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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权悲剧

_7 黄进华 (现代)
  这时,名臣张居正也进了内阁,但他当时还是一个“小字辈”,无论是他的老师徐阶,还是好友高拱,都比他资格老,他也只能先站在一旁静观内阁的混斗。
  原来,在嘉靖帝死后,首辅徐阶私下草拟了一份遗诏,然后颁布,事先并未与高拱等阁臣商议。这份遗诏纠正了嘉靖时期的一些弊政,因而获得了朝野的称誉。但是,高拱原来是隆庆皇帝的藩邸旧臣,与皇帝关系密切,所以,他乘机攻击徐阶“大不敬”,竟然诽谤先帝,应当治罪。
  当时,徐阶与高拱各自指使言官,相互攻击。最后,隆庆心烦意乱,就来了一个“各打五十大板”,先命高拱致仕,后命徐阶退休,让内阁大学士李春芳继任首辅。
  不过,高拱毕竟是隆庆的老师,所以皇帝很快就将他召回,再次进入内阁。这时,内阁首辅是李春芳,他非常平庸,只想保住自己的位子,不思进取。就是这样,他还是遭到高拱的排挤,被迫下台,由高拱继任。
  隆庆在位期间,忙于修建宫苑,整日在后宫游玩享乐,朝廷政事大多交由内阁处理,所以内阁的地位越发重要了。与张居正一样,高拱也是一位能臣,北方鞑靼的边患就是在他手里得到解决的。高拱这个人性格比较急躁,喜欢专权,不愿与别人分享权力,所以,他与张居正的政治观点虽然比较接近,但两个人很快就出现了矛盾,高拱对张居正不太放心,张居正也时刻在盯着高拱的位置。
  隆庆六年(1572年),隆庆驾崩,年仅10岁的小皇帝万历登基。临死前,隆庆指定内阁大学士高拱、张居正、高仪为“顾命大臣”,负责辅政。
  不过,问题并没有这么简单。原来,自从明成祖以后,太监的势力很大,特别是司礼监可以“批红”,借着皇帝的朱笔,其权力可以无限扩大,司礼监的掌印太监素来有“内相”之称。隆庆死后,小皇帝年幼,在陈太后和万历帝的生母李贵妃的支持下,太监冯保假托隆庆的遗诏,升任司礼监掌印太监,并兼管东厂。
  对此,高拱很不高兴,便策动言官弹劾冯保。在他的眼里,冯保只不过是一个“小”太监,是根本斗不过自己这个内阁首辅的。可是,“得意忘形”的高拱忘记了两点:一是皇帝年幼,在皇宫里实际上是陈太后和李贵妃当家,而冯保既然能够升任掌印太监,必然得到了她们的支持;二是“打狗还得看主人”,小皇帝万历年幼,又刚刚登基,高拱就弹劾他身旁的冯保,未免有点过分。
  这时,高拱弹劾冯保,十之八九是要碰个“头破血流”的。但是,高拱是一头“犟驴子”,竟然这样做了,最后也只好灰溜溜地下台。在这场斗争中,张居正表面上保持中立,实际上他是支持冯保的,所以,高拱一下台,他就立即升任首辅。随后,张居正秉政10年,成为有明朝权力最大的内阁首辅。   权力斗争的“牺牲品”:“刀下鬼”夏言
  自从宰相出现后,这个职务往往是由好几个人来担任:在秦朝及汉朝初年,是设立左、右两位丞相;隋唐时,尚书、中书、门下三省长官都是宰相;宋朝在宰相之外另设“参知政事”,作为“副相”;明朝时,内阁里有好几位大学士;清朝也有好几位军机大臣。总之,宰相是作为一个集体存在的。
  不过,宰相既然不只一个人,就存在一个谁的权力大谁的权力小的问题。例如,明代的内阁掌“票拟”——起草谕旨,但负责票拟的只是首辅,其他大学士只是“参论而已”。于是,为了争夺这个首席宰相(首辅)的地位,宰相们往往是明争暗斗,互相倾轧,不少宰相就在这种权力斗争中被赶下台,甚至丢掉了性命。
  夏言(1482~1548年),字公谨,号桂州,江西贵溪人。嘉靖二年(1523年),夏言以兵科给事中的身份出按皇庄,力主归还被侵占的民田,禁止勋戚受献庄田,受到皇帝的赞许,升任吏科都给事中、礼部右侍郎、礼部尚书。嘉靖十五年(1536年),又加少保、少傅、太子少师,以礼部尚书兼武英殿大学士进入内阁。嘉靖十七年(1538年)升任内阁首辅。
  纵观夏言的仕途,真是“一帆风顺”。最后,他竟然做到了首辅,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好不得意。可是,好景不长,他很快就遇到了一位“劲敌”,就是他的江西老乡严嵩。
  原来,严嵩的地位和声望都低于夏言,靠着巴结夏言,才逐渐受到重用。在夏言升任内阁首辅后,严嵩便接替他做了礼部尚书。但是,官欲熏心的严蒿并不满足,又盯住了“内阁首辅”的宝座。这时,在严嵩的眼里,夏言已经不再是他的“靠山”,反而成了他继续向上爬的“绊脚石”;而且,夏言恃才傲物,严嵩呈送的文稿经常被他改得一塌糊涂,有时干脆打回去让他重写。所以,严嵩对夏言真是又恨又怕,经常在暗地里咬牙切齿。
  夏言为人正派,颇有才干,而且在朝廷里很有威望,因而深得皇帝的宠信。严嵩知道,夏言是一颗大树,想一斧子砍倒是不可能的。于是,他就采用“绵里藏针”的手法对付夏言:一方面,对夏言阳奉阴违,非常谦恭、和顺;另一方面,抓住夏言的弱点,为打倒夏言做准备。
  当然,要扳倒夏言,主要还取决于嘉靖的态度。所以,严嵩就拼命在嘉靖的身上“下工夫”,投其所好,百般逢迎。嘉靖十八年(1539年),京城上空彩云满天,道士们都说这是五彩祥云,大吉大利。这时,严嵩便发挥自己“笔杆子”的长处,绞尽脑汁,写出了一篇《庆云赋》,呈献给皇帝。嘉靖看后,连连击节叫好,严嵩大受鼓舞。不久,他又趁热打铁,呈献了一篇《大礼告成颂》,嘉靖读后爱不释手。从此,他对严嵩另眼相看,宠眷日深。
  当时,嘉靖信奉道教,便命人制作了5顶道士戴的沉水香叶冠,分别赐给夏言、严嵩等人。为了讨好皇帝,严嵩每次入朝时,都戴上香叶冠,还在冠上加罩轻纱,以示虔诚,嘉靖当然是满心欢喜。
  相比之下,夏言认为香叶冠不是正式朝服,不适合朝臣穿戴,所以他从来不肯戴。嘉靖见了,心里当然不快活,就把对夏言的恩宠逐渐转移到严嵩的身上。
  经过一段时间,严嵩见时机已经成熟,就公开向夏言发起攻势。这一天,嘉靖单独召见严嵩,并问起他与夏言之间的关系。机会难得,严嵩便立刻跪倒在嘉靖的脚下,全身颤抖,痛哭不已。见一个已经六十多岁的老头子竟然哭得如此伤心,嘉靖认为他一定是受了莫大的委屈,越发动了恻隐之心。严嵩这才哭诉起来,无中生有地将夏言诋毁一番。这场戏演得非常成功,嘉靖开始讨厌夏言。
  过了几天,出现了一次日全蚀。这时,严嵩又趁机陷害夏言,说夏言罪孽深重,已经得罪了上天。嘉靖本来就很迷信,经过严嵩这么一挑拨,便于嘉靖二十一年(1542年)打发夏言回老家。
  夏言走后,严嵩去掉了一块心病,也搬掉了自己仕途上的一块“绊脚石”,乘机夺得了“第一把金交椅”——内阁首辅。从此,严嵩便肆无忌惮,开始为所欲为起来。
  时间一长,嘉靖对他心生不满,又想起夏言的好处来。于是,嘉靖二十四年(1545年),他又下诏,将夏言召回,并官复原职。
  夏言的卷土重来,对严嵩可是一个极大的打击。眼看着已经“煮熟的鸭子”——内阁首辅又被夏言夺走,严嵩当然是非常眼红。夏言复出后,也认清了严嵩的小人本性,对他十分鄙夷,处处打击他,毫不姑息。
  “官大一级压死人”!这时,严嵩的心里直叫苦,牙齿咬得嘎嘎响,表面上他仍与夏言笑语周旋,暗地里则是诅咒发誓,一定要报仇雪恨。所以,他多方窥测,打定主意要将夏言置于死地,让他永世不得超生!
