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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权悲剧

_4 黄进华 (现代)
  等胡亥坐上龙床,昧着良心的李斯终于松了一口气,认为自己的地位已经“稳如泰山”,今后再也不用担心了。他哪里想得到,这仅仅是拉开一场权位争夺战的序幕,好戏还在后头呢?
  秦二世元年(公元前209年),陈胜、吴广在大泽乡发动起义,各地人民纷纷响应,秦朝在全国的统治已经岌岌可危了。这时,作为“当朝丞相”的李斯非常着急,准备进谏,劝胡亥改变统治政策,以缓和社会矛盾。赵高知道后,眼珠滴溜溜一转,计上心来,就找到李斯,告诉他:“现在,关东盗贼出没,皇上却拼命征发人民修建阿房宫,过着声色犬马的生活。我本想规劝皇上,无奈人微言轻,丞相大人为何不去劝谏皇上呢?”
  听了赵高的这一番“肺腑之言”,李斯也很感动:“现在皇上深居简出,我想向皇上进言,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赵高暗喜,急忙说:“丞相要是能进谏,真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哪天皇上有空,我就派人告诉您!”
  其实,这是赵高设下的一个圈套,李斯倒好,这只“傻狗”竟然不识好人、坏人,顺着他的道来了。
  于是,赵高就趁秦二世正在寻欢作乐之时,派人通知李斯。李斯这个“傻冒”竟信以为真,来到皇宫门前求见。如此次数一多,秦二世非常扫兴,对李斯很不满。
  这时,赵高趁机“火上浇油”,大进谗言:“听说李丞相的长子李由是三川郡太守,和盗贼陈胜等人是老乡,所以故意不派兵镇压,致使楚国盗贼横行。此外,我还听说,他们在暗地里有书信往来,勾勾搭搭,不知干些什么勾当。”秦二世听后,认为赵高说得“头头是道”,真是自己的“知心人”,便派人调查李斯的“劣迹”。
  不过,李斯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很快就知道了其中的“道道”,便立即上书揭发赵高“心怀不轨,阴谋篡权”,说得有理有据。可惜,他碰到的是秦二世,竟然不进盐酱:“你说了些什么胡话呀?赵高只是一个宦官,向来安分守己,从不恣意妄为,对朝廷忠心耿耿,真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可你却无端怀疑他,是何道理?”对于李斯的“金玉良言”,秦二世非但置之不理,反而怕李斯对赵高不利,又派人传话给赵高,让他小心。
  当时,关东地区的盗贼越来越多,朝廷派兵前去镇压也不能解决问题,就像割韭菜似的,一茬又一茬,割而复生。于是,右丞相冯去疾、左丞相李斯、将军冯劫联名上书进谏,劝秦二世暂时停止修建阿房宫,减轻对老百姓的压迫。胡亥不但听不进去,反而下诏,要把他们统统抓起来,投入监狱。冯去疾、冯劫知道后,认为“士可杀,不可辱”,就自刎了,只有李斯这个“软骨头”没有自尽。
  李斯一下狱,赵高就对他严刑拷打,鞭子就像雨点一般落到了他的身上。李斯平生哪里吃过这个苦,最后屈打成招,被迫承认自己“谋反”。但是,李斯心里不服,自认为劳苦功高,便在狱中上书秦二世,给自己“评功摆好”,恳求他发一发“善心”。没想到,这些奏章全都落到了赵高之手,他连看也不看,就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囚犯无权上书!”说完,他就将这些奏章付之一炬。
  最后,秦二世二年(公元前208年)七月,李斯一家老小,一个不漏,全都被“腰斩”于咸阳。眼看就要行刑了,刽子手已经将那把磨得雪亮的鬼头大刀擎在手中,这时李斯才长叹一声,对即将人头落地的儿子谈起陈年往事:“小二子,你还记得吗?那时,我领着你们哥儿几个,牵着黄犬,走出上蔡东门去追赶狡兔的情景吗?看来,这样的闲情逸致,这辈子是再也不可能了。”
  就这样,在临死前,这位杀出上蔡的河南人,对自己追逐权力的一生进行了一次全面否定!
  几千年来,在皇权国家体制下,中国古代的读书人大多对“权力场”有着一种异常的嗜好,有着强烈的权力癖。也许是受孔子“学而优则仕”的金科玉律影响,许多人从一开始读书识字,就有一种强烈的要“出人头地”的愿望。正是这种愿望,才产生一种内在的冲动,促使许多读书人拜倒在专制皇权的脚下,上窜下跳,不择手段地争权夺利。为了权力,他们可以阿谀奉承,磕头巴结,摆出一副诚惶诚恐的“奴才相”。一旦在官场上失意,他们就会如丧考妣,怨痛万分。许多古代文人就是这样一辈子沉迷于“权力场”中,自以为得意,却丧失了做人最基本的人格,李斯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
  直到临死前,李斯才大彻大悟,但是为时已晚。如果他一直在老家上蔡纵狗猎兔,又何至于此;不过,要让他在上蔡一辈子啃干馍、喝糊糊,也真够他受的!
  李斯杀了一辈子人,现在竟然轮到自己被人杀,这滋味不好受啊!作为秦始皇的“铁杆屠夫”,在骊山脚下坑杀数百名儒生、方士时,他大概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眼下,自己身边尸积如山,血流成河,才唤醒了李斯早已泯灭的人性。此时此刻,这位大秦帝国的丞相、《秦律》的制订者和执行者,也不由得为自己效命的这个残暴的朝廷痛心疾首。本来,以“指鹿为马”著称的赵高要处死李斯,只要砍掉他的脑袋就行了,人只有一死,何必来一次腰斩,再剁成肉酱呢?可是,这种匪夷所思的刑罚,也许就是李斯担任廷尉时制定和颁行天下的呢!
  其实,李斯应该明白,正是自己给刽子手们创造了机会,才使他们练出了这种又割又剐、又凌迟又腰斩的职业本领。最后,李斯咎由自取,只好痛苦地领受自己制定的酷刑,在自己亲手培养出来的刽子手的刀下俯首就刑!这时,李斯是多么怀念那早已逝去的牵着大黄狗,走出上蔡城东门,在秋日的夕阳下追逐成群狡兔的岁月啊!
  所以,后人就把李斯的这句话缩成“东门犬”三个字,既表示悔不当初,也表示对自己一生沉溺于“权力场”的彻底决绝。孔老夫子说过:“朝闻道,夕死可矣。”对这位河南汉子来说,这也就够了!
  “华亭鹤”陆机
  除了李斯,还有一位“大彻大悟”的读书人,同样值得大书特书,他就是西晋的陆机。无独有偶,他也在临死前给后人留下了一个表示后悔不迭的典故——“华亭鹤”,正好与“东门犬”对仗工整。据说,在被砍头前,他曾说过一句“华亭鹤唳,岂可复闻乎”。这时,距李斯之死已经511年了。
  陆机(261~303年),字士衡,吴郡(今江苏苏州)人,西晋著名的文学家。因为他曾经担任平原内史,所以被世人称为“陆平原”。他的祖父陆逊、父亲陆抗,都是东吴的名将,他们家是江东数一数二的大贵族。
  华亭,是一个地名,在今天的上海市郊区的吴淞口。西晋时,这里有大片的滩涂,许多迁徙的候鸟都在这一带停留。
  据史书记载,陆机“身长七尺,其声如钟,少有异才,文章冠世”。这样一位出身高贵的风流才子,想必仕途是一帆风顺吧?可是,令人想不到的是,在他跟随成都王司颖之后没几年,陆机却接到了一纸军前处决的“斩首令”。当时,陆机告诉部下:“当初,成都王司马颖托给我重任,我想推辞,却没有成功;今日,竟然要遭受诛杀,难道不是命运的捉弄吗?”直到临死前,他还镇定自若地给下令处死他的司马颖“洋洋洒洒”地写了一封长信,然后“面不改色”地受刑。
  其实,陆机被杀原本并非必然,完全是他自己找上门的。倘若他一直呆在华亭,完全可以继续听他的鹤唳声,可以吟诗作赋,根本没必要来首都洛阳谋求发展。如果说李斯把上蔡这个小县当成“厕”还情有可原的话,那么陆机竟然把人才济济的江东看成是“厕”,那他也未免太“狂妄自大”了吧!
