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西，我回来了！我真不放心你一个人..”
艾德加一推开房门，立刻目瞪口呆。他简直不能相信眼前
这可怕的一切！
“这..这是怎么回事？”艾德加怒发冲冠，两眼几乎要
喷出火来。
谁也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凯西环抱着赫斯克莱夫的胳臂忽
呼啸山庄·６２·
然松了下来，身子也整个一软，瘫在赫斯克莱夫的怀里。
“凯西！”大家纷纷叫道，但无论怎么叫，凯西一点反应
也没有。
呼啸山庄·６３·
凯西逝世
当天夜里十二点钟左右，凯西生了一个仅七个月大的孩子。
孩子很瘦小，是个女孩，艾德回替她取名叫凯撒琳。
凯撒琳出生后不到两个钟头，凯西就死了。
自从凯西陷入昏迷并且有早产迹象时，艾德加一方面派人
赶快去请医生，一方面也叫人把赫斯克莱夫给赶了出去。
但是赫斯克莱夫并没有走远，他一直徘徊在画眉农场外的
一片落叶林里。农场里彻夜灯光通明，人影匆促，赫斯克莱夫
心中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知道凯西一定出事了。
第二天清晨，艾德加要艾伦到呼啸山庄去请亨德莱过来。
艾伦经过那片落叶林时，发现一脸憔悴的赫斯克莱夫，正呆呆
地站在那儿，这才惊觉赫斯克莱夫整个一个晚上都没离开此地。
“告诉我，是不是出事了？”赫斯克莱夫担忧地问。
艾伦点点头，泪水忍不住掉了下来。
“她死了？”
“是的，她早产，生了一个小婴儿之后就死了。”
赫斯克莱夫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艰难地缓缓开口：
“她死的时候受苦了吗？”
看到他这个样子，艾伦心想：“唉，其实你也是一个很有
感情的人，为什么你一定要把这些善良的一面隐藏起来呢？”
“她死时像一头小羔羊似的宁静，”艾伦说，“她叹了一口
气，像个刚睡醒的孩子似伸伸手脚，然后又沉沉睡去。”
赫斯克莱夫有些颤抖也有些犹豫地问：
“她..她没有提到过我吗？”
呼啸山庄·６４·
艾伦一听，不高兴地责备道：
“赫斯克莱夫，为什么你处处只想到自己？从你离开以后，
她的知觉根本没有恢复过，她谁也不认得..”
不等艾伦说完，赫斯克莱夫突然带着可怕的激动狂叫起来：
“啊，你一向这么吝于说你爱我！至死都不愿提到我！凯
西，如果你成了鬼魂，你就跟着我吧！永远地跟着我吧！你不
是说我伤了你的心吗？既然这样，你来惩罚我呀！来报复我呀！
用尽一切手段来逼我发狂好了！..只是..千万不要把我一
个人丢在这没有希望的深渊里，不要让我永远找不到你呀！”
“赫斯克莱夫！”艾伦叫道，“你冷静一点！”
赫斯克莱夫没有理她，反而像一头猛兽不断地向树干重重
地撞，手和额头满是血。嘴里还在狂吼着：
“该死的艾德加！可恶的小婴儿！都是你们把凯西害死的！
我要报复！我一定要报复！”
“不要这样！赫斯克莱夫！”艾伦拼命阻拦他。
“不要管我！”赫斯克莱夫用力甩开艾伦的手，又哭又叫
地跑了。
赫斯克莱夫的感情实在太激烈了，令她不寒而栗。
凯西在她死后的那个星期五被安葬了。出殡前，棺木停在
大厅里没有盖起来，里面撒满了香花和香草。
艾德加自凯西死后，十分悲伤，日日夜夜地守在她的身旁，
就好像她并没有死，只是生病了，只要细心呵护，她就可以醒
过来。
而赫斯克莱夫也并没有走远，夜夜在画眉农场外面度过，
这样至少他还可以遥望心爱的人。
其实，艾德加除了悲伤，内心还有另一种苦恼。当年由于
对伊莎贝拉的私心和偏爱，老林顿在世的时候拟了一份遗嘱，
呼啸山庄·６５·
指明除非将来艾德加有儿子，他的儿子才可以继承画眉农场的
一切，否则他就要把遗产留给伊莎贝拉。
然而他偏偏只有一个女儿。这带给艾德加莫大的心理威胁，
一想到不远处的呼啸山庄，有一个咄咄逼人的可怕对手一心一
意要对付他，艾德加就感到恐惧不安。
现在他只有默默祈祷，祈祷老天保佑，让邪恶的赫斯克莱
夫永远都不要发现这个秘密。
呼啸山庄·６６·
第三章争夺
摆脱恶魔
凯西丧礼后不久的一天，艾伦正拼命哄着啼哭不休的凯撒
琳，好不容易凯撒琳快睡着了，忽然有人狂笑着跑进来。
“干什么！居然在这里捣蛋胡闹！”艾伦生气地骂道，她
以为是哪一个不懂事的女仆。可是当她回过身来，立刻惊讶得
瞪大了眼睛。
“伊莎贝拉！”
“哇！哇！”凯撒琳果然被惊醒了。
“这..这一定就是凯撒琳了？对不起，我吵到她了。.. ”
伊莎贝拉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我..我不是故意的..”