  时隔不久,机会真的来了。嘉靖二十五年(1547年),鞑靼首领俺答大举进犯,并深入到三原、泾阳等地。陕西总督曾铣知道后,义愤填膺,决心要好好教训一下俺答,便向朝廷建议:发兵夺回河套地区这一战略要地。
  对此,夏言认为:收复河套,可以永绝边患,就一方面与曾铣书信往来,商讨收复河套的计划,另一方面多次向皇帝举荐曾铣。起初,嘉靖也觉得收复河套是一件好事。可是,没多久,他又犹豫了,生怕轻启边衅,不好收拾残局。
  严嵩知道后,认为这是陷害夏言的大好机会,便四处活动。首先,他买通了皇帝身边的一些太监,让他们不断吹冷风,说收复河套太冒险,会招来战祸。同时,他又使出了最卑鄙的一招,就是勾结边将仇蛮,让他上书污蔑夏言,说他收受了曾铣的贿赂。
  所以,嘉靖就逐渐改变了态度,开始倾向严嵩。得到皇帝的支持,严嵩便有恃无恐,公开向夏言进攻。夏言当然不肯让步,两人便相互攻击,有时甚至当着皇帝的面争吵不休。昏庸的嘉靖哪能明辨是非?最后,他也不问是非曲直,于嘉靖二十七年(1548年)再次把夏言革职,赶回江西老家。
  赶走夏言后,严嵩又“得寸进尺”,想把夏言害死。对于嘉靖,严嵩非常了解,知道他骄傲自负,喜欢护短,又易怒好杀。于是,严嵩便唆使爪牙放出谣言:夏言离京时愤愤不平,口出怨言,说皇上出尔反尔。这一招果然奏效,嘉靖恼羞成怒,对夏言恨之入骨。
  天下的事,有时真是“无巧不成书”!这时,俺答率军南下,侵扰宣化,严嵩乘机大进谗言:因为夏言、曾铣提议收复河套,激怒了俺答,这才率兵前来报复,嘉靖就更加相信夏言是“别有用心”,而严嵩是“忠心耿耿”。最后,嘉靖下旨,将夏言、曾铣斩首示众,其他曾经支持收复河套的官员也都受到了处分,杀的杀,罚的罚,贬的贬。就这样,利用“河套事件”,严嵩不顾国家大计,巧施毒计,陷害无辜,终于达到了铲除政敌夏言的卑鄙目的。
  为了一己之私,严嵩竟然不惜以国家和民族的利益为代价,可见,严嵩的用心是多么恶毒,他的手段是多么卑鄙,他的灵魂是多么可耻,已经达到了“丧尽天良”的地步!
  至于冤死的夏言,表面上死在政敌严嵩之手,实际上是得罪了嘉靖皇帝,所以他也是专制皇权的“牺牲品”!   权力斗争的“牺牲品”:严嵩的倒台
  俗话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风水轮流转,过了十几年,也该轮到严嵩倒霉了。
  在嘉靖年间,严嵩可是有名的大奸臣,他把持朝政多年,作恶多端。不过,在他得势时,要将这个“炙手可热”的大人物扳倒,却并非易事,因为有嘉靖皇帝为他撑腰。
  自从进士及第以后,严嵩就一直官运亨通,从翰林院、国子监这些“清水衙门”做起,一直爬到内阁首辅的高位,前后把持朝政达20年之久。当时,嘉靖笃信道教,在宫中潜心修炼,根本无心治理国家。后来,海瑞曾在《治安疏》里批评他:“二十余年不视朝,纲纪弛矣”。
  像嘉靖这样一位“懒皇帝”,当然需要一个既能够投其所好,又能让他放心的内阁首辅,来替他处理朝廷政务,而严嵩正是这样一个人物。为了讨好皇帝,他经常代嘉靖起草一些具有浓厚宗教色彩的“青词”。以严嵩的才华,他写的“青词”旁人自然难以“望其项背”,因而深得皇帝的欢心,严嵩也因此博得了一个“青词宰相”的美名。
  所以,嘉靖和严嵩这一君一相之间的关系倒是非常和谐,“如鱼得水”。于是,严嵩以皇帝为“靠山”,和儿子严世蕃一起结党营私,贪赃枉法,无恶不作,一时间把个朝廷搞得乌烟瘴气。
  不过,一些刚直不阿的官员,仍然不畏权势,不断上疏弹劾严氏父子。可是,严嵩仗着嘉靖的宠信,这些人不是被充军,便是被杀头。
  嘉靖三十三年(1554年),刑部员外郎杨继盛挺身而出,上疏弹劾严嵩十大罪状:破坏祖宗之成法、窃人主之大权、掩君上之治功、纵奸子之僭窃、冒朝廷之军功、引悖逆之奸臣、误国家之军机、专黜陟之大柄、失天下之人心、坏天下之风俗。此外,他还指责严嵩豢养“五奸”:皇帝的左右都是严嵩的间谍,皇帝的爪牙都是严的党羽,皇帝的耳目都是严的奴仆,朝廷的言官都是严的鹰犬,群臣都是严的心腹。
  这份奏疏直指要害,言辞也非常尖锐。如果认真追究起来,其中任何一条罪状都可以置严嵩于死地。但是,在嘉靖依然宠信严嵩的情况下,弹劾严嵩的胜算几乎等于零。何况,杨继盛这个人“书生气”太盛,竟然在奏疏里批评皇帝“甘受嵩欺”,“堕于术中而不觉”,还要求皇帝的两个儿子——裕王和景王也站出来揭发严嵩。
  所以,“老奸巨猾”的严嵩立即亲自出马,在皇帝面前指责杨继盛挑拨皇帝与裕王、景王的父子关系。嘉靖大怒,下了一道圣旨:
  “这厮因谪官怀怨,摭拾浮言,恣肆渎奏。本内引二王为词,是何主意?着锦衣卫拿送镇抚司,好生打着究问明白来说!”
  杨继盛被关进锦衣卫后,遭受种种非人的酷刑,要他交代幕后主使人。不过,杨继盛一身正气,拒不“认罪”。在临刑前,他十分坦然,赋诗明志:
  “浩气还太虚,丹心照万古。生前未了事,留与后人补。”
  真是迂腐啊!一直到死,杨继盛还向皇上表明自己的“赤胆忠心”,没有丝毫的怨言,而“皇帝陛下”却视他如草芥,竟然认为他是因为贬官而心怀怨恨,才诬陷“忠臣”严嵩。这既是杨继盛的悲剧,也是许多中国文人的悲剧(竟然寄希望于嘉靖,也未免太傻了),也是皇权专制时代的悲剧!
  对于杨继盛这样的“傻瓜”,严嵩当然不怕,因为他们不讲究政治策略,只能是死路一条!不过,严嵩也并非没有遇到“真正的对手”,而这个对手就潜伏在他的身边——内阁次辅徐阶。论起来,徐阶早年还曾受到夏言的提拔,所以一直与严嵩有矛盾,但他也知道严嵩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只好苦苦地等待机会,并坚信这一天肯定会到来!
