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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操大传

_9 王义祥 (当代)
  刘备也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忽然送来消息:龚都运粮大军已被曹军围困,刘备命张飞去救龚都,又传来消息,夏侯渊引军径取汝南,刘备命赵云、关羽去救汝南,自己退回寨中坚守。
  这天下午,刘备同时得到消息:夏侯渊已攻破汝南,刘辟弃城逃走,张飞被围。刘备从下午挨到天黑,弃寨而逃。
  在路上与赵云等人会合后逃往荆州。
  曹孟德没有去追击刘备,再度将军队带回许都。
  “这下该好好休息一段时间了,来年春天,我们将举行第三次北征!”
  这一年的春正月,曹孟德率侍卫部队回到了位于豫州的故乡谯县。除了访问乡里父老及亲友外,曹孟德显然是为了长期劳累后,需要有个安静下来思考的时间,以养再度北征的精锐之气。
  这一年,曹孟德四十七岁。  
第十七章 袁氏骨肉相残 曹氏坐收渔利(1)  
  一○二  建安七年五月,北方霸主袁绍咯血身亡。在北方雄霸了十多年的擎天柱的突然坍塌,天意也罢,人为也罢,在客观上都使得北方四州处于群龙无首的混乱局面,袁氏家族的宏伟基业由此而走向衰亡。
  袁绍有三个儿子,长子袁谭、次子袁熙为原配夫人所生。原配夫人早逝,袁绍续弦刘氏,生三子袁尚,长得形貌雄伟,最像袁绍,因此深为袁绍喜爱,长年留在身边,加之刘氏的怂恿,袁绍更有心立袁尚为子后嗣。只担心袁氏阵营中长老大臣和大军团领袖反对,而未公开挑明。而事实上,袁绍在官渡大战前几年,就筹划了立袁尚为后嗣的大事,他将袁谭封为青州刺史,有意让他接续伯父袁成之后嗣。最早看出袁绍意图的人是沮授。
  “俗语说:‘万人逐兔,一人获之’。权力谁不喜爱,如果不按长嫡之序,各守己所,无疑鼓动贪权之徒,乘机起而争之。袁谭是长子,理应立为后嗣,如果让他居于外藩,一定会产生祸乱的。”这是当时沮授劝袁绍的一番话。
  袁绍的解释是冠冕堂皇的,他说:“我是想先让每个孩子各统一州,以试试他们的经营能力如何。”沮授见袁绍不悟,也就不好多言。
  官渡兵败之后,自私透顶的刘氏更加紧劝袁绍立袁尚为后嗣,她似乎已看到了袁绍归天的日子已经不会太遥远了。刘氏的穷追不舍,使得袁绍不得不将审配、逢纪、辛评、郭图召集起来商议。这一下就更乱套了,审配、逢纪一向和袁谭不和,立场倾向于立袁尚。辛评、郭图两人早年便为袁谭之辅佐,当然坚决主张长幼有序。
  袁绍以袁谭个性刚强好杀,脾气暴躁,二子袁熙柔弱难胜大任,只有袁尚有英雄之表,礼贤下士为借口,终于口头上说出了自己的意图。
  郭图即刻发难,说:“三子之中,袁谭最长,如今又拥有大军于前线,深得州民敬重,若贸然废长立幼,恐难服军民之心。何况如今军威受挫,敌人大军压境,怎可出现父子兄弟夺权柄的局面呢,我认为应以抗曹为先,后嗣之事应缓一步再说。”
  由于当时曹孟德的北征军已指向仓亭,袁绍只好暂缓立嗣的行动。仓亭之战后,袁绍病发骤逝,巨星刚一陨落,袁氏阵营便开始上演一幕争嗣的闹剧。审配、逢纪恐袁谭继位后自己将失去依附,为郭图、辛评所害,于是和刘氏假借袁绍遗命,立袁尚为嗣子,继任大将军之职。袁谭由青州回邺城吊丧,眼巴巴看袁尚坐上了大将军的交椅,便拒绝再返回青州,进而在郭图的建议下,驻屯于黎阳,自封为车骑将军。由于曹军又有北上迹象,袁谭乃向袁尚要求增兵黎阳。袁尚象征性地派逢纪率少数兵马前往支援,袁谭又要求增兵,审配不与,袁谭一气之下杀了逢纪,造成了邺城和黎阳间高度的紧张关系。
  一○三  对于袁绍死后的北方形势,曹孟德不是十分清楚。如果大规模北征,显然不符合知彼知己的用兵原则。
  建安七年秋九月,曹孟德渡河攻打黎阳。
  曹军中的文武百官对这次北征的方案很多人感到不解。这次行动规模不大,虽由曹孟德亲征,但真正渡河北上的仅仅只有张辽军团,由乐进以讨寇校尉出任副官,郭嘉、荀攸作随军参谋。此外,由一向小心谨慎的李典驻守安民,振威将军程昱仍守甄城,负责后勤补给工作。显然,这样的编组和仓亭之战完全相反,动用的兵力不多,反而出动了大量的参谋人员。
  不用说,曹孟德早已有了这次北征的意图,那就是:了解袁绍死后北方情势的转变,以作为全盘歼灭袁氏集团的参考。
  由于袁尚不向黎阳增兵,所以张辽的军团便没有费多大的精力就强渡黎阳津,很快包围了黎阳城。袁谭再度向袁尚告急,袁尚为了显示自己初任大将军的威风和权力,留下审配守邺城,亲自率兵马前往黎阳城解围。
  双方在黎阳城外,进行了数次的小规模作战,袁军虽人数多,但作战能力不强,几番交战以后便抵挡不住,退守黎阳城。曹孟德见袁军数量多,不便实施太强硬的攻城战,于是下令在黎阳城南三里处安营扎寨,摆出一副长期作战的样子。
  如何解黎阳之围呢?袁氏兄弟暂时没有计较前嫌,召集幕僚商议对策。
  郭图说:“我们不妨借用官渡大战中曹操用过的策略,派人攻击曹军的后勤补给,断曹军粮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另一方面进攻河东方面,另辟战场,转移曹军的注意力。”
  袁谭、袁尚合计了一下,决定派并州刺史高干向河东方向进攻,派遣魏郡太守高蕃去断曹军的粮道。
  一○四  曹孟德见黎阳城的袁军只守不攻,气氛比较缓和平静,意识到了袁军可能在实施金蝉脱壳之计,就去问了郭嘉、荀攸这种情况预示着什么内容。
  郭嘉说:“两军相持的日子较长,则双方必定有所图。”
  荀攸分析道:“郭图是官渡大战中自始至终的参与者,说不定他已将失败的教训化成了某种制胜的经验。”
  两个高参的话一下子点醒了曹孟德。他想,袁军八成是打我背后的主意。于是,曹孟德即刻下令活捉一名袁军来探听虚实,方可拟订新的进攻方案。
  “这两天黎阳城里的军队有没有较大规模外出的?”曹孟德亲自审问被活捉回来的袁兵。
  那袁兵在刀架在脖子上的情况下说道:“昨天高将军带了一支约两千人的部队出了黎阳城,至于到了哪儿去,我们这些当兵的就不便过问了。”
  张辽还想盘问,曹孟德说:“不用审了!”
  曹孟德当即写了一封密信,叫人快马送给正在黄河南岸负责运输粮草的李典和程昱。  
第十七章 袁氏骨肉相残 曹氏坐收渔利(2)  
  李典和程昱接到曹孟德的信后,连忙拆开来,上写:
  袁军可能断我粮道,如果那样,勿与硬争,改采游击战术分别扰乱之,由陆路作粮草之补给。
  李典和程昱便下令运粮草的部队暂且停下来。他们二人亲自到河岸观察敌情。
  程昱说:“袁军显然是想由水路拦截,陆上穿铠甲的军士不多,显示轻敌懈怠之心,不如先下手渡河攻击,定可给予致命打击。”
  李典有些犹豫,说:“丞相的意思……”程昱鼓励李典说:“丞相要求我们保护粮草,只要达到了这个目的,丞相是不会怪罪我们的。”
  李典一向信服程昱,就没有理会曹孟德的指令。
  二人各率一支部队渡河攻打高蕃在北岸的营寨,高蕃的增援劫粮的部队尚未立住脚跟,原来的驻守部队只认定曹军的运粮部队渡河速度必然缓慢,因而防守相当松懈。在李典、程昱的突然冲击之下,袁军很快就溃败了。这样,曹军水路上的粮草运输就畅通无阻了。
  就在曹孟德收到李典程昱捷报的同时,河东传来不好的消息。
  原来,并州刺史高干接到袁尚的命令之后,擅长谋略的他首先任命其部将郭援为河东太守,直接前往经略河东的郡县,摆出一副强制走马上任的姿态。一方面,高干说服南匈奴单于呼浩率匈奴军为先锋,直接骚扰河东的各个郡县,另一方面暗中派人联合关中诸将中的主力马腾和韩遂军团,出兵攻打曹军后方,以攻破曹军在河东方面的部署。由于缺乏准备,曹军在河东地区连连败退,不少城池开门投降。只有河东郡史贾逵固守绛城,勉强挡住袁军的进攻。但郭援的兵力拥有压倒性优势,已将绛城围得严严实实,不断地劝贾逵投降。河东的老百姓都十分爱戴贾逵这个河东郡的父母官,因为贾逵在河东的经营尤其是在发展农业方面颇有建树。于是河东父老请求郭援不要杀害贾逵,若依了这个条件,河东父老便率郡民全体投降。这些请愿的人都是在河东郡有名望和号召力的人。郭援答应了,这样绛城在和平中陷落。
  郭援看得起贾逵的能力和气节,便要让贾逵当他的部将。贾逵拒绝,郭援把剑架在贾逵的脖子上加以胁迫,但贾逵依旧不从,并用手按剑柄,希望加速自己的死运。郭援忙把剑收回,生怕贾逵自杀。
  郭援又让人将贾逵的头按在地上强迫他叩头,以侮辱他,进攻他的心理。贾逵大声呼叫:“哪有国家的朝廷命官向贼人叩头的道理!”