“你先坐下来休息休息再说吧！”艾伦起身，把凯撒琳抱
出去，交代别的女仆照顾她。
等艾伦再回到客厅，伊莎贝拉的呼吸已平顺多了，正靠在
沙发上休息。
“你怎么会突然跑回来？来，让我仔细看看你。唉！”艾
伦认真地端详着伊莎贝拉。伊莎贝拉穿着一件短袖方领的罩衫，
身上无任何装饰品。罩衫这会儿全湿淋淋地粘在伊莎贝拉的身
上。她的脸上有被抓破的伤痕，右耳耳垂下甚至有一道颇深的
伤口。
“这是怎么啦？”艾伦心疼地问道。
“我从呼啸山庄一路跑回来的。”
呼啸山庄·６７·
“跑回来？”艾伦看到伊莎贝拉脚上只有一双软拖鞋，不
禁摇头叹气。再往上一看，看到伊莎贝拉微凸的小腹，艾伦不
由得惊叫起来：
“你有身孕了？”
“是呀，真不幸！”伊莎贝拉黯然说道，“艾伦，请你赶快
叫个女仆替我整理一些衣物，再叫车夫准备送我去吉麦顿去。”
“除非你先把伤口弄干净，然后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否
则我什么事也不替你做！”
“好吧！其实也没什么——我逃出来了！”
在艾伦替伊莎贝拉清洁、包扎伤口的时候，伊莎贝拉慢慢
地告诉艾伦事情的来龙去脉。
“艾伦，相信你也看得出来，赫斯克莱夫简直是想尽一切
办法虐待我。通常是精神上的虐待，偶尔也会对我拳脚交加..”
“什么！那个魔鬼居然还动手打你？”艾伦气愤不已。
“他恨我不是凯西！”伊莎贝拉继续说。
“唉，只怪你当初太单纯了！”
“今天本来是他和亨德莱在争吵，吵着吵着，赫斯克莱夫
又扯到当初亨德莱不该拆散他和凯西，又说艾德加根本配不上
凯西。我不能容忍他无理大骂艾德加，所以我也加入，帮亨德
莱骂他。后来愈吵愈凶，他们两个像发疯一般打起来，我也在
混乱中受了点伤。不过，老实讲，我的伤主要还是刚才一路狂
奔一路摔跤时弄的。”
艾伦替伊莎贝拉包扎好伤口，也准备了干净的衣服，好让
伊莎贝拉换上。
“艾伦，现在你可以替我叫车夫了吧？我想尽快到吉麦顿
去。”
“你为什么不住在这里？这里本来就是你的家，何况你现
呼啸山庄·６８·
在这个样子也需要别人照顾。”
“我是很想留下来，一方面安慰艾德回，和他作伴；一方
面也帮忙照顾凯撒琳。我怕艾德加伤心过度，而不能做到尽一
个父亲的责任。”
“依目前的情况看来，他的确是。.. ”
“可是，赫斯克莱夫那个魔鬼会允许我过这么正常、安逸
的日子吗？他曾发誓，在他惩罚艾德加之前，我必须代替艾德
加受罪。所以假如我留下来，赫斯克莱夫很快就会把我抓回去。
毕竟他是我的丈夫，他有权利这么做。可是，今天我好不容易
有机会逃出呼啸山庄，就是死，我也不会再回去了！快！赶快
替我叫车夫，我不能再耽搁了！否则会有危险的！”
“还是等一会儿吧！艾德回马上就回来了。”艾伦希望他
们兄妹俩见一面。
“不！我不想让他为难。因为万一那个魔鬼找上门来，艾
德加也没有办法保护我。”
伊莎贝拉如此坚决，艾伦只好按照伊莎贝拉的吩咐，打理
好她需要的一切。
伊莎贝拉就这样走了。
不久，她捎了回画眉农场一封信。信上说她已在距离伦敦
