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读网 - 人生必读的书

TXT下载此书 | 书籍信息


(双击鼠标开启屏幕滚动,鼠标上下控制速度) 返回首页
选择背景色:
浏览字体:[ ]  
字体颜色: 双击鼠标滚屏: (1最慢,10最快)

皇权悲剧

_10 黄进华 (现代)
  西汉前期,好几代皇帝注意吸取秦朝的教训,一方面,采取一系列“休养生息”的政策,使人民可以安居乐业,社会经济逐步繁荣起来;另一方面,统治集团也榨取了巨大财富,尽情享乐,过着人间最豪华的生活。到了汉武帝初年,国库里装满粮食,铜钱堆积如山,大约有数百亿。究其原因,是汉朝前期实行“无为而治”的统治政策,使社会安定,老百姓可以安心发展生产。这反映了一个规律:在皇权社会里,只要专制帝王们不再整天“挖空心思”剥削、压迫人民,勤劳、纯朴的中国老百姓自然会通过辛勤劳动,使社会经济发展、繁荣,实现国富民强。
  东汉末年,桓、灵二帝都是出了名的昏君。为了最大限度地满足自己的贪欲,他们想出种种“稀奇古怪”的法子搜刮金钱,甚至明码标价,公开卖官鬻爵,把一部分权力直接转化成金钱,充分暴露了皇权专制体制的腐朽性。
  由于统治集团骄奢淫逸,沉湎于金钱的深渊中,皇权国家制度出现了巨大的分裂和演变,再加上黄巾大起义的打击,东汉政府的权威急剧下降,各地军阀纷起,统一的专制皇权被割据势力所取代,中国历史进入了一个“三足鼎立”的时代——三国时期。
  当时,大军阀董卓一度把持朝政,利用权力掠夺了大量金钱,真让人触目惊心。为了榨取更多的金钱,他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指挥军队烧杀抢掠。在他的大本营——郿坞,藏有黄金3万余斤,白银9万余斤,各种珍宝不计其数。但是,这个吞噬金钱的恶魔,不久就被金钱所吞噬了——司徒王允设计处死了他,并将他那用金钱喂养得肥肥胖胖的身躯点了天灯!
  隋文帝杨坚,是隋朝的开国皇帝,非常注意节俭。为了限制专制权力对金钱的肆意掠夺,杨坚采取“两手政策”:一方面表彰和擢升廉洁的官吏,并赐给官吏们职分田,限制官员利用公款放债盘剥人民;另一方面,他对贪官污吏毫不手软,一发现官吏贪污、受贿,就严惩不贷,连太子杨勇、秦王杨俊也因为生活奢侈,耗费大量金钱,被他废黜。
  不过,隋文帝毕竟是专制帝王,他之所以限制权力对金钱的攫夺,无非是为了坐稳龙椅,巩固自己的权力,所以他也有穷奢极欲的一面:
  有一次,他命令大臣杨素修建仁寿宫。杨素素来狡诈而贪婪,在隋文帝大力提倡节俭之风时,他竟然“反其道而行之”:建造豪华府第,又抢夺大量良田、美女,对老百姓欺诈勒索。可是,这样一个凶狠、贪婪的大官僚,却被隋文帝认为是一个正直、廉洁的好官。
  杨素领命后,征发数十万民夫,用两年的时间建成了一座宏伟、壮丽的仁寿宫,简直可以和秦朝的阿房宫相媲美了。等宫殿建成后,隋文帝亲自前来查看,见那宫殿依山傍水,连绵宛转达一百多里,又听说死了数万民工,顿时脸色大变,怒斥杨素:“你这个佞臣,竟然这么干,是想让天下人埋怨我啊!”群臣一见,都替杨素捏一把汗,以为他这回准要倒霉了:轻则罢官,重则丢掉小命。
  令人出乎意料的是,第二天隋文帝又召见杨素,反而夸奖他:“爱卿,你知道朕老了,没有地方娱乐。现在,你建了这样一座宫殿,岂非忠心耿耿?”然后,杨坚又下令重赏杨素。其实,在这个问题上,杨坚耍的是“两面派”的手腕:既要享受生活,又要装腔作势,摆出一副“廉洁”的姿态。
  当然,在隋文帝时,比较注意节俭,贪官污吏们也不时受到惩处,还是在一定程度上抑制了专制权力对金钱的搜刮掠夺,社会风气也比较清明。但是,到了隋炀帝时,皇帝带头腐化、淫乐,残酷搜刮人民的金钱。于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大小官吏纷纷效仿,举国上下腐败成风,整个社会风气完全被毒化。最后,被金钱这只“蛀虫”蛀空了的大隋帝国很快就垮台了。
  由唐朝到宋朝,从宋朝到元、明、清,历代王朝无不是以对金钱的掠夺开始,而被金钱所腐蚀、演变结束。几千年来,在专制王朝的更迭过程中,金钱起到了“举足轻重”的作用。
  政治腐败的标志——权钱交易
  在皇权专制时代,就像得了麻疯病的人毛发会急剧脱落一样,一个政权腐败的明显标志就是卖官鬻爵,贪污受贿,以权换钱,而且非常普遍。
  东汉灵帝时,为了榨取更多的金钱,皇帝竟然大张旗鼓地卖官鬻爵,就和在市场上卖东西差不多。当时,灵帝在国都洛阳开设了一个名为“西园”的官爵交易所,公开拍卖各种官爵,有高有低。一般,地方官要比京官高一倍,因为地方官可以直接搜刮民脂民膏,比京官的油水大得多。如果有好几个人同时争夺一个官职,就要进行拍卖——竞价投标,卖给出价最高的人。
  当然,在出卖官爵时,也要考虑买官人的身份、地位和家庭状况,可以酌情增减:地位高、有威望的人可以减价;社会地位低、名誉不好、家底子厚的人可以加价。例如,三公(指太尉、司徒、司空)的标价是1000万钱,名士崔烈要购买司徒一职,结果打了5折;曹嵩(曹操的父亲)要买个太尉,因为他是宦官,名声不好,结果价钱涨了10倍,达到1亿钱。
  至于那些用钱买来的官儿们,为了把本钱捞回来,当然会掘地三尺,拼命搜刮民脂民膏。所以,他们一到任,就来了一个“新官上任三把火”,立即升堂办案。所谓“办案”,就是通知原告和被告赶快拿钱来,谁给的钱多,谁就有理,谁就可以打赢官司。于是,颠倒黑白,诬良为盗,草菅人命,把娼妇捧为贞女,将贞女贬为淫妇,等等,无奇不有,一塌糊涂!
  一个政权竟然可以公开出售官爵,其腐败是不言而喻的。这时,东汉王朝已经病入膏肓,汉灵帝昏庸无能,重用宦官,公然告诉百官:“张常侍(指宦官张让)是我父,赵常侍(指宦官赵忠)是我母,你们都得把他们当作父母来孝敬!”
  作为“一国之君”,汉灵帝非常贪婪,想方设法地搜罗钱财。当时,他在寝宫里设了好几个大柜,装满奇珍异宝。如果有人进献贡品,他都要亲自过目,把自己喜欢的东西留下,他看不上的东西才交给国库。对此,灵帝非但不以为耻,还给这种卑劣的行为起了一个名字:“导行费”。宦官吕强实在看不下去,曾多次规劝,灵帝却把脖子一扬:“朕乃一国之君,就是全部留下也不为过,何况这区区之数!”
  由于汉灵帝贪婪无耻,东汉末年的权钱交易达到了中国历史上的最高峰,贪污、贿赂之风大行其道。在这样的社会里,金钱成为人们惟一的“至爱”,而在皇权专制政体下,权力的大小又直接决定了获取金钱的多寡,权力越大,就可以捞到更多的金钱。
  于是,全国各地(从繁华的国都洛阳到穷乡僻壤),到处布满了大大小小的贪官污吏,他们就像恶虎豺狼一样疯狂地吞噬着民脂民膏。最后,人民实在是活不下去,被迫喊出了“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的口号,揭竿而起,向腐朽的东汉政权发起猛烈冲击!
  像这样公开的卖官鬻爵,在中国历史上并不罕见,比较突出的是西晋。
  西晋建立后,晋武帝司马炎荒淫无耻,为了中饱私囊,他竟然利用手中的皇权大肆卖官,致使冠盖遍地,王侯如蚁。
  有一次,司马炎问大臣刘毅:“爱卿,你看寡人和前朝哪位皇帝相似?”刘毅为人刚正不阿,便答道:“陛下与东汉的桓、灵二帝非常相似。”司马炎脸色陡变,悻悻地问:“寡人平定吴国,统一天下,功比天高,你竟然把我比作桓帝、灵帝两个昏君,是何道理?”刘毅冷冷一笑:“桓帝、灵帝之所以是昏君,因为他们卖官鬻爵,陛下不也在这样做吗?何况,桓、灵二帝卖官,钱交国库,而陛下卖官,钱入私囊。可见,陛下连桓、灵二帝还不如呢!”司马炎一听,勃然大怒,立即下令将刘毅推出午门斩首。群臣一见,急忙跪倒求情,司马炎这才“龙恩浩荡”,将刘毅打入天牢。
  不过,卖官鬻爵只是权钱交易的一种形式。这种形式极其简单、易行,但受益者主要是专制帝王和他周围的一小撮人,受害者却是广大老百姓,很容易激化社会矛盾,导致这个政权土崩瓦解。所以,一些头脑较为清醒的帝王不敢采用这种“饮鸩止渴”的办法。
  贪污和贿赂,是最普遍的权钱交易形式。特别是贿赂,就像空气一样弥漫在“权力场”上,腐蚀着皇权专制国家的权力基础,毒化了社会风气,发出一股铜臭气息。
  例如,大贪官严嵩倒台时,从他家里抄出“纯金器皿共3185件,重11000余两,玉器共857件,耳坠耳环共267双,布缎绫罗纱共14300余匹,扇柄27300余把,南昌和分宜第宅房店共3300间”。此外,从严嵩家里还抄出了金银象棋好几百副。对此,连明朝人沈德符都大发感叹:本来,对弈是一件轻松愉快的事情,如果拿着一颗颗用纯金浇出来的棋子对弈,沉甸甸的,岂不累煞人也?