  郭援又逼他向老百姓高喊“曹操是个私生子,是篡夺汉室的窃国大盗。”
  贾逵却向百姓说:“以前丞相让枣祗都尉把我们河东治理得多好,曹丞相马上就要从黎阳杀回来了!”
  郭援大怒,就要动手斩贾逵。
  绛城的老百姓大叫:“郭援,如果你要杀害贤君,我们全城的老百姓马上死在你的面前!”
  众怒难犯,郭援下令将贾逵关在地窖中。
  夜中,有一个名叫祝公道的人暗中救出贾逵,贾逵脱险后马上叫人把河东郡失守的消息告诉了曹孟德。
  曹孟德得到这一消息,特别是听人陈述了贾逵及绛城百姓的气概,仰天长叹说:“我一时的疏忽使河东的百姓又遭殃了,我愧对河东的父老啊!”不觉已是泪水涟涟。他从极度的悲愤中抬起头来,黄河岸边的小土山上那群箪食壶浆的父老的话仿佛又萦回在耳畔。
  “堂堂大汉丞相,难道能眼睁睁看着袁氏兄弟凌辱官吏践踏百姓吗?不行,剿灭袁氏集团的步子得迈大一些了!”
  曹孟德果断地下令让镇守洛阳的司隶校尉钟繇负责河东的防务。
  钟繇的军队很快便找到了南单于的匈奴军,并在平阳郡将他们团团围住。但两天以后,郭援的并州军团也抵达了平阳。情势十万火急,曹孟德一时的冲动之下没有客观地估量郭援的能力。
  钟繇派遣新丰郡令张既去游说关中军团的马腾,并陈述利害。马腾还有些犹豫,谋士傅干对马腾说:“自古道,顺德者昌,逆德者亡。曹公奉天子之命诛暴逆,以法治天下,让百姓不愁衣食,这就是顺道,袁氏不顾汉族百姓死活,驱使匈奴人侵犯河东,这就是逆德。如今将军身为朝廷命官,却坐观成败,观龙虎争斗。曹公取胜是早晚之事,到时,叛乱的罪名你担得起吗?”
  本来静坐观曹袁之争的马腾被傅干的一番话说得怦然心动,于是派儿子马超率一万多军马,以庞德为先锋,赶往平阳郡援助钟繇。
  在平阳战场上,钟繇的几个部将主张撤退,因为郭援的声势太强大了。但钟繇已估计到了张既的游说有极大的成功可能性,就鼓励部将们说:“我们再打败仗,丞相在黎阳进攻的士气将大受损失。过不了半天,马腾就会来援助我们。如果我们撤退,马腾就更瞧不起我们从而倒向袁氏集团,那不更麻烦吗?”钟繇就命人连夜挖地道,将城中百姓和大量的军队往外输送,一面派人跟郭援和谈以争取延缓袁军进攻的时间。郭援答应了钟繇提出的并不过分的投降条件后,大规模涌入平阳城,却被钟繇从地道内撤出的军队来了个反包围,钟繇指挥军队围而不攻,三天以后,城中的粮食已空。这时,马超庞德率领的关中军团已经赶到,不费一兵一卒就攻下了平阳,郭援被乱军所杀,南匈奴单于呼浩投降。这样,袁军在河东的经营便功亏一篑了。
  一○五  当袁曹两军陷入僵持状态的时候,袁绍旧盟友荆州刺史刘表,派遣刘备乘机攻占豫州的叶县。袁尚兄弟满以为曹孟德在后院起火的情形下会班师夺叶县,便打主意伺机反扑。曹孟德却按兵不动,只派夏侯惇、于禁和李典引兵攻打刘备,之所以这样安排,是因为于禁和李典谨慎而富有智谋,正好可以与夏侯惇的勇而无谋相调和。
  刘备见夏侯惇大军到,立刻烧毁营寨,向西南撤退,夏侯惇命令全军追击,李典劝夏侯惇说:“敌兵无故撤退,必有伏兵,西南方的路又狭窄难行,两旁草木丛生,不可追赶。”
  夏侯惇不听,便命令于禁、李典留守叶县,自己率领本部军马猛追刘备,果然中了火攻之计,夏侯惇全军大溃败,幸好于禁和李典率军救援,才保住了性命。刘备见于、李二人的大军追杀,难以对抗,全军撤回、退入荆州。  
第十七章 袁氏骨肉相残 曹氏坐收渔利(3)  
  这次出兵,虽然把刘备重新赶回了荆州,但曹孟德已明显感觉到后方的隐患是不容忽视的,决定拉拢江东孙权以牵制刘表。孙权是原长沙太守孙坚的儿子,当年孙坚是袁术军团的成员,对抗董卓,屡建奇功。后因荆州刘表应袁绍要求,派遣黄祖军团袭击孙坚,孙坚被乱箭射死,军团归袁术直接指挥。孙坚长子孙策,年轻气盛,在谋士张昭等人的辅佐下,脱离袁术军团,全力经营长江以南的扬州。袁术死后,孙策乘机抢过军权,成为江东地区的一个霸主,人称“江东小霸王”。不幸的是,孙策在二十六岁锋芒崭露的年龄,被政敌暗杀,临终前嘱咐张昭及水军都督周瑜共同辅佐十七岁的弟弟孙权,并请母亲吴太夫人执掌大事,继续统领江东。当然已是建安五年的事了,当时,曹孟德和袁绍在白马津杀得难解难分。
  为了保证孙权对许都的归服,曹孟德也采取了历史上用惯了的和亲政策,打主意将女儿清河公主嫁给孙权。清河公主是二夫人刘氏所生,与曹昂是同父母,比曹昂晚生六七年。清河公主大约是受了曹孟德遗传基因的影响,人长得不算漂亮,但很有才气,据说十一二岁就敢于和当时的大文人孔融及兄长曹丕、曹植切磋诗文。孙权也素慕清河公主的才华,准备答应这门亲事。张昭和秦松主张服从,但周瑜等人坚决反对。
  周瑜说:“曹操的意图很显然,北方未平,生怕我们来个釜底抽薪,抢他的许都,故采用这种见惯不惊的手段。如今将军继承父兄遗志,拥有江东六郡,兵精粮足,铸山为铜,煮海为盐,境内经济力量强盛,民间生活富饶,事业发展大有前途。”
  吴太夫人也说:“不能被曹操牵制,就目前来讲,曹操兴的是仁义之师还是匪霸贼寇,我还不甚明了。先委婉拒绝曹操,静观时局的变化。”
  孙权还是忍痛割舍其对清河公主的爱慕,以母亲为自己定下了一门亲事为由回绝了曹孟德的求婚,只答应在长江以南牵制刘表的军队。
  一○六  建安八年春天,曹孟德见后方已经没有太大的后顾之忧,便下令张辽军团加紧攻打黎阳。三月初,黎阳外墙被攻破,袁谭、袁尚兄弟只好联军出战,双方在城下展开血战,袁军败退入城。曹军讨寇校尉乐进一马当先,领军率先登墙,曹军士气大振,黎阳城防务将领严敬奋力抵抗,被乐进杀死,城墙防御部队溃散,张辽乘机挥军攻入城内,袁氏兄弟只好弃城,向邺城撤退。
  四月,曹孟德率张辽军团抵达邺城,袁氏兄弟不敢出城迎战,只通令各地袁军紧急支援,摆在曹孟德面前的难题是:撤军前功尽弃,不撤又有被袁军赶下黎阳乃至赶回黄河南岸的可能,因为远敌深入,久战暴露的弱点更容易被敌方利用。
  张辽等将领主张加紧攻城,彻底解决袁氏兄弟。
  荀攸和郭嘉则持相反意见。
  郭嘉说:“袁绍在两位儿子之间未作妥善安排就撒手而去,如今相互明争暗斗,各拥党羽。如急切攻打他们,他们彼此团结。袁氏力量今天仍有与我方抗衡的实力,若强行攻打,鹿死谁手犹未可知!不妨慢慢攻打他们,袁氏兄弟外在压力解除,势必加深窝里斗,用不着我们插手,他们将自行消亡。我们不如假装将注意力转向荆州,静观其变,等他们内耗,搞得两败俱伤,我们一战就可以定河北。”
  曹孟德原来倾向于张辽的主张,兴师动众两次北征,如果还不能定河北,势必影响军心士气,让世人讥笑,曹孟德是基于这一点认识的。但郭嘉的分析使他马上摒弃了先前的意向。
  于是,曹孟德决定撤军回许都,只留贾诩镇守这次北征看得见的胜利果实———黎阳城。
  回到许都以后,曹孟德突然想起一件在心里藏了很久很久的事。他叫人将河东郡史贾逵叫到身边,向他打听河东郡的一个人。
  “你在河东任职期间,知道有一个名叫蔡琰的才女吗?”