  想当初,陆机刚到洛阳时,也曾大大地风光了一番:京师万人空巷,夹道欢迎他。这时,陆机真是如登仙境,只要他一开口,想做官,不是宰相,也是公卿。退一步说,凭他的才华和声望,由他来领衔文坛,也是一件“顺理成章”的事情。对他来说,高位、盛名、权力,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得到。
  可是,一个好文学家,不一定会做官;同理,一个官做得好的人,也不一定能成为好文学家。陆机的名作《文赋》,是用赋的形式写出来的文学评论,具有独创精神。他的那篇《辨亡论》,探讨了东吴的兴衰存亡,如果他坚持写下去,在中国历史上的地位也一定“非同小可”。但是,一个人文章写得好,不一定就得做官,我们这位“陆先生”有了这点本钱,便骄傲起来,以为可以伸手要官,可就令人不敢恭维了。到最后,失败、杀头,完全是他“咎由自取”。
  刚来到洛阳,陆机就利欲熏心,喜欢结交权贵。可惜,他所交非人,竟然与臭名昭著的贾南风的外甥贾谧“亲善”,结果被大家看不起。不久,他千不该,万不该,竟然卷入了“走马灯”似的“八王之乱”,惹来杀身大祸。
  起初,他是在吴王司马晏手下做一个郎中令;后来,他投靠赵王司马伦,当上了相国参军。不久,赵王司马伦登上大宝,陆机投机成功,被破格提拔为中书郎。哪知道,没多久,赵王司马伦又被齐王司马冏推翻,陆机也被抓了起来,等着杀头。幸亏,成都王司马颖和吴王司马晏出面为他说情,才发配3000里,没有丢掉脑袋。
  过了几年,朝廷颁布大赦令,陆机也被放了回来。按说,“吃一堑长一智”,这回他该“金盆洗手”了吧!不,这位“陆先生”竟然“负其才望”,要“志匡世难”,救万民于水火。其实,他对洛阳恋恋不舍,恐怕是另有所图,也许是贪慕官位,还想再赌一把。权力好比“醇酒”,不饮自醉,何况他已经投身“权力场”,饮出一点味道了呢!
  可惜的是,他把“宝”押在了成都王司马颖的身上,“谓颖必能康荣晋室,遂委身焉”。不过,司马颖偏偏是一个“形美而神昏,不知书”的大笨蛋,陆机焉有不败之理?具有讽刺意味的是,陆机最后竟然遭到小人的陷害,被自己心目中的“中兴之主”——司马颖下令处死于军前。本来,他身为一军之长,还可以起兵“清君侧”的,或者是交出军权,逃到天涯海角,司马颖恐怕也拿他无可奈何。但是,知识分子的优柔寡断害了他,加上他素来喜欢感情用事,最后竟然乖乖地交出脑袋,作“华亭鹤”之叹!
  几千年来,在皇权社会里,不知道还有多少文人经不住权力的诱惑,在“权力场”上随波逐流,甚至拜倒在专制皇权的脚下,依附于权贵,沽名钓誉,为当权者(主要是皇帝)卖命,最终迷失了自我,甚至于被当权者所杀悔之晚年!   白发童生,寿星举人
  俗话说得好,“七十二行,官为首行”。几千年来,“官本位”一直是中国皇权社会的特征。
  皇权社会里,享有特权的“官位”具有“收益高、稳定性强、风险小”的行业优势,因而成为许多人追逐的对象。一旦捞到“一官半职”,马上就能成为“人上人”,光宗耀祖,人前显贵,那份荣耀真是令人羡慕。
  从隋唐以后,历代王朝大力推行科举制度为了能够挤进官场,成千上万的读书人倾尽毕生精力,在浩如烟海的经书中苦苦攻读,那种悲壮精神就连皇帝老儿见了,也会为之动容。
  为了能在科举考试中脱颖而出,多少年来,中国的读书人“前赴后继”地埋头于“四书”、“五经”,一方面极大地缓解了读书人的“逆反”心理,强化了知识精英对于专制皇权的依附,造成对普通大众弱势群体的有力统治;另一方面,科举取士也为官僚队伍增添了许多新鲜血液,促使官僚集团更新速度加快,从而巩固了皇权专制制度。
  古人云:“十年寒窗苦!”中国古代的文人之所以要皓首穷经,埋头在故纸堆里,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金榜题名”。一旦金榜题名,就意味着他们可以飞黄腾达,享受富贵荣华。可是,又有多少人知道:在金榜题名的背后,却隐含着无数莘莘学子艰难、苦涩的故事!
  漫漫科举路
  几千年来,中国人一直奉行的是“学而优则仕”的方针,书读好了就可以做官,而衡量一个人学识的依据就是科举考试。自从隋朝以来,这种开科取士的制度就成为专制帝王选拔人才的主要方式,也是天下读书人获取功名利禄的主要途径。
  不过,要参加科举考试,也不容易。打个形象的比喻,科举考试就好像是一架伸向云端的阶梯,士子们只能一级级地向上爬。下面以清代科举考试为例加以简单说明:
  第一步,是考童生(就是考秀才)。要取得秀才的资格,考生们必须要“过三关”——县考(由知县主考)、府考(由知府主考)和院考(由本省学政主考)。
  只有考中了秀才,才可以去省城参加三年一次的乡试(又叫秋闱)。乡试是本省的考试,是科举考试中的一个重要环节。考试的试题由皇帝“钦定”,监考官也是由皇帝任命。乡试的竞争非常激烈,平均10~20个人才录取一个人,考上了就成为“举人”。
  考上举人,就有资格进京赶考,参加三年一次的会试(也叫春闱)。清代会试的考场设在北京顺天府的贡院,连考9天,共考三场,录取率连10%都不到。通过会试的人,就取得“贡士”(又叫“进士”)的称号。
  考上了“进士”,就可以做官,但是究竟做什么官,却要取决于殿试的成绩。殿试起初是在紫禁城的太和殿举行,乾隆以后移到了保和殿,前十名是由皇帝“御笔钦定”。殿试的一甲录取三名,就是状元、榜眼、探花,二甲、三甲共录取100~300人不等。
  只要考中进士,就可以披红挂彩,骑马游街,那是何等风光!反之,“名落孙山”的人却是面如死灰,有的人昏倒在金榜之下,甚至找一根麻绳上吊,从此永诀考场。当然,也有乐极生悲的,就像《儒林外史》里的范进,考上举人却发了疯。
  在科举制度下,成千上万的知识分子困死在考场,读死书,死读书,最后却一事无成。
  在皇权社会里,专制帝王将天下读书人视为“网中鱼”、“池中物”,竭力提倡和灌输一种“科举文化”。这不,大宋真宗皇帝赵恒就曾“亲自上阵”,作了一篇《劝学文》,公开鼓励读书人从小就为“金榜题名”而奋斗:
  “富家不用买良田,书中自有千钟粟。
  安居不用架高堂,书中自有黄金屋。
  出门莫恨无人随,书中车马多如簇。
  娶妻莫恨无良媒,书中有女颜如玉。
  男儿欲遂平生志,六经勤向窗前读。”
  科举考试,好就好在:“使草野寒酸登进有路,不假凭藉,可致公卿。”所以,历代王朝一再宣称科举考试为“抡材大典”,标榜“选无遗珠”,目的就是将天下贤才“咸纳于其彀中”。
  可是,科举考试的名额毕竟有限。就拿清代来说,全国秀才的名额大约有25000名左右;乡试的名额在1500名左右;会试的名额更少,只有250名左右。从童试到会试,淘汰率都在95%以上。对于那些寒窗苦读的士子们来说,层层淘汰的现实是无法绕过的。
  有人曾经做过统计:在清代,一个人从童试到殿试,前后总共要经历十几次考试。当然,这只是一种理论上的计算,是建立在每一级考试都能一次通过的基础上。在现实中,许多士子往往是在某一级的考试上止步不前,蹉跎岁月。例如,康熙四十二年(1703年)的状元王式丹,他20刚出头就考上秀才,等到考上举人时已经是58岁的老头了。也就是说,王式丹花了将近40年的时间,才走完了从秀才到举人的路。其实,王式丹还算是一个“幸运儿”,更多的士子则可能“科场蹭蹬”,永远看不到“金榜题名”的那一天。
  对参加科举考试的士子们来说,“名落孙山”从精神到肉体都是一种痛苦的煎熬。对此,清代大文学家蒲松龄有过一番“诛心”的描写:
  “秀才入闱,有七似焉:初入(闱)时,白足提篮,似丐;唱名时,官呵吏骂,似囚;其归号舍(即考棚)也,孔孔伸头,房房露脚,似秋末之冷蜂;其出(考)场也,神情惝恍,天地异色,似出笼之病鸟;迨望报(指发榜)也,草木皆惊,梦想亦幻。时作一得志想,则顷刻而楼阁俱成;作一失志想,则瞬息而骸骨已朽。此际行坐难安,则似被絷之猱。忽然飞骑传人,报条无我,此时神色猝变,嗒然若死,则似饵毒之蝇,弄之亦不觉也。初失志,心灰意败,大骂司衡无目,笔墨无灵,势必举案头物而尽炬之;炬之不已,而碎踏之;踏之不已,而投之浊流。以此披发入山,面向石壁;再有‘且夫’、‘尝谓’之文进我者,定当操戈逐之。无何,日渐远,气渐平,技又渐痒;遂似破卵之鸠,只得衔木营巢,从新另报矣。”
  为了能“金榜题名”,无数读书人依然义无反顾,前赴后继。在清代,“白发童生”、“寿星举人”的现象十分普遍。例如,康熙三十八年(1699年),在曾孙的陪同下,广东顺德县的百岁老人黄章,千里迢迢地赶到北京参加会试。进入考场时,黄章还特意让曾孙打出“百岁赶场”的灯笼,轰动了整个京师。至于蒲松龄,16岁就考中秀才,但在乡试中他却是“屡战屡败”。直到72岁,他还顶风冒雪去赶考,总算博得了一个“举人”的功名。在悲喜交加之余,他写了一首《蒙朋赐贺》:
  “落拓名扬五十秋,不成一事雪盈头。腐儒也得宾朋贺,归对妻孥梦亦羞。”
  考场如战场,瞬息万变,有时还会发生一些“乐极生悲”的事情。在嘉庆二十五年(1820年)武科殿试后,举行隆重的传胪大典,状元徐开业、探花梅万清居然没有来参加。这时,兵部尚书丰绅济伦的脸可就挂不住了,奏请严加处分。最后,还是刚刚即位的道光皇帝“开恩”,没有砍掉他们的脑袋,但是“鸡飞蛋打”,他们的状元、探花还是丢掉了。
  读书人苦啊!且不说漫漫长夜浸泡了多少凄清、寂寞,就是那一场场噩梦般的考试也够人受的。例如,乡试和会试都是连考三场,每场三天,吃喝拉撒睡全在考棚里,就连大小便也要在棚中“自行解决”。在考场四周,岗哨如林,戒备森严,任何人不得出入。对于那些富贵子弟,倒也不用发愁,因为他们可以多带一些补品(如人参);至于那些寒士,就只能靠干粮充饥了。康熙三十六年(1697年)的状元李幡,因为出身寒微,殿试时只在篮子里放了36个馒头。在考试时,因为高度紧张,加上疲惫,许多人实在是撑不住,还没有考完,就病倒了,被抬出考场。不过,这一切还是挡不住天下读书人“义无反顾”的脚步!