  转机终于出现了。嘉靖四十年(1561年),向来善于逢迎的严嵩在无意间得罪了喜怒无常的嘉靖,从此恩宠渐衰。
  原来,为了潜修学道,嘉靖长期住在西苑的永寿宫。这年十一月,一把大火竟然把永寿宫化作一片废墟。
  当时,朝臣们议论纷纷,有的主张重修永寿宫,有的主张请皇帝搬回大内(指紫禁城),莫衷一是。于是,嘉靖就征求严嵩的意见,而严嵩主张皇帝暂时住在南宫(重华宫),这下子可犯了嘉靖的忌讳——南宫过去是景帝幽禁英宗的地方。
  内阁次辅徐阶一向机警,马上意识到机会来了,便趁机提议修复永寿宫,并亲自主持这个工程,以最快的速度竣工,从而博得了皇帝的欢心。所以,嘉靖就逐渐把朝政交给徐阶处理。
  为了扳倒严嵩,徐阶又利用嘉靖笃信道教的特点,不惜重金收买他身边的“大红人”——道士蓝道行,让他在扶乩时假借“神仙”之口攻击严嵩。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很快,严嵩失宠这个“最高机密”被御史邹应龙在无意中获悉。机不可失,时不再来,邹应龙认为这是自己“建功立业”的大好机会。于是,他连夜动笔,“洋洋洒洒”地写了一篇弹劾严嵩及其儿子严世蕃的奏疏——《贪横荫臣欺君蠹国疏》:
  “臣请斩(严)世蕃悬之篙竿,以为人臣凶横不忠者之戒。其父(严)嵩受国厚恩,不思图报,而溺爱恶子,播弄利权,植党蔽贤,黩货败法,亦宜亟令休退,以清政本。”
  在奏疏的末尾,邹应龙还“信誓旦旦”地表示:
  “如臣有一言不实,请即斩臣首以谢嵩父子,并为言官欺诳者戒。”
  这时,嘉靖正对严嵩父子不满,而邹应龙的奏疏正好为他提供了一个口实,所以,他当然不会砍掉邹的脑袋,反而于嘉靖四十一年(1562年)勒令严嵩致仕,将严世蕃逮捕。
  其实,这一切,都是老奸巨滑的徐阶一手“导演”的,而蓝道行和邹应龙只是他的两个“枪手”而已。
  一波已平,另一波又起。原来,严嵩只是“致仕”(即退休),并未“伤筋动骨”。至于他的儿子严世蕃,被流放到雷州,也只是“官样文章”:还没到雷州,他就中途返回老家——江西分宜,依旧是威风凛凛。
  这时,巡江御史林润担心严世蕃会东山再起,急忙上报朝廷:严世蕃“蔑视国法”,“有负险不臣之志”,还“私通倭寇”。很快,严世蕃就被逮捕,押解到京师。
  没想到,严世蕃居然花重金买通了“三法司”(指刑部、大理寺、都察院)的官员,让他们故意在“罪状”里写进曾弹劾严嵩父子的杨继盛等人,以激怒皇帝,因为嘉靖一向护短,从来不肯承认错误,只要他一看这份奏疏,肯定会同情严嵩父子,形势又会大变。
  幸亏,内阁首辅徐阶精明,对这份文书进行修改,着重强调那些与嘉靖没有直接关联的罪状:严世蕃等人诅咒朝廷,招集亡命之徒几千人,妄图谋反,并准备“外投日本”。平心而论,严世蕃罪大恶极,不杀他不足以平民愤,但是“谋反”、“通倭”之类的罪状却是纯属“不实之辞”。徐阶之所以这么做,就是为了彻底斗倒严嵩,防止他东山再起。
  果然嘉靖对严世蕃“谋反”、“通倭”不太相信,又命三法司重新核实这些罪状。于是,徐阶又代三法司起草了一份奏疏:严世蕃“谋反”、“通倭”证据确凿,理当问斩。到了嘉靖四十四年(1565年)三月,严世蕃被斩首、抄家,严嵩则被贬为庶人。
  在政敌徐阶的一手策划下,严嵩的儿子被斩首,孙子被发配充军,家产也被全部没收。在这一连串的打击下,严嵩的精神支柱彻底崩溃了,很快就一命呜呼。
  其实,严嵩父子恶贯满盈,他们落得这么一个下场也是罪有应得。值得深思的是,为什么那么多人“义正词严”地弹劾严嵩,反而适得其反?为什么打倒严嵩的人偏偏是狡猾、奸诈的徐阶,而不是正直的夏言?乍看起来,这实在是有点“匪夷所思”!
  问题的关键,是嘉靖皇帝的态度。徐阶这个人非常狡猾,善于玩弄权术,对嘉靖的心理了如指掌,所以,在对付严嵩时,他非常注意“技巧”:既要处死严世蕃,斗倒严嵩,又不能彰显曾长期宠信严嵩父子的嘉靖的过错;而“谋反”、“通倭”之类的罪行,都是在嘉靖罢免严嵩之后发生的,嘉靖当然毫不知情,丝毫无损于皇帝的“光辉形象”,所以能一举成功。
  在那个专制时代,皇帝和皇权高于一切,徐阶这么做,显然是出于策略的考虑!都是弹劾严嵩,但弹劾的人却是形形色色。显然,徐阶、蓝道行、邹应龙等人的人品,是无法与杨继盛“相提并论”的!   文臣:权力主宰了理性
  自从有具体年代可考的西周共和元年(公元前841年)至今,中国历史已经有2800多年,其间有记载的文人真可谓“不可计数”。其中,既不乏流芳百世的名士,也不乏遗臭万年者,再加上那些庸庸碌碌者,就更是无法计算了。
  在皇权社会里,中国的文人大多属于社会上层,一般受过比较良好的教育,是传统政治文化的承载者。作为传统社会的精英集团,他们自幼受到儒家思想的影响,立志要“治国、平天下”。但是,在皇权专制政体下,一旦投身权力场,在权力和名利的熏陶和挤压下,他们往往是有才难展,壮志难酬,屡遭小人的构陷、权臣的排挤;更有一些无耻的文人,竟然拜倒在专制帝王的脚下,卖身投靠权贵,干出许多不顾廉耻和名节的事情来。   士大夫的“工具化”
  自从秦朝以来,中国封建社会就一直实行的是中央集权的皇权国家体制。在这种“大一统”的体制下,各种政治势力之间的相互制约(包括诸侯对天子的制约,以及天子对诸侯的制约)逐步丧失,皇权逐渐演变为一只无所不在、可以为所欲为的“超级怪兽”。
  形式,是实质的保证。在秦朝统一天下后,丞相王绾曾建议分封诸侯王,把几位皇子派去镇抚偏远的燕、齐、楚等国,群臣都认为王绾的话有道理,只有廷尉李斯主张实行郡县制。结果,秦始皇拒绝了大多数人的建议,采纳了李斯的意见。于是,从秦始皇开始,中国封建社会就结束了分封制,政治权力归于一统,中央政府的权力直接延伸到社会基层,中国封建统治阶级不得不为维持这一庞大的国家机器而付出“惨痛”的代价。
  随着中央集权的皇权国家的建立,不但政治、经济的权力都收归中央,就连话语权也归于一统。特别是,到了明清时期,这种皇权专制制度终于发展到了极端:皇帝随便说一句话,就是“金口御言”,顶臣下的一万句,他一个人垄断了话语权,芸芸众生只能“万马齐喑”,在他面前唯唯诺诺。所以,在皇权社会里,只有皇帝一个人是“自由”的,他可以蹦蹦跳跳,大展淫威。
  从此,全国臣民都听命于皇帝,只听他一个“脑袋”指挥,中国文人的作用也发生了根本性转变:由原来的“士大夫”向诸侯王献计献策(这是一种近似于平等的关系),改为士大夫阿谀皇帝(这是主子和奴才的关系)。士大夫要想向皇帝提个建议,还得先看一看皇帝的脸色,看他高不高兴;如果不高兴的话,就可能掉脑袋。在中国历史上,也就多了一块“忠孝节义”的牌坊,而缺少了一座“理性”的丰碑,士大夫们逐渐丧失了独立的人格,不会独立思考问题,因为在皇权国家体制下,有皇帝一个人在思考,其他人也就没有必要再独立思考了。于是,在皇权社会里,中国人也逐渐变得因循守旧,不思进取,丧失了学习新鲜事物的能力。
  士大夫的“工具化”:“儒狗”叔孙通
  叔孙通(?~约公元前194年),鲁地薛(今山东枣庄)人,秦末汉初的儒生。此人是一个典型的“投机家”,喜欢见风使舵,左右逢源,先后换了十几个主子(这一点,就连五代时的冯道恐怕都“自愧不如”),最后才跟定汉高祖刘邦。
  在这里,我们之所以称叔孙通为“儒狗”,是因为他有狗一样的嗅觉,活像一条“哈巴狗”,对主人阿谀顺从,谄媚讨好,而且他的身上还有一种“特异功能”——能够随时体察主人需要什么,也知道自己该怎样做,所以他能经常讨得主子的欢心。
  起初,他是在秦二世胡亥的手下做“待诏博士”(即候补博士)。当时,陈胜、吴广在大泽乡起义,关东各地纷纷响应。可是,秦二世偏偏不相信,因为他只喜欢听“天下太平”之类的吉利话。
  这一天,胡亥召开“御前会议”,讨论是否发兵讨伐陈胜吴广领导的起义军。叔孙通知道胡亥的“脾气”,便抢先奏道:“先皇在世时,早就拆毁城墙,销毁了天下的兵器。现在,上有明主,下有严明的法令,国家太平无事,谁会起来造反?陈胜这些人只不过是几个偷鸡摸狗的‘盗贼’而已,地方官已经在积极追捕,请陛下不必担心!”