不远的地方定居下来（为了安全起见，她不肯写明详细地址）。
伊莎贝拉说她很好，要艾德加和艾伦放心。
几个月之后，她又捎来音讯，信上说她生了一个儿子，取
名为林顿。林顿是个多病、易怒爱哭的小东西，照看他真累人。
在伊莎贝拉逃出呼啸山庄后不久，有一回，伊莎贝拉在村
里碰到艾伦，拦住她质问道：
“你们把伊莎贝拉藏到哪里去了？”
“奇怪，她是你的妻子，我们怎么知道？”
呼啸山庄·６９·
“哼，我才不管她在哪里，只要不在画眉农场就行。她不
在那里吧？”赫斯克莱夫阴险地看着艾伦。
“不错，她不在画眉农场，你心里高兴了吧？”
“哼！你们最好别瞒我，相信你们也不敢留她在画眉农场。”
赫斯克莱夫消息灵通。伊莎贝拉生了一个儿子，赫斯克莱
夫很快就知道了。他对艾伦扬言道：
“我现在才懒得管他们母子，不过，等到有一天我想要儿
子的时候，我就一定会要到！”
呼啸山庄·７０·
呼啸山庄的新主人
凯西死后半年，亨德莱也去世了。
他们的保姆艾伦，眼看这对兄妹在短短半年之间相继离世，
内心无比沉重和伤心。当她知道亨德莱的死主要是由于酗酒过
度，难过地埋怨亨德莱太不争气了。
艾伦想回呼啸山庄帮忙处理亨德莱的后事，于是向艾德加
请几天假，并对艾德加说：
“其实，我觉得你也应该回去看看。”
“为什么？我绝不愿意再踏上呼啸山庄的土地！”艾德加
倔强地说。
“可是，哈东是凯西的侄儿，除了你，他没有更亲近的亲
人了，你应该当他的监护人，并且查明有关亨德莱遗产的情形。
这并不难呀！你和亨德莱不是雇请同一位律师吗？”
艾德加沉思了好久，觉得艾伦言之有理。才缓缓开口：
“目前我似乎还不太适合去过问这件事，但是你可以先去
问问律师，就说是我派你去的，然后再到呼啸庄去看看。”
艾伦从律师那里得知，亨德莱全部的财产早已都是抵押品，
他等于是在庞大的债务中去世的。因此，可怜的哈东眼看就要
流落街头，讨米要饭了。艾伦认为狠心的赫斯克莱夫肯定要赶
走哈东的。
没想到赫斯克莱夫却另有图谋。
那天，忙进忙出的艾伦无意中看到赫斯克莱夫叫哈东坐在
桌边，用一种奇怪的表情——可以说是很得意、很阴冷的表情..
——对哈东说道：
呼啸山庄·７１·
“现在，我的乖孩子，你是我的了！”
天真无邪的哈东，或许从来就未曾得到父亲亨德莱的爱，
听到赫斯克莱夫这么说，竟然很高兴，开心地摸着赫斯克莱夫
的脸，还玩着他的浓厚胡子。
“哈东要和我一起回他舅舅艾德加那里去，艾德加先生！”
艾伦厉声叫道，“他并不属于你，你不是趁早打消这个念头吧！”
赫斯克莱夫冷笑道：
“艾德加这么说吗？”
“当然！是他吩咐我这样做的。”
“好，现在我犯不着与你白费口舌。不过，住在这若大一
个房子里，有一个孩子作伴是挺不错的。不过，如果艾德加要
这个孩子，那请他带我的孩子来交换。”
艾伦无奈，回去把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艾德加。
艾德加也左右为难，他万万不能出卖伊莎贝拉，她已经够
可怜了，怎么还能把她和林顿骗回来？
不久，赫斯克莱夫对律师证明——律师又转向艾德加证明..
