那个女生,正趴在桌上休息。那个女孩儿叫做林庸敏,这是我对她唯一的理解。
  “怎么了,她睡觉的姿势惹你不开心?”我问。
  “不,我是要你看看我下巴是否长了青春痘。”
  “噢。”我看了一眼,“没吧。”
  “你会不会觉得我们应该做点轰轰烈烈的事?”
  “例如什么?”
  我脑中闪过无数个念头,包含了在教室讲台上尿尿,或者偷跑到办公室看明天早上要考的数学考卷。
  “那个不叫做轰轰烈烈。”胖虎说。
  “不然是什么?”
  “那叫做轰轰癫癫。”台湾国语的胖虎。
  这不是疯疯癫癫,我对胖虎说。
  高中的时候我隔壁同学每天中午都会打电话回家,跟他们家的猫通电话,这才叫做疯疯癫癫。
  “通电话?说些什么?”胖虎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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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节:然后的然后(13)
  “不知道,我也很好奇。”我咳了一下,“我看他每天都这样打电话回家,真的很想知道他究竟说了些什么,于是……”
  “怎么样?”
  “有一天中午,吃完中餐,我跟踪他到公共电话的地方。”
  喔,忘了说,那时候高中生禁止携带手机的。
  买得起手机的同学也没几个。
  “然后咧?”胖虎迫不及待地。
  “我什么也没听到。”
  后来我真的忍不住,就问了那同学。
  “我家的猫已经一岁两个月的,你知道的。”他说。
  “一岁两个月?”我一脸怀疑。
  “你知道吗?一岁两个月的猫咪,正好是人类青春期的时刻。”
  “青春期?”我怀疑到脸上长出红豆。
  “什么红豆?”
  “没事,你继续说。”
  “青春期的孩子,最需要人的关心。”
  什么嘛,一个高中生竟然说出这种话,讲得好像自己已经培育了多少莘莘学子一样,实在莫名其妙。
  “我总得关心它,希望它顺利度过这段日子。”
  “那你究竟跟它说了些什么?”
  “没什么,我问它在干吗。”
  “那它在干吗?”
  “我不知道。”
  “不知道?”我的妈呀。这是什么对话。
  “没错,我妈接的电话,他说我家的猫正在做指甲彩绘,没空。”
  神经病。
  我说完胖虎骂了一声之后,扒了我的脑袋,要我不要胡说八道。
  我笑了笑,摸摸脑袋瓜子,发现前面传来阵阵笑声。
  阿道在这个时候回到教室,大家像被赶回猪圈的猪一样,陆陆续续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突然觉得这样的形容对大家很过意不去,毕竟很多人都不会认为自己是猪,于是我决定换个形容。
  “大家像被清洁队员集中到畚箕上的狗屎一样”,陆陆续续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好。
  我跟胖虎起身,让个位置给阿道的时候,偷了个空偷瞄前面。
  林庸敏跟钟沛文笑得很开心。
  右边那个女孩,也就是阿道前面的女生,很意外地也回过头来笑了。
  我很开心。
  套一句后来钟沛文对我说的话。
  那一刻,我胡说八道一气的东西,成为了大家的快乐钟。
  在忧烦苦闷的十八岁,补习班里。
  *****
  青春期就是很多LL、CC的东西。
  也就是LiLiCoCo的东西。如同我那个神经病高中同学一样,每天打电话回家跟自己的猫咪报平安,还会担心自己的猫交了男朋友之后会天天出门约会。
  也许青春期的末段,待在一个监狱般的补习班的我们,是上天给我们的一个课题。
  数学老师说,只要搞懂了自己,就可以搞懂数学。
  所有数学不好的人,都是因为对自己不够理解。
  一个坐在前排的男同学举手问数学老师。
  “请问,对自己理解数学就会好吗?”
  “不会。”
  “那为什么搞懂自己就可以搞懂数学?”
  “搞懂自己,就知道自己的脑袋是胶水做的,还是馊水做的。”数学老师说,“是胶水做的,代表你还可以补救,是馊水做的,代表没得补救。”
  “那没得补救怎么办?”