  胡亥听后,满心欢喜,直夸叔孙通讲得好,又问其他博士的意见。有的博士机灵,也说陈胜是“盗贼”;有的比较老实,则说是“造反”。结果,说“造反”的都被秦二世治罪,因为说“造反”就等于说天下大乱,这简直是在往皇帝的脸上“抹黑”;至于带头说“盗贼”的叔孙通,则成了“有功之臣”,胡亥赏给他帛20匹、锦衣1袭,还将他正式提升为“博士”。在这里,叔孙通简直是一个典型的“谄谀之辈”!
  后来,他去投奔刘邦时,穿的是儒生衣服。可是,刘邦素来不喜欢儒生,所以对他就没有什么好感。叔孙通活像一条“变色龙”,具有超人的反应能力,所以,他马上改穿小袄,刘邦见了,当然是“眉开眼笑”!
  最让刘邦开心的是,叔孙通为他制定礼仪,让他尝到了“天子”的快乐!原来,汉高祖打下天下之后,那些功臣都仗着自己是“有功之臣”,当面跟刘邦“称兄论弟”,没大没小。刘邦见了,很不痛快,觉得自己不像是一个“皇帝”,为此他头痛不已。
  这时,叔孙通就来了一个“雪中送炭”,为他制定了一套礼仪。汉高祖七年(公元前200年),在长乐宫举行大朝会,第一次实行叔孙通制定的礼仪,大获成功。当时,群臣哗啦啦跪下一大片,高呼:“万岁!万岁!万万岁!”然后,刘邦说了一句:“众爱卿平身!”这真是一种痛快淋漓的“政治游戏”!刘邦在马背上打了大半辈子,什么阵势没见过,就是从来没有品尝过这种让他陶醉的感觉,所以,他脱口说了一句千古名言:“吾乃今日知为皇帝之贵也!”
  在皇权专制时代,权力(特别是至高无上的皇权)本来就很诱人。现在,叔孙通又在至高无上的皇权上面撒了一层“美味佐料”,使许多有“政治野心”的人更加垂涎三尺。为此,他们哪怕是冒着满门抄斩、诛灭九族的风险,也无怨无悔。
  这套礼仪,是以美化、神化帝王,同时剥夺群臣的人格与尊严为前提的。自从叔孙通为刘邦制定礼仪开始,对专制帝王的崇拜就成为中国政治中的一个无法根治的“顽疾”。这种帝王崇拜,就像是“鸦片烟”一样,成为专制君主和臣下的共同需要:皇帝需要利用它来巩固政权,坐稳宝座;群臣需要用它为皇帝抬轿子,以巩固自己的地位。经过二千多年的渗透、发展,这种帝王崇拜已经深入到许多人的骨髓里,而这种崇拜与世界文明的潮流却是“格格不入”!
  这不,连大史学家司马迁都对叔孙通非常崇拜:
  “叔孙通希世度务,制礼进退,与时变化,卒为汉家儒宗,‘大直若诎,道固委蛇’,盖谓是乎?”
  看来,司马迁非但没有看透叔孙通所制定的礼仪背后隐藏的“玄机”,及其对后世的恶劣影响,反而在《史记》里对他大肆吹捧,说他是“汉家儒宗”,是一位顺应时势的历史人物!其实,这位“汉家儒宗”也只不过是趴在刘邦脚下的一条“儒狗”而已。在中国历史上,叔孙通的最大功绩就是:除了自己带头做“狗”以外,还制定礼仪,让千千万万的人都做皇帝的“狗”!
  士大夫的“工具化”:“两面派”韩愈
  韩愈(768~824年),字退之,号昌黎,河北昌黎人。在中国历史上,这位韩愈先生可了不得,他是唐代儒学和古文运动的倡导者,其“文以载道”的主张影响巨大,所以又被尊称为“韩文公”,是中国文学史上著名的“唐宋八大家”之一。
  让许多人大跌“眼镜”的是,这位被许多人“顶礼膜拜”的大家人品却不怎么样,喜欢在权力场上追名逐利。为此,他不惜翻云覆雨,阿谀权贵,把自己的“政治理想”践踏在脚下。
  韩愈出生在一个官宦世家,因为父亲和两位兄长死得早,他是由寡嫂抚养成人的。早年,韩愈的生活颇为艰苦,经常是“饥不得食,寒不得衣”,“无僦屋赁仆之资”。所以,在《答崔立之书》中,韩愈自称:
  “仆始年十六时,未知人事,读圣人之书,以为人之仕者,皆为人耳,非有利乎己也。及年二十时,苦家贫,衣食不足,谋于所亲,然后知仕之不唯为人耳。乃来京师,见有举进士者,人多贵之。仆诚乐之,就求其术。”
  这段话非常重要,因为这里虽然说的是他早年的一段思想经历,却也反映了他的出仕观和人生观。纵观韩愈一生,无一不与这段话“符合若契”:早年,他“读圣人之书”,所以他一直认为做官乃“皆为人耳”,是要造福天下苍生,而不是为自己谋好处;等他成年后,也许是穷怕了,遂一改前念,将出仕视为摆脱贫苦生活的一条捷径,开始认为做官“不唯为人耳”;等他进京赶考时,发现举进士者“人多贵之”,又认识到做官可以使自己大富大贵,所以,他就开始一心向上爬,“诚乐之,就求其术”!
  韩愈自从19岁进京应举,曾三次落第,直到25岁时才混上了一个进士。但是,在唐代,进士只是一个身份,想做官还要再通过吏部的考试才行。结果,韩愈连考三次,都没有考过去。于是,他又多次上书宰相,乞求“一官半职”,竟然石沉大海,连个回音都没有。30岁时,韩愈就去了汴州,在宣武节度使董晋的手下做了个小推官,开始踏入仕途。
  为了求官,韩愈不惜颠倒黑白,阿谀权贵。当时,京兆尹李实是一个大贪官。有一年,京畿大旱,李实却向皇帝报告:“今岁虽旱而禾苗甚美。”最后,老百姓交不起皇粮国税,只好“坏屋卖瓦木,麦苗以输官”。为了求个官做,韩愈居然写信表示自己对李实的“仰慕之情”,“未有见赤心事上、忧国如家如阁下者”,还说自己“虽在千百年之前,犹敬而慕之,况亲逢阁下,得不候于左右以效其恳恳”,真是有点“肉麻”,读后让人大倒胃口!
