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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1《世说新语笺疏》下

_7 余嘉锡 (清)
【笺疏】
〔一〕 李慈铭云:“案下裴令公疾,夷甫谓其‘双目闪闪,若岩下电’,此云裴以称王戎。临川杂采诸书,故有重互。”
〔二〕 程炎震云:“艺文类聚十七引竹林七贤论云:‘王戎眸子洞彻,视日而眼明不亏。 ’”
  7  潘岳妙有姿容,好神情。岳别传曰:“岳姿容甚美,风仪闲畅。”少时挟弹出洛阳道,妇人遇者,莫不连手共萦之。〔一〕左太冲绝丑,续文章志曰:“思貌丑悴,不持仪饰。”亦复效岳游遨,于是群妪齐共乱唾之,委顿而返。语林曰:“安仁至美,每行,老妪以果掷之,满车。张孟阳至丑,每行,小儿以瓦石投之,亦满车。”二说不同。〔二〕
【笺疏】
〔一〕 卢文弨钟山札记三云:“晋书潘岳传云:‘岳美姿仪,妇人遇之者,皆连手萦绕,投之以果。’此盖岳小年时,妇人爱其秀异,萦手赠果。今人亦何尝无此风?要必非成童以上也。妇人亦不定是少艾,在大道上,亦断不顿起他念。至岳更无用以此为讥议。乃史臣作论,以挟弹盈果与望尘趋贵相提并论,无乃不伦?” 嘉锡案:文选藉田赋注引臧荣绪晋书曰:“潘岳总角辨惠,摛藻清艳,乡里称为奇童。”以此推之,则挟弹掷果,亦必总角时事。卢氏之辩甚确。然惜其未考世说注,不知掷果者之本是老妪也。夫老年妇人爱怜小儿,乃其常情,了不足异。既令年在 成童,亦不过以儿孙辈相视,复何嫌疑之有乎?
〔二〕 程炎震云:“晋书潘岳传作张载,盖用语林。”
  8  王夷甫容貌整丽,妙于谈玄,〔一〕恒捉白玉柄麈尾〔二〕,与手都无分别。
【笺疏】
〔一〕 文选四十九晋纪总论注引王隐晋书曰:“王衍不治经史,唯以庄、老虚谈惑世。”
〔二〕 能改斋漫录二引释藏音义指归云:“名苑曰:鹿之大者曰麈。群鹿随之,皆看麈所往,随麈尾所转为准。今讲僧执麈尾拂子,盖象彼有所指麾故耳。” 嘉锡案:汉、魏以前,不闻有麈尾,固当起于魏、晋谈玄之士。然未必为讲僧之所创有也。通鉴八十九注曰:“
麈,麋属。尾能生风,辟蝇蚋。晋王公贵人多执麈尾,以玉为柄。”
  9  潘安仁、夏侯湛并有美容,喜同行,〔一〕时人谓之“连璧”。〔二〕八王故事曰:“岳与湛着契,故好同游。”
【笺疏】
〔一〕 程炎震云:“晋书湛传云: ‘每行止,同舆接茵。’”
〔二〕 文选集注百十三上夏侯常侍诔注引臧荣绪晋书曰:“湛美容观,才章富盛,早有名誉。与潘安仁友善,每行止,同 舆接茵,京师谓之连璧。”
  10 裴令公有俊容姿,一旦有疾至困,惠帝使王夷甫往看,裴方向壁卧,闻王使至,强回视之。王出语人曰:“双目闪闪,若岩下电,精神挺动,〔一〕体中故小恶。”名士传曰:“楷病困,诏遣黄门郎王夷甫省之,楷回眸属夷甫云:‘竟未相识。 ’夷甫还,亦叹其神俊。”
【笺疏】
〔一〕 李详云:“详案:枚乘七发:‘筋骨挺解’与上下文‘四支委随,手足堕窳’相厕,则‘挺解’亦是倦●之貌。挺动义并相同。”
  11 有人语王戎曰:“嵇延祖卓卓如野鹤之在鸡群。”〔一〕答曰:“君未见其父耳!”康已见上。
【笺疏】
〔一〕 程炎震云:“晋书绍传云:起家为秘书丞,始入洛。”
  12 裴令公有俊容仪,脱冠冕,粗服乱头皆好。时人以为“玉人”。见者曰:“见裴叔则如玉山上行,光映照人。”
  13 刘伶身长六尺,貌甚丑悴,〔一〕而悠悠忽忽,土木形骸。〔二〕梁祚魏国统曰:“刘伶,字伯伦,形貌丑陋,身长六尺;然肆意放荡,悠焉独畅。自得一时,常以宇宙为狭。”
【校文】
 “悴” 景宋本作“悴”。
【笺疏】
〔一〕 文选集注九十三酒德颂注引臧荣绪晋书曰:“刘灵父为太祖大将军掾,有宠,早亡。灵长六尺,貌甚丑悴,而志气旷放,以宇宙为挟也。 ”悴不作悴,与宋本合。
〔二〕 汉书东方朔传曰:“土木衣绮绣,狗马被缋罽。”类聚二十四引应璩百一诗曰:“ 奈何季世人,侈靡及宫墙。饰巧无穷极,土木被朱光。 ” 嘉锡案:此皆言土木之质,不宜被以华采也。土木形骸者,谓乱头粗服,不加修饰,视其形骸,如土木然。
