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
“别装傻了，当然是赫斯克莱夫呀！”
“不在，只有哈东在里头。”
艾伦走进屋子，一看，真是百感交集。
凯撒琳坐在炉边，正俏皮地摇晃着一把老旧的摇椅。这是
她母亲凯西曾经坐过的摇椅，当然她并不知道。
呼啸山庄·７５·
哈东则两手插在口袋里，远远的站着，默默瞅着凯撒琳。
“哈，艾伦，你找到我了！”凯撒琳嬉皮笑脸地说道，
“你真坏！为什么你不曾告诉我潘尼斯东岩后面有这样一个山
庄？”
“你这个顽皮的小姑娘！”艾伦有意回避凯撒琳的问话，
“偷偷跑出来，急死人了，以后看谁还敢相信你？走，赶快
回家去！”
“再坐一会儿么！”凯撒琳还是恋恋不舍。
“不行，马上就要天黑了，天黑走山路很危险。”艾伦说，
其实，她害怕赫斯克莱夫会突然出现。她不想让他见到凯撒琳。
说着，艾伦硬把凯撒琳从摇椅上拖起来，替她系上帽带，
然后把她朝门外推。
“再见了，哈东！”
哈东惊奇地看着艾伦，这个老妇人居然知道他的名字。
凯撒琳更惊奇，满脸疑惑地问：
“咦，你怎么知道他的名字？我刚才问了半天，他都不肯
告诉我。”
艾伦不答，只推着凯撒琳继续朝门外走。
可是凯撒琳不死心.. ——因为她已对呼啸山庄产生了强烈的
兴趣，所以一路上仍问过不休。
“艾伦，你怎么会知道他的名字？你是不是认为他？你以
前是不是经常来这里？”
被凯撒琳问急了，也问烦了，艾伦不禁脱口而出：
“没错！我是认识他，他小时候我曾经照顾过他，他是你
的表哥哩！”
“表哥？怎么可能？我怎么一点也不知道？”凯撒琳非常
震惊。
呼啸山庄·７６·
艾伦也发觉自己多话，赶紧收回，又颇费神说服凯撒琳不
要在艾德加面前提起来过呼啸山庄的事。
凯撒琳嘴巴上答应得好好的，心里却在盘算一定要找机会
把哈东这个人弄清楚。她实在不明白，她怎么会有一个仆人模
样的表哥？父亲为什么从来不曾向她提起呢？
呼啸山庄·７７·
表弟林顿
艾伦接到艾德加寄回的一封镶黑边的信。
信上说伊莎贝拉不幸死了，叫艾伦赶紧替凯撒琳准备一套
丧服，并且准备一个房间和一切所需用品，给伊莎贝拉的小孩
子——林顿，也就是他的小外甥。
凯撒琳对姑母的死并不感到很难过伤心，毕竟没有什么深
刻的感情，倒是对即将和爸爸一起回来的小弟弟——林顿，很
感兴趣，并且热切地期盼着。
“林顿只比我小六个月！”凯撒琳念念不忘地对艾伦说，
“以后我就有伴了，我们可以一起玩耍，我相信林顿比那天
我碰见的哈东干净文雅得多！”
“啊！”艾伦紧张地提醒她，“等你爸爸回来，可千万别提
到你去过呼啸山庄，还见到了哈东！”
“知道了！咦，他们什么时候回来呀？我实在等不及了！”
“耐心点吧！小姑娘。”
盼呀盼的，终于盼到他们回来了。好久不见，艾德加和凯
撒琳父女两个热情的拥抱在一起。
然后，凯撒琳终于看到了他的小表弟。
林顿蜷曲在角落里睡着了。脸色有些苍白，身体十分娇弱，
但不可否认，他是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
“啊，他好可爱喔！”凯撒琳欢喜地叫着。
“嘘，小声点。”艾德加慈爱地说，“不要吵醒他，让他多
睡一会儿吧！这么远的路程把他累坏了。”
“我真等不及想跟他说说话。”..