  过去,有一则笑话。有一次,一位地方官员离任,将他任职期间搜括的财宝全部装车运走。最后,这位官员巡视长长的车队,发现末尾那辆车上坐着一个白胡子老头,便问道:“你是谁?”小老头答道:“我是本地的土地爷!”这位官员大惊:“土地爷,我已经不在你的地面上做官了,你还跟着我干什么?”谁知,这位土地爷一脸苦相:“老爷!您把这里的地皮都搜括走了,我不跟着您,又跟谁?”
  这虽然是笑话,却反映了一个事实:在皇权专制国家里,从上到下,几乎是无官不贪,有时连皇帝本人也可能是最大的贪污犯。
  相对而言,卖官鬻爵是公开进行的,容易受到全社会的谴责,也容易禁止,而贪污、贿赂就不同了:它是在暗地里进行的,不容易被察觉,很难彻底铲除,所以它的危害就更大。
  在皇权社会里,贪污、贿赂的手段多种多样,千差万别,但是必须具备一个条件,那就是权力。没有权力,就绝对不会出现贪污、贿赂;同时,贪污、贿赂通常也是和权力成正比的,权力越大,贪污、贿赂的数量和几率就会越多。
  贪污腐败的总根源——皇权国家体制
  对于皇权国家的贪污腐败,在前面,我们已经进行了充分的揭露。那么,这种情况的总根源是什么?我认为,就在于皇权国家体制本身,也就是说,官僚们贪污腐败是皇权国家体制的“副产品”。值得注意的是,这种大面积的腐败已经升级为“制度性腐败”了,而不再是单纯的个人腐败!
  在皇权国家里,官僚的贪污腐败之所以是必然的,主要是因为:在皇权专制体制下,有两种特殊的关系,一是君臣之间的“虎狼关系”,二是官民之间的“猫鼠关系”。
  在君臣关系方面,大思想家韩非有一番“高论”。春秋后期,有一天,齐景公和晏子到海边巡游,回首看着齐国的大好河山,景公不禁大发感慨:“多么美丽的土地啊!将来,它会属于谁呢?”晏子答道:“也许是田氏吧!”景公大惊:“我的国家为什么会归田氏所有?”
  这时,晏子就告诉他:田成子努力经营自己的封地,从各方面满足社会各阶层的要求,使人民“归之如流水”。景公听着听着,不禁流下了眼泪:“真是可悲啊!我的国家将归田氏所有,那该怎么办呢?”晏子答道:“只要您近贤才、远小人、缓刑罚、赈贫穷、恤孤寡,多施恩惠,这样民心又会归向于您,纵有10个田成子,又能把您怎样?”平心而论,在中国历史上,这实在是一种“难得一见”的“和平竞争”的主张。
  对此,韩非却是嗤之以鼻:齐景公“不知用势”,晏子也是愚不可及。他认为,“明主”任用大臣,就和养鸟差不多,必须拔去鸟翅膀下的羽毛;只有这样,才能让鸟儿(臣下)驯服!
  此外,韩非又举了一个卫嗣公的例子。有一次,名士如耳去游说卫嗣公。卫嗣公见了如耳,既高兴,又叹气。左右很奇怪,就问他:为什么不起用如耳为丞相?卫嗣公却说出了一番“意味深长”的话:“人用百金之马,而不用千金之鹿,是因为马能够为人所用,而鹿不能为人所用!如耳虽有大才,当个丞相当然不在话下,但他胸怀大志,心不在卫国,我怎么能重用他呢?”
  看来,专制帝王用人的标准不是有才、无才,而是能否为己所用:能为自己所用,就是“人才”,可以破格提拔;否则,就不是“人才”,不能任用,甚至还要铲除,不留后患。明朝建立后,贵溪名士夏伯启叔侄“断指不仕”,苏州才子姚润、王漠不肯为朝廷效力,朱元璋大怒,“皆诛而籍其家”。为此,朱元璋还专门制定了一条法律:如果有士大夫不肯为皇帝卖命,就是“化外之人”,可以“诛其身而籍其家。”
  于是,在皇权国家里,走后门,讲究“裙带关系”,就成为不可避免的现象。汉武帝时,有三个丞相是外戚:窦婴是祖母窦太后的侄子,田蚡是母亲王太后的弟弟,公孙贺是卫皇后的姐夫;当朝三位大将,也都是由女宠起家:卫青是卫皇后的哥哥,霍去病是卫皇后姐姐的私生子,李广利是宠妃李夫人的哥哥;至于不可一世的霍光,则是霍去病的同父异母弟。汉成帝即位后,在一天里封了5个舅舅为侯:王潭为平阿侯,王历为成都侯,王立为红阳侯,王根为曲阳侯,王逢时为扁平侯,人称“五侯”。这些人能在政坛上发迹,成为朝廷要人,很大程度上靠的就是“裙带关系”。古人云:“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句话虽然有点尖刻,但“一针见血”地揭露了皇权国家人事沉浮中这一重大待征。
  更有甚者,为了消磨臣下的野心和贬损臣下的威名,某些专制帝王不惜听任官僚们贪污腐败、骄奢淫逸,这是他们对付臣下的一件“秘密武器”。
  例如,萧何是西汉的“第一功臣”。西汉建立后,刘邦就对开国功臣们产生了戒心,所以手握重兵的韩信、彭越、英布相继被送上断头台。这时,有人告诉萧何:“您离灭族不远了!您在关中这么多年,深得民心,现在皇上又多次派人打探您的动静,是担心您会功高震主啊!您为什么不收点贿赂,广放高利贷,多买点田地,以贬低自己的声望?”萧何依计而行,刘邦果然大喜:“原来相国(指萧何)也喜欢占小便宜!”
  在这一点上,赵匡胤似乎比刘邦还要坦率。为了削去石守信、王审琦等统兵大将的兵权,防止他们篡位,赵匡胤请他们喝酒,说:“光阴苦短,人们之所以你争我夺,无非是想多积累金钱,使自己可以充分享受,子孙后代不至于贫穷。现在,你们不如交出兵权,到那些膏腴之地做官,多买一些歌妓舞女和好的田地、住宅,快快活活地过一辈子!”