  在做人方面,韩愈也经常是大耍其“两面派”的手法。例如,在《上郑尚书相公启》中,他曾吹嘘自己“日与宦者为敌”,一向反对宦官监军。可是,在《送汴州监军俱文珍》一文中,韩愈却大肆吹捧俱文珍:
  “故我监军俱公,辍侍从之荣,受腹心之寄,奋其武毅,张我皇威,遇变出奇,先事独运,偃息谈笑,危疑以平。天子无东顾之忧,方伯有同和之美。”
  在唐朝历史上,这位俱文珍可是一个“非常人物”,就是他一手逼迫唐顺宗退位,致使“永贞革新”夭折,真可以说是臭名远扬。对这种人,韩愈竟然大加吹捧,真是让人作呕!
  长期以来,韩愈被推崇的一个重要原因是:他排斥佛教,并领导儒学复兴。元和十四年(819年),唐宪宗亲自迎佛骨入宫。一时间,此事成为京师长安的头号新闻,朝野震动。而韩愈一向自诩为“儒学领袖”,以排斥佛教为己任,当然无法保持缄默,便上了一篇《谏佛骨表》,触怒了皇帝。幸亏宰相裴度等人出面周旋,韩愈才免于一死,被贬为潮州刺史。
  韩愈露出马脚,是在他被贬出朝廷以后。在半路上,他就写了《宿曾江口示侄孙湘二首》,里面有“嗟我亦拙谋,致身落南蛮。茫然失所诣,无路何能还”等语,悔恨之意已经溢于言表,同时表露出急于要还朝的心态。
  一到潮州,韩愈就立刻上了一篇《到潮州谢上表》。如果说此前为了求官、保官,他曾“违心”地作过一些阿谀奉承的诗文的话,那么这份表章就写得真让人有些恶心。首先,他把自己“臭骂”了一通:“狂妄戆愚,不识礼度,陈佛骨事,言涉不恭,正名定罪,万死莫塞。”
  然后,他把自己的文才大大地“吹嘘”了一番,说自己的文章可以“与《诗》、《书》相表里,作为歌诗,荐之郊庙,纪太山之封,镂白玉之牒,铺张对天之宏休,扬厉无前之伟绩,编于《诗》、《书》之策而无愧,措于天地之间而无亏,虽使古人复生,臣未肯让”,这真是往自己脸上“贴金”,有点厚颜无耻了。
  最后,他又大肆吹捧宪宗的“文治武功”,乞求皇帝开恩:“而臣负罪婴衅,自拘海岛,戚戚嗟嗟,日与死迫,曾不得奏薄伎于从官之内、隶御之间,穷思毕精,以赎前过。怀痛穷天,死不闭目,伏惟陛下天地父母,哀而怜之。”作为“一代文宗”,韩愈居然写出这样的表章来,而且是用这种近似“哀求”的方式,真是让人“为之汗颜”!
  此外,为了讨好皇帝,韩愈又用实际行动来表明自己对佛教的态度。所以,一到潮州,韩愈就不顾长途跋涉的疲劳,有点“迫不及待”地三次致函当地的名僧——大颠法师,表示自己的“景仰”之意,真可谓“三顾茅庐”了。
  问题是,韩愈是一位闻名天下的排佛领袖,这次又因为劝谏皇帝迎佛骨而被贬到潮州。一到潮州,他竟然急着去结交一位地方上的名僧,还是一而再、再而三地要求见面,这让人做何感想?
  对此,学术界有不同看法,有人说韩愈是对壁画感兴趣,也有人说他想与大颠法师交流学术,试图了解一下佛教。但是,韩愈刚刚到任,大概连自己手下的官吏还没有认全,就急忙再三求见一个他素未谋面,又是历来被他“深恶痛绝”的佛教人士,况且自己又恰恰是因为排佛而被贬到潮州的。最合乎逻辑,也是最合理的解释是:韩愈要借这一举动向素来崇敬佛教的宪宗表示悔改之意,好取得他的谅解。
  韩愈的这些言论和行动,产生了两个直接后果:
  一是宪宗的怒火逐渐平息。这年十月,韩愈调任袁州刺史,可见他的策略已经奏效。次年,穆宗即位,大赦天下,他就被召回京师,出任国子祭酒。
  二是坊间开始谣传:韩愈开始信奉佛教。为此,朝廷大员、尚书孟简还写信批评他。韩愈向来是以“辟佛传道”的领袖自居,所以,他慌了手脚,马上写了一封《与孟尚书书》,着手辟谣:
  “潮州时有一老僧,号大颠,颇聪明,识道理,实能外形骸,以理自胜,不为事物侵乱,要自以为难得,因与往来。及祭神至海上,遂造其庐,及来袁州留衣与之别,乃人之情,非崇信其法求福田利益也。”
  随后,韩愈笔锋一转,大颠法师信奉的“佛祖”就遭到了他的质疑:“且彼佛者,果何人哉?其行类君子邪?小人邪?”而且,佛教的危害“过于杨墨”,“礼乐崩而夷狄横,几何其不为禽兽也”。至于他刚刚留衣作别的大颠法师,也从一位“颇聪明,识道理”的名士变成了一个“与之语,虽不尽解”的普通和尚。
  如果我们联系韩愈这一时期的许多互相矛盾的言论和行动,就会得出一个结论:韩愈虽然信奉儒家思想,但他又是一个对“功名利禄”极其看重的人。自从踏上仕途,韩愈的权力欲就压倒了理性,信奉的是做官不只“为人”,更要“有利乎己”的观念。为了保住自己的仕途和地位,韩愈不但能够阿谀奉承、首鼠两端,甚至可以在自己一贯标榜的政治原则——“辟佛传道”上妥协,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古往今来,中国人都“望子成龙”,因此留下了不少教育子孙后代的诗词,韩愈也不例外。例如,他有一首《示儿》诗:
  “始我来京师,止携一束书。辛勤三十年,以有此屋庐……开门问谁来,无非卿大夫。不知官高卑,玉带悬金鱼。问客之所为,峨冠讲唐虞。酒食罢无为,棋槊以相娱。凡此座中人,十九持钧枢。”
  开头两句,在叙述自己刚到京师时的窘境后,韩愈就开始对自己的仕途成就沾沾自喜,流露出一派“暴发户”的心态:夸耀自家门上非但“往来无白丁”,还都是“十九持钧枢”的朝廷重臣。对此,就连对韩愈仰慕之至,推崇他可以为“百世师”的苏东坡都读不下去,认为其“所示皆利禄事”,清人全祖望也持此种见解。
  总之,韩愈虽是一代文豪,但因为他生活在皇权国家里,也无法抵抗“权力场”的诱惑,所以他在政治上经常是朝三暮四,翻云覆雨,拜倒在专制皇权的脚下,把自己的“理想”抛到一边,做出了许多让人难以理解,更不齿的事情!   “一朝天子一朝臣”
  在皇权专制时代,虽说“千军万马齐奔独木桥”,许多人削尖了脑袋,也要挤进官场,好分一杯羹,但这“官”也不是那么好当的。别的不说,就算你干得不错,勤勤恳恳,像老黄牛似地做事,讨得了当朝皇帝的欢心和赏识,备受皇帝的宠信和重用,可是,中国的皇帝大多是“短命鬼”,老皇帝一死,你的位子就不一定能坐稳了。因为……新皇帝上台后,自然要重用自己喜欢的人,你就得准备下台了,这就叫“新人新气象”。而且,你在老皇帝手下做了那么多年,只有老皇帝能压住你,新皇帝用起来总觉得不太顺手,干脆让你下台得了。
  不过,要是能够“体面”地下台,那倒也不错!这不,宋朝立誓不杀士大夫,为什么会被夸得天花乱坠?在中国历史上,专制帝王经常是杀人如草芥,被杀的文人太多了,偶尔出一两个“仁君”,大家当然要把他“奉若神明”!