  14 骠骑王武子是卫玠之舅,俊爽有风姿,见玠辄叹曰:“珠玉在侧,觉我形秽!”玠别传曰:“骠骑王济,玠之舅也。尝与同游,语人曰: ‘昨日吾与外生共坐,若明珠之在侧,朗然来照人。’ ”
  15 有人诣王太尉,遇安丰、大将军、丞相在坐;往别屋见季胤、平子。石崇金谷诗叙曰:“王诩 字季胤,琅邪人。 ”王氏谱曰:“诩,夷甫弟也,仕至修武令。”还,语人曰:“今日之行,触目见琳琅珠玉。”
  16 王丞相见卫洗马曰:“居然有羸形,虽复终日调畅,若不堪罗绮。”玠别传曰: “玠素抱羸疾。”西京赋曰:“始徐进而羸形,似不胜乎罗绮。”
  17 王大将军称太尉:〔一〕“处众人中,似珠玉在瓦石闲。”
【笺疏】
〔一〕 程炎震云:“晋书衍传,王敦过江,尝称之。”
  18 庾子嵩长不满七尺,腰带十围,颓然自放。
  19 卫玠从豫章至下都,人久闻其名,观者如堵墙。〔一〕玠先有羸疾,体不堪劳,遂成病而死。时人谓“看杀卫玠”。玠别传曰:“玠在群伍之中,寔有异人之望。龆龀时,乘白羊车于洛阳市上,咸曰:‘谁家璧人?’于是家门州党号为‘璧人’ 。”按永嘉流人名曰:“玠以永嘉六年五月六日至豫章,其年六月二十日卒。”此则玠之南度豫章四十五日,岂暇至下都而亡乎?且诸书皆云玠亡在豫章,而不云在下都也。
【笺疏】
〔一〕 礼记射义:“孔子射于矍相之圃,□观者如堵墙。”
  20 周伯仁道桓茂伦:〔一〕“嵚崎历落可笑人。”〔二〕或云谢幼舆言。
【笺疏】
〔一〕 程炎震云:“晋书彝传亦谓是周顗语。”
〔二〕 李治敬斋古今黈四曰:“周顗叹重桓彝云:‘茂伦嵚崎历落,可笑人也。’渭上老人以为古人语倒,治以为不然。盖顗谓彝为人不群,世多忽之,所以见笑于人耳!此正言其美,非语倒也。”
  21 周侯说王长史父:王氏谱曰:“讷字文开,〔一〕太原人。祖默,〔二〕尚书。父祜,〔三〕散骑常侍。讷始过江,仕至新淦令。”形貌既伟,雅怀有概,保而用之,可作诸许物也。
【校文】
 注“开” 景宋本作“渊”。
 注“祜” 景宋本作“佑”。
【笺疏】
〔一〕 言语篇注引王长史别传云: “父讷,叶令。”建康实录八云:“蒙,安西司马讷之子。”
〔二〕 魏志王昶传云:“兄子默,字处静。”
〔三〕 程炎震云:“祜当作佑,各本皆误。” 嘉锡案:祜,言语篇注作佐,晋书杨骏、王湛、王济、王蒙等传并作佑。湛传云“峤,字开山。父佑,位至北军中侯。峤永嘉末携其二弟渡江,元帝教曰:‘王佑三息,始至名德之胄,并有操行’”云云。则佑子三人齐名,讷盖峤之弟也。
  22 祖士少见卫君长云:“此人有旄仗下形。 ”
【校文】
 “仗” 景宋本作“杖”。
  23 石头事故,朝廷倾覆。晋阳秋曰:“苏峻自姑孰至于石头,逼迁天子。峻以仓屋为宫,使人守卫。”灵鬼志谣征曰:“明帝末有谣歌: ‘侧侧力,放马出山侧。〔一〕大马死,小马饿。’后峻迁帝于石头,御膳不具。”温忠武与庾文康投陶公求救,〔二〕陶公云:“肃祖顾命不见及,且苏峻作乱,衅由诸庾,诛其兄弟,不足以谢天下。”徐广晋纪曰:“肃祖遗诏,庾亮、王导辅幼主而进大臣官,陶侃、祖约不在其例。侃、约疑亮●遗诏也。”中兴书曰:“初,庾亮欲征苏峻,卞壶不许。温峤及三吴欲起兵卫帝室,亮不听,下制曰:‘妄起兵者诛!’故峻得作乱京邑 也。”于时庾在温船后闻之,忧怖无计。别日,温劝庾见陶,庾犹豫未能往,温曰:“溪狗我所悉,〔三〕卿但见之,必无忧也!”庾风姿神貌,陶一见便改观。谈宴竟日,爱重顿至。
【校文】
 “投陶公求救” 景宋本及沈本俱无“陶公求救”四字。
【笺疏】
〔一〕 程炎震云:“晋书五行志作 ‘明帝太宁初’,又重力字,无出字。”
〔二〕 程炎震云:“以晋书陶侃、温峤、庾亮诸传参考之,亮奔温峤于寻阳。侃后自江陵至,温、庾未尝投陶也。”
〔三〕 程炎震云:“溪狗之溪,当从□。傒狗字亦见南史胡谐之传。陶,豫章人,故云傒狗。李莼客孟学斋日记以明人呼江西人为鸡,是傒之误。”“溪狗”,孝标无注。案“溪”当作“傒”。李慈铭越缦堂日记第五册云:“前代人呼江西人为鸡。高新郑见严介溪,有‘