  可叹的科场黑幕
  因为科举考试竞争激烈,录取率非常低,一些考生就想方设法地作弊。对于那些作弊的考生,清政府的处罚十分严厉:一旦发现,按照《大清律》,就要杖100,枷号三个月示众,还要发往边疆充军。
  尽管如此,作弊之风依然屡禁不止。2003年2月,在苏州发现了一本清代考生作弊的小书,只有半个巴掌大,竟有9万个字的考试内容,一粒米就能盖住6个字!
  此外,出钱请“枪手”冒名考试的现象也十分普遍。当时,甚至出现了一批专门代人考试的“枪手”,这些“枪手”风险大,报酬也很高,代考一次就可以得到白银30两,如果考中了,还有重谢。
  在考场外面,许多人也没闲着,他们积极运作,经常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找同乡、拜老师、走后门、打关节,甚至行贿考官。
  清代的科场腐败,主要来自官员。例如,嘉庆六年(1801年),刑部尚书张若廷帮亲戚夹带考题;嘉庆十六年(1811年),湖南学政徐松带头倒卖官学名额,还亲自主编了一本“科场宝典”,高价卖给学生;咸丰八年(1858年),顺天乡试又出丑闻,主考官、内阁大学士柏葰等人收受贿赂。东窗事发后,咸丰皇帝震怒,柏葰等人被处死,其他官员也受到了严厉处分。
  至于科举考试的“头把金交椅”——状元,那更是多少人争夺的“焦点”!例如,咸丰六年(1856年)殿试时,翁同龢与孙毓汶都有才学,两家又都是官宦之家,还是“世交”。于是,就在场外展开了一场“明争暗斗”。
  据说,在殿试前一天,孙毓汶的父亲亲自出马,请翁同龢去他家吃晚饭。碍于“世伯”的面子,翁只好去孙府赴宴。这天晚上,孙毓汶的父亲陪着他聊天,一聊就聊到后半夜,便留翁住下。既来之,则安之,翁同龢也就答应了。哪知道,他刚躺下,门外就有人放鞭炮,而且一放就放到天亮。所以,翁同龢一夜没有休息好,殿试时无精打采。幸亏,他还有点“小聪明”,带了两支人参救急,最后还是考中了状元。从此,翁、孙两家就撕破了脸皮,翁同龢与孙毓汶更是成了政治上势不两立的“死对头”。
  在科举考试时,官员们进行“暗箱操作”,这早已是“公开的秘密”。例如,张謇是我国近代著名的实业家、教育家,但他能考中状元,却是仰仗上层人物的幕后活动。原来,张謇的殿试成绩不理想,收卷官黄思永是他的朋友,就悄悄给他补上了一处空白,并纠正了一处错误。在阅卷时,张謇的同乡、光绪帝的老师翁同龢想提携他,便仗着自己是“帝师”的特殊身份,经过一番周旋、运作,终于将张謇“提拔”为状元。
  有时,就连“皇帝陛下”也难免要搞一点小动作。例如,乾隆二十六年(1761年),新科状元本来是江苏人赵翼。但是,乾隆看后,摇了摇头,说江苏、浙江出的状元太多了,便大笔一挥,将赵翼改成第三名,陕西人王杰白捞了一个状元。
  更荒唐的是,最高统治者有时因为迷信而重新决定金榜的排名。例如,光绪三十年(1904年),清朝举行最后一次殿试,本来第一名是朱汝珍,第二名是刘春霖。一看第一名是广东人朱汝珍,慈禧太后就不高兴,因为慈禧害死过“珍”妃;而洪秀全、康有为、梁启超以及当时正在海外闹革命的孙中山都是广东人,而刘春霖是直隶肃宁人,正好当时直隶大旱,“春霖”这两个字很吉利。于是,慈禧便“御笔圈定”刘春霖为状元。
  中国的科举考试,是以“四书”(《大学》、《中庸》、《论语》、《孟子》)、“五经”(《诗经》、《尚书》、《易经》、《春秋》、《周礼》)为主,这些都是流传了数千年的典籍,题目都是从这些书里出。在考试时,考生要以八股文的固定格式来写作,不允许自由发挥。这样的考试脱离社会实际,势必会“选拔”出许多思想僵化、因循守旧的庸才,而那些具有真才实学和创新精神的人却被拒之门外。
  例如,晚清名臣曾国藩,虽然考中了进士,但在殿试时却名列三甲末等,最后靠走后门才进入翰林院。从后来的表现来看,曾国藩至少算得上“一代能臣”,其才华和功绩远在许多状元、榜眼之上,这岂不是对科举考试的最大讽刺?
  特别是,到了鸦片战争以后,科举制度已经是气数已尽。当时,西方自然科学迅猛发展,已经开始了第二次科技革命,而中国的知识分子们还在青灯下抱着老祖宗留下来的“四书”、“五经”咬文嚼字。对于这种已经腐朽透顶的科举制度,人们逐渐认清了它的本质,开始猛烈地抨击它,最有名的是龚自珍的一首诗:
  “九州风气恃风雷,万马齐喑究可哀。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材!”
  到最后,连最高统治者对科举制度都失去了信心,光绪皇帝就曾掩卷长叹:“这样选拔人才,难怪所学非所用呀!”