  “一朝天子一朝臣”:李德裕的垮台
  在会昌年间(841~846年),大唐帝国最闪亮的一颗流星是宰相李德裕。在他当政期间,政绩卓著,最大的收获就是平定刘稹,收复了昭义镇。
  原来,在德宗时,昭义镇还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昭义军”。直到宪宗时,朝廷对河北三镇用兵,昭义镇因为其地处河中、河东、魏博、成德四镇之间,战略地位非常重要,才变得强大起来,下辖泽州、潞州等好几个州。
  在“甘露之变”后,昭义节度使刘从谏对宦官专权非常不满,是惟一敢于上表斥责大宦官仇士良罪行的藩镇。后来,仇士良拥立武宗,刘从谏大怒,与朝廷更是“水火不容”。到了会昌三年(843年)四月,刘从谏病危,遗命他的侄子刘稹继任。于是,刘稹自称“留后”,不听朝廷号令。
  在李德裕的坚持下,武宗决心讨伐刘稹。对这场战争,李德裕的基本方针是稳扎稳打,先稳住河北的成德、魏博两镇。为此,他亲自给这两个藩镇草拟了一道诏书,晓以利害,明确表示:朝廷尊重以往的惯例,允许他们子孙世袭,并许以重赏,命他们出兵夹击刘稹。
  结果,昭义镇孤立无援,很快就陷入了“四面楚歌”的困境。最后,刘稹哪里顶得住如此强大的压力,只坚持了一年,便宣告失败,昭义镇又回到了朝廷的手中。
  随后,李德裕又做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在武宗的支持下,他对当时盛行的佛教发动了一场革命,共拆毁佛寺4600多所,僧尼还俗者26万多人,没收良田数万顷,解放奴婢15万人,其规模可谓“空前绝后”,史称“会昌法难”。
  这时,李德裕被武宗提升为“太尉”,晋封卫国公,其威望也达到了顶点。在他当政的5年里,出于种种原因,他也曾数次上表辞职,但都没有被皇帝接受。想当初,他刚刚回朝时,曾说过一句“至理名言”:宰相在位的时间不能过长;一旦过长,就容易专权。结果,这句话在李德裕自己的身上应验了:到了武宗后期,他的权力越来越大,这是无可否认的事实。
  至此,以李宗闵、牛僧孺为代表的“牛党”与以李德裕为首的“李党”的种种过节,似乎以李德裕的胜利而告一段落了。如果按照这种形势发展下去,李德裕笑到最后确实是可能的。可是,历史往往不是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有时实在是太难以预料了,李德裕最后也未能“善始善终”,问题只有一个:唐武宗“英年早逝”。
  与前几代天子一样,武宗也贪恋长生之术,迷信丹药,到最后竟然弄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武宗一即位,就非常赏识道士赵归真,命他在三大殿建“九天道场”,自己亲受法箓。为此,一名谏官上疏劝谏,还被他贬为河南府士曹参军。此后,武宗对赵归真的宠幸有增无减,连李德裕的劝谏也不以为意。
  到了会昌五年(845年)十月,因为服用了赵归真炼制的金丹,武宗的性情开始变得暴躁起来,喜怒无常,这个症状与当年的宪宗差不多,已经不是“好兆头”了。入冬以后,连武宗自己也觉得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像是患了一场大病。这时,赵归真却奏道:“陛下,请您不必担心!这是脱胎换骨,请您一定要坚持。”所以,武宗也就没有放在心上,还叮嘱左右:“不可让外间知道!”于是,连宰相李德裕也被蒙在鼓里。
  如此一来,一场悲剧又不可避免了。会昌六年(846年)三月二十三日,武宗终于去见“太上老君”了,年仅33岁。武宗逝世后,宫里的几个大宦官一碰头,决定:以光王为皇太叔,“权勾当军国事”。二十六日,光王正式即位,史称“宣宗”。
  作为一个“外臣”,李德裕根本没有想到武宗竟然会这么快撒手而去。他更没想到的是,刚刚即位的宣宗将是一位“致他于死地”的天子。在皇权专制体制下,“一朝天子一朝臣”的古训,竟然会在他的身上变成一个最好的“范例”。
  宣宗举行登基大典时,身为太尉的李德裕手捧皇帝的宝册,就站在一旁。大典结束后,宣宗带着一副无法猜测的表情问左右:“刚才站在朕身边的是不是李太尉?他每看朕一眼,朕的汗毛就会立起来!”
  四月初三,李德裕就被贬为荆南节度使。第二天,他的亲信、工部尚书兼盐铁转运使薛元赏也被贬为忠州刺史。五月,李德裕的死敌、牛党骨干白敏中入朝为相。
  大中元年(847年)二月,李德裕被贬为太子少保,分司东都。闰三月,宣宗下诏:恢复会昌五年(846年)所废佛寺。八月,李德裕的好友李回被赶到西川,担任节度使。九月,宣宗又重翻“吴湘旧案”,李德裕被贬为潮州司马。第二年九月,李德裕第4次被贬,降为崖州(今海南省三亚市)司户,李回再被贬为贺州刺史……
  事情一目了然,凡是李德裕所做的,基本上都被宣宗否定,李德裕及其战友被彻底赶出朝廷,并且一贬再贬,直到永远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大中三年(849年)正月,经过长途跋涉,李德裕终于抵达崖州,这时他已经63岁了。至于他的两位老对手——李宗闵、牛僧孺,都在他前面去世了。李德裕虽然活到了最后,但他心里也非常清楚:其实,最终失败的是自己而不是别人,因为自己的功绩都已经被新皇帝彻底否定了。十二月十日,李德裕忧郁而死。对此,有人感慨万千,写了一首诗:
  “八百孤寒齐下泪,一时回看望崖州!”
  就这样,这一场持续了几十年的“牛李党争”以三位首脑人物的相继去世而逐渐平息下来。关于这场党争,是非自有公论,但无论是牛党,还是李党,他们都不是最后的胜利者,真正的胜利者也许只有一个,就是大唐帝国的“新主人”——唐宣宗,这也是皇权专制时代的“宿命”!
  “一朝天子一朝臣”:“和珅跌倒,嘉庆吃饱”
  到了乾隆后期,和珅一跃成为权倾朝野的“政治暴发户”。当时,和珅虽然未能越过阿桂,坐上首席军机大臣的“金交椅”,实现“位极人臣”的梦想,但人们都是“心如明镜”:和珅才是乾隆最宠信的大臣。
  对于和珅在朝廷里的独特地位,就连英国马戛尔尼使团的副使乔治•斯当东也发现了:
  “这位中堂大人(指和珅)统率百僚,管理庶务,许多中国人私下称之为‘二皇帝’。”
  这种现象具有特殊的意义,可以称为“和珅现象”。那么,和珅为什么能够飞速跃上政治舞台,并得到乾隆的专宠?这实在是一个“天大的谜”!