呼啸山庄·７８·
“乖女儿，林顿不像你这么活泼、精力充沛，何况他的母
亲才刚去世，心情很不好，你要懂事一点，要好好照顾他，知
道吗？”
“好啦！我知道了。”
这个时候林顿忽然醒了，他揉揉眼睛，坐起来，看见一个
少女冲着他友好地笑。
“嗨！林顿！”凯撒琳大方地打招呼。
艾德加扶林顿下马车，让他们握手认识。
“来，我来介绍一下。林顿，这就是你的表姐凯撒琳，她
很喜欢你。凯撒琳，这就是你期待已久的表弟林顿。”
林顿怯怯地把手缩了回去。“我..我很累，我想去睡了。”
说着，揩去刚流出来的眼泪。
“别哭，别哭。”凯撒琳像个小姐姐似地哄着他。
进到房里，凯撒琳满腔热情地招呼林顿坐，又端茶点给他
吃，还摸着他的头发，像照顾小宝宝似地周密心细地照顾他。
从小缺乏玩伴的凯撒琳，这会儿可乐开了花。
艾德加在旁看着表姐弟两个玩得那么开心，默默祈祷着：
“林顿在这里一定可以生活得很好。有凯撒琳和他作伴，他也
会变得比较开朗、健康。”
但是，艾德加的内心有一种不好的预兆，他担心有事就要
发生。
果然，担心的事接着就来临了——而且比他原先的预料还
快得多。
就在当天晚上，两个孩子好不容易都睡了以后，呼啸山庄
的老仆人约瑟夫突然来到画眉农场，态度极不友善。
“你有什么事？”艾伦不想让他进来，“主人刚出远门回
来，太累了，有什么事等明天再说吧！”
呼啸山庄·７９·
“我要当面和你的主人说话！”没想到那个讨厌的约瑟夫
径自闯了进来，“这件事很重要，不能等！”
一冲进书房看见艾德加，约瑟夫立刻大声嚷道：
“我是来替赫斯克莱夫接孩子的，没有孩子我是不走的。”
艾德加沉默着，一种极其痛苦的表情笼罩着他的脸。他想
到伊莎贝拉临终前的担心与恐惧——她不愿意让林顿落入赫斯
克莱夫之手。可是，他能怎么办呢？赫斯克莱夫毕竟是林顿的
亲生父亲，就算他再怎么不愿意让赫斯克莱夫带走林顿，然而
强行把林顿留下来，道理上也是行不通的，艾德加觉得非常丧
气，对自己的无能为力，满是自责，这么千辛万苦地把林顿带
回来，到头来还是不能保护他！
“怎么样？孩子在哪里？”约瑟夫的态度咄咄逼人。
艾德加知道必须让步了，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不管怎么说，林顿现在已经睡着了，赫斯克莱夫先生总
不至于这么狠心，非要现在把他的亲生儿子从床上抓起来吧？
回去告诉赫斯克莱夫先生，明天我会叫艾伦把林顿送到呼啸山
庄去。”
“不行，赫斯克莱夫先生交代，今天晚上要把他的儿子带
回去不可！”
“今天晚上就是不行！你快给我滚！”艾德加也有点火冒
三丈了。
“好！”约瑟夫临走前仍凶悍地说，“明天要是赫斯克莱夫
先生亲自来了，看你们还敢如此嚣张？”
呼啸山庄·８０·
陌生的父亲
为了避免与赫斯克莱夫正面交涉，艾德加吩咐艾伦，第二
天一大早就尽快把林顿送到呼啸山庄去。
“既然我们没有办法照顾林顿，最起码我们应该保护凯撒
琳。”艾德加说，“不要让凯撒琳知道林顿到哪里去，更不要让
她发觉他就在附近。免得她跑去找他。你只要告诉她林顿的父
亲突然来接他，所以林顿来不及和她道别就走了。”
第二天清晨五点多，艾伦叫醒睡梦中的林顿。当林顿听说
自己竟然又要上路，显得非常吃惊。
艾伦温和地告诉他，他的父亲太想他了，所以希望能立刻
见到他。
“我的父亲？”林顿惊叫起来，“我怎么从没听妈妈说过
呀！他住在哪里？”
“就离咱们这儿不远的山后，只要你高兴，你随时可以来
这里玩。和你表姐作伴。现在，你赶快起来换衣服，高高兴兴
地回去看父亲，并且像爱你妈妈一样爱他，相信你的父亲也会
十分疼爱你的。”