  光绪三十一年(1905年),在朝野上下的一片呼声中,科举制度终于寿终正寝。从此,“金榜题名”永远成为历史。   文人的朋党之争
  在许多人的心目中,文人知书达礼,应当“识大体”。其实,读书人也是一个“排外意识”很强烈的集团。古人云,“文人相轻”!此话一点都不假,读书人经常是心高气傲,喜欢目空一切,仿佛天下之大,只有他最行。于是乎,拉帮结派、“党同伐异”也就少不了了,而且手段毒辣,不见得比那些政客们差。
  在排他性上,知识分子总喜欢搞“小集团”、“小圈子”。就像同业有行会,流氓有黑帮,读书人也有许多“同气相求”的小圈子。特别是,这种“小集团”一旦和“权力”沾上边,麻烦就来了。为了“小集团”的利益,许多文人可以不问是非黑白,不分青红皂白,攻击异己,庇护同类。到最后,这种“小集团”可能发展到“朋党”的地步,双方往往是斗得不可开交,甚至达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
  就算文人们都是“高风亮节”,一心为国家和老百姓着想,也容易产生矛盾:你说要开疆拓土,张扬国威,他说要休养生息,安定民心;你赞成改革旧制,他却坚持“祖宗之法”;你说要慢慢来,他偏偏说要下猛药……吵来吵去,单纯的意见之争就难免发展成为意气之争,谁也不肯让步,非要斗个你死我活不可。因为在皇权专制体制下,皇帝说话最管用,所以大家都争相讨好这个“最高裁判”,专制帝王乘机拉一派、打一派,将他们都捏在自己手心里。
  在中国历史上,最著名的党争,莫过于北宋后期的新党和旧党之争,起初不论变法派,还是保守派,都是一心为民,吵来吵去反而变成扰民了,最后竟然让蔡京这个大奸臣浑水摸鱼,当上了宰相,将大宋帝国推向了深渊。
  “君子”也结党
  到了宋仁宗庆历年间,阶级矛盾和民族矛盾日趋尖锐,财政危机日益加深,出现了“冗官”、“冗兵”和“冗费”的局面,使北宋政府陷入了“积贫积弱”的困境。同时,在与辽国、西夏的战争中,北宋也是连吃败仗,被迫向他们缴纳“岁币”,也加重了人民的负担,农民和士兵的反抗斗争是“一年多如一年,一火(伙)强如一火(伙)”。
  面对严重的社会危机,一些士大夫感到必须实行改革,以摆脱困境。于是,一些官员主动上书朝廷,对当时死气沉沉的官僚政治提出批评,提出了改革弊政的主张。景祐三年(1036年),范仲淹上“百官图”,讥讽宰相吕夷简任用亲信,并劝仁宗疏远他。吕夷简勃然大怒,指责范仲淹离间君臣、引用朋党,下令免去他的“权知开封府事”一职。从此,“朋党问题”成了宋朝政治斗争的一个重要内容。
  在范仲淹遭受排斥时,余靖、尹洙、欧阳修、蔡襄等人仗义执言,结果都被罢官,但斗争并没有因此而停止。当时,欧阳修写了一篇著名的《朋党论》,呈献给皇帝,认为:朋党之说自古有之,君子、小人各自有朋;希望仁宗借鉴前朝的兴衰治乱,“退小人之伪朋,用君子之真朋”。在这里,“真朋”与“伪朋”的对立,实际上就是改革势力同守旧势力的斗争。
  眼见改革的呼声越来越高,连吕夷简也感到改革已经是大势所趋,无法阻挡,便来了一个“顺水推舟”,主动辞职,并推荐范仲淹等人回朝执政。庆历三年(1043年)春,章得象、晏殊出任宰相,贾昌朝、范仲淹为参知政事,杜衍为枢密使,韩琦、富弼为枢密副使,政治局面为之一新。
  当时,宋仁宗也意识到了改革的重要性。这年九月,他亲自召见8位中枢大臣,赐座,并请他们畅言军国大事。在宋朝,天子亲自赐座,可是“无上的荣耀”,所以大家都惶恐万分,不敢说话。一个月后,范仲淹挺身而出,领衔条陈“十事”上奏,揭开了宋朝历史上崭新的一幕。在东京汴梁的政治舞台上,一个惊心动魄的改革高潮即将到来!
  不幸的是,在短短一年的时间里,范仲淹就享受到了自古以来一切改革家的所有遭遇——酸、甜、苦、辣、咸,什么都有,最后也和他们一样落得一个“无疾而终”的下场。大宋帝国持续近半个世纪的改革运动,竟然从一开始就染上了一种凄壮、悲凉的色彩。
  论起道德操守,范仲淹当然是没得说。平时,范仲淹做事也相当谨慎,虽然致力于改革事业,但他也知道一切并非“唾手可得”。至于范仲淹倡导的“庆历新政”,更不是什么激进的改革,比如:他提出的“十事”(十条指导方针)——明黜陟、抑侥幸、精贡举、择官长、均公田、厚农桑、修武备、减徭役、覃恩信、重命令,在原则上也都能站得住脚。在具体的措施上,范仲淹也并不一味追求“天翻地覆”的效果。例如,为了澄清吏治,他曾修订“磨勘法”和“荫子制”,但也没有对原来的制度一概否定,只不过是对官僚阶层的特权稍加限制罢了。
  但是,范仲淹在本质上仍然是一个“理想主义者”,他虽然具有政治家的胆识和气魄,却不善于玩弄政治手腕,把人际关系搞得一团糟。最麻烦的是,范仲淹和他周围的一些人过于冲动、直率,这在无形之中便把自己孤立起来了。在中国传统的政治观念中,过分的慷慨激昂总会让许多人无法理解,更不用说那些小人们会“嫉妒眼红”!
  其实,范仲淹本人也并不欣赏这种孤芳自赏的“名士习气”。庆历三年(1043年)四月,国子监直讲石介作了一首《庆历圣德诗》:“众贤之进,如茅斯拔,大奸之去,如距斯脱。”显得过于狂放。范仲淹看后,很是忧虑,告诉好友韩琦:“这些怪鬼之辈要坏大事!”
  这时,吕夷简虽然已经致仕,但反对派仍然大有人在,三司使夏竦就是一个“急先锋”。说起来,夏竦是一个典型的“小人”,他喜欢结交权贵,为人又反复无常。庆历四年(1044年)初,夏竦带头攻击欧阳修、范仲淹等人结党,又一次掀起“朋党”之论。
  对此,仁宗很疑惑:“难道君子也有朋党?”范仲淹毫不畏惧,立即站出来答道:“过去,臣在边塞时,就曾亲眼见到勇敢的人自成一党,怯懦的人也自成一党,在朝廷里自然也有正党、邪党之分。如果结党从善,又怎么会危害朝廷呢?”
  不过,范仲淹的这番话简直是“对牛谈琴”,并不能打动高高在上的天子。在皇权国家里,专制帝王最害怕的就是“朋党”,因为他们在骨子里相信“朋党必然危害君权”这个古老的箴言。
  同年六月,夏竦又以石介为对象,发起新一轮攻击。这一次,他的手段非常毒辣,竟然伪造了一份废黜宋仁宗的诏书,署上“石介”的大名,并大造谣言:石介的后台是枢密副使富弼,而富弼又是范仲淹的得力助手。“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夏竦此举的真正目标是不言而喻的。在封建时代,“图谋废立”可是大逆不道之罪,尽管宋仁宗似乎不太相信这份诏书与石介有关,但是人言可畏,也让范仲淹、富弼大为紧张。
  就在这时,辽国和西夏发生战争。原来,在宋、夏议和后,西夏国主李元昊志得意满,非常猖狂,辽兴宗担心李元昊从此坐大,会成为自己的“心腹大患”,便亲率10万大军讨伐西夏。
  面对这种局势,北宋帝国又面临新的抉择。这时,范仲淹力主增派军队保卫河东,防备辽军的突然袭击,并主动请缨,出任陕西、河东经略安抚使。其实,他这次出京,主要是为了离开汴梁这个“是非之地”,暂时避一避朝廷上下正闹得“沸沸扬扬”的流言蜚语。但是,他没有料到的是,自己这一走,“庆历新政”也就夭折了。
  在奔赴河东的途中,范仲淹顺道拜访了已经退居林下、安享晚年的吕夷简。吕夷简见到他很奇怪,就问他:“你有什么急事要离开京城?”范仲淹淡淡地答道:“去查看一下陕西、河东两路,事毕即还!”吕夷简急得一跺脚:“既已出京,又岂能再入?即使要处理边事,也是在朝廷里方便,这么简单的道理,你怎么都不懂啊?”
