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土地，还有钱。”凯撒琳瞪着赫斯克莱夫。
“住嘴！”赫斯克莱夫气得火冒金星。
“还有哈东的土地，哈东的钱，”她不顾死活仍大声指责，
“你大概从来没想过吧？哈东和我现在是朋友了，我要把你
呼啸山庄·１３６·
的事情全部告诉他！”
赫斯克莱夫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脸色顿时变白，他霍的
站起来，怒视着眼前这个胆大的年轻女孩。
“如果你敢打我，哈东就会揍你。”凯撒琳说，“我奉劝你
还是坐下来的好！”
“哈东，把她撵出去！”赫斯克莱夫雷鸣般怒吼道：“不要
让我再看到她！”
“哼，哈东不再服从你了，狠毒的人，”凯撒琳得意地说，
“他像我一样的厌恶你，恨不得把你赶出去！”
“凯撒琳，”哈东有点埋怨地拉拉她，“算了吧！我不希望
你这样对他说话。”
“但是你不会由着他打我吧？”她叫喊着。
“算了，别说啦！”哈东低声安抚着她。
赫斯克莱夫冷不防过来，抓住凯撒琳的头发，气得大骂：
“哼，我亲自赶你出去！”凯撒琳痛得尖叫。哈东拼命想
拉开赫斯克莱夫，恳求他不要伤害她。
赫斯克莱夫的眼中冒着怒火，仿佛恨不得把凯撒琳撕个粉
碎。但是看到哈东那样拼死护着他，他的手渐渐松开了。
“滚出去！”赫斯克莱夫像头受伤的野兽，怒吼着，“你们
两个统统给我滚出去！”
哈东急忙拉着凯撒琳逃出去。
赫斯克莱夫无力地瘫倒在椅子上，回忆着刚才的一幕，沉
思片刻，痛苦地想着，“多么滑稽讽刺的结局啊，这么多年来
自己苦心经营的完美的复仇计划，虽然每一个阶段都成功了，
但是昔日敌人的后代竟然产生了爱情，联合起来了！”
他颓丧地沉思着，心里再也激不起任何报复的斗志。他发
现自己已厌倦了复仇，也失去了享受复仇的快感，他累了。一
呼啸山庄·１３７·
切都变得那么无卿，没意思。
另一方面，哈东拉着凯撒琳出去后，郑重地对她说：
“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再用那种态度跟他说话。”
“你还帮他？他是一个恶魔呀，难道你忘了？”凯撒琳不
免心里有气。
“我不想再理会过去的事，尤其是上一代的恩怨。”
凯撒琳住嘴了。她忽然明白了一件事，哈东和赫斯克莱夫
之间的关系，就好像父子般，如果硬要切断，未免太狠心了。
果然，哈东说：
“如果我说你父亲怎么不好，你高兴不高兴？”
天哪？他真地把赫斯克莱夫当父亲看待。不过，坦白说，
凯撒琳也看得出来，赫斯克莱夫对哈东的确要比对亲生的林顿
还要好多了。
“我很抱歉，”凯撒琳总是很善良，马上就想通了，并略
带歉意地说，“以后我不会再那样了。”
这场小小的不愉快过去之后，他们又是好朋友了，一个当
老师，一个当学生。哈东进步很快，凯撒琳常常赞许他。哈东
本性诚实、温和、明理，经过凯撒琳细心陶治，很快就摆脱小
时候沾染的粗鲁恶习，增添了一种昂扬，高贵的气质。更由于
现在的他内心朝气蓬勃，连带使得容貌也变得精神焕发起来。
这时哈东已经二十三岁，凯撒琳也十八岁了。但是仍有许
多新鲜的事物等着他们去体会和学习。他们纯真的脸上总是露
点快乐的笑容。
而他们健康、自然的爱情，竟也使得呼啸山庄“漫长的寒
冬”有了春意、有了生机。
呼啸山庄·１３８·
赫斯克莱夫之死
赫斯克莱夫变得越来越乖僻了。
他常常独自发呆，对食物似乎完全失去了兴趣，愈吃愈少，
更让人迷惑不解的是他经常半夜跑出去散步，甚至到天亮才回
来。
有一天晚上，赫斯克莱夫又独自出门，到第二天早上还没
有回来。
快要用早餐的时候，凯撒琳采了一些预备种在花床边圈的
樱草花走了进来。对哈东说：
“我刚才在门口碰到赫斯克莱夫。”
“哦，他回来了就好，我正在担心呢！”
“可是他的样子看起来好怪！”凯撒琳带着一种惶惑的神