  贾逵想了很久,才说道:“我任职的时候听说河东平阳县有一个才女,不过已经被胡人掳走了许多年。后来听人讲那个才女是汉灵帝时的大学士蔡邕之女。”
  这样一来,就验证了曹孟德的猜测。
  曹孟德二十岁举为孝廉,深得当时大学士蔡邕的赏识,两人的政治见解颇为相同,尽管当时蔡邕已是四十多岁的人了,但两人却成了一对忘年交。蔡邕老来得女,取名蔡琰。两人交往期间,蔡琰才几岁,后来蔡邕因反对东汉皇室宦官的恶势力,主张“肃君侧”而被放逐到河东平阳县。后来董卓又征召蔡邕,当时曹孟德作董卓的京师典军校尉,二人的交往更密,十四岁的蔡琰则仍然留在河东平阳,已嫁与了平阳的一个叫卫仲道的寒士。同在董卓帐下干了几年,曹孟德因不满董卓的擅权而弃职逃脱。初平三年四月,董卓在长安被吕布王允所杀,暴尸午门,蔡邕被王允以董卓同党之名逮捕,被剁去两脚,脸上刺字,一代大文人屈死狱中。
  那个被胡人掳走的女子定是蔡琰无疑了。
  无论如何,待平定北方以后一定要救出蔡琰,好让九泉之下的蔡大学士瞑目。曹孟德想。
  果然不出郭嘉所料,曹孟德从邺城撤军不到半年,袁氏兄弟立刻发生内乱。
  先是袁谭向袁尚建议:“上次由于我驻守黎阳兵力不够,才会被曹操所败,趁现在曹军撤走,留守黎阳的守军不多,我们反过来攻打,必定能取胜。”
  但袁尚以冀州军新败,亟待整顿为理由加以拒绝。袁谭大怒,于是率自己的军团驻屯邺城城外。
  郭图、辛评对袁谭说:“将军不能获得大将军之职,全是审配在暗中搞鬼,不如攻打袁尚,或许可以得到冀州人的拥护,夺回先公的遗职。”
  袁谭就率军攻打邺城,但袁尚和审配早有准备。双方在城外进行会战,冀州各郡县将领严守中立,袁谭人马占劣势,只好引兵撤退到东北方的南皮。  
第十七章 袁氏骨肉相残 曹氏坐收渔利(4)  
  冀州别驾北海太守王修,听说袁谭力量薄弱,就招募吏民赴南皮增援袁谭,袁谭气未喘定,马上又要去攻打袁尚。王修劝阻说:“兄弟者左右手也,譬如有人令其左右手自斗,断其右手,却庆祝左手胜利,这是不对的。兄弟不亲则天下谁能亲之,若有好说闲话的佞臣,离间你们兄弟,应赶快除掉,互相恢复亲睦,才能有力量御四方而横行于天下。”
  但袁谭不听,仍在南皮地区蓄养兵力,并联合冀州、青州部分郡县,建立反邺城政权的势力,使袁氏阵营形成东南两个大派的对抗。
  为防止冀州分裂,被曹操各个击破。覆巢之下无完卵,审配的心中是明亮的。因此他建议袁尚及早打下南皮。袁尚就以大将军名义号召冀州各郡县共同声讨袁谭,适逢袁谭副将刘询阵前倒戈,不少郡县响应,袁谭势力大挫,最终还是被袁尚打败了。袁谭逃到平原郡,并固守于婴城。袁尚决心彻底解决袁谭,以绝后患。袁谭派辛评之弟辛毗向曹孟德求救。
  这个时候,曹孟德正在西平和刘表对峙中,各军团都部署好了,单等曹孟德一声令下,即可荡平荆州。辛毗快马赶到西平,请求曹孟德看在不至于让袁氏残杀灭门的情况下,出兵援助袁谭。曹孟德于是又召开了一次民主会议。
  夏侯惇首先粗声粗气地说:“为打荆州,我们准备了这么久,箭在弦上,不发不痛快,应先解决荆州,然后北上。”
  曹孟德却跟他开了个玩笑说:“夏侯惇将军当年在叶县被刘备烧红了眼,所以要去找大耳朵算账。”
  每当这个时候,曹孟德喜欢来一两句插科打诨的话,使气氛变得很轻松,因此,谋士们也能放开手脚帮着出谋划策。
  张辽也倾向于夏侯惇的主张,他说:“我们打来打去,一个都没有被打垮,将士们被搞得很疲惫。”
  荀攸却说:“当年天下风起云涌,刘表却坐保江汉之间,不积极向外拓展势力,他无争霸天下之雄心由此可见一斑。袁氏雄踞北方四州,拥有数十万甲兵,袁绍为政宽厚,颇得各郡县及地方军团支持。倘若袁氏兄弟能和睦相处,好好总结他们父辈的经验教训,北方完全可以强大起来。如今袁氏兄弟相互构怨,非要搞得你死我活不可,我们正可以趁其内乱而全线出击,这一时机我们已等了多年。”
  曹孟德本来有意等袁氏兄弟内斗进一步加深后才动手,郭嘉则从另一角度说:“万一袁谭自认输而向袁尚投降或被袁尚迅速剿灭,则北方的势力再度恢复统一,我们不妨援助袁谭,来一个推波助澜,以加深袁氏兄弟的裂痕。”
  曹孟德在重新衡量南北局势后,决定将军队调过头来,直扑北方。
  一○七 又是孟冬十月。
  曹操大军抵达黎阳。也许是曹孟德对黎阳的感情太深了,他先让大军直指邺城,自己则在黎阳城逗留了大半天,这次北征,曹孟德的两个儿子曹植和曹丕也在军中命的秋天,你们切莫效仿本初的后裔啊!要是冲儿还在……”兄弟俩知道父亲又在怀念过早死去的小弟,那个聪明绝顶的小弟曹冲。
  “这次带你们攻打邺城,你们可以结识一个很有才华的人。”曹孟德突然从伤感中振作起了精神。
  兄弟俩也很感兴趣地问是谁。
  “就是写讨伐我的檄文的那个人,姓陈,名琳,字孔璋,当过汉灵帝主簿。人才,难得的人才,可惜只能吟诗作文。”
  “我正好与他切磋我写的文章。”曹丕显得很高兴。
  “可否念两句给我听听?”曹孟德和蔼地看着曹丕。
  “文章乃经团之大业,不朽之盛事,年寿有时而尽。荣乐止乎其身,未若文章之无穷,是以古之学者,寄身于翰墨,见意于篇籍,不借良史之辞,不托飞驰之势,而生名自传于后。”曹丕一口气背完一段,等待父亲的评价。
  曹孟德听了,拈着胡须大笑一通后,说:“言过其实,言过其实,文章岂能经营天下,治国兴邦。孟子文章多好,滔滔雄辩,无懈可击;庄子文章多棒,汪洋恣肆,辞采飞扬;屈原的诗多美,回肠荡气,催人落泪。他们虽留名于天下,可天下依旧是这般模样。”
  曹丕听得异常专注。
  曹植却不以为然地说:“父亲在马背上不也要吟诗作赋吗?”