  “姜还是老的辣”!吕夷简到底是在宦海中沉浮了大半生,这些话一针见血,说得范仲淹脸色大变。
  不久,富弼就被贬为河北宣抚使,改革派的势力大减。这时,反对派的骨干、御史中丞王拱辰得意洋洋,忍不住手舞足蹈,发出了要“一网打尽”的叫嚣。没几天,韩琦也被赶出朝廷,所有改革措施全部被废止。
  平心而论,范仲淹主导的“庆历新政”,根本算不上什么重大改革,而且时间很短,可谓“昙花一现”。尽管如此,范仲淹等人仍然无法抵挡汹涌而来的反对浪潮,被迫“逃出”了京师汴梁。
  那么,“庆历新政”为什么这么快就会失败呢?除了范仲淹等人本身的因素外,宋代士大夫喜欢“意气用事”的毛病也是一个重要原因。
  原来,自从开国以来,宋朝皇帝实行的一直是“与士大夫共天下”的方针,历行文教,注重德行,士大夫崇尚儒学、名节一时蔚然成风。可是,许多读书人整日泡在“故纸堆”里,缺乏一种奋发向上的精神和斗志,变得越来越温文尔雅、端重持默。矛盾的是,根据儒家的道德伦理,“治国平天下”是士人们的天职,加上权力场又是那么诱人,士大夫们总是不能忘怀于庙堂、社稷。
  于是,他们便选择了一种简单的方式——借批评别人来证明自己正确。许多人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他们自己做不了大事,但却不容许别人在做事时犯“一丁点”错误。平时,他们喜欢摆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架势,自诩刚正不阿、鄙斥浮薄,可一旦有人奋起,要干一番事业时,他们就无法“泰然处之”了,甚至不择手段地诬讦、陷害别人。范仲淹就是因为要改革,触犯了许多人的既得利益,大家当然要对他“鸣鼓而攻之”!所以,在皇权国家体制下,要想做一个“改革者”,实在是难啊!
  永不谢幕的党争
  几千年来,“窝里斗”一直是中国传统的皇权政治的一个“痼疾”,也是一种难以逃脱的宿命,北宋晚期的新党与旧党之争就是最好的例子。
  论起这场党争,可以追述到司马光与王安石的交恶。本来,王安石和司马光是生死相交的朋友,两个人也是无话不谈。但是,在王安石变法开始后,司马光却不赞成,曾以他特有的方式三次致函王安石,劝他重新考虑自己的政治理念和治国方针,王安石的反应却是那封著名的《答司马谏议书》。从此,两个人就在政治上分道扬镳,并成为不共戴天的仇敌,终生不再往来。
  从熙宁二年(1069年)王安石官拜参知政事(副宰相)开始,到元丰八年(1085年)宋神宗去世为止,在皇帝的支持下,王安石及其追随者发起了一场“轰轰烈烈”的变法运动,被称为“熙丰变法”,其间跌宕起伏,历时16年。
  宋神宗死后,即位的哲宗年仅9岁,他的祖母——宣仁太后临朝听政。这位宣仁太后对变法派素来没有好感,所以她一上台,就起用司马光为宰相,命他主持朝政。
  司马光执政后,采用“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段,将王安石的变法措施全部废除,史称“元祐更化”。当时,苏东坡、范纯仁等人曾经建议司马光对“新法”区别对待,保留那些经过实践证明合理的法令(例如“免役法”),不要换一种方式继续糟蹋老百姓,却被固执己见的司马光断然拒绝。最后,苏东坡等人长叹一声:“奈何又一位‘拗相公’?”意思是:怎么又出了一位和王安石一样刚愎自用、听不进任何不同意见的宰相?
  想当初,王安石不惜与众多亲友、同事反目,也要坚持自己的政治理想和信念。现在,司马光表现出了同样的“坚定”与“执著”。可惜的是,这种令许多人敬重的品质一旦与拒绝听取不同意见相结合,在王安石和司马光这两位“大人物”的身上,就产生了一种悲剧:他们太感情用事,已经丧失了理性。
  在这里,宽容精神、必要的妥协与长远的眼光全都不见了,“坚定”、“执著”变成了“执拗”、“刚愎自用”的代名词,在帝国的政治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强烈的、让人不安的不祥气息。从此,我们只能无奈地看到:在王安石、司马光这两位领袖开辟的道路上,他们那些不成器的继承人越滑越远,一直滑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从元丰八年(1085年)宋神宗去世,到元祐八年(1093年),在宣仁太后的主导下,帝国政府致力于恢复祖制,清除王安石变法的影响,历时8年。在此期间,出现了两个新名词——“新党”(支持王安石变法的政治派别)、“旧党”(反对王安石变法的一派),帝国政治陷入了党争的泥沼,不可自拔。
  元祐八年(1093年),宣仁太后撒手归西,宋哲宗亲政。这位年仅18岁的皇帝,再次起用新党人士,全面恢复变法措施,残酷打击旧党,前后历时6年有余。在章惇这位昔日好友的残酷荼毒下,苏东坡等人陷入了一种极为悲惨的境地。
  元符三年(1100年),哲宗病故,一向讨厌新党的向太后垂帘听政。在此期间,她再次起用旧党人士。
  几个月后,向太后归政,徽宗赵佶亲政,正式执掌大权。第二年,徽宗改元“崇宁”,顾名思义,就是“崇尚熙宁”的意思,其政治倾向不言自明。随后,赵佶大量起用新党人士。崇宁二年(1103年)正月,新党的“后起之秀”——蔡京升任左仆射,成为首相。此后,蔡京曾4次拜相,成为宋徽宗的“亲密伙伴”。
  在打击政治对手方面,蔡京的手段之酷、株连之众,恐怕连司马光、章惇都自愧不如。当时,他在各地树立“元祐党人碑”,将打入另册者书碑立石,垂之后世,让他们永远不得翻身。这座“元祐党人碑”,在崇宁初年(1102年)就已经达到98人,到了崇宁三年(1104年)更激增到309人,就连章惇、曾布、张商英这样的新党骨干,也因为与蔡京不和,被列入了这份“黑名单”。
  如果说此前新党与旧党的斗争多少还是源于政治分歧的话,那么蔡京此举则完全出于“私利”。当时,在他的周围形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小集团,张康国、刘逵、薛昂、林摅等人都是出自他的门下,根本谈不上志同道合。为了讨好蔡京,薛昂等人甚至举家为蔡京避私讳。
  奸臣能有机会施展自己的“奸才”,有其客观必然性。倘若没有持续几十年的党争,大宋帝国的政治绝对不会沦落到这样一个地步,这实在是让人“英雄气短”。过去,人们经常说:导致唐朝灭亡的,既不是黄巢、朱温,也不是藩镇、宦官,而是“牛李党争”。不幸的是,二百多年后,这个悲剧再一次上演。
  也许,老天爷存心要和大宋帝国作对。北宋晚期,新党和旧党斗得你死我活,朝野波谲云诡,政潮叠起,每折腾一次,就会使帝国大伤元气,直到病入膏肓。
  特别是,在王安石和司马光这两位具有“大家风度”的政治领袖去世后,新党和旧党由道义与政治信念之争,蜕变为意气、私利与权力之争,由过去的君子之争堕落为小人之争。从此,在大宋朝的政治舞台上,就很难再见到那种具有坚定的政治信念、高尚的人格,学问博大精深的人物了,帝国开始进入一个政治道德急剧沦丧,政治空气迅速恶化,是非、善恶观念完全丧失的时期。在帝国的官场上,官员们厚颜无耻,到处充斥着道貌岸然的“衣冠禽兽”,他们兴高采烈地奔走于庙堂之上,千方百计地攫取国家的权力和财富,直到大宋帝国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最后,大宋帝国就是在这样的吵闹声中被动摇了根基。等女真铁骑大举南下时,大宋帝国早已是外强中干,不堪一击了。