大鸡小鸡’之谑,常不解所谓。按南史胡谐之传:‘谐之,豫章南昌人。齐武帝欲奖以贵族盛姻,以谐之家人语傒音不正,乃遣宫内四五人往谐之家教子女语。二年后,帝问谐之曰:“卿家人语音正未?”答曰:“宫人少,臣家人多,非唯不能得正音,遂使宫人顿成傒语。”帝大笑。’又范柏年云:‘胡谐是何傒狗’,乃知江西人曰傒,因傒误为鸡也。” 嘉锡案:吾乡人至今犹呼江西人为鸡。淮南子本经训云: “傒人之子女。”注云:“傒,系囚之系,读若鸡。” 是傒可转为鸡之证。南朝士夫呼江右人为傒狗,犹之呼北人为伧父,皆轻诋之辞。陶侃本鄱阳人,家于寻阳,皆江右地,故得此称。然温太真不应诋侃,盖庾亮与侃不协,必其平日与人言 及侃,不曰士行,而曰傒狗。太真因顺其旨言之耳。高拱谑严嵩语见王肯堂郁冈斋笔麈二。梁书杨公则传云:“公则所领,是湘溪人,性怯懦,城内轻之,以为易与。”南史作:“公则所领,多是湘人,溪性懦怯。”是齐、梁之时,并呼湘州人为溪矣。
  24 庾太尉在武昌,秋夜气佳景清,使吏殷浩、王胡之之徒登南楼理咏。〔一〕音调始遒,闻函道中有屐声甚厉,〔二〕定是庾公。俄而率左右十许人步来,诸贤欲起避之。公徐云:“诸君少住,老子于此处兴复不浅!”〔三〕因便据胡床,与诸人咏谑,竟坐甚得任乐。后王逸少下,与丞相言及此事。丞相曰:“元规尔时风范,不得不小颓。”右军答曰:“唯丘壑独存。 ”孙绰庾亮碑文曰:“公雅好所讬,常在尘垢之外。虽柔心应世,蠖屈其迹,而方寸湛然,固以玄对山水。”
【校文】
 “使吏” “使”,景宋本及沈本俱作“佐”。
 “因便” “因”,沈本作“自 ”。
 “小颓” “颓”,景宋本作“ 颓”。
【笺疏】
〔一〕 程炎震云:“‘使’字宋本及晋书亮传均作‘佐’。”
〔二〕 宋吴聿观林诗话云:“‘函道’,今所谓‘胡梯’是也。”
〔三〕 翟灏通俗篇十八曰:“老学庵笔记:‘南郑俚俗谓父曰老子,虽年十七八,有子亦称老子。乃悟西人所谓大范老子,盖尊之以为父也。’ 按西人并不以老子为尊,唯有自称。然后汉书韩康传: ‘亭长使夺其牛,康即与之。使者欲奏杀亭长,康曰: “此自老子与之,亭长何罪?”’康乃京兆霸陵人,正可为的证者。三国志甘宁传注:‘夜入魏军,军皆鼓噪举火。还见权,权曰:“足惊骇老子否?”’此老子似指曹操。权岂欲尊操而云然乎?晋书陶侃传:‘顾谓王愆期曰:“老子婆娑,正坐诸君辈。”’应詹传:‘镇南大将军刘弘谓曰:“君器识宏深,后当代老子于荆南矣。”’庾亮传:‘诸君少住,老子于此兴复不浅。’ 诸人不皆西产,而其自称如此,必当时无以称父者,故得通行不为嫌。若五代史冯道传:‘耶律德光诮之曰: “汝是何等老子?”对曰:“无材无德,痴顽老子。” ’更显见其称之不尊矣。” 嘉锡案:曲礼曰:“大夫七十而致仕,若不得谢,则必赐之几杖,行役以妇人,适四方,乘安车,自称曰老夫。”注曰:“老夫,老人称也。”左氏隐四年传曰:“石碏使告于陈曰:‘卫国褊小,老夫耄矣,无能为也。’”注曰:“称国小己老,自谦以委陈。”汉、晋人之自称老子,犹老夫也,有自谦之意焉。至宋时,流俗乃称为人父者为老子。陆游言西人称大范老子,事见朱子三朝名臣录七引名臣传云:“仲淹领延安,养兵畜锐,夏人闻之,相戒曰:‘今小范老子腹中自有兵甲,不比大范老子可欺也。’戎人呼知州为老子,大范谓雍也。”是则西夏人之称大范,固非尊敬其人,然呼知州为老子,正是以其为父母官而尊之,犹后人之称官为老爷也。翟氏据汉、晋人之所以自称者以驳陆游,是不知古今之异也。但宋人仍有用古人之意入文词者,如老学庵笔记二载黄鲁直在戎州作乐府曰:“老子江南、江北,爱听临风笛。”此又非当时流俗人之所谓老子,不可以一概而论也。
  25 王敬豫有美形,问讯王公。王公抚其肩曰:“阿奴恨才不称!”〔一〕又云:〔二〕“敬豫事事似王公。”语林曰:“谢公云:‘小时在殿廷会见丞相,便觉清风来拂人。’”〔三〕
【笺疏】
〔一〕 德行篇云:“丞相见长豫辄喜,见敬豫辄嗔。”注引文字志曰:“王恬字敬豫,少卓荦不羁,疾学尚武,不为导所重。”嘉锡案:此恨其才不称貌,亦嗔之也。
〔二〕 李慈铭云:“案‘又云’字有误,上文乃导自谓其子之语。下不得作‘又云’也。当是他人品目之语。”
〔三〕 程炎震云:“王导卒时,谢安才二十岁,何由于殿廷见导乎?盖从其父裒官京师,故得见耳。”
  26 王右军见杜弘治,叹曰:“面如凝脂,眼如点漆,此神仙中人。”江左名士传曰:“永和中,刘真长、谢仁祖共商略中朝人士。或曰: ‘杜弘治清标令上,为后来之美,又面如凝脂,眼如点漆,粗可得方诸卫玠。’”时人有称王长史形者,蔡公曰:“恨诸人不见杜弘治耳!”