情说。
“怎么个怪法？”
“好像非常兴奋，兴奋得竟手舞足蹈起来。”
“大概是夜里散步让他高兴吧！”哈东随口说道。其实他
也觉得赫斯克莱夫近来很不对劲。
说着，赫斯克莱夫进来了。他的脸色苍白，身子哆嗦，但
是似乎不是因为冷而发抖，而是因为狂喜。他的眼里有着奇异
的愉快光芒在闪烁着，使得整个脸都变了样。
“快来用早餐吧！”哈东说，“你在外面游荡了一整夜，一
定饿了。”虽然他很想知道赫斯克莱夫一整夜都去了哪里，但
是又不敢问。
“我不饿。”说完赫斯克莱夫就上楼去了。
呼啸山庄·１３９·
“你还好吧？”哈东关心地追上去，“现在夜里雾很多，
你这样常常半夜跑出去，小心着凉。”
“没什么，我受得了。”赫斯克莱夫不耐烦地说，“走开，
别来打扰我。”
不久，赫斯克莱夫的异常行为在白天也渐渐显现了出来。
吃饭的时候，他常常忽然把刀叉放下，着急地望着窗口，
然后站起来跑了出去，直到大家都吃完了，他还一个人在园子
里走来走去。回来的时候，他愈来愈缺乏血色的脸，总是颤动
不已，又象是因兴奋变了形。
赫斯克莱夫愈来愈沉默了，一个人总是老半天都呆坐着。
别人跟他说话，他也心不在焉，一直凝视着两码以内的范围，
其他人看见他这副模样都心里发毛。
除了坐着发呆，他还常常在屋内焦躁不安地来回走动，他
时不时深深叹一口气，象是一声呻吟，混杂着一些旁人听不懂
的呓语，打破四周的寂静。
其实，这一切都是有迹可寻的。
十八年来，是复仇在支撑着赫斯克莱夫，让他痛苦绝望的
爱情和凯西的幼影总是挥不去。
无论是每一朵云彩、一棵树，一个相识与不相识人的脸庞，
都像是凯西的容颜。对于赫斯克莱夫来说，整个世界都已变成
了一个可怕的“纪念品全集”，处处有她的影子，同时残配的
现实又时时提醒他，他永永远远地失去了她。
尤其是哈东，识字变斯文之后，竟然愈来愈像凯西了，尤
其是眼神。即使是凯撒琳，也没有这么酷似凯西，这仿佛是故
意和他开玩笑、刺痛他的心。
近来，赫斯克莱夫对于凯西的幻觉愈来愈严重。他常常会
很敏感地察觉，凯西仿佛就在附近，近在咫尺，等他走近时，
呼啸山庄·１４０·
凯西又突然不见了，始终只是和他玩捉迷藏的游戏。
随着这种幻觉的日益加深，赫斯克莱夫想到了死亡，想到
了天堂。他已经精疲力尽了。
自此，他的内心便成了一个人间炼狱。他独自关在这个他
自己所造的炼狱里，备受痛苦的折磨。
“啊，上帝！”赫斯克莱夫常常如此想着，“这真是一段长
久而痛苦的挣扎，怎么还不快结束呀？
有一天晚上八点多钟，赫斯克莱夫一直没下楼用晚餐，艾
伦决定替他送晚餐和蜡烛上去。
赫斯克莱夫的房间漆黑一团。他靠在窗边，炉火已烧成灰
烬，屋内象个冰窟窿且充满了阴暗的湿气。四周十分寂静，不
仅远处小河潺潺的水流声清晰可闻，连河水冲击石头的声音，
都听得一清二楚。
“啊，怎么窗子全开着？这样寒气太重了！”说着，艾伦
一边举着烛火，一边把窗子一个个地关上。
当她来到赫斯克莱夫靠着的窗子前面，看他一动也不动，
就上前询问道：
“要不要关上这扇窗户..啊！”
艾伦失声尖叫起来。因为借着烛火她看到了两个深陷而乌
黑的眼睛和邪恶的微笑，整张脸像一张白纸，已经没有一丝血
色！
艾伦以为看见了一个鬼，而不是赫斯克莱夫。
“好，关上吧！”赫斯克莱夫疲倦地回答。
关上最后一扇窗艾伦就匆匆下楼了，他立即对哈东和凯撒
琳说：
“赫斯克莱夫可能活不了几天了，他很不对劲儿，真的很
不对劲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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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伦好心送上去的晚餐，赫斯克莱夫动也没动，事实上，
接下来的三天，他几乎连水都没喝过。