  新党与旧党的争斗,对于大宋帝国的影响,进而对于中国历史产生的影响,就是对“窝里斗”最好的注解。不过,类似的事情在中国皇权社会里可以说是“屡见不鲜”:东汉之所以灭亡,就是因为无止无休的“萧墙之乱”,直到汉朝气数已尽,被三国取代;唐朝末年,牛党和李党混斗,外未乱而内先乱,强大的帝国毁于一旦;明朝末年,也是窝里斗使关外的满人有机会可以入主中原,如果崇祯帝不杀害袁崇焕,那么满人要想入关就绝非易事;在清朝灭亡以后,大小军阀又是连年不断地窝里斗,使得独裁越来越厉害,民主逐渐远离中国……
  读完“窝里斗”的历史,就像是“揭伤疤”一样,让人痛不欲生,无以名状。   宰相要用读书人
  说起来,中国古代的皇权国家制度设计得很有意思。套用当代政治学的理论,就是一会儿“内阁制”,一会儿“总统制”:在皇帝掌握实权时,就是总统制;如果皇帝不愿意(或者不能)管理国家大事时,宰相的权力就可能凌驾于皇权之上,也就变成了内阁制。
  乍看起来,在皇权国家体制下,皇权最大,但在实际的政治运作中,皇权还是受到了种种限制,而对其限制最大的莫过于相权。为什么呢?因为皇帝大多是靠世袭上台的,既有能干的,也有平庸的,还有一些笨蛋、蠢猪,而宰相都是官场老手,不论是政治经验,还是个人能力,皇帝一般比不上宰相。所以,历代帝王最担心的就是相权过重,尾大不掉。
  最后,朱元璋下令取消丞相,试图“一劳永逸”地解决这个问题。但是,朱元璋一死,内阁首辅又冒了出来。在张居正这个首辅面前,小皇帝万历是规规矩矩,不敢越雷池一步,直到张居正死后,他才敢“秋后算账”。至于清朝末年的内阁总理大臣袁世凯,更是厉害:先是逼清廷交出实权,然后又联合南方的革命党,逼迫小皇帝溥仪退位,在中国延续二千多年的皇帝制度就是被这位宰相大人断送了。
  正因为相权容易对皇权构成威胁,所以专制帝王们都对宰相不太放心,就特别关心宰相的人选。考虑到武将们既手握重兵,又有战功,如果再让他们做宰相,那岂非“如虎添翼”!所以,从宋朝以后,皇帝们都学精了,一般不用武将做宰相,只让文人当宰相,道理也很简单:因为“秀才造反,三年不成”,文人宰相要兵没兵,要将没将,不会从根本上威胁专制皇权!   赵匡胤:“本朝与士大夫共天下。”
  宋朝的开国皇帝赵匡胤,虽然出身纯粹为“赳赳武夫”,但在他黄袍加身后,却确立了一套偃武修文、倡导文教的基本国策,开创了一个思想文化高度繁荣的“黄金时代”。
  五代时,军阀割据,混战不断,读书人生逢乱世,处境极为艰难。当时,有一位著名的学者张式,被彰义节度使张彦泽以高薪聘为“掌书记”,负责管理文书。这位张节度使凶残苛暴,有一次他竟然上书朝廷,要处死自己的儿子。张式觉得这有悖常理,就竭力劝阻。
  谁知,张彦泽一听就火了,取出弓来,要一箭射死张式。张式无奈,只好逃到京城,请求朝廷的庇护。张彦泽不依不饶,竟然向朝廷索要张式,并扬言:如果不交出张式,他就要扯旗造反。朝廷非常害怕,就把张式交给这个军阀。结果,狠心的张彦泽竟然对张式采用了剖心、决口、砍断手足的刑罚,最后将他活埋。据说,当时这样的事例还不少,所以读书人经常要为如何保全身家性命而烦恼。为了躲避灾祸,许多北方的文人士子,不惜越过千山万水,逃往四川和江南。
  在中国的皇帝里,赵匡胤可以算得上一个喜欢读书,比较尊重读书人的皇帝。有一次,他跟随周世宗柴荣去攻打南唐,有人私下里向柴荣打“小报告”:赵匡胤打下寿州后,抢了好几车的贵重物品。柴荣听后,半信半疑,就派人前去查看,结果发现箱子里全都是书籍。柴荣很是疑惑,就问他:“赵爱卿,你是军人,不好好收拾甲兵、训练军队,要那么多书干什么?”赵匡胤心里“咯噔”一下,知道此事关系重大,急忙跪倒在地,顿首道:“皇上对我有天高地厚之恩,我却不能为皇上出谋划策,心里很惭愧!我读这些书,就是想扩大自己的见闻,好报效皇上!”
  现在,赵匡胤偃武修文,尊重读书人,当然受到了社会各阶层的广泛拥戴,使许多人相信:天下即将统一,很快就要进入“太平盛世”。
  长期以来,在民间广泛流传着一个赵普“以半部《论语》治天下”的故事。乾德五年(967年),大宋政府花费了不少气力,终于平息了四川的叛乱,朝野上下总算松了一口气。没想到,乐极生悲,却发生了一个“大笑话”,让宰相赵普差点挨了赵匡胤一顿胖揍:
  当时,赵匡胤对“乾德”这个年号非常满意,认为这是一个从来没有过的好年号。宰相赵普急忙在一旁猛拍马屁,列举了近年来朝廷里的不少喜事,都归功于“乾德”这个年号。
  这时,旁边正站着一位名叫“卢多逊”的翰林学士,他非常有学问,平时和赵普也对不上劲。所以,等赵普拍完马屁后,卢多逊突然不动声色地说:“真可惜,乾德是伪蜀国用过的年号。”
  赵匡胤大吃一惊,急忙派人调查,竟然发现:乾德不仅是前蜀的年号,还是亡国的年号。这一回,赵匡胤真是恼羞成怒了:赵普这厮身为宰相,却不喜欢读书,竟然让自己在天下臣民面前出了这么大的一个“洋相”,真是可恶!
  一想到这里,赵匡胤实在是压不住心头的怒火,便把手一招,喝道:“赵普,你过来!”
  赵普知道自己闯出大祸来了,但他又不敢违抗圣旨,只好战战兢兢地走到御案前。只见赵匡胤拿起御笔,蘸饱黑墨,在他的脸上乱写乱画,弄得他翰墨淋漓。就这样,赵匡胤还不解气,又骂道:“你不学无术,怎么比得上卢多逊?看来,宰相还是要用读书人!”
  赵普把这件事视为“奇耻大辱”,从此他就开始发愤读书。在他的书房里,有一个大书匣,不许别人碰它。平时,人们只看到他每天从里面取出一本书来读,但是谁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书。一直等到赵普死后,人们打开书匣,才发现里面只有《论语》的前半部分。打那以后,赵普“以半部《论语》治天下”的故事就传开了。
  坐上龙椅后,赵匡胤重用读书人,经常喜欢用一句“至理名言”来告诫周围的武将:可以马上得天下。却不能骑在马上治天下,更不能躺在马上守天下,这对那些武将们震动不小。过去,武将和文臣相见时,文臣经常要低眉拱手,向武将致意;现在,一见到文臣,武将们都要恭恭敬敬地唱个肥喏,表示问候。
  同时,赵匡胤大力推广科举制度,向天下读书人敞开大门。新科状元登科后,可以披金挂彩地骑在高头大马上,四处游街夸耀。届时,帝国首都开封举城若狂,就像盛大节日一般地瞻仰他的风采,无数美丽的少女都在梦想着能与他结为连理。当时,有人甚至认为,这些状元们的风光,甚至超过那些统兵十万、荡平敌国的大将军。在这个时代,科举制度具有一定的进步性,代表着平等与文明,为千千万万没有关系的“莘莘学子”打开了一扇改变命运的大门。
  更值得一提的是,赵匡胤做了一件“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事。在中国所有的专制帝王里,只有他以自己至高无上的“开国皇帝”之尊,给后世留下了这样一份誓约:
  一、保全柴氏子孙,不得因有罪加刑;
  二、不得杀士大夫及上书言事之人;
  三、不加农田之赋。
  在这份誓约中,赵匡胤庄严地警告子孙后代:如果胆敢背弃上述誓言,必遭天谴!
  在中华5000年的文明史上,这是惟一的一份出自专制帝王之手、带有几分人性光辉的誓约,目的是约束自己的子孙后代不要作恶。据说,这块刻着誓约的石碑,放在太庙内,封闭甚严。宋代新天子即位后,都要到太庙默诵誓词。届时,只有一个不识字的小太监跟随,其他人只能远远伺候。所以,大家都不知道这份誓约的内容,一直到靖康二年(1127年)女真铁骑南下,攻破东京汴梁,将宫门打开,人们才一睹其“真容”!
  读完这个故事,我闭目沉思,忽然想起了在皇权国家体制下,汉高祖刘邦“非刘姓不王”之类的誓约,想起了历代帝王的“祖宗家法”,想起了权力场上的尔虞我诈、翻脸无情、对政敌必欲斩草除根而后快的狠毒,实在是感慨万千!