  几千年来,历代帝王竭力削弱臣权,加强君权:汉武帝颁布“推恩令”,用“分而治之”的策略分散一切可能的对手的实力,以造就一个绝对强大的皇权;宋太祖削夺统兵将帅的兵权,并建立了一套体制,让各个部门“犬牙相制”,互相制约——“昔以一官治之者,今析之为四五;昔以一吏主之者,今增而为六七”;朱元璋宁肯让自己的家奴——太监掌理内外奏章,甚至代天子“批红”,也要废除丞相,压抑臣权。经过多少代帝王的不懈努力,逐步建立了一个庞大的国家机器,以加强皇权专制统治。
  在皇权体制下,这种特有的君臣关系,必然使得政治永远不能清明。在皇权国家里,官僚机器腐败无能是常态,“贤者苦于掣肘而不得尽其长,不肖者便于推委而籍以分其谤,事之举者转少”是必然的结果。在这种君臣关系支配下,那些关心国事民瘼的有志之士经常受到打压,很难大展宏图,真正施展自己的抱负和才华。
  与君臣关系类似的是,大小官吏可以支配民众,民众却不能制约官吏。在等级分明的权力金字塔中,下级对上级的绝对服从是一条基本原则。在皇权时代,普通民众没有多少政治权利,他们在各级官府和大小官吏面前永远低人一等,处于被管理、被支配的地位。所以,官吏们只要巴结好上司,让上级满意,就可以对下为所欲为。
  西方思想家孟德斯鸠有一句“发人深省”的名言:“一切有权力的人都容易滥用权力,这是万古不易的一条经验!”这句话,对我们理解中国古代皇权国家的贪污腐败有很大的启示。
  在皇权体制下,官吏们总是想方设法地把职权变为特权,变成私利。在《中国官僚政治研究》一书中,王亚南指出:
  “官僚政治是一种特权政治。在特权政治下的政治权力,不是被用来表达人民的意志,图谋人民的利益,反而是在‘国家的’或‘国民的’名义下被用来管制人民,奴役人民,以达成权势者自私自利的目的。”
  与专制帝王一样,这些官僚们大耍“两面派”的功夫:一方面,以国家利益、民族利益和人民利益的代表自居,打出“爱国”、“爱民”的幌子;另一方面,则是大肆贪污腐败,最大限度地实现着各自的私利。在实践中,他们“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利用手中的任何一项权力贪污受贿:吏部主管官员的考核、升迁,可以卖官;礼部负责科举考试、选拔人才,可以出卖考题;刑部可以利用断狱、决人生死之权卖法;兵部也可以运用练兵、发饷之权,甚至利用战争之机大发“国难财”。“上梁不正下梁歪”,下面的各级官员,乃至师爷、胥吏,也无不如此。
  在某种程度上,那些贪污腐化的人,更让专制帝王放心,用起来更加得心应手,更容易驾驭,个中的奥妙就在于:这些人都有“前科”,有把柄捏在皇帝手里,皇帝可以随时抓住他们的“小辫子”处置他们。
  所以,历代帝王虽然也把打击腐败喊得震天响,偶尔也会惩办几个贪官污吏,但只要稍加研究,就不难发现:这些人之所以会倒霉,要么是几只“苍蝇”,无足轻重;要么是顶风作案,正好撞到“枪口”上了,更多的是得罪了上级(特别是皇帝),上头正好拿他“祭旗”,杀鸡给猴看!至于那些位高权重的“老虎”,如严嵩、和珅之流,尽管贪污受贿、劣迹累累,路人皆知,只要得到专制帝王的宠信,谁敢揭发,谁就会“忤逆圣意”,没有好果子吃;当然,“天威难测”,如果皇帝对他们的宠信转衰,甚至产生了厌恶之情,一人发难,就可以将其扳倒。
  其实,在皇权社会里,贪污腐败之风之所以会屡禁不止,其根源就在于:在皇权专制体制下,官僚们只是对上级(主要是皇帝)负责,其权力不受社会、民众的制约,可以绝对支配民众的命运。
  在几千年的皇权社会里,中国人一次又一次地盼望“明君”出世,“父母官”能够给他们带来阳光雨露,但是,无情的是,人们的希望一次又一次落空。对此,我们应当从皇权国家体制上寻找原因,而不能单单归咎于皇帝个人。   皇权社会四定律之四:历史周期律
  1945年7月,在抗日战争即将胜利前夕,黄炎培先生曾访问延安,与中共领袖毛泽东之间有过一番著名的“窑洞对”。当时,黄炎培谈到了“历史周期律”这个话题:
  “我生60多年,耳闻的不说,所亲眼看到的,真所谓‘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一人、一家、一团体、一地方乃至一国,不少团体都没有跳出这个周期律的支配力。”
  在这里,黄炎培确实提出了一个非常严峻的问题。在中国皇权社会里,既有从“文景之治”、“贞观之治”到“康雍乾盛世”的太平盛世,又有作为其对照的“白骨暴于野,千里无鸡鸣”的乱世。对此,许多人也朦朦胧胧地意识到了,所以才大谈“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五百年必有王者出”。
  在漫长的中国历史上,这个周期以二三百年为一轮周而复始:先是王朝初期的“休养生息”,励精图治,出现盛世的空前繁荣;接着是骄奢淫逸、贪污腐败,大批小农破产、流亡,伴随着某种外患;最后,原子弹大爆炸,农民大起义爆发了,在横扫贪官污吏的同时,将几十年、几百年积累的文明成果毁于一旦;等到农民战争过去后,新的王朝建立了,皇权国家又在废墟上重建。
  几千年来,中国历史陷入了这样一种“以暴易暴”的恶性循环之中。每一次王朝更迭,都是把前朝的历史重新复制一遍,“换汤不换药”:张家王朝衰落了,又有一个李家王朝取而代之,但李家王朝并不能创造出一种新的制度,很快就走上了张家王朝的老路,先是兴起,接着是繁荣,然后是衰落,再到灭亡,反反复复。在这种乱象纷呈的历史背后,历史周期律就像一只“看不见的手”在起作用,在无形中支配着中国历史。
  古往今来,中国人走的是“循环往复”的同一条路,犹如一股水流长久地迂回在同一条河道里。其实,生活在秦始皇统治下的“黔首”与生活在二行余年后大清朝统治下的黎民百姓,除了在服饰、装束、用度上有一些差异之外,其生活的实质又发生了多大的变化呢?
  其实,黄炎培先生之所以要提出“历史周期律”,更多的是对“如何跳出历史周期率”的思索和渴望!
  皇权国家带来社会灾难
  几千年来,中国封建王朝一直是一个“皇权国家”,专制皇帝掌握着无限的权力,支配着社会的一切方面,支配着社会的全部资源、信息和财富,支配着农、工、商业和文化、教育、科学、技术,支配着所有人的荣辱得失(甚至生死)。在皇权时代,天下臣民都在不同程度上受到专制帝王的支配,都得(直接或者间接地)围着皇帝运转。总之,中国古代是一个典型的“皇权社会”。
  那么,这种皇权社会有没有优越性呢?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要想统一天下,构建一个拥有广阔的版图和众多民族、人口的统一国家,就必须依托于皇权,才能建立一个强大的政权,但是,从社会发展的角度来看,这种高度集权的皇权国家体制的弊端也是非常明显的。特别是,这种权力过于集中的皇权体制本身,就决定了它不可避免地造成深刻的社会危机,以致走向社会矛盾大爆发,引发社会大动乱!
  无限的权力,无限的灾难
  在中央集权的皇权专制国家里,专制帝王可以左右一切,皇帝的权力扩张到了吓人的高度。
  法国启蒙思想家孟德斯鸠有一句名言:“一切有权力的人都容易滥用权力,这是万古不易的一条经验。”为了防止权力的滥用,“就必须以权力约束权力”!
  令人遗憾的是,在中国古代的皇权国家里,没有任何一种机构或力量可以制约最高皇权,专制帝王被置于不受任何约束的位置,拥有绝对的权威,可以独裁、专断,一个人说了算。正因为专制帝王掌握着国家最高权力,又不受制约,他们一个念头、一个怪诞的想法,就可以决定整个国家、全体人民能够做什么、不能做什么,决定整个国家和民族的发展方向和命运。
  在皇权时代,“全国一个脑袋”,全体中国人的命运就取决于皇帝一个人的喜怒好恶,国家的命运和历史的进程具有很大的偶然性。因为专制帝王拥有无限的权力,而国家的人力、财力、物力又高度集中到皇帝的手中,所以这种至高无上的皇权威力惊人:既可以用来做好事,给国家和社会带来福祉,也可以用来做坏事,给全社会造成灾难。
  在中国历史上,也曾出现过几位“明君”,他们运用手中的皇权,在发展社会生产、促进社会发展方面起到了一定的积极作用(最终受益者主要是统治阶级)。不过,在皇位世袭的“家天下”下,这种有作为的“好皇帝”实在是风毛麟角,像晋惠帝司马遹那样的“痴呆皇帝”倒是大有人在。
  更为普遍的是,许多皇帝运用手中的巨大权力,玩弄天下人于股掌,驱人民如仆婢,给整个国家和社会带来巨大的灾难。例如,秦始皇统一全国后,调动大量人力、物力,为自己修筑宫殿、陵墓。据史书记就,仅骊山陵便修了36年,陵内建有宫殿、楼阁、朝房,穹顶以珍珠嵌成日月星辰,下面用水银造成江河大海。这项工程耗费了无数人力、物力,光民夫就征调了75万人。秦始皇在位时,不爱惜民力,无限度地征发人民服劳役,致使“丁男被甲,丁女转输,苦不聊生,自经于道树,死者相望”。之所以会出现这种局面,就是因为秦始皇手中掌握了无限的权力,不受约束,可以为所欲为。
  隋朝的杨坚、杨广父子也很典型。在中国历史上,隋文帝杨坚是一位以倡导节俭而闻名的皇帝;具有讽刺意味的是,他的儿子隋炀帝杨广却是历史上出了名的奢侈皇帝。隋文帝一生节俭,临死前积累了大量财富,正好为杨广提供了挥霍的资本。隋炀帝一上台,就命宇文恺营建东都洛阳,每月役使男丁200万人。由于时间紧、工程急,许多丁夫被活活累死。为了修宫殿,要从江西运来特大木村,运一根木柱就要使用2000人,耗费几十万个工。一根木柱如此,整个工程耗费的人力、物力也就可想而知了。此外,隋炀帝还修长城、开凿大运河、修驰道、三征高丽,等等,无止境的徭役、兵役和赋税,使老百姓“死于役而家伤于财”。
  马克思有一句名言:“对小农民来说,只要死一头母牛,就不能按原来的规模重新开始他的再生产”。在中国古代,生产力水平低下,小农经济又非常脆弱,最经不起折腾,被秦始皇、隋炀帝们征发来的人,主要是农村的男丁,是农业生产的主要劳动力,在皇权国家的逼迫下,他们却被迫去服繁重的徭役、兵役,这势必会对农业生产造成严重的影响。最后,广大人民实在是忍无可忍,被迫起来反抗,推翻腐朽的专制王朝。
  当然,专制帝王也是人,不是神,他们不可能不犯错误,问题的关键是:为什么一个人(指皇帝)犯了错误,千百万人民就得跟着倒霉,竟然导致整个国家和社会的灾难?为什么全国上下没有一点办法来阻止这种错误(或罪恶)的发展?这是皇权国家的 一个致命缺陷!