  “没关系,还好你们遇到了我。”他说,“我是天神派下来解救你们的天使。”
  哇噻,最好有头发这么少的天使。
  阿道在我耳边碎碎念。
  “那老师你是什么水?”那个同学继续问。
  “我是黄河。”
  大家都一脸怀疑的时候,数学老师继续说了。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吗?我是天使,当然是天上来的。”
  接着便自己哈哈大笑起来。
  几个很认真的女同学也跟着笑了,我跟胖虎互看了一眼,同时用鼻孔“哼”了一声。
  “那位同学。”
  大家的眼光都往我们这里看过来,我心脏好像掉到地板上一样。
  “对,那位同学。”老师说,“请问你对我的说法有何见解?”
  呜哇,肯定是刚刚“哼”的一声太忘情了,被老师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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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节:然后的然后(14)
  我看了看胖虎,看了看自己,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说谁?”我问胖虎。
  “我或者你。”
  “废话。”
  胖虎突然站了起来,我吓了一跳,桌子因为胖虎的虎肚的碰撞,发出一声碰撞声音。那一瞬间他仿佛是率先冲上战场的勇士一样,一往无前,视死如归。
  我有种得救的感觉,我知道胖虎解救了我。
  “没有什么见解。”胖虎说。
  “这样啊,那为什么哼了一声呢?”
  “因为我鼻子不舒服。”
  “好,这样就好,因为我除了是天使之外,还是千里眼的好兄弟。”
  “千里眼的好兄弟是谁?”阿道问我。
  “大概是长针眼吧。”我说。
  说完之后,整个教室一片安静。
  我一个不小心说得太大声。
  我现在很后悔,约摸过了半分钟之后。
  大家都笑了。
  我也红了。
  在大家的笑声当中,坐在前面的女孩们又回过头来看了我一眼。
  钟沛文笑得很可爱,马尾在空中飘啊飘的,好香。
  *****
  无聊的同学与白痴猫咪的故事啪兔。
  第一Part的时候,那只猫咪喜欢做指甲彩绘,胖虎骂我神经病。
  接下来开始,每天我都希望想一点新的剧情,反正那位无聊同学已经考上大学逍遥快活,在这边说说他的坏话肯定是不会被发现的。
  总之,无聊同学之后的中午,总是一脸大便地回到教室。
  基于关心同学的立场,我又跑去询问最新进度。
  “唉,”他叹了一口气,“你干吗那么喜欢问?”
  “我……好奇嘛。”我说。
  “我最讨厌好奇的人,因为我喜欢猫。”
  “啊?”我抓抓头,“这有什么直接的关系吗?”
  “因为好奇心杀死一只猫。”
  我才说到这里,胖虎就制止我继续说下去。
  “干吗,我还没说完呢。”
  “你那同学会不会有躁郁症?”胖虎说。
  “我怎么知道?”
  “怎么他说的话都这么智障?”
  哈哈。
  这些话都是我杜撰的,真不知道这时候该怎么回答他。
  阿道本来要到便利商店买烟的,听到我的无聊同学白痴猫的续集,竟然也放弃了他最喜爱的香烟,留在教室座位上面。
  “阿道,你要不要去抽烟?”我说。
  “为何?”他帅气地拨了头发,“我想听你说。”
  “好吧,听完了可不准发火。”
  “才不会。”
  总之无聊同学很烦闷,在我保证我不是个好奇的人,只是单纯关心他之后,他总算松了一点口风。
  “最近我上课总找不到它。”他说,“打电话都找不到。”
  “那你妈怎么说?”我问,“有什么问题吗?”
  “我妈要我打它的电话给它。”
  “什么?”我张大嘴巴,“它有自己的电话?”
  “你也知道,为了交男朋友,都会偷偷做这种事。”
  他的猫最近想交男朋友了,我的妈啊。
  “然后呢?”
  “它是短毛猫,”无聊同学说,“听说它最近要去整形。”
  “整形?”
  “对,它想搞得像波斯猫一样。”
  猫界的惠妮休斯顿。
  我听完差点没直接往生。
  “住口!”胖虎受不了了。
  “纳命来!”阿道也准备格杀我。
  前面的女孩子,倒是笑呵呵地看着我们扭打在一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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