  27 刘尹道桓公:鬓如反●皮,眉如紫石棱,自是孙仲谋、司马宣王一流人。〔一〕宋明帝文章志曰:“温为温峤所赏,故名温。”吴志曰: “孙权字仲谋,策弟也。汉使者刘琬语人曰:‘吾观孙氏兄弟,虽并有才秀明达,皆禄胙不终。唯中弟孝廉,形貌魁伟,骨体不恒,有大贵之表。’”晋阳秋曰:“ 宣王天姿杰迈,有英雄之略。”
【校文】
 注“禄胙” “胙”,景宋本及沈本俱作“祚”。
【笺疏】
〔一〕 程炎震云:“晋书温传作‘ 眼如紫石棱,须作猬毛磔,孙仲谋、晋宣王之流亚也’ 。御览三百六十六引‘眉’亦作‘眼’。”御览三百九十六引语林曰:“桓温自以雄姿风气是司马宣王、刘越石一辈器。有以比王大将军者,意大不平。征苻健还,于北方得一巧作老婢,乃是刘越石妓女。一见温入,潸然而泣。温问其故,答曰:‘官家甚似刘司空。’温大悦;即出外修整衣冠,又入呼问‘我何处似司空?’婢答曰:‘眼甚似,恨小;面甚似,恨薄;须甚似,恨赤;形甚似,恨短;声甚似,恨雌。’宣武于是□冠解带,不觉惛然而睡,不怡者数日。” 嘉锡案:唐人修晋书采入温本传。余谓温太真识温于襁褓之中,闻其啼声,称为英物,则其声必不雌。刘真长许为孙仲谋、司马宣王一流人,则其雄姿可想。亦何至眼小面薄,如语林所云者?此盖东晋末人愤温之自命枭雄,觊觎神器,造为此言,以丑诋之耳。晋书信为实录,非也。
  28 王敬伦风姿似父,作侍中,加授桓公,〔一〕公服从大门入。桓公望之,曰:“大奴固自有凤毛。”〔二〕大奴,王劭也。已见。中兴书曰:“劭美姿容,持仪操也。”
【校文】
 注“仪操也” 景宋本及沈本俱无 “操”字。
【笺疏】
〔一〕 程炎震云:“御览二百七引晋中兴书曰:‘桓温授侍中太尉,固让不受。旬月之中,使者八至,轺轩相望于道。温遂亲职。’按晋书穆纪:‘永和八年七月丁酉,以征西大将军桓温为太尉。’ 温传则云‘固让不拜’,据此知温终就职也。晋书哀纪:‘兴宁元年五月,加征西大将军桓温侍中、大司马、都督中外诸军事、假黄钺、录尚书事。’似加侍中在后。然侍中为门下省之长官,温既为太尉,必加侍中。其后自尉转马,则加官如故,晋书不及析言也。劭之授温,盖即永和八年事。至晋书劭传不言其为侍中,此作‘ 侍中’,字恐有误,文或应在‘加授桓公’下。”
〔二〕 程炎震云:“晋书劭传云: ‘虽家人近习,未尝见其有堕替之容。’”又云:“雅量篇‘王劭王荟共诣宣武’条注引劭、荟别传曰:‘桓温称劭为凤雏。’然则有凤毛者,犹凤雏耳。”南齐书谢超宗曰:“新安王子鸾,孝武帝宠子。超宗以选补王国常侍,王母殷淑仪卒,超宗作诔奏之。帝大嗟赏曰: ‘超宗殊有凤毛,恐灵运复出。’”金楼子杂记篇上曰:“世人相与呼父为凤毛。而孝武亦施之祖,便当可得通用。不知此言意何所出?” 嘉锡案:金楼子梁元帝所撰。据其所言,是南朝人通称人子才似其父者为凤毛。元帝已不能知其出处矣。劭、荟别传言桓温称劭为凤雏,彼自用庞士元事,与此意同而语异,不必即出于一时。虽可取以互证,然不得谓凤毛即凤雏也。若云“大奴固自有凤雏”,则不成语矣。
  29 林公道王长史:“敛衿作一来,何其轩轩韶举!”语林曰:“王仲祖有好仪形,每览镜自照,曰:‘王文开那生如馨儿!’时人谓之达也。”
  30 时人目王右军:“飘如游云,矫若惊龙。 ”〔一〕
【笺疏】
〔一〕 程炎震云:“晋书羲之传,论者称其笔势是也,今乃列于容止篇。”
  31 王长史尝病,亲疏不通。林公来,守门人遽启之曰:“一异人在门,不敢不启。”王笑曰:“此必林公。”按语林曰:“诸人尝要阮光禄共诣林公。阮曰:‘欲闻其言,恶见其面。’”此则林公之形,信当丑异。
  32 或以方谢仁祖不乃重者。〔一〕桓大司马曰:“诸君莫轻道,仁祖企脚北□下弹琵琶,〔二〕故自有天际真人想。”〔三〕晋阳秋曰: “尚善音乐。”裴子云:“丞相尝曰:‘坚石挈脚枕琵琶,有天际想。’”坚石,尚小名。