  在中国历史上,由于种种原因,一些皇帝大权旁落,导致母后、外戚、宦官操纵朝政。但是,这只是一种变态的皇权专制,并不能改变皇权专制制度的本质,而且这种变态的皇权专制往往更加腐朽、丑恶。因为这些母后、外戚、宦官个人才能有限,又没有什么文韬武略,充其量不过是在宫廷政治中有“两下子”。他们之所以能够专权,是因为他们接近专制帝王,可以通过种种手段控制皇帝,从而窃取皇权,把持朝政。
  在本质上,他们是专制帝王的附属物,是攀附于皇帝这棵大树上的青藤,根本无法自立,只能依附于专制帝王。表面上,他们“挟天子以令诸侯”,似乎威风不可一世,但他们的权力基础却很脆弱,地位很不稳固,所以他们一旦当政,往往抱着一种“有权不用,过期作废”的心态,拼命地争权夺利,比那些专制帝王还要疯狂和贪婪。尤其需要指出的是,这些母后、外戚、宦官主要是生活在宫廷里,活动范围狭小,对整个社会知之甚少,很容易束缚他们的眼界,更谈不上高瞻远瞩,驾驭全局;如果让这样的人掌握最高权力,左右政局,往往比专制帝王亲自掌权还要荒唐、可怕,可能给全社会带来更大的危害!
  残酷的“皇权竞技场”
  在皇权社会里,一般来说,能够参与宫廷政治,在激烈的皇权斗争中“插一脚”的人,大都是统治集团的高层人物,主要是皇族内部的成员。在这里,父子之间、夫妻之间、兄弟之间、叔侄之间,什么“孝慈悌友”之类的谎言早就被刀光剑影所代替,即使在汉、晋、隋、唐、元、明、清这些“大一统”的王朝里,也是屡见不鲜。这不,西汉的“七国之乱”、西晋的“八王之乱”、明朝的“靖难之役”、清朝的“三藩之乱”,都是震撼全国的重大事变;就连著名的“太平天子”——清圣祖康熙,面对羽翼已丰、对皇位虎视眈眈的众皇子,也是心力交瘁,痛苦不堪,有好几次竟然想自杀!
  在皇权时代的“权力竞技场”上,真正讲究的是刀枪和手腕。为了争夺最高皇权,那些满嘴“仁义道德”的统治者们可以不择手段,以至于我们今天都觉得不可思议。俗话说:“虎毒不食子!”王莽总共有4个儿子,1个早死,其他3个都被他处死。南朝的第一个小朝廷——刘宋,宋文帝刘义隆死在自己的亲生儿子刘邵之手。刘邵刚上台,弟弟刘骏就以“讨逆”为名,起兵攻杀刘邵,是为孝武帝。孝武帝刘骏的心肠更狠毒,先杀了叔父南郡王刘义宣,又杀了弟弟竞陵王刘诞、海陵王刘休茂等人,只有湘东王刘彧因为平庸幸免。不过,“恶有恶报”,刘骏总共生了28个儿子,被宋明帝刘彧杀了16个,被后废帝刘昱杀了12个,一个也没能善终。在炙手可热的皇权面前,皇家父子叔侄兄弟相残,谁也不肯退让一步!
  问题的关键是,每一次争夺最高皇权所造成的动乱往往给人民和社会带来深重的灾难。例如,汉景帝时,“七国之乱”的战火蔓延大半个中国。当时,吴王刘濞62岁,他的小儿子14岁,于是他就下了一道命令:吴国14~62岁的男子都要当兵,一下子征发了20多万人,后来有一半死在战场上,一半被汉朝军队擒杀。在西晋“八王之乱”中,司马氏诸王争相展开“杀人比赛”:第一名,是赵王司马伦,“自兵兴六十余日,战所杀害近十万人”;第二名,是长沙王司马义,多次击败成都王司马颖,“斩获六七万人”;第三名,是东海王司马越,“大掠长安,杀二万余人”。据统计,在“八王之乱”的16年间,直接死于战祸的人就在20万人以上。至于受战争影响,民众因流离失所、饥饿而死的,更是数不胜数。更可怕的是,这场司马氏家族内部的争斗,直接导致西晋王朝垮台,此后300年间中国一直处于分裂、战乱状态,各族人民陷入了苦难的深渊。
  在皇权国家里,这种争夺皇权的斗争,除了发生在皇族内部,也表现在君臣之间。其实,在皇权时代,大臣威名赫赫,功高震主,从来就是一种危险的信号;最后,不是鱼死,就是网破,也有许多是大动干戈,给社会带来无穷的灾祸。例如,明太祖朱元璋猜忌功臣,掀起“胡蓝党狱”,被他杀害的有十几万人,几乎将所有的“开国功臣”一网打尽!
  无法根除的吏治腐败
  在皇权国家里,吏治腐败可以说是一个难以医治的“痼疾”,大小官吏大肆收受贿赂,贪污腐败成风。对这种贪污腐败之风,人们莫不切齿痛恨。在《水浒传》里,施耐庵描写了一个梁山泊108位好汉起义造反、替天行道的故事。可是,他们虽然以轰轰烈烈开始,却以凄凄惨惨结束。究其原因,归根到底是他们的“斗争目标”有问题:以宋江为首的梁山好汉们打的旗号是“替天行道”,而在皇权社会里,“天”就是皇帝,所谓“替天行道”,就是替皇帝推行正道;在反抗贪官污吏的同时,他们不敢反对皇帝,更不敢反对罪恶的皇权专制体制,还时刻盼望着皇帝派人来招安。所以,在皇权专制体制下,梁山好汉们的结局只能是悲剧,这既是社会的悲剧,也是时代的悲剧。
  在中国古代,贪官污吏之所以“多如牛毛”,是社会腐败的结果,而腐败的总根源又是皇权国家体制(皇帝是它的最高形式)。只反贪官,不反皇帝,就算今天杀了1000个贪官,搞不好明天又会冒出10000个新贪官来。而且,在皇权社会里,专制帝王总是“至圣至明”的,天下臣民只有俯伏恭顺,怎么能去“替天行道”?无论你怎么解释,那都是“大不敬”,是对专制帝王权威的一种藐视和亵渎。
  这不,对于梁山好汉们,北宋政府先是派兵围剿;围剿失败了,又动用“软刀子”——招安;等你放下武器,解除武装之后,就可以随便找一个借口,给你加上几条罪名,或监禁,或杀头,关键就看皇帝高不高兴了。
  纵观中国历史,不但“替天行道”的梁山好汉们不能解决贪污腐败的社会弊病,就是“天”——皇帝亲自站出来“躬行天道”,运用手中的皇权来惩治贪官污吏,也无法扑灭贪污腐败的邪恶烈火。
  明太祖朱元璋是中国历史上出了名的“杀头皇帝”,他采用严刑峻法治国,杀起贪官来就像割稻草似地,毫不手软。据《明史》记载:“太祖开国之初,惩元季贪冒,重绳赃吏。揭诸司犯法者于申明享,以示戒。”朱元璋一坐上龙椅,就在《大明律》里明确规定:只要官员贪污,就立即撤职,永不录用;凡收受贿赂、贪赃枉法者,超过80贯的绞死;贪污白银60两以上的,除了抄家之外,还要剥皮示众,真让人毛骨悚然!
  此外,朱元璋还在《大诰三篇》里“史无前例”地规定:老百姓可以到京师控告贪官污吏,还可以直接把贪官污吏扭送到京师,听候朝廷处理。看来,朱元璋毕竟是出身农民起义军,在惩治贪官污吏上的确“有一手”!
  在实践中,朱元璋也是经常大开杀戒,一件案子就可以牵连、诛杀好几万人。例如,洪武十五年(1382年)的“空印案”和洪武十八年(1385年)的“郭桓案”就牵连到八万多人,主要是大小官吏和豪强地主。
  可是,尽管朱元璋用严刑峻法来惩治贪官污吏,甚至不惜兴起大狱来震慑官吏们,但仍未遏制住贪污腐败之风,贪官污吏们就像飞蛾扑火似地“前赴后继”,杀了一批,又冒出来一批,最后连朱元璋也感慨万千:
  “朕自即位以来,法古命官,布列华夷。岂期擢用之时,并效忠贞,任用既久,俱系奸贪。朕乃明以宪章,而刑责有不可恕,以至内外官僚,守职维艰,善能终是者寡,身家诛戮者多。”
  朱元璋死后,明朝的皇帝是一代不如一代,惩治贪官污吏的法令也逐渐成为“一纸空文”,往往是重罪轻判,甚至“天恩特赦”。例如,宣德四年(1429年),御史沈润接受贿赂,纵容地方贪官枉法逼死人命,按照《大明律》应该绞死,宣宗却“特命谪戍”,流放他到边疆了事。
  在前面,我们提到,朱元璋曾在法律里明文规定:老百姓可以把地方上的贪官污吏直接扭送京师。尽管中国的老百姓胆子小,没有多少人真敢这么做,但官吏们毕竟有所畏惧,不敢公然贪赃枉法。等朱元璋死后,别说扭送贪官污吏,就是老百姓告官——无论官员有没有罪行,都属于犯上作乱的“刁民”,照样要判死罪,或者流放、充军。
  总之,在专制帝王的庇护下,官官相护,组成了一个依据权力大小来贪污受贿的腐败集团,这个集团的“总后台”就是皇帝。
  明朝最后一个皇帝朱由检在位时,加征“三饷”,残酷压榨人民,激起农民大起义。在饿殍遍野、军队严重缺饷之际,崇祯帝仍然大肆搜刮民财,把搜刮来的金钱纳入私囊,表面上却接连颁布“罪己诏”,信誓旦旦地表示:国库已空,自己一贫如洗。最后,等李自成杀进北京,打开皇宫内库时,惊讶地发现:金银珠宝、丝绢布帛堆积如山,多得无法计算。看来,朱由检真是一个“守财奴”,宁可吊死在煤山,也不愿意动用自己的“小金库”!