  曹孟德应口答道:“不过是附庸风雅,见景生情,感物述怀而已。倘若父亲仅仅能够写诗作文,那连我的屯田都尉枣祗都不如。”说罢,又哈哈大笑。
  曹军已全部逼近邺城。
  袁尚接到审配急报,立刻解除平原郡之围,返回邺城。镇守平阳的袁军守将吕旷、高翔叛归曹孟德,邺城防务告急。
  袁谭有意让曹孟德和袁尚火并,坐收渔人之利,于是暗中勾结吕旷和高翔。但曹孟德因吕、高二人的投降而识破了袁谭的如意算盘,在郭嘉的建议下和袁尚结为儿女亲家,先稳住袁尚的心,便结束邺城的包围战,再度引军退返黎阳,让袁氏兄弟继续斗下去。
  十月底,曹孟德引军返回许都,重新拟订平定河北的方案。
  在无后顾之忧的情形下,劳而无功地返回。众文武百官和军士更大惑不解。
  这次返回许都,曹孟德的婚史有了小小的改变。原配夫人丁氏回娘家去了,并表示这辈子和曹家不再有任何关系。丁氏的自动撤退,曹孟德一定也不感到惊异。不过,令曹孟德遗憾的是丁氏将红檀也带回娘家去了,听说她已正式将红檀收为女儿。
  曹孟德随即立三夫人卞氏为正房,卞氏即为曹丕、曹植的生母。  
第十八章 英雄本好色 父子如一人(1)  
  建安九年正月,曹孟德的粮草队伍浩浩荡荡地由黄河驶入汉水,再进入白沟顺东北而上。二月,袁尚留审配、苏由守邺城,自己率大军再攻袁谭的根据地平原郡。
  曹孟德仍采用“围魏救赵”的策略,直接率大军攻打邺城。这次曹孟德再度动用了数个大军团,包括夏侯惇、曹洪、张辽、乐进、张郃、徐晃、李典、许褚,自己任总指挥;后勤补给则由夏侯渊负责,包括兖州、豫州、徐州所有的粮草运输;仍由旬攸和郭嘉作全军参谋。
  大家从这次北征的各个方面都看出了曹孟德的真正意图。
  当大军抵达邺城东南方五十米的洹水地域时,曹孟德突然接到有人打算做内应献出邺城的情报。原来是镇守邺州的袁军将领苏由,由于和审配不和,意识到命运已经就是如此了,倒不如做个顺水人情以谋求后路。
  减少流血夺邺城,这当然使人高兴。曹孟德立刻下令前方的夏侯惇军团迅速推进。但不久便传来苏由反叛的行动泄露,反叛军和审配的部队发生巷战,反叛军因人数太少,不得不撤出邺城,投奔城外的曹军。
  曹孟德的马鞭从不离手,亲自走到阵前命令夏侯惇、张辽、曹洪三支军队为主力,全力攻打邺城。这一举动对冲锋陷阵的将士无疑是起了极大的鼓舞作用。但邺城在审配的苦心经营下,其防御工事非常坚固。曹孟德下令掘地道进攻,但审配也回敬曹孟德在城内挖堑壕。曹孟德于是仿效当年打官渡的办法,在城外堆个高耸入云,可以俯瞰城内的土山,再派弓箭手向城里飘箭雨。奈何城里的掩体太多,箭矢反被审配利用起来向城外发射。
  就这样,从二月到四月,两个多月了,曹军的攻击似乎毫无进展。
  曹孟德的脑海里突然燃烧起一团熊熊的烈焰,他想起了乌巢劫粮。于是马上派人去弄清袁军的粮道,但攻城行为不终止,以免引起审配的怀疑。
  情报得知,邺城的补给来自上党,并由驻屯在毛城的武安县县令尹楷负责。曹孟德故伎重施,留曹洪军团围攻邺城,自己率领夏侯惇和张辽军团越过邺城,直攻尹楷。尹楷拼着一死迎战一番后往西北撤退。曹孟德获胜回来,顺手牵羊般攻下了沮授儿子沮鹄镇守的邯郸城。
  这个军事行动,完全着眼于战略上的需要,上党毛城陷落,切断了来自并州高干方面的援助,攻下邯郸则阻挠了幽州袁熙可能的支援。
  曹操下令徐晃军团镇守住这个新占领的地区,使邺城完全陷于孤立。
  徐晃和易阳县令韩范和涉县县令梁岐是旧交,曹孟德听荀攸这么一讲,马上指示徐晃进行策反活动。徐晃悄悄与这两人接触,申明大义,要他们认清天下局势,不要再蒙着头当袁氏兄弟的替罪羊,这两人便答应做内应。
  徐晃还向曹孟德建议:“冀州的各个郡还处在观望中,首鼠两端,不如重赏韩范、梁岐,一定可以策动其他郡县脱离袁氏,投向我方。”
  曹孟德就封韩范、梁岐为关内侯,果然不少西北方的冀州郡县令倒向曹营。
  策动反叛的效果意外良好,曹孟德就打起了邺城内守将的主意。于是他召集属下,要大家努力回忆与邺城内的守将有无关系。张郃原是袁氏集团的猛将,想了很久,说:“我有一个部将叫冯礼,据说就在邺城内。”自从张郃投降了曹孟德,属下的许多部将有的逃走,杳如黄鹤,有的被袁绍杀掉,找来找去才找到这么一个丁点大的小将。想起昔日部队的威风,张郃很是感伤。
  在张郃的努力下,冯礼答应倒戈。但曹孟德将更大的目标放在邺城内魏郡太守袁春卿的身上,遂从大老远的扬州请来袁春卿的父亲袁之长,并由董昭执笔写了一封机密的劝降信给袁春卿,但袁春卿却将书信交给审配,使策反的计划全部败露。
  幸运的是冯礼这条线未曾曝光,使曹孟德怀着一线希望。审配早知大军围城,策反行动是绝对存在这一军事常识,一直加强反策反的工作。
  这天深夜,冯礼偷偷打开城门,让曹军悄悄拥入,刚拥入两个小队进入栅门附近时,便被守门部将发现,审配下令由城上砸下石头,打中栅门,栅门封死,曹军进退不得,两百多人连同冯礼全部砸死于乱之下。
  攻邺城的行动就这么艰苦而缓慢地进行着。曹军的损失要比邺城守军的损失大得多,曹孟德心急如焚。一晃就到了五月,漳河的水位在人们的不察觉中慢慢升高。“有了!”曹孟德无计可施之际,正和几位谋士武将在漳河岸边漫步,久久地凝望着漳河水,曹孟德突然一拍大腿。这个动作表明,曹孟德必定想出了某种妙计。
  曹孟德下令摧毁土山及地道,改在邺城周围挖一条沟堑,长四十里,正好将邺城围住。但第一次挖成的沟相当浅,任何人都可以跳过去。审配在城上望见,只觉得可笑,说:“我和曹阿瞒在邺城主要是斗志,我们这次定要分个高下了!”
  曹孟德让军士们白天轮番休息,晚上,四十里的沟堑两旁密密麻麻都是曹军,借着夜幕的笼罩,借着曹军营寨中故意发出的闹嚷声的掩盖,沟堑迅速拓宽,拓深。天亮时,四十里的壕沟全都成为宽深各两丈的大河沟,审配发现后想派军队出城阻挡,可为时实在太晚了。
  漳河的堤坝被决开了,河水慢慢地涌入壕沟,水量渐渐大起来,水位也慢慢涨起来,四十里的沟堑就变成了一条河流,绕着邺城漫流。
  漳河的水流量虽然很大,但汛期没有真正到来,加之邺城的主城地势较高,要想一下淹没于水中,也需要相当长的时间。但目睹日渐日高的水位,审配还是沉稳不下去了,到六月中旬,邺城的部分外城已处于水的淹没之中。
  七月底,袁尚带领攻打平原郡的万余兵马,火速赶回救援。曹孟德面对这新局面,又在探讨新的对策。  
第十八章 英雄本好色 父子如一人(2)  
  郭嘉说:“‘归师勿遏’,避免不必要的伤亡。”
  荀攸也说:“这种情形之下的士兵一般非常勇敢,一人可抵十人,像逼急了的兔子,我们应暂避锋芒,放他们进来慢慢收拾。”
  曹孟德一向同郭嘉、荀攸的看法相吻合,但他实战经验丰富,特别是作战时常挥刀跃马冲向敌阵的气概更使将士们口服心服。这次,曹孟德却有独到的见解。他说:“按兵法的常规模式的确应避开锋芒,勿与抗争。但是,如果袁尚军由大路赶回,表明他已决心死战,这时候我们最好避开。但如果他沿着西山小路回来,则正好可以让我们逮个正着。”
  袁尚军果然沿着西山小路回来。
  曹孟德对郭嘉、荀攸说:“他们既然如此小心翼翼,一定没有豁出去死战的勇气,力量也将大打折扣。”
  二人都暗自佩服。
  曹孟德决定全军迎战。
  袁尚大军驻扎于阳平城,摆出一副内外夹击的架势,他派遣主簿李孚化装成曹营人马,混入围城区,准备偷偷进城与审配联系。
  军士向曹孟德报告了这一消息,郭嘉便建议将计就计,下令放李孚进城,并派情报人员仔细观察袁尚及审配两方面的活动。
  果然不久,曹军发现袁尚军趁夜色点火为信号和邺城联系,审配军也立刻点火回应。
  曹孟德判断袁军即将出阵,于是下令曹洪全力抵挡审配军出城,自己则率夏侯惇和张辽军直接攻打漳河水旁的袁尚营寨。
  审配军一出城门,立刻遭到曹洪的箭雨和轻骑兵的冲杀,无法抵挡,只好再退回城中。袁尚见审配军退回城内,夹击的预谋失败,也无心和曹孟德会战,便主动退回漳水弯曲处的营寨,据险而守。
  曹孟德毫不放松,下令全军采用包围战术,封死袁尚军的对外联络。袁尚见大势不妙,心慌意乱,派人向曹孟德求降。
  曹孟德费了死力气征讨北方,耗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特别想起那些肝脑涂地的士兵,更是怒火万丈,他不允许袁尚投降,加紧围攻。
  袁尚明白了曹孟德是非置自己于死地不可,便趁夜色弃军团独自逃向祁山,连印授、衣物都没有带走。曹孟德便以袁尚的信物向邺城中的军民展示,邺城军民一时人心浮动。
  审配无力制止,只得安慰军民说:“密州刺史袁熙的大军即将到来,只要坚守死战,曹军长期远征势必疲惫。不久会自动撤军。”
  面对审配的摇唇鼓舌,邺城袁军及百姓见日渐涨高的水势,粮食缺乏,曹军又无半点回撤迹象,便人人自危,不思守城。
  夏侯惇几番想冲进城拼杀,都被曹孟德喝令禁止。为了减少不必要的伤亡,曹孟德不愿强行攻城,他在等待城内守军的自动崩溃。
  曹孟德为了鼓舞士气,同时也想摧毁邺城军民的士气,便经常穿着战袍,在邺城下巡视。审配看见了,下令弓箭手埋伏城墙上,伺机射杀曹孟德。
  一次,冷箭从曹孟德耳边擦过,曹孟德着实吓了一跳,但立刻镇定下来。在阵前的郭嘉和荀攸惊得失声大叫:“丞相,丞相赶快回来!”