【笺疏】
〔一〕 嘉锡案:言有比人为谢尚者,其意乃实轻之。若曰“某不过谢仁祖之流耳”。
〔二〕 李慈铭云:“案‘企’同‘ 跂’,企亦举也。”乐府诗集七十五载谢尚大道曲曰: “青阳二三月,柳青桃复红。车马不相识,音落黄埃中。”并引乐府广题曰:“谢尚为镇西将军,尝着紫罗襦,据胡床,在市中佛国门楼上弹琵琶,作大道曲。市人不知其三公也。”
〔三〕 类聚四十四引俗说曰:“谢仁祖为豫州主簿,在桓温阁下。桓闻其善弹筝,便呼之。既至,取筝令弹,谢即理弦抚筝,因歌秋风,意气甚遒。桓大以此知之。”
  33 王长史为中书郎,〔一〕往敬和许。敬和,王洽已见。尔时积雪,长史从门外下车,步入尚书,着公服。敬和遥望,叹曰:“
此不复似世中人!”
【校文】
 “着公服” 景宋本及沈本“着” 作“省”,又无“公服”二字。
【笺疏】
〔一〕 程炎震云:“王蒙为中书郎,当在康帝时。王洽传不言为尚书省何官,盖略之。”
  34 简文作相王时,与谢公共诣桓宣武。〔一〕王珣先在内,桓语王:“卿尝欲见相王,可住帐里。 ”二客既去,桓谓王曰:“定何如?”王曰:“相王作辅,自然湛若神君,续晋阳秋曰:“帝美风 姿,举止端详。”公亦万夫之望。不然,仆射何得自没?”仆射,谢安。
【校文】
 注“端详” “端”,景宋本及沈本作“安”。
【笺疏】
〔一〕 程炎震云:“桓温自徐移荆,迄于废立,与简文会者二:前在兴宁三年乙丑洌洲,后在太和四年己巳涂中。此是会涂中事。据排调篇‘君拜于前,臣立于后’语,知太和六年谢安犹为侍中。则太和四年,安亦以侍中从行,非仆射也。寻其时日,仆射乃王彪之。检彪之传,三为仆射:初以病不拜。次在穆帝升平二年戊午谢奕卒时,其年当出为会稽内史,居郡八年,至兴宁三年为桓温劾免下吏,会赦免,左降为尚书。顷之,复为仆射。考废纪:兴宁三年,即位有赦。十二月以会稽内史王彪之为尚书仆射。纪传皆合。自此至孝武宁康元年桓温死后,乃自仆射迁尚书令。珣为彪之子侄行。‘仆射何得自没’者,正以彪之不从行,巽言以解其被劾之前嫌耳。注以仆射为安,不知安为仆射在孝武宁康元年桓温死后。且安尝事温,珣即谢婿,何为辞费乎?此等似非刘注,孝标不至若是。知非洌洲会者。王珣以隆安四年卒,年五十二,则生于穆帝永和五年己酉。传云‘弱冠为桓温掾’,则洌洲会时,珣年十七,未入温幕。简文以太和元年始为丞相,前此不得称相王也。”
  35 海西时,诸公每朝,朝堂犹暗;唯会稽王来,轩轩如朝霞举。
  36 谢车骑道谢公:“游肆复无乃高唱,但恭坐捻鼻顾睐,便自有●处山泽闲仪。”
  37 谢公云:“见林公双眼,黯黯明黑。”孙兴公见林公〔一〕:“棱棱露其爽。”
【笺疏】
〔一〕 李慈铭云:“案‘孙兴公’ 下当有‘亦云’二字。”
  38 庾长仁与诸弟入吴,欲住亭中宿。诸弟先上,见群小满屋,都无相避意。长仁曰:“我试观之。 ”乃策杖将一小儿,始入门,诸客望其神姿,一时退匿。长仁已见,一说是庾亮。
  39 有人叹王恭形茂者,云:“濯濯如春月柳。”
    自新第十五
  1  周处年少时,凶强侠气,〔一〕为乡里所患。处别传曰:“处字子隐,吴郡阳羡人。〔二〕父鲂,吴鄱阳太守。处少孤,不治细行。”晋阳秋曰:“处轻果薄行,州郡所弃。”又义兴水中有蛟,山中有邅迹一作白额。虎,并皆暴犯百姓,义兴人谓为三横,而处尤剧。或说处杀虎斩蛟,实冀三横唯余其一。处即刺杀虎,又入水击蛟,蛟或浮或没,行数十里,处与之俱。经三日三夜,乡里皆谓已死,更相庆,竟杀蛟而出。闻里人相庆,始知为人情所患,有自改意〔三〕。孔氏志怪曰:“义兴有邪足虎,溪渚长桥有苍蛟,并大啖人,郭西周,时谓郡中三害。”周即处也。乃自吴寻二陆,平原不在,正见清河,具以情告,并云:“欲自修改,而年已蹉跎,终无所成。”清河曰:“古人贵朝闻夕死,况君前途尚可。且人患志之不立,亦何忧令名不彰邪?”处遂改励,终为忠臣孝子。〔四〕晋阳秋曰:“处仕晋为御史中丞,多所弹纠。氐人齐万年反,乃令处距万年。伏波孙秀欲表处母老,处曰:‘忠孝之道,何当得两全?’乃进战。斩首万计。弦绝矢尽,左右劝退,处曰:‘此是吾授命之日。’遂战而没。 ”