  试想一下,世界上竟然有这样的“要钱不要命”的人坐在龙椅上,下面的官儿们还能不贪污受贿?当然,在皇权国家里,专制帝王有时也会大发“善心”,装模作样地杀几个民愤太大的贪官,那也只是“九牛拔一毛”而已,于大局何补?于社会何益?
  大清王朝是中国最后一个专制王朝,也是中国最腐朽的王朝,吏治极其腐败。可是,自从八旗兵入关后,历代皇帝都摆出一副“为民做主”的架势,严厉打击贪污腐败,提倡廉洁奉公。例如,康熙就曾明确规定:“凡别项人犯尚可宽恕,贪官之罪断不可宽。”雍正更是一个著名的“抄家皇帝”,杀起大臣来连眼皮子都不眨一下,自然不会对那些贪官污吏手软。
  到了乾隆时,清朝已经立国一百多年,江山已经坐稳了,官僚们骄奢淫逸,需要大量的金钱,尽管皇帝开恩,给他们专门设置了“养廉银”,但那么一丁点银子怎么能满足他们的贪欲,所以腐败之风越演越烈。
  乾隆皇帝发觉后,采用铁腕手段,坚决打击贪污腐败。乾隆四十六年(1781年),甘肃官员勾搭连环,集体私分“赈灾款”,没有一个官员是干净的,更没有人举报。案发后,乾隆气得直发抖:“官官相护之风,至于举朝皆然!”于是,他下令严惩不贷:陕甘总督勒尔谨自尽,甘肃布政使王廷赞绞死,原甘肃布政使王亶望、兰州知府蒋全迪斩首示众,总共处死47名官员,被革职下狱的官员多达82人,惟一幸免的只有按察使福宁,因为他首先坦白交待,并积极检举揭发,才得到宽大处理:“从宽留任,八年无过,方准开复。”
  诸如此类的贪污大案,乾隆在处理时毫不手软。不管他是封疆大吏,还是皇亲国戚,一旦犯了事,乾隆也毫不留情,动辄撤职、充军、砍头,以期吏治清明,江山永不变色!
  可是,事与愿违,乾隆严惩贪污非但没能刹住这股腐败之风,反而使贪污贿赂之火越烧越旺。最可恨的是,某些官员一边在追赃,一边又在贪赃,甚至把已经追回的赃款私吞,赃上加赃。例如,甘肃集体贪污案事发后,在奉旨追查贪官王亶望的家产时,登记册上明明写着:查抄黄金4748两,等上报内务府时只剩下金叶子9两3钱;最后,等赃款解交内务府时,这些金叶子也不翼而飞,真是“旷古罕见”!
  所以,乾隆是越惩治贪污而贪污之风越盛,越倡廉而吏治越腐败。最后,连乾隆也长叹一声:
  “朕御极五十余年,未尝不时时以整饬官方为务,而贪纵骩法,……接踵败露,此皆朕水懦民玩、用人不当,未尝不引以自愧。”
  令人不解的是,中国历史上最大的贪污犯——和珅就一直受到乾隆的宠幸,位极人臣,权倾朝野。最具讽刺意味的是,乾隆还几次派和珅去查办贪污案,以大贪官治小贪官,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
  其实,在皇权社会里,贪污腐败的总根子是皇帝。这不,乾隆本人就是“天字第一号”的贪污犯,只不过他是皇帝,没人敢揭发他罢了。
  在中国皇权社会里,专制帝王就是活得滋润,比其他国家的君主都过得舒服,而且谁也不敢提出异议,因为他们至高无上,谁提出异议就是“大不敬”,目无圣上。特别是,乾隆又是一个很会享受的皇帝,他一方面大张旗鼓整治贪官污吏,奖励清官,另一方面又大肆挥霍,挥金如土。“上行则下效”,既然乾隆带头奢侈、淫靡,宠臣和珅又在一旁“推波助澜”,官吏们自然变着法儿贪赃受贿,“廉政”又从何说起?
  例如,乾隆六下江南,沿途花费了无数金银,竟把一座充盈的国库弄得“空空如也”,既给贪官污吏们壮了胆,也给他们公开贪污受贿,甚至变相抢劫,提供了大好机会。对此,国学大师章太炎曾指出:
  “玄烨、弘历数次南巡,强勒报效,数若恒沙,己居尧、舜、周公之美名,而使佞幸小人间接以行其聚敛。”
  皇帝既然要南巡,沿途的官吏们就打出“恭迎圣驾”的旗号,乘机大肆贪污、勒索,就像狐狸骑在老虎的背上,伸手向小动物们讨东西一样,谁敢反抗?而且,老虎也不会责备狐狸贪婪,因为狐狸打的正是替老虎觅食的幌子!这样一来,吏治怎么能不腐败?其实,在皇权专制体制下,“廉政”云云,只不过是一块画着羊头的招牌,卖的都是贪污、贿赂的狗肉!
  明太祖、乾隆皇帝,都是中国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对贪官毫不手软的皇帝,他们尚且不能从根本上解决贪污贿赂问题,其他平庸、腐化的皇帝也就更不用说了。
  总之,贪污贿赂是皇权专制制度的必然产物。在皇权社会里,只反贪官,不反皇帝,是绝对不能根治贪污腐败的社会弊病的。只有从根本上打倒皇权专制制度,建立民主制度,才可能从根本上澄清吏治,遏制大小官吏的贪污腐败。
  周期性的社会大动荡
  在中国历史上,大大小小、形形色色的社会动乱数不胜数。其中,震撼全国,造成一代王朝衰亡和社会天翻地覆的大动荡,短者几十年,长者二三百年,就要发生一次。
  大体上,这种社会大动荡可以分为三种类型:(1)农民起义;(2)封建混战;(3)汉族和少数民族的战争。在历史实践中,这三种情况往往互相影响,彼此交织。例如,在东汉末年、唐朝末年的农民起义之后,是几十年的军阀混战;特别是,西晋末年的“八王之乱”引来几百年的分裂割据和南北对垒。其中,对中国历史影响最大,尤其是对于皇权国家权力系统具有摧毁性力量的,是农民大起义。
  元朔元年(公元前128年),谋士徐乐曾上书汉武帝,指出:“天下之患,在于土崩,不在瓦解。”所谓“土崩”,是指民变或农民暴动;“瓦解”,是指诸侯、军阀们起来造反。从皇权国家的角度出发,徐乐认为:“土崩”的威胁最大!在这个问题上,徐乐的确很有眼光,但是,在皇权时代,没有一个专制王朝能够真正实现长治久安,最终避免“土崩”之势的出现。
  纵观中国历史,我们发现,中国历史上的农民战争具有以下三个特点:
  一是突发性和群发性。秦朝末年,陈胜在大泽乡揭竿而起,八方响应:“诸郡县苦秦吏者,皆刑其长,杀之以应陈涉”。一个月内,起兵响应的就有陵人秦嘉、符离人朱鸡石、取虑人郑布、徐人丁疾、沛人刘邦、昌邑人彭越、六人英布,以及魏国名士张耳、陈余,楚国贵族项梁、项羽,齐国贵族田檐。
  大业七年(611年),王薄在长白山(今山东章皇东北)吹响了反隋的号角,天下英雄纷纷响应:刘武周起于马邑(今山西朔县),薛举起金城(今甘肃兰州市),郭子和起榆林(今内蒙古托克托东南),梁师都据朔方(今陕西榆林、米脂二县),窦建德起河间(今河北献县东南),汪华起新安(今安徽休宁县),杜伏威起淮南(今江淮之间),李密起巩县(今河南巩县),罗艺据幽州(今北京市),高开道据北平(今河北芦龙),其余占山为王的零星起义军更是不计其数。
  元朝末年,刘子通在濠州起事,旋有彭莹玉、徐寿辉起于湖北,张士诚起于江苏,郭子兴、朱元璋起于安微,方国珍起于浙江。明朝末年,农民起义军蜂起,除了李自成、张献忠这两支劲旅之外,其余乘势而起的不下100家。
  二是规模浩大,影响巨大。东汉末年,张角起义,青、徐、幽、冀、荆、扬、兖、豫等“八州之人,莫不必应”,起义军多达数十万人,京师震动。唐朝末年,黄巢起义军最多时达60万,转战全国,两次攻克都城长安。元朝末年的红巾军,明朝末年的李自成军、张献忠军都曾发展到百万人,席卷大半个中国。洪秀全领导的太平天国运动坚持了14年,席卷18个省,攻克600多座城镇。
  三是斗争目标明确,直接指向皇权国家和大小官吏。在皇权社会里,农民起义和农民战争的矛头主要是指向皇权国家,反抗的直接目标是皇权政府的各级官吏(甚至皇帝)。陈胜起义的口号是“伐无道,诛暴秦”,天下人纷纷响应,“各报其怨而攻其仇,县杀其令丞,郡杀其守、尉”;黄巾起义军的口号是“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到处“焚烧官府,劫略聚邑”;在隋末农民战争中,起义军“得隋官及山东士子皆杀之”;黄巢起义军对贵族、官僚毫不留情,“尤憎官吏,得者皆杀之”;李自成起义军的口号是“不当差,不纳粮”,进北京时满街逮捕士大夫,明朝宗室屠戮几尽,“凡有身之家,莫不破碎;衣冠之族,骚然不得安生,甚则具五刑而死者”。
  在中国历史上,农民起义和农民战争如此频繁、猛烈和规模浩大,并将斗争矛头直接指向皇权国家政府,这在世界历史上是绝无仅有的。
  可悲的是,通过农民战争,虽然推翻了一个个旧王朝,但是一个个新的王朝又建立起来。在王朝鼎革之际,社会动荡不安,战乱不息,多少年的建设成果毁于一旦。
  在秦汉之交,短短8年里,全国人口就从2000多万锐减到1000万左右,减少了50%还多。西汉初年,社会普遍贫困:“民失作业,而大饥馑。凡米石五千,人相食,死者过半,户口可得数才什二三。”当时,社会经济极其凋敝,连天子都坐不起4匹马拉的马车,王公将相们只能乘牛车。
  东汉末年的大动乱造成的破坏更是惊人。永寿三年(157年),东汉的总人口达5600多万。大动乱过后,魏、蜀、吴三国总人口才760余万,不及原来的1/7。初平三年(192年),董卓部将李傕、郭汜攻破长安,“时三辅民尚数十万户,傕等放兵劫略,攻剽城邑,人民饥困,二年间相啖食略尽”。
  经过社会大动乱,一些繁华、富庶的地区变成一片瓦砾,许多城市被摧毁。盛唐时,长安人口近200万,城市规模比今天的西安还要大。经过唐末五代的动乱,长安迅速衰落下去。北宋时,定都开封,方圆193公里,人口在100万以上。可是,经过宋金之际的大动乱,到金国正大七年(1330年),开封人口只有9万人,周围8.5公里,一下子倒退到600年前开封城的规模。历史似乎是一个大轮回,经过600年,又回到了原点。
  因为社会经济的发展一再受到周期性大动乱的破坏,中国古代的社会经济也必然是一上一下地波动着,很难有一个持续几百年的连续积累过程。众所周知,唐代是商品经济相当发达的朝代。当时,长安已经出现了金融市场,并有专门办理汇兑业务的商人组织,还出现了供抵押信用的质库,现代的几种金融业务差不多都有了。建中三年(782年),唐朝政府借口筹措军费,向长安金融市场勒借200万贯,商人愤而罢市,政府不得不让步,可见长安的市民已经有相当力量了。但是,经过唐末大动乱,长安城急剧衰落,这一切都不复存在了!