“为什么以前我从来没有听说过他？”林顿迷惑且固执地
问道，“为什么他不和我，还有妈妈住在一起？哪象人家那样？”
“因为他的事业使他必须留在北方，而你妈妈因为身体不
好，必须留在南方休养。”
“为什么妈妈从来不提他呢？妈妈只提到舅舅，我在还没
见到舅舅之前，早就已经喜欢他了，可是我没听说过爸爸，也
从来没有见过他，怎么去喜欢他呢？”
呼啸山庄·８１·
“所有的孩子都会爱自己的爸爸、妈妈，这个并不难。你
妈妈不常提到他，也许是因为怕你会吵着要去找他。好啦，我
们得赶紧准备！在空气新鲜的早晨，出去骑骑马可是要比赖床
有意思得多了。”
“凯撒琳表姐也去吗？”林顿又问。
“这回不去。”
“舅舅呢？”
“他也不能去，只有我陪你去。”
林顿听了，“呼”地又倒回床上，大叫起来：
“没有舅舅和凯撒琳陪我，我不去！”林顿提高嗓门，“谁
知你会送我到什么地方？”
“不是告诉你，是去找你的父亲吗？”艾伦拼命哄着，林
顿就是不听，顽强地拒绝换衣服。艾伦没办法，只好叫艾德加
来帮忙。
结果，林顿得到了舅舅亲口的承诺，譬如：“你不久就可
以回来”啦、“我们一定会常常去看你”啦、“你父亲住的
地方比这里还大”啦等等。哄了半天，总算让委屈万状的林
顿穿上衣服，出发了。
不过，一骑上小马敏尼，加上灿烂的阳光、清新的空气，
林顿很快就忘记了刚才的不愉快。他开始饶有兴趣地问到他的
新家和家人。
“和画眉农场一样，是一个快乐的地方吗？”林顿问道。
他转回头向山谷看了最后一眼。这时，一股轻雾从山谷冉冉上
升，在蔚蓝的天幕的边缘，形成了一朵轻飘飘的白云。
“在呼啸山庄可以看得见附近美丽的原野，”艾伦说道，
“我相信那里新鲜而干燥的空气对你的健康很有帮助。你还可
以在沼泽附近散散步，我想哈东表哥——他也是凯撒琳的表哥
呼啸山庄·８２·..
——一定会把附近所有好玩的地方都告诉你。”
“我父亲长得什么样子？他也像舅舅一样年轻漂亮吗？”
“嗯，差不多。不过，我觉得你爸爸看起来不怎么温文，
和气。你一定要记住对你父亲要真诚亲热，他一定会比舅舅更
疼爱你，毕竟你是他亲生的孩子。”
“我长得像不像他？”
艾伦仔细打量了一下林顿，说：
“我觉得你比较像你的母亲。”
“多么奇怪！他怎么从来没有去看过我和妈妈？”
“或许有吧！也许你不记得了。”
“如果有，那一定是在我很小的时候，我真的一点也想不
起我父亲了。”
大约清晨六点，艾伦和林顿到达呼啸山庄。
“哦，你们总算来了，我还以为要我亲自跑一趟哩！”赫
斯克莱夫大踏步地走出来，威严地注视林顿，哈东和约瑟夫跟
在后面，个个张大眼睛，想看个究竟。
可怜巴巴的林顿畏惧地看着这三个盯着他猛瞧的陌生人。
“天哪，好一个美人儿！讨人喜爱的娃娃！你比我想象中
还要发育不良！你妈妈究竟是拿什么东西喂你呀？怎么瘦得像
皮包骨一样。”
赫斯克莱夫残酷地嘲笑他，把林顿吓得直往艾伦身后躲。
赫斯克莱夫命令他过来，林顿仍然一个劲儿躲在艾伦背后，甚
至哭了起来。
“哭哭啼啼干什么，我又没吃了你，一副娘娘腔！”
赫斯克莱夫又骂道：“这哪像是我的儿子！”
他脱掉林顿的帽子，把他浓密淡色的鬈发朝后一推，摸摸
林顿纤瘦的手臂。这时，林顿渐渐止住了哭泣，睁着他蓝色的
呼啸山庄·８３·
大眼睛看着面前这个高大、冷峻的男人。
“啧啧！你真瘦！”赫斯克莱夫已把孩子看了个够，“你一
定听说过我了？”
“没有！”
“没有？你那老娘也太不象话。竟然不让你知道有我这个
父亲！”
“不要骂我妈妈！”林顿抗议道。
“住嘴！好孩子是不会跟长辈，尤其是不会跟父亲顶嘴的！”
赫斯克莱夫转头对艾伦说，“艾伦，谢谢你送这小鬼来，