  曹孟德的坐骑在原地打转,他在马上高声大喊大笑一通后才马鞭轻轻一抖回到自家阵营中。
  荀攸和郭嘉的心却提到了嗓子眼。
  曹孟德超常的勇武大胆,显然在很大程度上摧垮了邺城军民的士气,连审配也叹道:“曹阿瞒的胆量是先主公不曾有的。”
  一天夜里,审配的侄儿审荣眼见大势已去,为了给审家留条后路,就偷偷打开自己防守的东门。事先在大门前的曹军立刻蜂拥而入。审配闻讯,下令侍卫队拼死巷战,自己也手舞宝剑与曹军拼杀,直至被俘。
  辛评煽动袁谭和袁尚翻脸时,辛评的家属全在邺城,因此也遭到了审配的囚禁,邺城陷落时,辛评身在曹营,立刻前往狱中营救家人,想不到辛家几十口人早已被审配集体杀害。辛评悲恸欲绝地返回曹营,正见到曹兵将审配捆绑押往曹孟德面前,辛评用马鞭追打审配,怒吼道:“可恶的老贼,这次你也落得如此下场。”审配头也不闪,更不回头,任马鞭密密落在自己头上、身上、腿上,还回骂辛评道:“狗辈,就是由于你们这些东西,曹贼才能破冀州!”
  曹孟德亲自审问审配,他笑着说:“那天我在城下,哪来那么多暗箭啊!”
  审配昂头而答:“只恨没能射中你!”
  曹孟德在审配面前踱着步子,用惋惜遗憾的口吻说道:“可叹啊,如此尽忠尽职的人!”
  审配说:“别装模作样,我审配已打定了死的主意,否则早就俯首称臣了。”
  曹孟德又劝道:“你也是一个难得的人才啊,识时务者为俊杰,袁绍貌似强大,却落得这般结局,你何必为他殉节呢?”
  审配依然昂头回答:“你可听说过伯夷、叔齐宁肯饿死于首阳山而不食周餐的故事,我堂堂一个袁主公老臣,岂能向你屈膝而辱主公名声!”
  曹孟德见审配壮烈成仁之意甚坚。加上辛评在旁痛哭,要求曹孟德为辛家报仇,便下令斩首。
  “你有什么要求!”曹孟德问审配。
  审配说:“面向北而死。”说罢把头转过去,昂头挺胸向北走去。
  曹孟德在原地久久地伫立。
  从轻风拂面,莺飞草长的春天征北到现在,已是炎炎酷夏的八月了。不错,决定性的胜利是握在了手中。可是有一个问题摆在曹孟德面前,那就是:袁绍拥有那么多的仁人义士,为何沦丧得如此之快。
  “可惜啊,本初不能用他们!”这就是曹孟德自找的答案。  
第十八章 英雄本好色 父子如一人(3)  
  一○九 冀州城北有一座雄伟的陵墓,一代霸主袁绍就不安地长眠于那巨大的坟墓之中。
  曹孟德带着一支迤长而壮阔的祭悼队伍缓缓走向袁绍陵墓。
  毕竟,曹孟德和袁绍共事十多年。
  毕竟,袁绍也够得上一个失败的英雄。
  曹孟德蹒跚地走到高耸云天的墓碑前,墓碑上刻着“大将军袁本初之墓”几个大字。他仰向碑顶,幽幽地说:“本初啊,你我同为一宗,想不到却先我而去。”言罢,曹孟德放声大哭。
  身旁陪祭的文官武将也掉下了眼泪。
  “陈琳,陈琳在哪儿?”曹孟德突然止住了痛哭,厉声喝道。
  陈琳被捆绑着押上来。
  “陈琳,你不是会做文章吗?怎么今日如此狼狈!”陈琳蓬头垢面,的确一副狼狈相。
  陈琳垂头听候发落。
  “你那篇檄文写得多好啊,差点犯了我的老毛病。可惜这篇檄文成了袁本初的祭文!”
  “斩了他!”夏侯惇说。
  陈琳瑟缩着身子。
  “陈琳,抬起头来,给我宣读檄文以悼本初亡灵!”
  陈琳被推到墓碑前,他的身上还揣着几年前执笔撰写,确切说是执笔修改书写的檄文。
  陈琳展开檄文,用颤抖的声音读着:“曹操字孟德,小字阿瞒,祖父曹腾……”
  “你干吗辱我的祖宗!”曹孟德暴跳如雷地吼道。
  “斩了他!斩了他!”曹仁、曹洪高喊。
  陈琳不想念完檄文,等着处罚。曹孟德却逼着他将檄文念完。
  空气凝固了,死一般的静寂。
  曹孟德走到差不多已经失去神色的陈琳面前,陈琳呆若木鸡。曹孟德突然做了一个令所有人目瞪口呆的举动,他解去陈琳的绳索,口气低缓地说:“以后不要再骂我的祖宗了,我念你是天下难得的才子,今后你就跟曹植兄弟俩弄诗习文吧。”
  陈琳好半天才拣回失去了的魂,扑通一声跪在曹孟德面前。
  曹孟德仰头向着那高耸的石碑,都没看他一眼,心里说道:“一个没用的腐儒!”
  曹孟德回眸袁本初陵墓,突然有一种衰老的感觉。
  正当曹孟德大规模祭悼袁绍陵墓之机,曹丕却独自进了袁绍府邸。
  曹孟德早就下令不准任何人进入袁绍府,并差遣军士守住了袁府。
  “丞相有令,不准任何人擅自进入!”曹丕被挡在大门之外。
  “你知道我是何人?”曹丕怒叱道。有位将领认出了曹丕,哪里还敢阻挡。
  哭声笼罩着这座宽敞美丽的府邸。曹丕早听说袁绍次子袁熙娶了一位美艳绝伦的女子,又听弟弟曹植用诗一般的语言描述这位女子的美色。
  曹丕私闯袁府的目的显然是为了目睹那位绝色美女。
  两位女人正抱头痛哭。
  “你们是袁公什么人?”曹丕按剑问道。
  一女人抬起头来,眼泪汪汪地说:“妾乃袁将军之妻刘氏。”曹丕估摸刘氏已是年近四十的女人,但眼前这位妇人却使曹丕傻了眼,肤色白里透红,体态丰满而不显臃肿,那双流过泪的眼睛更显得动人,那两片嘴唇红润得使人立刻会想入非非。
  刘氏看这位提剑闯入的青年长得红光满面,英俊翩翩,又看这位青年已经没有了怒容而显得面目慈善。心想,这是谁家公子呢?
  “敢问这位少年,你是……”刘氏似乎已看出这位青年没有行凶的意思,于是轻柔地问道。
  这时,刘氏已完全抬起头来。曹丕听这妇人说话的声音于凄婉中显出几分娇媚,又将妇人上下打量了一番。正是夏天,妇人穿得单薄,罗裳内红色的胸衣也很分明,那薄薄的胸衣如何能束住成熟的女人的胴体,高高的胸脯加之娇媚的声音使曹丕忘情地走近两步,将那刘氏扶起来,手却依然停留在刘氏的背上。另一只手却抓住了刘氏的手,并有意识地轻轻摩挲。
  另一位低着头的女人不知什么时候抬起头来,曹丕惊呆了,那女人眼里满含幽怨,令人想起两潭绿得醉人的山泉,脸上虽留有泪痕,却粉嫩无比,微微翕合的嘴唇隐隐露出两排细白的牙齿,颀长的脖颈,窄而圆润的肩膀,婀娜的体态,丰腴的臀部,罗裳里微颤的乳房,白嫩的小手……
  曹丕不自觉地退了两步,他想不到天下有如此美丽的女子。此时,他没有半点冲动,仿佛在欣赏一首诗,一幅画,一段音乐,他不由得想起诗经里那段对美人的描写:“肤如凝脂,颔若蝤蛴,手如柔荑,齿如瓠兮……”
  那女人也被看得不好意思了,又微微垂下了头。
  “这位是……”曹丕才想起这句早该说的话。
  “她是次子袁熙之妻甄氏,袁熙镇守幽州,甄氏不肯远行,因此留在贱妾的身边。”刘氏讲述道。
  曹丕早对刘氏没有了兴趣,进一步地端详这位玉肌花貌,倾国倾城的女子。
  曹孟德返回冀州城的路上,听人说曹丕撞闯袁府,便怒气冲冲地带一队人马进了袁府。
  “丕儿,你怎么……”余下的还没有说完,曹孟德的眼光却停留在甄氏的身上。
  曹丕连忙走上去跪下对父亲说道:“我要纳甄氏为妻。”
  曹孟德的眼光还在甄氏的身上。
  刘氏也跪在曹孟德面前说:“只有公子才保全了贱妾全家。”
  曹孟德看了看儒雅翩翩的曹丕,又看看那个秀色可餐的甄氏,想了一会儿,才说道:“孩儿既然如此,我就不好干预了。”
  曹丕连忙叩谢父亲。
  这时,曹植也进了袁府,正见兄长搀扶着甄氏,对发生的事情已明白了三分。
  曹植打量甄氏,跟想像中的甄氏相比较,眼前的甄氏更为生动可人。“翩若惊鸿,婉若游龙,顾盼神飞……”他在心里描述着。
  至此,甄氏在曹植的心目中不再以嫂子的身份出现,而是一尊神。
  曹孟德抚慰了刘氏一番以后,命人清点归还了袁绍的亲眷宝物,决定给予固定的俸禄。
  不久,并州刺史高干也派遣使者向曹孟德表示归诚,曹孟德仍封他为并州刺史,使并州在名义上归入了朝廷。曹孟德自封为冀州牧。之后,率军返回兖州。
  一一○当曹孟德在邺城和袁尚及审配展开殊死搏斗的时候,困守在平原郡的袁谭,乘机向青州征调部队,并攻占了冀州东西的甘陵、安平、渤海、河间四郡。
  袁尚逃亡中山郡时,袁谭也领军追踪而至。虽然两个对大将军之职已经都不可能奢望,但袁谭对袁尚已是恨之入骨,巴不得啖其肉而食其骨。袁尚一支七零八落的军队不敢与袁谭对抗,就逃到了故安。
  袁熙原打主意保持中立,在目前形式下能够生存已算不错了。但听说曹军攻破邺城,爱妻已被曹丕抢去,更是五内俱焚。一想到温柔美丽的妻子如今和曹丕同眠共枕,想起自己与甄氏在床上缠绵温存的日日夜夜,袁熙几次想自缢身亡。羞辱、愤恨、悲痛一系列情感促成了他与袁谭合作的复杂动机。
  袁谭和袁熙重整父亲旧部。打算重振袁氏雄风。
  曹孟德深知袁谭的野心,便遣人送信给袁谭,谴责他不但不带回四州归顺朝廷,反而想拥兵割据,显然违背了当年请求援助时的约定。
  但袁谭也回信责骂曹孟德言而无信,未将女儿清河公主嫁与他,反而以朝廷名义相要挟。
  曹孟德本想再招降袁谭,将清河公主送往中山郡,但立刻遭到郭嘉的反对。
  郭嘉说:“公子纳甄氏为妻,袁熙必定羞辱恼怒,依他现有实力,恐怕已与袁谭结盟。若将公主送去,岂不是往狼群中送吗?”