  和珅(1750~1799年),字致斋,钮祜禄氏,满洲正红旗人。对于和珅来说,乾隆四十年(1775年)可以说是他一生中最重要的“里程碑”。此前,和珅名不见经传,大家都不知他是何许人也。此后,和珅一炮走红,直蹿九霄,而且这颗新星从此照耀着苍穹,终乾隆一朝而不曾消殒。
  最让人不解的是,和珅一受到乾隆的赏识,就像坐上了“直升飞机”,一个劲往上蹿:乾隆四十年(1775年),升任乾清宫御前侍卫兼正蓝旗满洲副都统;次年正月,和珅出任户部右侍郎;三月,升任军机大臣;四月,兼任总管内务府大臣;八月,调任镶黄旗满洲副都统;十二月,兼任步军统领(即“九门提督”,相当于京师卫戍司令),跻身于一品大员的行列,成为乾隆的“贴心人”。在此之前,和珅还只是一个三等侍卫、五品官,不过一年时间,就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官员,一跃成为显赫的一品朝臣,成了乾隆眼前的“大红人”。
  在升官的速度上,和珅虽然不是皇亲国戚,却超过了乾隆的小舅子傅恒:从一个侍卫到进入帝国的最高权力机构——军机处,傅恒花了5年时间,而和珅与乾隆结识才1年,就进了军机处。
  和珅之所以能在官场骤起,得宠高升,到底有什么秘诀?世人众说纷纭!说起来,和珅可以称得上一位“投机钻营大师”,他钻营的一个最大特点,就是善于揣摩乾隆的心思。身为堂堂的军机大臣、一品大员,他在乾隆面前总是低三下四,“言不称臣,必曰奴才,随旨使令,殆同皂隶”。
  俗话说得好,“龙眼无恩”!在皇权专制体制下,要想成为乾隆肚子里的一条“蛔虫”,可不容易,和珅却做到了。从前文提到的云贵总督李侍尧一案,我们就可以见识和珅“这一手”的厉害。当时,和珅体念“天心”,虽然李侍尧贪污罪行昭昭,但他力主从轻发落。结果,和珅这一宝“押”得很准,深契圣意,先后升任户部尚书、议政大臣、镶蓝旗都统。
  嘉庆元年(1796年)初,乾隆禅位于第十五子颙琰。但是,在退居“太上皇”后,乾隆依然坚持“传位不传权”的方针,死死把持着最高权力,嘉庆顶多只是一个“实习皇帝”。
  不过,乾隆尽管贪念最高权力,但岁月不饶人,他毕竟老了,记忆力也开始衰退,经常是“昨日之事,今日辄忘;早间所行,晚或不省”,大概是得了“老年健忘症”。平时,他说话含含糊糊,如同“天语”,就连嘉庆也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环顾左右,只有和珅才能听懂这种“天语”,和珅也就成了太上皇面前“不可或缺”的“高级翻译”。于是,和珅俨然成为太上皇的“化身”,或者说,在太上皇头脑不清醒时,和珅就是太上皇。
  所以,在乾隆的眼里,和珅可是一个“大大的忠臣”。嘉庆二年(1797年)八月,阿桂病死,乾隆就命和珅继任首席军机大臣,成为“名副其实”的宰相。至此,和珅终于爬上了自己仕途的巅峰,位极人臣。
  可是,和珅虽然精明,可以把乾隆“哄得团团转”,但他却忘记了一条古语——“一朝天子一朝臣”,竟然得罪了眼下虽然没有多少实权,但迟早要掌握帝国最高权力的嘉庆帝颙琰。
  原来,在当皇子时,颙琰有好几位老师,其中朱珪对他的影响最大,也最深,他对朱珪也最为敬重。颙琰即位后,朱珪正在遥远的南方担任两广总督兼广东巡抚,一听到嘉庆即位的消息,他非常高兴,急忙把自己编撰的诗册送呈嘉庆“御览”。不久,乾隆准备将朱珪召回京师,担任内阁大学士,辅佐儿子嘉庆。嘉庆知道后,非常高兴,急忙写了一首诗,派人送给恩师,表示祝贺之意。
  不知怎地,这首诗竟然落到了和珅的手里。和珅看后,非常妒忌,担心朱珪一旦受到重用,会对自己构成威胁,就立即跑到太上皇那里“告密”,挑拨离间,说这是嘉庆帝“欲市恩于师傅”。乾隆虽然把皇位让了出去,但他还想独揽朝纲,尤其不愿意见到儿子向恩师卖好之类的事情发生,所以他很不痛快,便咨询东阁大学士、军机大臣董诰的意见。董诰担心这事会牵连到嘉庆,急忙叩头奏道:“圣主无过言!”乾隆这才冷静了一些,思虑了许久,认为“家丑”不可外扬,就告诉董诰:“汝大臣,善为朕辅导之(指嘉庆帝)!”
  不过,乾隆虽然放了嘉庆一马,却把气都撒到了朱珪的身上。那朱珪正在广州翘首期盼来自京师的佳音,不料突然接到一道上谕,给了他“当头一棒”:
  “前因大学士缺出,朱珪科分较深,学问素优,人亦端谨,是以降旨令其来京,原欲将伊补授大学士。乃节据魁伦奏到,粤东艇匪驶至闽浙洋面肆劫,是朱珪于署理总督任内不能认真缉捕,咎实难辞。本当治以应得之罪,姑念其操守尚好,前任安徽巡抚办理尚无贻误,兹特加恩,仍令补安徽巡抚。”
  朱珪的好梦眼看就要成真,却被和珅给横插一杠,美梦破碎了不说,还弄得“鸡飞蛋打”,从两广总督的高位上跌落下来。作为臣子,朱珪又有什么办法?也只能将懊恼吞进肚子里!可是,对嘉庆来说,这真是一个“晴天霹雳”的消息,眼看着恩师被贬,自己却无能为力,所以他对和珅当然是恨之入骨!
  嘉庆四年(1799年)正月初三,乾隆突然殡天!现在,在大清国里,是嘉庆说了算了!第二天和珅就倒霉了,被革职拿问。几天后,和珅被指控犯下二十大罪,被迫自尽。
  经查抄,“贪污之王”和珅的财产真是多得惊人,玉器珠宝、西洋奇器多得数不胜数。在查抄时,把他的全部财产编列为109号,其中已估价的26号就价值白银23389万两;照此推算,未估价的83号,又有8亿多两,合计达11亿多两。当时,朝廷每年的国库收入不过7000万两,和珅的家产就抵得上国库16年的全部收入!在他死后,这些财富全部没入皇宫,所以民间就有“和珅跌倒,嘉庆吃饱”的谚语。
  对于“和珅现象”,很多人不能理解:为什么在乾隆的身边会出现和珅这么一个“小丑”式的人物?其实,和珅与乾隆是一枚硬币的两个面。正是乾隆的宠信和纵容,和珅才有机会揽权滥用,这对乾隆后期政局的败坏起到了极大的推动作用,就连《清史稿》的作者赵尔巽也认为:乾隆晚年,“大臣(指和珅)恃宠乱政,民迫于饥寒,卒成祸乱”。
  在《康乾盛世历史报告》中,郭成康教授认为:在康雍乾盛世,存在着三个严重的隐患——人口、物价和皇权的过度膨胀,尤其是后者造成的极端专制,“恐怕对康雍乾时代国势转衰更有其直接的促进作用,对十九世纪我们国家彻底败落的影响也更为深远”,因此是“最大的隐患”!
  总之,和珅现象是极端专制的皇权国家体制的产物。和珅之所以能够“恃宠乱政”,关键是因为他得到了乾隆的宠信!所以,和珅的“靠山”——乾隆一死,他马上就倒台了!   “贰臣”的悲哀
  在《现代汉语词典》里,“贰臣”一词,指在前一个朝代做官,投降后一个朝代又做官的人。
  可见,“贰臣”是一个典型的政治术语。因为痛恨钱谦益,乾隆皇帝下令在《明史》中增列《贰臣传》。从此,“贰臣”这个特殊的词汇公然进入官方撰写的史书中。
  根据传统儒家的政治伦理,中国封建文人们一直把“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视为“最高境界”。但是,中国古代是一个皇权社会,一旦进入“权力场”,他们就会发现自己处于一种两难的境地:要是刚直不阿,则为当权者所不容;如果曲阿附世,则为后世所不齿。特别是在改朝易代之际,他们经常是“不知所措”:到底是忠于旧王朝,还是投靠新王朝?所以,中国古代文人从政的悲剧便不绝于耳。
  其实,中国历史上“贰臣”的面孔早已反复映现,数不胜数。从名相管仲开始,“贰臣”们的身上总是带着耻辱的烙印,但也有一些人不以为耻,甚至“恬不知耻”地以苏武自比!