——亨德莱把他自己所有的土地都抵押了，并且把抵押所得的
钱全部拿去酗酒和赌博，而赫斯克莱夫，正是接受抵押的人。
终于，赫斯克莱夫成了呼啸山庄的主人。
哈东则在自己的家里，成了不支薪的小童工。年幼的他浑
竟还然不觉。
呼啸山庄·７２·
初到呼啸山庄
转眼过了十二年。凯撒琳已经变成了一个婷婷玉立的少女
了。
她把母亲凯西的美遗传下来了，而且个性活泼大方。画眉
农场的每一个都十分宠爱她。
凯撒琳从小就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除了画眉农场，教堂
是她唯一去过的地方。
随着年龄的增长，凯撒琳开始不满意整天呆在小小的画眉
农场，也开始想到远一点的地方去散步。但是她的父亲艾德加
总以“等你再大一点再说”来搪塞。
有一天，凯撒琳靠着窗子往外看。她双眼凝视着远方，脸
上流露出向往的神色。
“艾伦，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我才能到那山顶上去呀？山的
那一边是什么？大海吗？”
“不，那里和这里差不多，没什么好玩的。”正忙着编织
的艾伦随口答道。
“那些金黄色的石头是怎么回事呀？”凯撒琳继续问着。
她指的是远处潘尼斯东岩险险峭的斜坡。
“那只不过是一大堆石头罢了！石缝里连野草也很难生长。.. ”
“我们这里已经天黑了，为什么那些石头还发亮呢？”凯
撒琳露出满脸的疑惑。
“因为那里比我们这里要高得多呀！”
“啊，你一定去过那里，对不对？”
艾伦还在考虑应该怎么回答的时候，凯撒琳又兴奋地说：
呼啸山庄·７３·
“等我长大以后，就可以去了！”凯撒琳饶有兴趣地说。
“那里不值得去玩。”艾伦说：“咱们画眉农场的花园已经
是世界上最美最好玩的地方了。”
“可是我玩腻啦！”凯撒琳嘟着小嘴，“如果我能到那最高
的地方去看看，该有多好！总有一天我的小马敏尼会带我去的。”
当凯撒琳向艾德加提出这个要求，可真让艾德加为难极了。
没办法，他只好勉强搪塞：
“等你长大后再说吧！”
从此，凯撒琳更没完没了，常常缠着艾德加问个不停：
“现在我可以去潘尼斯东岩了吗？”
潘尼斯东岩的那一头便是呼啸山庄，艾德加希望凯撒琳无
忧无虑地成长，万分不愿意她涉足呼啸山庄。所以他的回答总
是：
“还不行，孩子，你还不够大。”
有一天，伊莎贝拉捎来一个不好的消息。她在信上说她已
经病了四个月，现在病危，所以恳请艾德加能抽空去看看她，
她有好多事相求，同时也很想再见他最后一面。
这次，艾德加接到信后立刻就动身了。临走之前，他特别
交代艾伦，不要让凯撒琳离开画眉农场。
艾德加这一去就是二十多天。最初几天，凯撒琳倒还像个
乖孩子，可是接下来没有了父亲的管束，她便开始淘气了。而
艾伦毕竟也是上了年纪的人，不可能整天跟着凯撒琳满画眉农
场地转，有时候只好稍微放松一点，叫凯撒琳自己去玩。
这一放松真地放出问题来了。
那时，正是酷夏的开始。有一天，凯撒琳一大早就跑出去
玩，一直到傍晚还没来。艾伦左等右等不见凯撒琳回来，心里
十分不安，便焦急万分地跑出去找。
呼啸山庄·７４·
在花园旁边，一个新来的工人正在修篱笆。
“喂，你有没有看到小姐呀？”
“看到啦！”工人回答，“她要我推开篱笆，就骑着小马跑
出去了。”
“什么！你这个笨蛋！你怎么连小孩的话也听？”
“可是..”工人委屈地说，“她是小姐呀，她的命令我
怎么能不听？”
艾伦不想耽搁下去，她简单都快急死了，赶快朝呼啸山庄
的方向找去。
一路上艾伦一面后悔自己的疏忽，一面担心：凯撒琳路不
熟，会不会滑跤？会不会摔下马来？
一路找到呼啸山庄，远远就看见敏尼系在外头。艾伦稍微
松了一口气。
艾伦一方面庆幸凯撒琳没有在通过潘尼斯东岩时，从马上
跌下来，另一方面她又惊恐万分。
凯撒琳终究还是跑到呼啸山庄来了。赫斯克莱夫也在里头
吗？
艾伦急急跑到前廊，刚巧老仆人约瑟夫走出来，看到她，
嘲讽地说：
“哼，你可终于找到这里来了。”
“约瑟夫，他在吗？”艾伦急切地问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