  曹孟德恍然大悟,说:“奉孝见识实在使老夫叹服。”他感到一种后怕。
  曹孟德又一次编组大军,准备攻打冀州东北方的袁谭的势力。  
第十九章 东临碣石以观沧海(1)  
  一一一艰苦的寒冬,北征开始了。
  曹孟德这次将大部分军团,分别部署在新占领的冀州中部及西部。自己带领张郃、徐晃两员猛将的军队,由荀攸、郭嘉、董昭作幕僚,直属亲卫骑兵队虎豹骑,则由曹纯率领。曹纯是曹孟德继曹真、曹休后第三位曹族将官。曹仁虽也是曹姓,曹孟德也经常在他面前流吐亲情,但曹孟德的家族谱上,曹休的亲缘最近,其父跟曹孟德是同一个曾祖的弟兄。
  此外,曹孟德下令青州的游击军团总指挥臧霸和孙观由青州北上,进攻袁谭在青州的势力。东战线是遥远而复杂的,收复东线是时间上的问题。而今后的经营管理,显然离不开忠诚可靠的将领。而在漫长而艰苦的征战中,曹孟德对自己的属下有了逐个的认识。臧霸,便是今后经营这方土地的人选。
  袁谭听说曹军指向平原郡,立刻往北撤退两百来里,据守在渤海郡的南皮城,准备和远来的曹军决一死战。
  建安九年十二月,曹军攻入平原郡,周围县城都望风投降。
  正值寒冬,河川全部冰冻。刺骨的北风一阵紧似一阵,行军非常困难。
  袁谭判断曹军必定在平原郡过冬,等着春天来到之际进攻南皮。
  曹孟德在和幕僚们详细评估时机和作战的艰辛程度后,仍决定在寒冬里完成这次北征。
  河北平原已是千里冰封,万里雪飘。通往南皮的清河更处冰天雪地之中。
  曹孟德只好下令张郃、徐晃召集沿河两岸的居民用铁锤锥开河上结的冰,便于船只运输。但民众实在受不了痛苦,勉强被召集起来,又东一个西一个地溜走,曹孟德花费了许多银两也是白搭。最后,只得下令军士自己动手。年逾古稀的曹孟德亲自率领张郃、徐晃、曹纯等武将,天天冒风雪督促军士们,极大地鼓舞了士气。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打通了北上的航道。
  袁谭在南皮天天围着火炉取暖喝酒,当然少不了美女陪伴。无论如何,袁谭也不相信曹军会在寒冬到来。
  毕竟,曹孟德是来了。
  郭图与辛评主张乘曹军远来,尚未稳定,火急攻打或许能给曹军以致命打击。袁谭认为这一建议可行,就率领一支突击队出城攻打曹军。
  曹军多半出生在华中地区,很少在冰天雪地作战,手脚都不灵活,一时间死伤惨重。徐晃、张郃、曹纯三将拼命死战。袁谭怕城中有变,自己人数又少,不敢过分拼杀,在天黑以前收兵回城。
  茫茫的雪地上,曹军士兵横七竖八地躺着。
  鹅毛大雪和暮色在短短的时间内就草草地埋葬了这一具具无名尸体。
  曹孟德目睹这些尸体的消失,一具,两具……
  “白骨露原野,千里无鸡鸣”他想起自己十多年前写的诗。
  曹孟德忽然产生了撤军的念头。
  曹纯似乎看出了叔父的心思,说道:“我们历经千辛万苦,不远千里而来,怎能随便撤军呢?如果无法赢得胜利而退兵,一定会折损军威,在这长远的撤军途中,军队的安全也会处处受到威胁。”
  曹孟德想不到年轻的侄儿如此大胆而富有见地。
  荀攸和郭嘉也同意曹纯的建议,更进一步要求军士们加强运动,由体内引发的热量来御寒,使手脚变得灵活,随时做好战斗准备。第二天一大早,攻击行动开始了。
  为了避免城内兵马在曹军热身运动完成之前便出城反击,经荀攸建议,将军队分成若干小队,绕圈跑步,再部署进入攻击预备线。
  城上的袁谭及士兵们看得莫名其妙。
  “我身经百战,还没有见过这样的阵式。”袁谭说。
  “不能轻易出城迎敌,等弄清楚了其中名堂再说。”连一向以谋略见长而自居的郭图也小心翼翼地说。
  曹孟德也忍不住要发笑。
  临近中午,气温稍稍升高,曹军热身运动已完成。曹孟德亲自击鼓,一时士气大振,各部队奋勇向前。
  袁谭本想出城抗拒,但曹军各个部队一齐冲击,袁谭根本不知道往哪儿突破。徐晃军团下的乐进部队攻进东门,郭图无法抵抗,当场被擒。袁谭由北门杀出,正遇上曹纯的虎豹轻骑军,一阵冲杀,袁谭被曹仁斩杀,袁军群龙无首,全面溃败,南皮也因而陷落。
  被押解着的郭图问:“今天早晨你们摆的什么阵式啊,看得我眼花缭乱。”
  那军士哈哈大笑,说:“那是郭嘉先生让我们做热身运动呢!”