“求求你，休息一下，吃点东西吧！这样对你好些。”哈
东苦劝两颊都已陷下去的赫斯克莱夫。
“我已咽不下任何食物，也无法睡得着了，孩子。”赫斯
克莱夫轻声说道。
“我不懂，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哈东伤心地说。
赫斯克莱夫答非所问地说：
“昨晚我还以为我会下地狱，今天却已到了我的天堂。我
不羡慕别人的天堂，我快要得到我的天堂了。”
“拜托，不要再说这些了，怪吓人的。”哈东听了都毛骨
悚然。
“是吗？”赫斯克莱夫惨然一笑，“那你去吧！孩子，我
不需要人陪。我很好，没事情。”
他坚持要哈东离去。那天晚上，大家都听到赫斯克莱夫一
直在呻吟和喃喃自语。哈东很不放心，去请了医生，哈东苦苦
哀求让他们进去，但是赫斯克莱夫就是不肯开门，在房里吼着
说他不需要医生。
无奈，哈东是只好让医生走了，赫斯克莱夫的房里逐渐安
静下来。大家想他是不是又跑出去散步了？不久，下起了倾盆
大雨，雨一直下到第二天早上。
艾伦看到赫斯克莱夫房间的窗子敝开着，更加确信他们的
推测，赫斯克莱夫八成又是半夜跑了出去，才没来得及关窗。
艾伦担心里面的家具是否给雨打湿了，决定上去看看。
她用另一把钥匙打开了房门。赫斯克莱夫居然在里头？
他一动也不动地躺在离窗子不远的床上，表情怪异，像是
在微笑，但又感觉他眼睛里闪着凶恶的光。他的脸和身子都让
呼啸山庄·１４２·
雨给打湿了，连床单也湿透了，还在滴水。
艾伦一时之间无法肯定他是否死了，直到用手一摸，才得
到证实。他的身体早就僵硬了。
赫斯克莱夫死了，哈东可以说是唯一真正感到难过的人。
他握紧赫斯克莱夫的手，亲吻那可怕的脸，默默地流泪。一直
守在尸体旁边。
他们简单地把赫斯克莱夫葬了。出殡那天，哈东泪流满面，
亲手掘起青草，铺在棕色的坟堆上。
但是，赫斯克莱夫的故事并未到此“完结”。
许多四周的乡亲们都抚着圣经发誓，赫斯克莱夫并没有安
安稳稳地躺在属于他的地方。他还是到处走来走去。有人说的
在教堂附近碰见过他，有人说看见过他在沼泽地里，甚至说他
常在呼啸山庄周围游荡。
譬如：一个邻近的老头子就说，自从赫斯克莱夫死后，每
逢下雨的晚上，就会看见赫斯克莱夫和一个女子——象是凯西，
站在他生前房间的窗口，朝外望着。
还有一天晚上，出外办事的艾伦，赶在雷雨袭来前要回到
呼啸山庄。就在山庄转弯的地方，她碰到一个小孩子惊魂失措
地赶着羊，一直在转弯处绕来绕去，哭得很厉害。
“怎么啦？小朋友，发生了什么事？”艾伦道是他的羊羔
受了雷声的惊吓，不听他的指挥了。
“我不敢过去。”孩子哭哭啼啼地说，“我看到赫斯克莱夫
和一个女人在那山崖底下，怎么办？我不敢过去。”
艾伦向前望，但是并没有看到什么。可是那孩子和他的羊
都不肯往前走，因此艾伦教他从底下的一条路绕过去。
不管怎么说，凯撒琳和哈东也愈来愈不愿意留在阴森恐怖
的呼啸山庄。再加上赫斯克莱夫一死，画眉农场再度属于凯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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琳。于是，哈东和凯撒琳决定结婚，一起搬回画眉农场。艾伦
自然是跟着他们回去，老约瑟夫则留下来照管呼啸山庄，但他
只住在楼下，楼上的房间全部关闭。
哈东和凯撒琳回到画眉农场后，过着美满幸福的生活。但
“看到赫斯克莱夫和凯西灵魂常常在附近荒野徘徊”的传说，
则一直流传着，成为当地人爱听爱说的美丽的离奇的而又悲惨
的故事..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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