【校文】
 “乃自吴寻二陆” “自”,景宋本及沈本作“入”。
【笺疏】
〔一〕 程炎震云:“御览三百八十六引侠作使。”
〔二〕 嘉锡案:阳羡汉属吴郡,吴宝鼎元年分属吴兴郡,见吴志孙皓传注。晋惠帝永兴元年分属义兴郡,见晋书地理志。此作吴郡,乃吴兴之误。
〔三〕 初学记七引祖台之志怪曰: “义兴郡溪渚长桥下有苍蛟,吞啖人。周处执剑桥侧伺,久之,遇出,于是悬自桥上投下蛟背,而刺蛟数创,流血满溪。自郡渚至太湖句浦乃死。”
〔四〕 嘉锡案:晋书周处传亦有杀猛兽斩蛟入吴寻二陆事,与此略同。劳格读书杂识五晋书校勘记曰:“案此采自世说,予以处传及陆机传核之,知系小说妄传,非实事也。案处没于惠帝元康七年,年六十有二。推其生年,当在吴大帝之赤乌元年。陆机没于惠帝太安二年,年四十三。推其生年,当在吴景帝之永安五年。赤乌与永安相距二十余载,则处弱冠之年,陆机尚未生也。此云入吴寻二陆,未免近诬。又考陆机传:年二十而吴灭,退居旧里。是吴未亡之前,机未尝还吴也。或以为处寻二陆,当在吴亡之后,亦非也。考吴亡之岁,处年亦四十三,筮仕已久。据本传:处仕吴为东观左丞、无难督。故王浑之登建邺宫,处有对浑之言。如使吴亡之后,处方厉志好学,则为东观左丞、无难督者,果何人乎?以此推之,知世说所云尽属谬妄。晋书不加考核,遽采入本传,可谓无识。刘子玄讥其好采小说,诚非过也。又案处碑,世传陆机所撰,亦有 ‘来吴事余厥弟’之语。此碑系唐刘从谏所重树,窜改 旧文,事迹错互,不可尽据以为信。”
  2  戴渊少时,游侠不治行检,尝在江、淮间攻掠商旅。陆机赴假还洛,辎重甚盛。渊使少年掠劫,渊在岸上,据胡床,〔一〕指麾左右,皆得其宜。渊既神姿峰颖,〔二〕虽处鄙事,神气犹异。机于船屋上遥谓之曰:“卿才如此,亦复作劫邪?”渊便泣涕,投剑归机,辞厉非常。〔三〕机弥重之,定交,作笔荐焉。〔四〕虞预晋书曰:“机荐渊于赵王伦曰:‘盖闻繁弱登御,然后高墉之功显;孤竹在肆,然后降神之曲成。伏见处士戴渊,砥节立行,有井渫之洁;安穷乐志,无风尘之慕。诚东南之遗宝,朝廷之贵璞也。若得寄迹康衢,必能结轨骥騄;耀质廊庙,必能垂光瑜璠。夫枯岸之民,果于输珠;润山之客,烈于贡玉。盖明暗呈形,则庸识所甄也。’伦即辟渊。”过江,仕至征西将军。
【笺疏】
〔一〕 嘉锡案:“胡床”即“交床 ”,解在任诞篇“王子猷出都”条。
〔二〕 “峰颖”,御览四百九作“ 锋颖”。
〔三〕 “辞厉非常”,御览四百九作“辞属非常”。
〔四〕 程炎震云:“晋书若思传云:‘遂与定交,后举孝廉,机荐于赵王伦。’”
    企羡第十六
  1  王丞相拜司空,〔一〕桓廷尉作两髻、葛□ 、策杖,路边窥之,叹曰:“人言阿龙超,〔二〕阿龙故自超。”〔三〕阿龙,丞相小字。〔四〕不觉至台门。〔五〕
【笺疏】
〔一〕 程炎震云:“元纪太兴四年七月,王导为司空。”
〔二〕 李详云:“详案:日知录卷三十二:‘阿者,助语之辞,古人以为漫应声。老子: “唯之与阿,相去几何?”今南人呼为入声,非。’又案隶释汉殽阮碑阴云:‘其闲四十人,皆字其名,而系以阿字。如刘兴阿兴,潘京阿京之类。必编户民未有表德书石者,欲其整齐而强加之。此见阿字讬始之义。’ ”
〔三〕 程炎震云:“导、彝同年生,彝盖差长,故李阐为颜含碑云:‘王公虽重,故是吾家阿龙。君是王亲丈人,故呼王小字。’碑见续古文苑卷十五。晋人自言呼小字之例如此。洪容斋随笔卷七以为晋人浮虚之习,似未考也。” 嘉锡案:彝与导长幼不可知。晋人于相与亲狎者,亦得呼其小字,不必皆丈人行也。程氏因此遂谓彝长于导,未免过泥。