  一一二  袁谭之死,意味着青州黄河以北和冀州全部已属于曹孟德。幽州因焦触的反叛、袁熙的逃亡而处于四分五裂的割据状态。
  但是,袁家毕竟还有两位兄弟存活,袁氏的故亲门生也在观望,他们当然不会就此甘心袁氏家业日落西山。袁熙早已把甄氏被曹丕霸占的羞辱化为了一腔报复的火焰,袁尚当然不甘心父亲传给他们的大将军的宝座名不副实。因此,残存的袁氏兄弟一刻也没有忘记打回冀州老家去的念头,他们正在努力说服乌桓出兵支援。袁绍之甥高干仍据有并州,表面上虽已归顺朝廷,其实正准备东山再起,支持袁氏兄弟。
  正如曹孟德向两个儿子流露出来的思想一样,他一向不喜欢那些只会吟风弄月、涂鸦诗文的人,而喜欢冲锋陷阵、干实实在在的大事。
  在返回许都的途中,曹孟德意外地打探到了蔡琰的下落。兴平元年,李傕、郭汜在长安作乱,河东地区也陷入兵荒马乱中。蔡文姬因丈夫亡故,又无子嗣,打算返回娘家避难,不幸在途中连人带轿被胡人劫走。胡人知道蔡文姬是大学士蔡邕之女,不敢加害,更因蔡文姬美丽而有才华,匈奴左贤王非常喜爱她,纳蔡文姬为妾。目前,蔡文姬仍留在胡营,并和左贤王生了两个儿子。
  曹孟德又从陈琳那里得到了蔡文姬写的诗,更了解了她的凄苦处境,特别是蔡文姬身在胡营,心向汉室的心志更使得感喟不已。
  曹孟德含泪读着:
  “儿前抱我颈,问母何欲之?人言母当去。岂复有还时。阿母常仁恻,今何更不慈……悠悠三千里,何时复交会……”  
第十九章 东临碣石以观沧海(2)  
  在辽远偏僻的胡地一呆十二年,这十二年是怎么过来的啊。曹孟德估摸蔡文姬的年龄当是二十八岁了,也就是说她十六岁就去了胡地。
  想起蔡跟自己的情谊,想到那位活泼可爱的小闺女如今独处异乡,曹孟德不禁黯然神伤。他决定派陈琳去胡地,不惜任何代价也要将文姬赎回来。
  当然,曹孟德更急于要干的事,是整顿幽州和远征雄踞东北,庇护袁氏兄弟的异族———乌桓。
  当年袁绍并吞刘虞父子遗留下来的幽州,幽州的元老将领阎柔和鲜于辅坚不投降,反而和曹孟德结盟。因此,许都的汉朝廷便任命阎柔为护乌桓校尉,鲜于辅为建宁将军,并令两人将他们的军团屯在乌桓族部落的边境,经营并防止乌桓族势力的扩充。官渡大战时,这两人保持中立,但仍经常和曹孟德保持联系,给予袁绍后方不少心理威胁。因此就乌桓族附近的局势而言,他们两人掌握的地方可以说是曹孟德的盟友区了。
  一一三  建安十年夏天,幽州地区的故安守将赵犊、霍奴公开号召反曹。袁氏兄弟乘机煽动乌桓骑兵攻打边境地区。
  就在陈琳遵照曹孟德的意思去胡地的第三天,曹孟德正准备偷闲进行已故蔡邕未完成的补写《汉书》的工作,突然接到了阎柔和鲜于辅两人的告急求援书。
  曹孟德立刻放下文卷史料,前往邺城集结军队。这次,他留下荀攸、郭嘉等配合苟衍的军队守冀州,自己亲率张郃和乐进军团北上,很快便剿平赵犊等人的亲袁势力,并在犷平城大破乌桓族的骑兵队,把袁熙兄弟再度逼出幽州。
  曹孟德分析这是一场有计划的叛乱,因为一听到曹孟德北征乌桓,并州刺史高干也立即宣布反叛。在官渡大战后,溃败的袁氏集团中以高干军团保持得最完整,大约拥有五万兵马,作战力相当旺盛。曹孟德还没有喘过气来,就接到了冀州西北方的上党被高干攻占的消息。
  为巩固冀州防务,曹孟德不敢动用苟衍的军团,他命令帮他攻下雍奴的乐进,率领一支勇猛的轻骑兵,火速赶到壶关,准备反攻。
  高干的部队由壶关直逼邺城,但苟衍军团防守坚固,高干的先锋部队不敌,不得不再次返回壶关。
  乐进以折冲将军官衔受任进攻壶关突击队的总指挥,并由谨慎温文的儒将李典率领军队协助,这是乐进第一次独当一面,他感到丞相交与的担子是沉重而艰巨的。
  “绝不能给丞相丢脸,这可是对自己的鞭策和鼓励啊!”乐进想。在曹营众将领中,乐进以忠诚勇敢,任劳任怨而闻名,他很少表示自己的意见,完全听命行事,不避任何艰难危险,是冲锋型的猛将。或许是在这次北征行动中表现优异,又立下了斩杀袁谭的大功劳,所以曹孟德委以重任。同时,曹孟德又派李典协助,用意显然是以柔克刚。
  “乐将军,这次可就看你的了!”乐进忘不了那天曹孟德紧紧握住他的双手的情景。
  乐进明白自己进攻壶关的艰难,自己率领的轻骑兵,即使加上李典的部队,人数也远逊于高干的壶关守军。但信心是有的,自己一直在壶关和高干对峙了四五个月。在曹孟德整顿好幽州以前,高干以优势兵力,却无法越壶关一步。
  曹孟德从不期望乐进能攻占壶关,他只给乐进少数兵力,目的是让乐进以机动的力量缠住高干,以减轻邺州的压力而已。
  乐进却表现超人的勇猛,他率少数轻骑兵不直接由正面攻打壶关,而快速行军,绕道北方,由山路攻打高干的后方。高干措手不及,连续两场接触战都被打得大败,伤亡惨重,高干只好困守壶关,和并州的本部大军也失去了联络。
  一波未平又生一波,关中的司隶军区也发生了兵变,河内人张晟聚众万余人抢掠于崤山和渑池之间。起因是:河东太守王邑因失职被调离,郡守卫固和中郎将范先,向司隶校尉钟繇要求赦免王邑,正直而严厉的钟繇不答应,卫固等人便私下和高干联合,打算号召关中诸将,反叛曹孟德主持的许都政权。
  曹孟德对河东的治理完全伤透了脑筋,谁才能驾驭复杂的河东郡呢?一时间,曹孟德又陷入了偏头痛的困扰中。郭嘉虽然跟了曹孟德这么久,但对各地方的治理也难以想出高招。
  曹孟德病卧床榻,郭嘉忧心如焚,便给许都的荀彧写了一封信,简单讲述了河东的混乱局势。书信内容如下:
  关西诸将,外表服从,实怀二心,今张晟在崤、渑一带烧杀抢掠,并且南通刘表。若大家都效仿,为害就大了。河东是天下重要的地方,丞相为之操碎了心,您看有什么贤能的将领可以为丞相守住这块地方。
  几天后,快马传来荀彧的来信,荀彧在信中说:“西平太守京兆杜袭,勇足以当难,智足以应变,可以任用为河东太守。”
  但杜袭却向曹孟德建议:“河东郡人口有三万户,参与叛乱的县令不多,如果以大军压境逼迫,不想叛乱者也投向卫固集团,那么卫固等人的力量必跟着膨胀,征讨不能取胜,将会造成更严重的混乱局面。征讨即使获胜,则一郡军民将蒙受兵灾。况且卫固等人还没有公开反抗朝廷王命,只是以拥护王邑为他们出兵的理由,我因此判断一定不敢杀害主管。现在我决定单车前往,出其不意地进入河东,卫固为人多谋而少断,一定会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接受我。只要我在河东呆上一个月,河东的一切问题都可以解决。”
  说了这么一大堆,倒是最后一句合曹孟德的口味。于是,曹孟德下令夏侯惇暂缓进兵行动,杜袭由小路直抵河东。
  范先欲杀害杜袭以显军威,卫固迟疑不决,范先却连杀郡守门下主簿三十多人,以威胁杜袭,但杜袭行为自若。
  卫固见状便极力反对说:“杀了杜袭,对朝廷毫无损害,只是白添了我们的罪名罢了,况且河东目前还在我们的控制之下,用不着杀害他。”  
第十九章 东临碣石以观沧海(3)  
  这样,卫固和范先就接受了杜袭担任河东太守。
  一天杜袭对卫固、范先说:“你们才是河东军民所仰望支持的人,我不过依赖两位的力量,才能就职。所以郡中大事还是由我们共同商议。”于是,杜袭封卫固为都督,行郡丞事,领功曹,官衔一串串,并将三千名校吏全部交范先统领。自己毫不犹豫。卫固等非常高兴,对杜袭也颇有好感,便在表面上奉杜袭为太守。
  卫固等欲发兵响应张晟的叛乱,杜袭不以为然,便对卫固说:“如今出动大军,必造成河东地区骚扰,不如向张晟表示,我们一方面招募部队,另一方面在行动上稍缓一步。以观时局的变化。”
  不久,高干派军队入护泽,卫固、范先等响应。杜袭知道河东诸县已大多听自己指挥,于是在十多天内征集了几千人。卫固、范先等联合张晟和高干的部队攻打杜袭,但杜袭已有了完善的准备,双方僵持不下。
  曹孟德立刻派议郎张既以朝廷旨意调动关中马腾领军攻打张晟。张晟不敌,向东撤退,但仍遭到马腾等联军击败,张晟、卫固、范先死于乱军之中。
  之后,曹孟德就让杜袭治河东。
  建安十年十二月,曹孟德在邺城经过两个多月的准备,把一直驻守豫州西南区,防范荆州刘表的曹仁军团调回冀州,准备会同进攻壶关。
  时值严冬,大雪纷飞,曹军必须翻越太行山才能到达壶关。
  五十多岁的曹孟德和军士们一起艰难地行进。行军是何等艰难啊,迂回曲折的羊肠小路,常常将车轮折损,车辆负重艰难地攀援。北风吹啸着枯树,发出“沙沙”之声让人感到那般苍凉。熊罴等寒带凶猛动物,常常出现在队伍前面,贪婪而又无可奈何地望着这支远征大军,虎豹的嚎啸回荡林中山谷,没有人烟,只有漫天飞扬的大雪,景色荒凉,令人远望而叹息。对于告别家乡,告别都市的征人,谁都不免几多伤感。
  曹孟德的心情也是那般沉重而忧郁,他和大家一样,多想回到东方的故乡。但不能啊,不能。“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北征,艰苦的北征,这可是最后一次北征行动了,咬紧牙关,一定要挺下去。
  可是,河水深冻,桥梁断绝,军士们常被阻挡在半途上。行军途中更常迷失方向,到了晚上没有投宿的地方,可不能停下来,那可有变成冰人的危险啊。走呀走,从日出走到日落,再从日落走到日出;人马困饿不堪,战士们背着行囊就地拾柴生火做饭,砸碎坚冰,坚冰融化后便烧开水,你一瓢我一箪,没有言语,彼此只有念头,赶快翻越这冰封皑皑的太行山。
  面对此情此景,曹孟德又孕育成了一首气势磅礴的长诗,谱成曲子,由军士们传唱。
  曹孟德站在巍峨的太行山之巅,捋着胡须,面对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北国世界,放声歌吟:
  北上太行山,艰哉何巍巍!