你的责任已经尽到了，如果你累了可以坐下来歇歇，要不然就
请回吧！我还有好多话要跟我的儿子单独谈谈呢！”
“赫斯克莱夫，请你对他好一些，他是你这一辈子唯一的
亲骨肉。”艾伦十分担心。
赫斯克莱夫冷笑道：
“你放心，我会的！”
“艾伦！别丢下我！”林顿急得跳起来叫道。
“住嘴！不要胡闹！”赫斯克莱夫斥责完林顿，又转身对
艾伦说，“艾伦，我先让你知道我是如何善待他。我为他准备
了一间很舒适的房间，替他请了一个很优秀的家庭教师。我甚
至还吩咐了哈东要服从他。你看，我已经替他做了这么多的事，
可是这个只会哭哭啼啼的小鬼，太让我失望了！”
艾伦看看林顿，还是不放心地说：
“林顿，我走了，我会尽快回来看你..”说着，艾伦的
眼眶红了。
“不要！不要把我留在这里！我要跟你一起回去！”林顿
大声哭喊着。
“闭嘴！谁叫你大吵大闹的，像什么样子！”赫斯克莱夫
呼啸山庄·８４·
喝斥道，并且不耐烦地对艾伦说，“要走就快走吧！不要婆婆
妈妈的！”
艾伦叹了一口气，很无奈地走了。背后林顿声嘶力竭的哭
声，仍然阵阵传来，清晰可闻。
艾伦内心非常不忍，但她又有什么法子呢？
艾伦黯然地回到画眉农场，远远就听见凯撒琳在大哭不休、
哀号不已。她一早起来，一心只想去陪表弟玩耍，没想到表弟
却走了，甚至一声再见也没有。
艾德加满头大汗地拼命守抚她。
“凯撒琳乖！林顿不久就会回来了，或许不久我们也会去
看他，是不是，艾伦？”
“骗人！你们统统是大骗子！”凯撒琳仍然大哭大叫。
“眼前既然安抚不了她，就只有让时间来抚慰她的情绪了。”
艾德加大伤脑筋。
时间毕竟能淡化一切，过了不久，凯撒琳已慢慢把林顿给
淡忘了。
每当艾伦到吉麦顿去办事，只要遇到呼啸山庄的仆人，她
一定会打听林顿的情形。
艾伦从仆人那里得知林顿还是那样的瘦小，并且是一个不
讨人喜欢、又体质娇弱的小男孩。赫斯克莱夫好像越来越不喜
欢他了，甚至不能忍受和林顿在同一个房间里待上几分钟。
他们父子俩很少谈话。晚上，林顿常待在一间小客厅里看
书，消磨时间；要不就成天躺在床上哼哼啊啊。因为他经常闹
病，咳嗽伤风、不是这儿疼就是那么痛什么的，各样的毛病都
有。
呼啸山庄·８５·
第四章盲目的爱恋
再度相逢
光阴似箭，一转眼，凯撒琳已经是个十六岁的甜姐儿了。
过去每逢凯撒琳生日，艾德加都刻意避免什么庆祝活动，
因为那天正好是凯西的忌日。
凯撒琳深知父亲对母亲深情厚义，多少年来一直默默接受
这种安排。可是今年的十六岁生日，她决定要独自庆祝一下。
毕竟这天的意义不同寻常，表示她已经长大了。
刚巧生日这天，艾德加要到吉麦顿去有点事。要很晚才回
来。艾伦和其他女仆也没时间陪她，凯撒琳打定主意要到沼泽
附近，去看那一大群红松野鸟把窝做好了没有？
凯撒琳记得有一次，艾德加带她到沼泽附近散步时，意外
发现了这群可爱的野鸟落户的地方。虽然这次没有艾德加作陪，
但是她自信一定能找到那个地方。
凯撒琳趁着艾伦做别的事情，偷偷朝沼泽方向跑去。
凯撒琳只顾蹦蹦跳跳地往前走，现在她离画眉农场的围篱
愈来愈远了，不知不觉到了一个陌生的山谷。
忽然，凯撒琳被人挡住了去路。
“干嘛？”，凯撒琳大声问道。
“嘿，我正想问你，你在这里干嘛？”其中一个中年绅士
问道，“这是我的地盘呀！难道你不知道你已经闯入私人山谷
了？”
呼啸山庄·８６·
“啊，真的？”凯撒琳很不好意思，“对不起，我不是故
意的，我对路不太熟..”她看看中年绅士旁那个黝黑、壮硕
的青年，觉得好象在哪里见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