  纸币的使用,也与之类似。早在宋真宗时,四川就出现了世界上最早的纸币——“交子”,元朝时更建立了一套相当完备的货币制度,而欧美各国开始使用纸币是在18世纪,比我国要晚700年。但是,经过元朝末年的社会大动乱,社会经济遭到了很大破坏,这套相当完善的货币管理制度灰飞烟灭。在我国漫长的皇权社会里,在一定的阶段,商品经济可能高度发达,甚至会出现一些资本主义的萌芽;不过,即使这些种子发芽了,有的甚至已经发育成幼苗,它们注定要在这种周期性的大动乱中夭折。
  这种急风暴雨似的周期性大动乱,一次又一次打断了社会经济的正常发展进程,使社会的发展和进步非常缓慢。在1500年以前,中国高度发达,一直居于世界领先地位。过了300年,中国从明朝换成了清朝,又经历了一个从繁荣到崩溃,再到复苏、繁荣的王朝的大轮回,而西方却迅速发展起来,开始飘洋过海,对东方进行殖民、侵略,最后用大炮轰开了中国的大门。历史就是这样的无情!
  “四大发明”是中国人的骄傲,它们传到西方后,对西欧的社会发展起到了重要作用。但是,这些伟大的发明在自己故乡的命运又如何呢?鲁迅先生辛辣地说:西洋人用火药做武器,而我们却用来做鞭炮;西洋人用罗盘来航海,而我们则用它来看风水。
  总之,中国皇权社会的大动乱只“破”不“立”,是不能产生新果实的耕耘。也许,从历史发展的总体过程来看,历代王朝的生产力水平仍然在缓慢地提高,后一个王朝的生产力水平和生产关系要比前一个王朝有所发展、进步,但是,这种前进是在一次又一次毁灭后的恢复、发展。中国皇权社会前进的道路是如此地迂回、曲折,不得不由一代又一代人反反复复地往前走。中华民族是一个伟大的、有创造性的民族,却一边创造出无比辉煌、灿烂的古代文明,一边迈着沉重的步子,行走在弯弯曲曲的道路上,在皇权体制下生活了二千多年,一直到辛亥革命,中国人才最终摆脱了皇权国家的桎梏!
  这真是中华民族的悲哀!在中国历史上,竟然会发生如此周而复始、频繁发生的惨烈巨变,不是喜剧,而是悲剧。那么,为什么会在中华大地上出现这一幕幕的历史大悲剧?关键就在于皇权国家体制,以及寄食在这个体制下的大大小小的官吏们,是他们阻碍了社会的发展和进步,将人民推向绝路!
  秦朝末年,陈胜在大泽乡起义后,丞相冯去疾、李斯和将军冯劫曾指出:“盗多,皆以戍漕转作事苦、赋税大也。”隋朝末年,瓦岗军发布檄文,列举隋炀帝的十大罪状,说他的罪恶“罄南山之竹,书罪无穷;决东海之波,流恶难尽”。北宋末年,方腊之所以要发动起义,是因为“赋役繁重,官吏侵渔,农桑不足以供应,吾济所赖以为命者,漆诸竹木耳,又悉科取无锱铢遗。……东南之民苦于剥削久矣”。南宋端平元年(1234年),乔行简上疏:“方今境内之民,困于州县之贪刻,扼于势家之兼并,饥寒之氓常欲乘时而怒,茶盐之寇常欲伺间而窃发”。乾隆五十一年(1786年),林爽文在台湾发动起义,提出的口号是“剿除贪官”、“拯救万民”。
  自古以来,中国人有一句名言:“官逼民反”!其实,中国的老百姓是最善良、最勤劳的老百姓,也是最吃苦耐劳、最富有忍耐力的老百姓。可是,正是他们发动了这么大的、令专制帝王为之瑟瑟发抖的起义,这说明:他们遭受的压迫和剥削已经达到了令人不能忍受的程度,老百姓忍无可忍,才被迫起来反抗。正是皇权国家体制本身,从反面迫使民众起来造反,埋葬了一个又一个专制王朝!
  改朝换代的“自我更新”机能
  二千多年前,在《九问》中,伟大的诗人屈原发现月亮一圆一缺,提出了一个著名的命题:“夜光何德,死则又育?”意思是,什么机制使月亮死而复生呢?从现代科学的角度来看,屈原所提的问题是没有意义的,但是,如果我们把月亮比作中国古代的皇权国家,就可以提出一个同样有意思的问题:为什么皇权国家能够一而再、再而三地重建?
  如果从世界历史的角度鸟瞰中国古代的皇权国家,就不能不对其巨大的修复能力感到震惊!在农民大起义的猛烈打击下,腐朽的旧王朝迅速土崩瓦解;然后,经过短短十几年,顶多二三十年的时间,一个版图达数百万平方公里、人口数千万的统一的皇权国家又奇迹般地重新建立起来,而且在国家体制和社会结构上,新建立的王朝并没有发生多大变化,几乎是旧王朝的翻版!
  在世界历史上,很少看到这种“死而复生”的现象。例如,在罗马帝国瓦解后,西方人曾经多次重建罗马帝国,也都是“镜花水月”,从来没有成功过。962年,德意志国王鄂图一世在罗马接受教皇的加冕,称为“神圣罗马帝国皇帝”。但是,第二罗马帝国也只是一种梦想,就连德国也没能真正实现统一。在前面,我们提到过的查理曼帝国、阿拉伯帝国等等,都在分崩离析后,再也没有恢复昔日的光荣。
  但是,在中国皇权社会里,从秦二世元年(公元前209年)的陈胜、吴广起义,第一个统一的皇权国家——秦朝开始崩溃,到汉高祖五年(公元前202年)刘邦称帝,建立汉朝,只用了8年时间。王莽天凤四年(17年),绿林大起义导致新朝瓦解,到建武十三年(37年)光武帝就完成了统一,只花了20年。从大业七年(611年)隋末农民大起义爆发,到李渊统一全国(武德七年,624年),前后不过14年。从明末农民大起义开始(崇祯二年,1628年),到清王朝建立并基本平息反抗(康熙元年,1662年),也只用了35年。可见,一次改朝换代,一般只需要10~30年左右的时间。对于一个巨大的皇权国家体制的更新、重建,这种修复的速度实在是惊人!这种剧烈而又高效率的王朝更迭,说明中国皇权社会内部存在着一种生命力极为顽强的“自我更新”机制!