    容斋随笔卷七曰:“颜鲁公书远祖西平靖侯颜含碑,晋李阐之文也。云:‘含为光禄大夫,冯怀欲为王导降礼,君不从曰:“王公虽重,故是吾家阿龙。”君是王亲丈人,故呼王小字。’晋书亦载此事,而不书小字。世说:‘王丞相拜司空,桓廷尉叹曰:“人言阿龙超,阿龙故自超。”’呼三公小字,晋人浮虚之习如此。”
〔四〕 御览引郭子注云:“导小名赤龙。”
〔五〕 此事出郭子,见御览三百九十四。
  2  王丞相过江,自说昔在洛水边,数与裴成公、阮千里诸贤共谈道。羊曼曰:“人久以此许卿,何须复尔?”王曰:“亦不言我须此,但欲尔时不可得耳!”欲,一作叹。
  3  王右军得人以兰亭集序方金谷诗序,〔一〕又以已敌石崇,〔二〕甚有欣色。〔三〕王羲之临河叙曰:“永和九年,岁在癸丑,〔四〕莫春之初,会于会稽山阴之兰亭,修禊事也。群贤毕至,少长咸集。〔五〕此地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带左右。引以为流觞曲水,列坐其次。是日也,天朗气清,惠风和畅,娱目骋怀,信可乐也。虽无丝竹管弦之盛,一觞一咏,亦足以畅叙幽情矣。故列序时人,录其所述。右将军司马太原孙丞公等二十六人,赋诗如左,前余姚令会稽谢胜等十五人,不能赋诗,罚酒各三斗。〔六〕 ”
【笺疏】
〔一〕 寰宇记九十六:“越州山阴县兰亭在县西南二十七里。舆地志云:‘山阴郭西有兰渚,渚有兰亭,王羲之所谓曲水之胜境。制序于此。’ ”
    水经注四十渐江水注云:“ 湖水下注浙江,又迳会稽山阴县,浙江又东与兰溪水合。湖南有天柱山,湖口有亭,号曰兰亭,亦曰兰上里。太守王羲之、谢安兄弟数往造焉。太守王廙之移亭水中。晋司空何无忌之临郡也,起亭于山椒,极高尽眺矣。亭宇虽坏,基陛尚存。”
〔二〕 嘉锡案:此以金谷诗序与石崇分言之者,盖时人不独谓两序文词足以相敌,且以逸少为兰亭宴集主人,犹石崇之在金谷也。今晋书羲之传乃云:“或以潘岳金谷诗序方其文,羲之比于石崇,闻而甚喜。”与此不同。考诸书引用金谷诗序,无题为潘岳者,其文已略见品藻篇“金谷中苏绍最胜”条注中。观其波澜意度,知逸少临河叙实有意仿之。故时人以为比。潘岳金谷集诗在文选内,不闻有序。纵安仁尝别为之序,亦必非逸少所仿也。桂馥札朴六据羲之传遂谓石崇金石诗叙即安仁代作,实非崇文。夫石季伦非不能文者,何须安仁捉刀?况他书并无此言,晋书单文孤证,恐系纪载之误,未可便以为据也。
〔三〕 程炎震云:“晋书取此,东坡讥之。”
〔四〕 太平广记二百七引羊欣笔阵图曰:“王羲之三十三书兰亭序。”宋桑世昌兰亭考八引同。 嘉锡案:晋书羲之本传但云年五十九卒,不着年月。陶弘景真诰十六阐幽微注云:“逸少为会稽太守,永和十一年去郡,告灵不复仕。至升平五年辛酉岁亡,年五十九。”真诰虽不可信,而隐居之注,考证不苟,必有所据。张怀瓘书断卷中亦云:“升 平五年卒,年五十九。”后来如黄伯思东观余论卷下跋瘗鹤铭后,谓王逸少以晋惠帝大安二年癸亥岁生,至穆帝升平五年辛酉岁卒。兰亭考载李兼跋,与伯思同,因以推知右军兰亭之游,年五十有一。大抵皆据书断为说也。至钱大昕疑年录一独移下十八年,谓生大兴四年辛巳,卒太元四年己卯。且以东观余论为误,而不言其何所本。遍检晋书考异、诸史拾遗、及养新录诸书亦并无一言。第以其说推之,则永和九年正得年三十有三,疑即本之羊欣笔阵图耳。考本书汰侈篇曰:“王右军少时,在周侯末坐,割牛心啖之,于此改观。”本传亦曰:“ 年十三,尝谒周顗,顗察而异之。时重牛心炙,坐客未啖,顗先割啖羲之,由是始知名。”按元帝大兴纪元尽四年,改元永昌。周顗即以其年四月为王敦所害。若如钱氏之说,则当顗之死,右军方在襁褓之中,安能与其末座啖牛心炙耶?盖所谓羊欣笔阵图者,本不可信,远不如真诰书断之足据也。