  每当读到这份誓约时,我不禁“潸然泪下”。想一想,实在是让人惆怅:即便是有这份誓约的约束,在宋朝还是出现了中国历史上的第一大冤案——岳飞冤死风波亭,这才是中华民族的悲剧所在。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风流宰相”严嵩
  俗话说得好:“伴君如伴虎。”其实,在皇权国家体制下,做个臣子本来就不容易,要做个奸臣更得有“两下子”。一提起严嵩,大家都知道他是明朝的大奸臣,但让许多人大跌眼镜的是:严嵩还是一位挺有才气的诗人。
  老实说,严嵩也算是一个“正经八百”的诗人,他的诗写得呱呱叫。在《万历野获编》里,明朝人沈德符是这么记载的:
  “严分宜(指严嵩)自为史官,即引疾归卧数年,读书赋诗,其集名《钤山堂稿》。诗皆清利,作钱刘调,五言尤为长城,盖李长沙流亚,特古乐府不逮之耳。……故风流宰相,非伏猎弄獐之比,独晚途狂谬取败耳。”
  至于严嵩名下的《钤山堂集》,《四库总目提要》的评价也很高——“在流辈中乃独为迥出”。这本诗集,能够在大清朝的皇家典籍中获得如此高的评价,可见它确实有其“不俗”之处。
  严嵩(1480~1567年),字惟中,一字介溪,江西分宜人。早年,严嵩曾在老家钤山面壁十年,苦读诗书。等他在文学上小有名气后,也就“文而优则仕”,受到朝廷的器重,“进侍讲,署南京翰林院事,召为国子祭酒”。一个读书人,十年寒窗,悬梁刺股,能熬到国子监首脑这么高的位置上,也算是当时学术界、文化界“大师”级的人物了。在皇权社会里,想当个官,是比较容易的,只要你有钱有势、有关系、有门子就行。但是,要想在翰林院混日子,肚子里只有《三字经》、《百家姓》,或者是英文ABC之类,恐怕还是不够格的。从这一点来看,严嵩尽管是一个大坏蛋,他的文学成就还是“货真价实”的。
  过了几年,朝廷准备重修《宋史》,又命严嵩领衔,“以礼部尚书兼翰林学士,董其事”。说起来,这是一个油水虽然不大,但享有崇高威望的荣誉性差事。看来,严嵩当时因文望和人望确实是“众望所归”,朝廷才会把这么重要的差事交给他。在皇权社会里,凡是能够被专制帝王相中,认为有资格主持修正史的文人,大都属于“文坛泰斗”,例如宋代的欧阳修、司马光,当然更不用说清朝的纪晓岚了。不过,因为严嵩是一个臭名昭著的大奸臣、大贪官,在后人的咒骂声中,他这方面的“清誉”都被湮没了。
  当时,嘉靖皇帝朱厚熜迷信道教,还自封为“灵霄上清统雷元阳妙一飞玄真君”,这种滑稽戏也只有想出家做和尚的梁武帝才能做出来。不过,在皇权社会里,只要是皇帝喜欢的东西,不管好坏,自然会有一批“马屁精”趋之若鹜,蔚然成风。于是,“上有所好,下必甚焉”,“文武大臣及词臣入值西苑,供奉青词”,跟着皇帝一起向太上老君顶礼膜拜。所谓“青词”,就是写在青藤纸上打醮祷祝的疏文。严嵩自然不甘人后,加上他善于揣摩,所以他写的“青词”仙风道骨、典雅华彩,朱厚熜看后褒誉有加。有了这块“敲门砖”,严嵩也就一天天发达起来。
  不可否认的是,严嵩早年的确是一位“文章高手”,倘若他只是一个大草包,肚子里空空如也,哪还敢跟嘉靖一起谈诗论文?所以,纪昀岚在主编《四库全书》时,也不忍心将严嵩的诗作一笔勾销,还特地引用了王世贞的一句诗——“孔雀虽有毒,不能掩文章”,表示不能因人废文,将严嵩全盘否定!
  下面,我们试着读一首他的七绝:
  “山泉野饭聊今夕,金谷铜驼非故时。随缘自有数椽竹,题俭真成一字师。”
  倘若没有标明这是严嵩的作品,我们肯定会认为:这是某位甘于清贫的诗人,在远离尘世喧嚣的荒郊野外孤独行吟呢!可是,当我们知道,这是那位穷奢极欲、无恶不作、祸国殃民的大奸臣、大贪官严嵩在那里“装孙子”时,就会觉得这真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为文和为人的矛盾,严嵩既不是第一个,更不会是最后一个。但是,因为严嵩的奸臣名压倒了他的文学名,所以在《明史》中他和他的儿子严世蕃都被打入《奸臣传》;到了后来,在人们的心目中,他的贪官名又压倒了他的奸臣名。
  一般来说,小贪如鼠,昼伏夜出,干一些鸡鸣狗盗的事,贪也贪不出多少油水来;大贪可就不同了:他们好比老虎,无所顾忌,可以明火执仗,才能贪出金山、银山。严嵩当政时,放开手脚地疯狂贪污,聚敛了大量钱财,这还不是嘉靖包庇和纵容的结果!正因为有皇帝的支持,严嵩才能有恃无恐,严世蕃才敢胡作非为。在皇权社会里,一旦进入权力场,文人们就会面临一个两难的选择:是死守清高,做一个才华出众的文人呢?还是做一个权力更大的官僚,好捞到更多的油水呢?不用说,严嵩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
  特别是在嘉靖十八年(1539年)以后,嘉靖就经常“怠工”——不上朝了,连皇帝最起码的本职工作也不愿干了,这就给严嵩父子提供了更大的贪污空间。于是,严嵩在皇宫里面将嘉靖哄得团团转,严世蕃则在外边大肆搂钱!
  起初,严嵩是以文才邀宠于嘉靖,才得以飞黄腾达。他最后的失败,也是因为晚年文思日退,做不出多少令皇帝高兴的文章来,才失去圣眷的。说实话,一个诗人总有“江郎才尽”的一天,严嵩都七八十岁了,还能写出好的文章来?此外,朝廷里的厮杀,并不亚于西班牙斗牛场上的角力,你不把刀插在牛的身上,牛就会把你顶死,所以,严嵩究竟还能有多少诗情才气,这是大可怀疑的!更何况,为了铲除政敌,严嵩必须恬不知耻地曲意讨好嘉靖,当他一天到晚尽琢磨这些事情时,还能激发多少创作灵感?
  最后,连朱厚熜亲笔草拟的诏书,老迈的严嵩都看不懂了——“语多不可晓”,“所进青词,又多假手他人不能工,以此积失帝欢”。于是,他的末日也就不远了。
  嘉靖四十四年(1565年),严世蕃被“斩于市,籍其家”。不过,嘉靖还是“法外施恩”,给严嵩留了一条性命,削籍为民。过了两年,严嵩又老又病,“寄食墓舍以死”。这个大奸臣、大贪官,就这样永远地被钉在了中国历史的耻辱柱上。
  据《明史》记载,严嵩父子被查抄出来“黄金可3万余两,白金200万余两,他珍宝服玩所直又数百万”。以严嵩的贪污记录,列入吉尼斯世界纪录应该没有问题。对于这些财产,嘉靖是这样分配的:“诏悉送太仓,以一半济边饷,一半充内库取用。”也就说,有一半落入了朱厚熜个人的“腰包”,真是“严嵩跌倒,嘉靖吃饱”!
  在《二十四史》里,对那些奸佞之辈,如酷吏、奸臣、佞幸、乱贼、阉党等等,无不有分门别类的列传。奇怪的是,惟独没有专门的《贪官列传》,这使我很纳闷:是不是中国历史上没有贪官呢?或者是贪官极少而没有为他们设传的必要?非也!中国皇权社会的贪污文化,可谓源远流长。在皇权社会里,从上到下,真可以说是无官不贪(其实,皇帝本人就是“头号贪污犯”)。所以,民间有一句谚语——“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就是这种现象的真实写照。一个知府竟然能在三年里吞噬这么多的民脂民膏,那老百姓还有活路吗?正因为皇权社会的贪污之风愈演愈烈,泛滥成灾,对史家来说,记不胜记,只好搁笔不记了。
  在皇权社会里,如果全都是清官,只有个别贪官,治史者倒有兴趣做一做文章;相反,遍地都是贪官,清官也就成了“珍稀动物”,反倒可以在史书上占有“一席之地”了。所以,在史书里,有良吏、循吏列传,以肯定他们的恪尽职守、清廉方正。   官场红人凭什么“弄权”?
  在皇权国家体制下,一个置身“权力场”的人,大致要应付三个方面的关系,即:下与上的关系,同僚之间的关系,上与下的关系。在处理这些关系时,即:下级如何应付上级,同僚之间如何相处,上级如何驾驭下级,以及在官场上如何自保,个中“道道”很多,都大有“学问”!