  1. 社会大动乱的调节作用
  中国皇权国家之所以能够迅速更替和修复,首先是因为农民大起义的调节作用,换句话说,是农民战争摧枯拉朽的历史作用,对旧王朝的废物来了一次大清扫,贪官污吏、土豪劣绅被大量镇压,土地关系获得调整,新王朝也就有了重建的土壤。
  农民大起义爆发后,起义军烧衙门,开粮仓,杀掉了许多县令、郡守、恶霸。东汉末年,黄巾起义军攻城略地,“旬日之间,天下响应”,“所在燔烧官府,劫略聚邑,州郡失据,长吏多逃亡”,郡县官员不是被杀,就是仓皇逃窜。隋朝末年,农民起义军攻打州县,“得隋官吏及士族子弟皆杀之”。唐朝末年,农民起义军攻克长安后,黄巢下令:对唐朝宗室、贵族、大官僚、宦官进行镇压,真是“天街踏尽公卿骨,甲第朱门无一半”!明朝末年,李自成攻入北京,对腐朽的宦官势力予以狠狠的打击。当时,宦官大多被赶出紫禁城,主持追赃的大将刘宗敏对“内臣加炮烙尤惨”。一些激愤的民众,乘机“群呼打逐老公”,那些昔日作威作福的宦官被群众打得“哀泣奔走,失履裂衣坠帽,首面血淋漓”。
  在农民战争中,大批官僚、恶霸地主、土豪劣绅、皇族宗室被镇压,社会上出现了很多无主的荒地,这就为新王朝调整土地关系创造了有利条件。例如,清朝初年,地处中原的河南省一片荒芜,无主荒地平均为54.8%,有的县竟高达80%~90%。当时,这种情况相当普遍,清朝政府不得不下令“更名田”,承认农民占有小块土地的现实,将原来明朝藩王的土地“给予原种之人,改为民户,号为更名地,永为世业”,“与民田一例输粮”。
  在农民大起义的打击下,旧王朝的腐朽力量基本上被消灭,就有可能由一批新贵来建立新王朝,重建皇权国家。在某种意义上,农民战争可以说是皇权国家实现“自我更新”的“推手”,或者说是发挥了“除旧布新”的调节作用。
  2. 皇权国家的重建
  非常遗憾的是,在中国历史上,这么多次农民起义和农民战争都没有给国家、民族带来光明的前途。在王朝鼎革之际,千百万民众用热血和头颅摧毁了旧的皇权专制体系,代之而起的仍然是结构、性能与旧王朝几乎没有太大差别的新的皇权专制体系。农民战争过后,新的统治集团又如法炮制,重新建立起一套庞大的、以官僚和军队为主体的皇权国家统治机器,依靠严密的户籍、里甲制度和残酷的刑法,对全国人民实行高压统治(从肉体到精神)。
  在这方面,汉朝和明朝非常具有代表性,因为这两个王朝都是由农民领袖建立的,不仅在世界历史上是绝无仅有的,就是在数千百次的中国农民起义史上也仅此两例。
  汉高祖刘邦出身于农民,早年当过亭长。至于追随刘邦打天下的“开国功臣”,成分也很复杂,有吹鼓手周勃,城市贫民韩信,布贩子灌婴,屠夫樊哙,“强盗”彭越,游士陈平,旧贵族张良,中小地主萧何、曹参、王陵等人。其中,韩信、张良、萧何、陈平等人在“打天下”的过程中起到了非常突出的作用,而郦食其、陆贾、叔孙通等儒生则在“定天下”时发挥了关键作用。西汉建立后,陆贾就经常在刘邦面前说《诗》称《书》,弄得刘邦很不耐烦:老子是“马上得天下”,与诗书何干?这时,陆贾乘机说明天下可以“马上得之”,但不能“马上治之”;要治理天下,就必须“文武并用”,这才是“长久之术”。
  在儒家的眼里,要建立新的皇权国家,首先要确立礼制,向来“不好儒”的刘邦当然不懂这一套,甚至在儒生的帽子上撒尿,以示蔑视。但是,等他当上皇帝以后,“群臣饮酒争功,醉或妄呼,拔剑击柱”,很不成体统,弄得他很扫兴。这时,叔孙通乘机提议:“夫儒者难与进取,可与守成。臣愿征鲁诸生,与臣弟子共起朝仪。”事后,刘邦高兴地说:“吾乃今日知为皇帝之贵也。”
  明朝的开国皇帝朱元璋出身于雇农,曾经在皇觉寺做过和尚,也瞧不起儒生。刚开始,儒士刘基来见他时,朱元璋认为他是一个“白面书生,不识时务”。但是,正是刘基、陶安、秦从龙、朱升、范常这一批儒生,为朱元璋出谋划策,对他平定天下起到了重要作用。特别是,刘基提出了一个“高瞻远瞩”的军事战略:先与张士诚、方国珍暂时妥协,集中力量消灭陈友谅,再各个击破,统一天下。此外,刘基又“数以孔子之言”疏导朱元璋,使他明白了“倡仁义,收人心”的儒家道义。所以,朱元璋到处收罗“贤士”,又“谒孔子庙,遣儒士告慰父老”。这时,他已经从一个农民起义军首领蜕化为一个符合儒家礼贤下士原则的“真龙天子”。
  最能反映朱元璋立场转变的,当数他抛弃明教,尊崇儒术。明教,又称弥勒教,信奉弥勒救主,带给世人光明与希望,宣传明王出世,追求光明,反对黑暗。当时,许多农民起义军将士都信奉明教,奉韩林儿为“小明王”。但是,在儒生看来,明教纯粹是妖术,根本不能与儒学共存。至正二十一年(1361年)正月,各起义军首领向小明王行庆贺礼,刘基非但不肯下拜,还骂他是一个“放牛娃”,并向朱元璋“陈天命有在”。朱元璋听后,深有感悟,“乃定征伐之计”。不久,朱元璋就派人害死韩林儿,走向了自己的反面。
  不论是刘邦建立的汉朝,还是朱元璋建立的明朝,都是地主阶级政权。所以,刘邦一上台,就下令“复故爵田宅”,“以功劳行田宅”,不但承认旧地主的利益,还造就了一大批新地主。朱元璋建国后,大封功臣,赐给他们大量土地,徐达、常玉春、李文忠、廖永忠等“开国功臣”很快就从贫苦农民蜕变为大地主。
  至于长期以来被世人公认的农民领袖李自成、洪秀全,又怎样?除了在组织并领导全国人民反抗旧王朝这一点上符合农民的利益之外,他们建立的政权果真是农民利益的代表?
  在攻占西安后,李自成占据秦王府,把秦王的几百名姬妾收为己有,命令所司一应设施全部依照李唐的制度;攻下北京后,大顺朝文臣结党,武臣跋扈,一片混乱,因而在山海关之战后溃不成军,一败涂地。洪秀全打下南京以后,和杨秀清等人大修王府,后宫有数千佳丽,骄奢淫逸之态,丝毫不亚于专制帝王。
  在推翻旧王朝时,这些农民领袖也曾提出了“均田免粮”、“有田同耕,有衣同穿,有饭同吃”的美妙口号,但是,革命稍有成功,一旦权力在手,他们的一切政治举措又莫不是为了维护自己的既得利益。于是,原来压抑、摧残他们的皇权国家机器,又转而成为他们用来压抑、摧残老百姓的工具。
  几千年来,在中国历史上虽然爆发过多次农民战争,但皇权国家依然屹立在中华大地上,老百姓的厄运从来投有被摆脱过。一旦某个王朝腐朽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社会矛盾就会来一个总爆发,在毁灭一切文明成果的同时,原来在皇权专制体制下积累的种种矛盾、危机也得到了一次“强制解决”,开辟了一个新的基地,使皇权国家又得以新生,周而复始,循环往复。其实,在这种“改朝换代”式的大换班中,农民战争只是起到了“推动”作用,尽管这个过程非常痛苦,却为皇权国家体制创造了一次新生、再造的机会。
  当然,新王朝建立后,也要总结旧王朝的经验教训——“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一方面继承了旧的皇权国家体制,另一方面加以发展、完善,使皇权国家体制更加完善!
  总之,一部中国皇权社会史,就是一个皇权国家建立——破坏——再建立——再破坏,周期性循环交替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每一次社会大动乱虽然都对旧王朝的腐朽力量进行了扫荡,但都没有从根本上动摇皇权国家体制!
  超稳定:“世界之最”之“最”
  几千年来,中国封建社会先后经历了数十个朝代,大大小小的皇帝也有将近600个,这个兴起,那个衰亡,走马灯似的……都是“一仍旧贯”:一方面,“前人不暇自哀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一个个王朝相继衰落、崩溃;另一方面,一个个新王朝又在废墟上诞生,虽然王朝更迭,江山易主,但皇权国家继续存在!