  羊肠坂诘屈,车轮为之摧。
  树木何萧瑟,北风声正悲。
  熊罴对我蹲,虎豹失路啼。
  溪谷少人民,雪落何霏霏。
  延颈长叹思,远行多所怀。
  我心何忧郁,思欲一东归。
  水深桥梁绝,中路正徘徊。
  迷惑失故路,薄暮无宿栖。
  行行日已远,人马同时饥。
  担囊行取薪,斧冰持作麋。
  悲彼东山诗,悠悠使我衰。
  苍老而高亢、沉郁而悲壮的声音久久地回荡,回荡。
  军士们跟着唱起来:“北上太行山……”
  一一四建安十一年春正月,曹孟德大军终于到达了壶关,和乐进、李典的先遣部队会合了。壶关的军民拼死固守,曹孟德回眸茫茫太行,回想北征的辛酸,感到无比愤慨。于是,他当着敌人的面,向大军下令:“攻下壶关城,不要留活口,全体活埋!”
  曹军士气大振,全力强攻了一个月,而壶关却依然屹立不动。
  于是,曹孟德又召集众将领研究对策。
  曹仁说:“如果能给城内百姓以活命的机会,反而可以松懈城民的抵抗意志。如今主公公开表示屠城,更坚定了他们死守的决心。而且,壶关城的防御工事相当坚固,存粮又多,一味强攻,只能白增加伤亡。即使双方陷入僵持,平白耗费时间,反而会增加我方补给的困难。”
  曹孟德差不多是第一次听到曹仁的建议,而且觉得颇有道理,于是立即派人向城内军民传话,除高干一人外,全部赦免。
  高干面临强大压力,便将壶关交给夏昭、邓升两人防守,自己率队向袁氏盟友南匈奴求援。但南匈奴见袁氏已衰微,不愿再和他们有任何联系,宣布保持中立,并拒绝高干的投奔。高干不得已,只好带数亲信投奔荆州刘表。
  夏昭见援军的希望落空,大势已去,只好打开城门投降了。
  高干逃出并州,渡过黄河,到达洛阳一带,正逢河东境内白波贼作乱。河东、河南均告急,防备森严,高干的残部被上洛督尉王琰的守军所擒,因反抗而被杀。
  自此,并州已完全纳入曹孟德的统辖范围。
  壶关之役后,曹孟德已完全掌握青、冀、幽、并四州的经营统辖权,唯一不安的是袁熙和袁尚兄弟仍在乌桓部落的庇护之中,常在边疆从事骚扰性的攻击。
  塞北长征势在必行。
  曹孟德不回许都,而直接回到邺城,便是为了准备远征乌桓的行动。
  在回邺城的路上,曹孟德得到陈琳的消息,说蔡文姬已被赎回,正返回许都。蔡文姬的两个儿子留在了胡地,匈奴左贤王没有答应。陈琳同时给曹孟德寄来了蔡文姬写的诗《胡笳十八拍》。  
第十九章 东临碣石以观沧海(4)  
  曹孟德忙不迭地展开:
  我生之初尚无为,我生之后汉柞衰;
  天不仁兮降离断,地不仁兮使我逢时。
  千戈寻兮道路危,民率流亡兮共衰悲。
  烟尘蔽野兮胡奴盛,志意乘兮节义亏。
  对殊俗兮非我宜,遭恶辱兮当告谁。
  笳一会兮琴一拍,心溃死兮无人知。
  ……
  城头烽火不曾灭,疆场征战何时歇。
  杀气朝朝冲塞门,胡风夜夜吹边月。
  故乡隔兮音尘绝,哭无声兮气将咽。
  一生辛苦兮缘别离,十拍深兮泥成血。
  ……
  不谓残生兮却得旋归,抚抱胡儿兮泣下沾衣。
  汉使迎我兮四牡驯驯,胡儿号兮谁得知。
  与我生死兮逢此时,然为子兮日无光辉。
  焉得羽翼兮将汝归,一步一远兮足难移。
  魂消影绝兮恩爱遗,十有三拍兮弦急调悲。
  ……
  十六拍兮思茫茫,我与儿兮各一方。
  日东月西兮徒相忧忘,弹鸣琴兮情何伤。
  今别子兮归故乡,旧怨平兮新怨长。
  泣血仰头兮诉苍苍,生我兮独罹此殃。
  这哪里是诗,分明是文姬在痛诉自己的不幸遭遇,字字血,声声泪,那般凄婉感人。
  曹孟德唏嘘良久,擦去眼角的泪痕,长长吁出一口气,文姬总算出了狼窝,我只是尽了一个长辈的责任,而那颗伤痛的心什么时候能抚平啊。
  此时的曹孟德多想策马驰向许都,去问候昔日那位活泼可爱的小姑娘,现在却历尽人世纷乱沧桑的妇人。
  可是,不能啊,若不荡平乌桓,汉家女子不知又将有多少重蹈文姬所走的悲剧道路。
  一一五但是,在远征乌桓的问题上,曹孟德又面临着属下的分歧。
  镇守兖、豫本州的军团头目,以曹仁为首,都强烈反对北征行动,他们认为劳师动众,远征乌桓,并没有绝对的必要,其理由有二:第一,乌桓人贪而无义,袁尚目前已无实力,乌桓不见得会支持袁尚到底。第二,连年用兵北方,已使西南刘表势力逐渐膨胀,加以刘备军团在新野地区招贤纳士,募兵训练,若大军北征,难免南方空虚,若刘表、刘备乘机而来,恐危及兖州大本营。
  郭嘉的意见是:“曹公虽威震天下,但乌桓人恃其地远,对我们不会防备。趁其不备而攻之,一定能彻底解决北方问题。何况袁绍长久统治北方,对乌桓人影响颇大,若舍此而南征,万一袁尚兄弟乘机死灰复燃,那么冀、青两州就永无宁日。荆州刘表坐而言却不能起而行,其才根本不能驾驭刘备,因而也绝不可能把大权交与刘备,他们之间名为合作,实则暗里较量,即使大军北征,刘表也不会窥探许都。”
  曹孟德也是从整体上这么考虑的,因此下令积极准备塞北长征。
  这次的塞北远征,曹孟德再次动用庞大的兵力。为巩固后方的行政及防务,曹孟德将荀攸留在冀州。张辽、张郃、徐晃、韩浩、张绣等主力军团随行。曹洪协助荀攸守冀州,乐进负责右翼的防务,曹仁驻军并州负责左翼防务,夏侯惇负责豫州防务,以监视刘表军团的蠢动。谨慎小心的智将于禁及李典驻扎西南区外围,随时在必要时支援夏侯惇。
  安排安定之后,曹孟德便下令北征军团向易水河畔集结,并进行了一段时间的寒冬地带作战的演练。
  早在去年十一月间,曹孟德便曾为军粮押运出塞北的交通问题征询幕僚的意见。董昭建议建筑通海的沟渠,由海上转运,曹孟德认为可行,便即刻下令动工。这个工程主要有两个:一是呼沱入孤水的叫平奴渠,一是由沟河口入潞河的叫泉州渠,使大部分的粮运航线均在海上,以免河水的冰冻造成运输的困难。
  依郭嘉的计划,塞北的军事行动在建安十二年夏天出兵,预计冬天到来之前结束。
  五月初,北征大军到达右北平郡的无终城,郭嘉因水土不服上吐下泻,卧病军中。塞北地域,黄沙滚滚,狂风四起,道路崎岖,人马难行,郭嘉的病一天天加重,已由人用车推着前行。
  曹孟德十分不安地到车上探望郭嘉,儒雅英俊的郭嘉已被病魔折腾得不成人样,面容憔悴,脸色苍白,嘴唇干起了一个又一个茧壳……
  曹孟德抚着郭嘉的手背,很是无奈地说:“我看到北征路途困难重重,想先撤军,正想求教先生意见。”
  郭嘉听了大为吃惊,他挣扎起身,曹孟德连忙和军士将他扶起来。
  “军国大事,怎可因我的身体而延误!兵贵神速,千里遥远想袭击敌人,如果辎重太多势必无法争取时间,不如以轻骑兵快速出击,以攻其不备。但首先要找到知道捷径和险路的向导。”郭嘉声音低缓,曹孟德差不多贴在他的病体上倾听了。
  郭嘉的话又坚定了曹孟德取胜的信心。他留郭嘉在无终城养病,特地请到在此隐居多年的原袁绍旧将田畴为向导。这时,天气已接近夏天,塞北地方雨水充沛,道路几乎全为雨水淹没,袁氏及乌桓联军又严守住交通要道,曹军无法行动,更无力进攻。
  曹孟德和田畴商议。田畴说:“这条大道夏秋雨季经常积水,虽水浅却无法通行马车,深又无法载舟,非常不好行动。不过,以前北平郡府治设在平冈道上,这条路经过卢龙寨,可以通往柳城。自从光武帝建武年间,便已崩塌,断绝了将近两百年,好在现在还有小路通过。如今,我们最好让敌方认为我们因行军困难,有准备撤军的意思,使他们在守备上松懈下来。到时候,我们再回头由卢龙寨出发,越过白擅的险道,乘其不备,便可攻入敌人的大本营。这条路虽不平坦,但距离短得多,而且可以让对方措手不及。”
  曹孟德便采纳了田畴的建议。
  他下令所有军团,全军准备班师回朝.他还特地让大家相互传告:“炎夏多雨,积水太深,无法前进,等秋分以后天气干爽,再行远征。”
  乌桓人截取了这份情报,立刻向大本营报告曹军撤退的好消息。
  其实,这个时候,曹孟德正请田畴组成熟悉地形的向导团约百余人,分别在各军团前面引路。
  行路难,行路难!  
第十九章 东临碣石以观沧海(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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