  在皇权社会里,就有那么一些富有传奇色彩的人物,他们虽然没有什么特殊的背景,白手起家,却都有自己的过人之处,超越成千上万的竞争者,赢得上司的青睐,平步青云,官运亨通,成为位高权重的官场红人。下面,让我们来研究一下他们的“为官之道”,探寻他们“大红大紫”的奥秘。   “弄权”之一:事上之道
  在皇权国家体制下,权力是一切投身“权力场”的人所追求的终极目标。不论你是否对权力爱不释手,只要踏进了“权力场”,就须臾离不开权力。不过,在权力的金字塔下,权力的配置并非是均衡的,往往是地位越高,权力越大。特别是,专制帝王高踞于权力金字塔的顶端,几乎掌握了无限的权力。那么,作为下级,如何与上级(尤其是皇帝)搞好关系,取得上司的赏识,这对自己的未来和前途至关重要。
  在这一点上,蔡京、和珅、袁世凯堪称典范。他们胸有城府,工于心计,精于谋划,勇于打拼,更有自己独到的手段,读后真让人瞠目结舌……
  蔡京“曲意逢迎”
  在皇权专制时代,由于皇帝高高在上,臣下的生死荣辱往往系于他们的一念之间,所以,一些大臣(例如蔡京)就想方设法地逢迎君主。只要能讨得专制帝王的欢心,他们什么事情都可以做,道德、良心、人格、舆论都被他们抛到了九霄云外。为了能够向上爬,取得更高的地位,获得更大的权力,什么罪恶的、无耻的勾当,他们都干得出来。按照儒家的标准,这种人简直是地地道道的“小人”,甚至没有资格被称为“奸臣”。
  众所周知,宋徽宗是一位昏君。不过,许多人不知道的是,起初宋徽宗也曾是一位“好皇帝”,后来一步一步地蜕化,最后竟然蜕变成了一位不顾一切地追逐声色犬马的昏君,成了中国历史上数得上的几位“败家子皇帝”之一。在这个漫长而浪漫的过程中,宰相蔡京起到了相当恶劣的作用。这是一个理论与实践相互作用的过程,读起来相当有趣!
  元符三年(1100年),宋哲宗突然驾崩,徽宗即位。刚上台时,徽宗还雄心勃勃,励精图治,试图结束已经延续达几十年的党争,所以改元“建中靖国”,企图弥和新党与旧党的矛盾,实现国家的长治久安!
  在个人生活方面,徽宗也比较注意节俭,不敢铺张浪费。有一次,徽宗拿出一些玉制的盘碗杯盏来,小心翼翼地问群臣:“众卿家,我打算在国宴上使用这些东西,又怕别人觉得太奢华,说三道四,你们认为如何?”
  这时,宰相蔡京出班奏道:“陛下,天子本来就应该享受天下的荣华富贵,区区几件玉器又算得了什么?何况,您是在国宴上使用,完全合乎情理,何必在乎别人说些什么呢?”听了这话,徽宗的心里真是美滋滋的!
  要知道,蔡京饱读诗书,才华横溢,是当时的一位“大才子”。为了进一步讨好宋徽宗,使他可以放心大胆地享乐,蔡京竟然亲自站到了理论的最前沿,引经据典地炮制了一套“享乐理论”,从思想上帮助皇帝解除顾虑。
  从《易经》中,蔡京推导出了一个“丰、亨、豫、大”的理论,意思是:在太平盛世,皇帝就应该有天子的气派,要敢于花钱享乐,不必拘泥于世俗之礼;否则,就会失去上天的眷顾!
  此外,他又援引了《周礼》中的一个说法——“唯王不会”。在这里,“会”就是会计的意思。当时,蔡京告诉徽宗:《周礼》的意思是,自古以来,只要是君主,就可以不受限制地花钱;贵为天子,要是过分节俭,真是苦了自己,就和那些平头百姓没有什么两样了。
  蔡京发明的这套理论,对徽宗来说真是“及时雨”,真是太善解人意了,已经不能用“卑鄙无耻”这四个字来形容。
  按照儒家的传统理论,蔡京真可以说是一个“标准”的奸佞之徒。更不幸的是,这套“享乐理论”竟然被宋徽宗全盘接受,成为大宋朝廷的施政方针。
  也许因为徽宗本人是一个艺术家,所以他的品味也很高雅,特别喜欢那些稀奇古怪的石头。按理说,在皇权国家里,一个皇帝不喜欢金山银海,只喜欢玩赏石头,岂不是天下臣民的“福气”?谁知道,皇帝的这个爱好和宰相蔡京的逢迎结合后,却产生了一个极其可怕的“怪胎”,这就是中国历史上赫赫有名的“花石纲”!
  为了讨好宋徽宗,崇宁四年(1105年),蔡京专门在苏州设立“应奉局”,由他的心腹朱勔主持,专门在江浙一带搜罗奇花异石,最后竟然发展成一场灾难性的、遍及全国的“花石纲”大劫难。
  为了搜寻奇花异石,各地官吏们如狼似虎,不论是高山深谷,还是深宅大院,只要有一木一石稍堪玩味,就会有官吏闯入,在上面做上记号,这玩意儿就立刻成了“御用物品”,主人必须妥善保护,稍有不慎,就是犯了“大不敬”的罪名。等到起运时,官吏们经常要拆墙毁屋,恭恭敬敬地将这些东西“请”出去。为了这个“花石纲”,倾家荡产者不计其数。
  不久,在受“花石纲”祸害最深的江浙一带发生了方腊起义。对于那些落入自己手中的地方官吏,起义军经常采用非常残忍的手段,比如:活埋、挖心、剖腹、砍断手脚、熬成膏油“点天灯”,等等。这种极端的做法,恰恰从反面证明地方官吏们的残暴。所以,就连官修的《宋史》也委婉地指出:方腊起义其实是“官逼民反”!
  和珅:“揣摩上意”
  在《韩非子》里,有一段话专门分析大臣取得君主宠幸的手段,大意是:凡是奸臣,都想顺从君主的心意,以取得君主的宠幸,获取更大的权势。所以,只要是君主喜欢的东西,他们就会加以赞美、吹捧;至于君主憎恶的东西,他们就会诋毁、攻击。
  此言不虚,在皇权专制时代,就有那么一些大臣非常“细心”,经常揣摩专制帝王的性格、喜好,然后采取相应的对策,以取得皇帝的宠信,这样的大臣就是“谀臣”。
  一个工于谄媚之道的大臣,不但注意研究皇帝的脾气,还能发挥主观能动性,抢先一步,将皇帝想说而没有说的话先说出来,想办还没有办的事情先办了,这才是谄媚者中的“高手”。在权力场上,这种人没有理由不受到专制帝王的赏识,成为最有权势的人物。和珅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众所周知,乾隆一朝最大的红人当数和珅(1750~1799年)。终乾隆一生,他对和珅都是宠爱有加。那么,和珅究竟凭什么取得乾隆帝的欢心的呢?作为一位“投机钻营大师”,和珅必有其过人之处。
  和珅在官场上钻营的一个最大特点,就是善于揣摩皇帝的心思,成为皇帝肚子里的一条“蛔虫”。只要是乾隆喜欢的事情,他都抢着去做,尽力去做,什么事都干得出来。身为朝廷大员,在乾隆面前,和珅总是“言不称臣,必曰奴才”,“皇帝若有咳唾,和珅以溺器进之”。不过,“天威难测”,“龙眼无恩”,要成为皇帝肚子里的一条虫子着实不容易,和珅却做到了。从查办云南总督李侍尧一案,我们可以见识一下和珅这一手的厉害。
  乾隆四十五年(1780年)二月,原云南粮储道海宁控告李侍尧贪赃、勒索,乾隆大怒,遂命御前大臣和珅奔赴云南,处理此案。一路上,马蹄在泼风似地狂奔,和珅的脑子也在飞转:如何处理李侍尧一案?
  对于李侍尧,《清史稿》有这样的评价:“(李)侍尧号才臣,帝所倚任。”仅仅几个字,就揭示了李侍尧的特点及其在乾隆心目中的地位。
  李侍尧,字钦斋,汉军正蓝旗人,“机警过人”,才具非凡,还颇有来头。原来,他是额驸李世芳的四世孙,而李世芳是最早向清太祖努尔哈赤投诚的明朝大将,是清朝初年“标志性”的政治人物。
  本来,李侍尧深受乾隆的赏识。因为李侍尧精明强干,政绩斐然,所以乾隆对他总是高看一眼。乾隆四十二年(1777年),在选派李侍尧为云贵总督时,乾隆表示,“各省总督老成有识,能办大事者,实无出李侍尧之右者”,对他的评价非常高。
  那么,李侍尧既然兼才臣、能臣、宠臣于一身,圣眷正隆,乾隆又为什么要突然对他下手呢?和珅虽然聪明,却一时猜不透皇帝的心思,真是百思不得其解。在他的心目中,皇帝的态度才是处理李侍尧一案的关键所在,其他都是“小问题”!
  抵达昆明后,和珅立即逮捕李侍尧,对他进行突击审讯。李侍尧猝不及防,屁股后头的臭屎还没有擦干净,就被暴露于阳光之下:大肆收受部属的馈赠和规礼,甚至巧立名目进行勒索。算下来,李侍尧共勒索白银35000两。几乎可以断定,这只是他贪赃枉法金额的“冰山一角”。
  其实,在当时的官僚队伍里,李侍尧还不是一个“声名狼藉”之辈,而且,他贪污受贿、勒索下属,也不全是落入自家腰包,其中一部分是用于向皇上“进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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