  “贰臣”的悲哀:钱谦益失节降清
  钱谦益(1582~1664年),字受之,号牧斋,晚号蒙叟、东涧老人,江苏常熟人。万历三十八年(1610年),他考中进士,出任翰林院编修。没过几个月,因为父亲病故,他只好回乡守制。结果,他在家乡常熟一呆就是10年,直到泰昌元年(1620年)才官复原职。
  天启元年(1621年),钱谦益出任浙江主考官,被牵扯进一桩科场舞弊案,虽然后来查明与他没有关系,但还是被罢官(皇权专制政府就是这么不讲理)。天启四年(1624年),他再度复出,以“詹事府少詹事”的头衔参与编撰《明神宗实录》。
  因为钱谦益平时与高攀龙、杨涟、左光斗等东林党人关系不错,所以,他被阉党列入了“黑名单”——《东林点将录》:“天巧星浪子左春坊左谕德钱谦益。”不久,阉党大肆整肃东林党人,钱谦益也被革职回乡。
  崇祯元年(1628年),崇祯帝为东林党人平反昭雪,钱谦益才官复原职,升任礼部侍郎。
  但是,好景不长。因为钱谦益的声望高,又有才学,所以他被列入增补内阁成员的名单中。为了排挤钱谦益,礼部侍郎温体仁竟然翻出7年前的科场舞弊案,诬陷钱,使他有口难辩。可气的是,崇祯又偏听偏信,竟然将钱谦益革职。在干掉钱谦益后,温体仁终于挤进内阁,很快就升任首辅。
  尽管如此,温体仁对钱谦益还是很忌惮,担心他有朝一日会“东山再起”。崇祯十年(1637年),温体仁指使常熟人张汉儒出面,诬告他58条罪状,将乡居8年的钱谦益逮捕入狱。
  钱谦益无端蒙受冤屈,一面上疏朝廷,为自己申冤,一面通过亲朋好友,找到司礼监太监曹化淳。原来,钱谦益曾为天启初年的大太监王安撰写碑文,而曹化淳正好出自王安门下。曹化淳迫于情面,不好推辞,只得插手此案。结果,真相大白:此案是温体仁一手导演!直到这时,崇祯才恍然大悟:自己的宠臣温体仁竟然在背后结党营私。所以,他当机立断:立即罢免温体仁,释放钱谦益。但是,钱谦益的官运依然很差,没能官复原职。
  崇祯十七年(1644年)三月,李自成打进北京城,崇祯在煤山上吊自杀。随后,马士英、阮大铖在南京拥立福王,建立弘光政权。因为钱谦益名气大,被弘光小朝廷委任为礼部尚书,达到了自己政治生涯的顶点。
  不过,这一切都是“昙花一现”。南明弘光二年(1645年)五月,清军大举南下,福王、马士英、阮大铖等人只顾自个儿逃命,把百官都丢在南京。面对强大的满洲铁骑,钱谦益手下没有一兵一卒,束手无策。当时,爱妾柳如是曾劝他一死殉国。可是,钱谦益却暴露出贪生怕死的弱点,于五月乙酉率领文武官员出城投降。
  降清后,钱谦益被清廷任命为礼部侍郎,充任修撰《明史》副总裁。不过,国破家亡,钱的心里也很不好受,在仕途与名节之间徘徊,陷入了一种深深的痛苦之中。几个月后,他就借口有病,请假回到家乡常熟。
  顺治四年(1647年),钱谦益因为卷入抗清斗争,被清朝当局逮捕入狱。这种看似“出尔反尔”的行径,正反映了钱的痛苦和无奈:作为一个“失节者”,他在心底里为自己的错误忏悔,想以抗清举动来洗刷自己曾经降清的污点。最后,钱谦益却落得了一个“两面不是人”的下场:在明朝遗老遗少的眼里,他是一个“叛臣”;在清朝统治者看来,他又是一个“朝秦暮楚”的贰臣。
  后来,经过柳如是多方奔走营救,请托斡旋,钱才侥幸逃过这一劫。出狱后,他移居红豆山庄,表面上“退隐林下”,但在暗中仍然与各地的反清势力保持联系。
  到了康熙三年(1664年),钱谦益卧床不起,眼看不行了,家里却连“丧葬费”都出不起。恰好,有一位盐台顾大人来恳求钱代他写几篇文章,许给“润笔”(即稿费)1000两白银。可是,这时钱已经无力写作,只好求来访的黄宗羲代笔,黄觉得很为难。无奈,钱谦益就来了一个“霸王硬上弓”——命家人把黄反锁在书房内。最后,黄宗羲“被迫”写了几篇文章,这才帮钱处理后事。
  据说,在临死前,钱谦益还在为自己的失节行为痛悔不已,说出了一句让人“肝肠寸断”的话:“当初不死在乙酉日(指南京城陷落之日),这不是太晚了吗?”
  后来,黄宗羲写了一首《南雷诗历》,来纪念他:
  “四海宗盟五十年,心期末后与谁传。凭裀引烛烧残话,嘱笔完文抵债钱。
  红豆俄飘迷月路,美人欲绝指筝弦。平生知己谁人是?能不为公一泫然。”
  钱谦益是明末清初的文坛领袖,他在文学和史学领域的贡献是“有目共睹”的。但是,因为他在明朝灭亡后一度失节降清,所以遭到许多人的蔑视,因而对他的作品嗤之以鼻。这种观点虽然有一定道理,却失之偏颇,对钱谦益也不公平。
  与那些“慷慨激昂”的仁人志士相比,钱谦益真是活得很累:在明清鼎革的历史剧变中,他显得过于优柔寡断,近似于苟且。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是:在仕途上,钱谦益接连遭受挫折,而他又一心要“治国平天下”,不甘心做一个平庸的文人,这个矛盾始终阴魂不散地萦绕在他的心头,难以摆脱,最终扭曲了他的心灵。
  在皇权专制时代,钱谦益的人生悲剧,可以说是中国古代文人命运的“真实写照”!
  “贰臣”的悲哀:“草间偷活”的吴伟业
  明末清初,在江南地区有三位大诗人:钱谦益、吴伟业、龚鼎孳。其中,吴伟业有一首诗:
  “为当年,沉吟不断,草间偷活。”
  读起来,这句话很酸楚,也很凄凉。可以想见,在“江左三大家”当中,吴梅村应该是活得最“痛苦”的一位。
  吴伟业(1609~1671年),字骏公,晚号梅村,又号鹿樵生,江苏太仓人。早年,他出身于书香门第,自幼就很聪明,后来又拜在名师张溥的门下,文章大有长进,学业精益求精。
  崇祯四年(1631年),吴伟业进京参加会试,名列第一。殿试时,崇祯御笔在他的试卷上批了8个大字——“正大博雅,足式诡靡”,认为他的文章很合乎“上意”。随后,皇帝又特许这个新科榜眼“驰节还里门”,合卺完婚,这简直是轰动江南的一场婚礼。所以,他的恩师张溥很得意:“天下好事皆归子!”对此,吴伟业也有点得意忘形,自视甚高:
  “陆机词赋,早年独步江东;苏轼文章,一日喧传天下。”
  崇祯九年(1636年),吴伟业才28岁,就被任命为湖广乡试的主考官,可见崇祯对他多么信任!崇祯十年(1637年),他被任命为东宫讲读,这是多少饱学之士做梦才能做到的位置。次年,皇太子出阁,就读于文华殿,崇祯亲临,询问《尚书》大义,并赐给他“龙团月片,甘瓜脆李”。
  在这一阶段,吴伟业真可谓“一帆风顺”,他的成就让人眼花缭乱,叫好鼓掌都来不及!
  对于吴伟业的一生,有两个人对他影响很大,一位是老师张溥,另一位是亲家陈之遴:前者使他卷入了明末的党争,后者促使他接受清朝的征召。这两件事虽然相隔多年,但就吴伟业个人而言,后来他投靠清朝,正是他当初介入崇祯时期党争的必然结果。
  在皇权社会里,如果说政客们喜欢附庸风雅的话,那么,文人们也大多具有“附庸政治”的兴致。张溥虽然是一位文学家,但他似乎更愿意当一位“政治活动家”。崇祯初年,皇帝清除阉党,对知识分子的政策也比较宽松,张溥乘机发起“复社”,议论朝政,针砭时弊,俨然一派“反对党”的派头。
  一般来说,中国的文人不善于玩弄政治,即使像张溥这样的名人,也经常在政治现实面前碰个头破血流。他不明白的是,在皇权专制时代,文人的命运都捏在皇帝的手心里:当他需要知识分子出声时,文人才可以出声;当他不需要时,文人们最好闭紧嘴巴,别自讨没趣。在历史上,那些被杀掉的文人,大多是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以为专制帝王多么爱护他们,而“不合时宜”地发出声音的结果。
  在老师张溥的鼓励下,吴伟业竟然头脑发热,以为自己肩负着拯救“天下苍生”的重任,便上书陈词,甚至利用皇帝召见的机会,“进端本澄源之论”,将政敌狠狠批了一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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