  皇权国家之所以能够在中国历史上长期延续,历数千年之久而未坠,其“秘诀”就在于:皇权国家体制具有自我调节、自我修复和自我再造的“特异功能”,能够循环往复,经久不衰,“百变而不离其宗”,具有顽强的生命力。
  于是,就出现了一个奇特的现象:中国古代历史并非从低级向高级演进,而是循环往复式地发展。
  每个王朝建立后,鉴于前朝败亡的教训,开国皇帝们战战兢兢,千方百计地避免重蹈覆辙,所以他们不惜血本,花大力气修史,修成了《二十四史》、《资治通鉴》等大部头著作,试图“以史为鉴”,力图避免前朝的失误,一朝一朝地警惕着,并想出许多对策,制定出许多计划,确立这样那样的“祖宗之法”,谆谆告诫子孙后代,但又“劣根性”难改,一朝一朝地重复着前朝的失误,很快就走上了前朝灭亡的老路。
  在儒家的眼里,夏、商、周三代是一个美好的“小康社会”。其实,“三代之治”又何尝“治”过?例如,被称作“贤君”的夏启坐上王位后,就“淫溢康乐,野于饮食”,不久夏朝就出现了“太康失国”、“寒浞之乱”,终至“桀不务德”而灭亡。商朝建立后,也是昏君迭出,“帝太甲不明、暴虐”;“中丁以来,废嫡而更立诸弟子,弟子争相代,比九世乱”;还有“帝甲淫乱”;最后,在纣王手里灭亡。周朝建立后,起初有武庚之乱、二叔之叛;厉王时,有“国人暴动”;幽王烽火戏诸侯,导致西周灭亡。此后,秦、汉、三国、两晋、南北朝、隋、唐、宋、元、明、清,一个又一个王朝兴起,又灭亡……回旋往复,至于无穷……皇权国家就这样“悠然自得”地兜着一个圈子,又一个圈子,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对于这种“超稳定”的局面,近代启蒙思想家严复也是大惑不解:
  “嗟乎!三代以降,上之君相,下之师儒,所欲为天下立心,生人立命,且为万世开太平者,亦云众矣。倾由其术,则四千余年,仅成此一治一乱之局,而半步未进。”
  几千年来,中国的皇权国家“万世一系”,尽管朝代更替不断,但模式不变,制度不改,一切如旧。
  美国历史学家托夫勒认为:在一些文化中,“时间是一种伸向未来的大道”;在另一些文化中,“时间是循环的——历史永远无止境地重演”。也许,中华文化就是他所说的后一种情况吧!
  在世界历史上,就国家体制的严密、完善程度而言,中国古代的皇权国家是“独一无二”的。20世纪的“战争狂人”——希特勒,曾经在德国建立了一套严密的法西斯专制体制,但是,这套体制还比不上皇权国家体制那么有弹性,可以自我调节、自我复制、自我更新。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希特勒一心要在欧洲建立一个“千年帝国”,但他的“第三帝国”在历史上只存在了十几年,就轰然倒塌,而皇权国家体制却在中华大地上延续了数千年之久。
  在某种意义上,皇权国家体制可以说是人类历史上最完善、最巩固,最有弹性的一种国家体制。正是在这种体制下,中国人创造出了无数个“世界之最”——万里长城、秦始皇兵马俑、故宫、大运河、《二十四史》、《资治通鉴》等等。我们无法否认的是,这些世界奇迹都是在皇权国家这个“母体”内产生的。
  总之,皇权国家体制的这种“超稳定”性,堪称中国诸多“世界之最”之“最”,它也是中国古人始终不能摆脱“历史周期律”的总根源!   后 记
  坦率地说,作者我沉溺于故纸堆、沉迷于中国历史,已经十年有余了,经常和历史上的昏君奸臣、仁人志士、金戈铁马、血雨腥风之类为伍。所以,对于以皇权为中心的“权力场”,对于皇权国家、皇权社会,我是深有体会,感慨良多:
  感慨之一,是大家争来争去,无非是为了争夺“一人之天下”。
  为了争夺一个皇位,历代封建国家统治者不惜调动全国的人力、物力和财力,而天下臣民也甘心(不甘心也没办法)为统治者东拼西杀。等最高统治者一人荣登“九五之尊”,出力的文臣、武将则是烹的烹、剐的剐,或者是像狗一样苟活着,绝不可能活得舒心。
  如果把天下比作一锅肉,那些出力的功臣们往往连一杯羹也分不到,这在西汉初年表现得最明显。例如,韩信、彭越、英布都曾为刘邦效死力,最后却死于非命;“第一功臣”萧何是刘邦的左膀右臂,功高盖世,但也是险象环生,如果不是及时采纳了门客的建议,摆出一副喜欢占小便宜、胸无大志的“贪官”姿态,不是牢狱之灾,就是灭族之祸;身为大汉功臣,周勃父子双双被无缘无故地下狱,甚至惨死狱中。至于其他功臣,几乎没有一个人能够“独善其身”:张良称病隐居,学习“导引”、“辟谷”之术,忽真忽假,才打消了刘邦的猜忌;凭着超凡的智谋,陈平一次次化险为夷……
  一坐稳江山,刘邦就开始耍弄众功臣,让你圆就圆,让你方就方,比他和项羽争夺天下更加“游刃有余”。在打天下时,刘邦只是汉王,与大家亲如兄弟;可是,等江山到手,坐上了龙椅,刘邦就立即开始执行另一套游戏规则:万里江山归他一人所有,要一人呼而天下人应,一人支配天下人的命运。在刘邦之后,这种“一人天下”之争一直在持续着,形成了一个无法更改的宿命。
  感慨之二,是内斗不休,无日无之。
  一百多年前,孙中山先生就曾大发感慨:中国人是“一盘散沙”。此话一点不假!几千年来,在皇权国家体制下,中国人擅长的是争斗,不善于共存(特别是与政敌共存)。一涉及“共存”,许多人就会捉襟见肘,不知所措!
  在皇权社会里,历代统治者往往只知道“以孝治天下,以忠昭天下,以节励天下”,大搞独裁、专制统治,残酷压迫人民。一旦社会矛盾激化,民怨四起,他们就会手忙脚乱,往往不能心平气和地协调、化解矛盾,而是采取一种“下下之策”:对内,大搞窝里斗,不惜采用暴力,以保持一种“稳定”的局面;对外,则是“闭关锁国”,国家被禁锢得比罐头还要严密。殊不知,由于矛盾长期积压,得不到化解,最后,矛盾总爆发时比原子弹爆炸还要厉害,整个社会同归于尽,多少代人的建设成果毁于一旦。更让人痛心的是,这种悲剧在中国历史上周而复始,一而再、再而三地上演!
  就这样,我们的古人一直排斥彼此共存,忙于“窝里斗”,杀红了眼,根本顾不上什么“建设”和“发展”!结果,西方人很快就超越了我们,我们被远远地抛在后边,听任他们的羞辱和欺凌。
  感慨之三,是中国历史上刀光剑影,寒气袭人,到处充斥着一个“杀”字。
  古人云,“春秋无义战”!自古以来,中国人不光是为了霸权和江山才厮杀,许多厮杀只是为了品尝一种“杀人游戏”的快感,或者是为了取得某种心理上的平衡。为了一座城池、一件珍宝、一个美女、一个天象,甚至一句话,就可以杀人,直杀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白骨遍地、哀鸿遍野,也在所不惜!
  特别是在战争(不管是内战,还是外战)期间,每每出现坑杀俘虏、滥杀无辜的场面。这不,战国末年,秦国大将白起一次就坑杀赵国降兵40万,让人毛骨悚然,足可以列入吉尼斯世界纪录。
  在皇权社会里,为了权力(特别是至高无上的皇权),中国人整天争来争去、斗来斗去、杀来杀去,根本不曾想到建立一种长远的机制,来限制“权力”这头怪兽,将它关入铁笼之中,不让它有机会滥施淫威。
  也许有人会说:中国人不可能超越“历史的局限”,去建立近代的民主制度。可是,他们忘了,早在古希腊时代,民主政治就开始萌芽,建立了不少民主的共和国。这说明:在生产力不发达的情况下,同样可以产生出民主政治来。在这方面,各个国家、各个民族之所以有差异,自有夙因,绝非“历史局限性”这几个字就可以搪塞。
  英国政治学家阿克顿有一句“千古不朽”的名言:权力导致腐败,而绝对的权力导致绝对的腐败。既然政客们的本性是恶的,对权势有贪欲心理,有独裁的欲望——在这个前提下,是把精力浪费在恶中择优,还是考虑建立一套制度,来约束他们的权力?几千年来,中国古人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前者——包括许多进步的思想家都是如此,根本不曾想到要建立一套制度,甚至连这方面的念头都不曾动一下!这真是中国人的悲哀!
  所以,在皇权社会里,中国人只能寄希望于出现一位“好皇帝”。可是,在皇权国家体制下,专制帝王昏庸无能是常态,偶尔才能出现几个好皇帝。像唐太宗李世民那样的“明君”实在是“可遇而不可求”!
  其实,真正有效的政治体制并不惧怕昏君,因为有一套制度约束他,使他欲作恶而不能,可以逼迫他就范。只要有了这套良好的制度,我们的古人就不必再苦苦等待“天降明君”了——这样的政治体制才是最有效的,可以让“德政”持之以恒地延续下去,中国古人也就可以过上好日子了。
  现在,许多人都在谈论“读史有智慧”!上面这些话,谈不上什么“智慧”,顶多只是自己的一点心得,我把这些感受写出来,以飨亲爱的读者——这才是我写作的初衷,希望能引起大家的共鸣!
  在本书的写作过程中,得到了谈永华、杨才林、王宏伟、刘建民、吕华侨等人的大力支持,特别是艾绍东老师的精心指导,以及刘伦、刘彩云在关键时刻给予的理解和激励!隆情高义,一切尽在不言中,一并致谢!
  黄进华     
  2006年3月18日子夜于北京   
首页 上一页 共10页
返回书籍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