〔五〕 御览一百九十四引王隐晋书曰:“王羲之初渡江,会稽有佳山水,名士多居之。与孙绰、许询、谢尚、支遁等宴集于山阴之兰亭。” 嘉锡案:兰亭考一载兰亭诗及云谷杂记一载兰亭石刻,皆无许询、谢尚、支遁等三人。然考法书要录三所载唐何延之兰亭记,仅略举主宾十一人姓名,其中乃有支遁。不审何以不在石刻四十二人之内,又不审当修禊赋诗之时,许询、谢尚果在座中与否也。古事难考,如此类者多矣。
〔六〕 严可均录此序入全晋文卷二十六。自注云:“此与帖本不同,又多篇末一段,盖刘孝标从本集节录者。” 嘉锡案:今本世说注经宋人晏殊、董弅等妄有删节,以唐本第六卷证之,几无一条不遭涂抹。况于人人习见之兰亭序哉。然则此序所删除之字句,未必尽出于孝标之节录也。
  4  王司州先为庾公记室参军,后取殷浩为长史。始到,庾公欲遣王使下都。王自启求住曰:“下官希见盛德,渊源始至,犹贪与少日周旋。”
  5  郗嘉宾得人以己比符坚,大喜。
【校文】
 “符坚” 景宋本作“苻坚”,是。
  6  孟昶未达时,家在京口。〔一〕晋安帝纪曰:“昶字彦达,平昌人。父馥,中护军。昶矜严有志局,少为王恭所知。豫义旗之勋,迁丹阳尹。卢循既下,昶虑事不济,仰药而死。”尝见王恭乘高舆,被鹤氅裘。于时微雪,昶于篱间窥之,叹曰:“此真神仙中人!”〔二〕
【笺疏】
〔一〕 程炎震云:“太元十五年二月,王恭为青、兖二州刺史,镇京口。”
〔二〕 李慈铭云:“案颜氏家训勉学篇云:‘梁朝全盛之时,贵游子弟无不熏衣剃面,傅粉施朱,驾长檐车,跟高齿屐,坐棋子方褥,凭斑丝隐囊,从容出入,望若神仙。’昶之所谓,正此类也。王恭凭藉戚畹,早据高资,学术全无,骄淫自恣。及荷孝武之重委,任北府之屏藩,首创乱谋,妄清君侧。要求既遂,跋扈益张,再动干戈,连横群小。昧于 择将,还以自焚。坐使诸桓得志,晋社遽移。金行之亡,实为罪首。枭首灭族,未抵厥辜。孟昶寒人,奴颜乞相,惊其炫丽,望若天人,鄙识琐谈,何足称述?而当时叹为名士,后世载其风流,六代陵迟,职由于此。昶得遭时会,缘藉侯封,其子灵休,遂移志愿。临汝之饰,贻秽千秋。其父报仇杀人,其子必将行劫,此之谓矣! ” 嘉锡案:矜饰容止,固是南朝士大夫一病。然名士风流,仪形俊美者,自易为人所企羡,此亦常情。晋书王恭传载此事云:“恭美姿仪,人多爱悦,或目之云‘ 濯濯如春月柳。’尝被鹤氅裘,涉雪而行。孟昶窥见之,叹曰:‘此真神仙中人也!’”然则昶之赞恭,乃美其姿容,非第羡其高舆鹤氅裘而已。莼客乃鄙昶为寒人,诋为奴颜乞相,不知本书所载,若此者多矣!即如上篇王长史于积雪中着公服入尚书,王敬和叹为不复似世中人,此与昶之赞恭何异?敬和宰相之子,岂亦寒人奴颜乞相耶?莼客此评,深为无谓。若移家训语入容止篇下,以见风气之弊,则善矣。
    伤逝第十七
  1  王仲宣好驴鸣。魏志曰:“ 王粲字仲宣,山阳高平人。曾祖龚、父畅,〔一〕皆为汉三公。粲至长安见蔡邕,邕奇之,倒屣迎之曰:‘此王公孙,有异才,吾不及也!吾家书籍,尽当与之。’ 避乱荆州,依刘表,以粲貌●通脱,不甚重之。太祖以从征吴,道中卒。”〔二〕既葬,文帝临其丧,顾语同游曰:“王好驴鸣,可各作一声以送之。”赴客皆一作驴鸣。按戴叔鸾母好驴鸣,叔鸾每为驴鸣以说其母。人之所好,傥亦同之。〔三〕
【笺疏】
〔一〕 “父畅”,当从三国志本传作“祖父畅”。王粲父名谦,为何进长史。
〔二〕 程炎震云:“‘太祖’以下,当有脱文。”又云:“魏志粲传:建安二十一年,从征吴。二十二年春,道病卒,时年四十一。”
〔三〕 嘉锡案:叔鸾名良,事见后汉书逸民传。此可见一代风气,有开必先。虽一驴鸣之微,而魏、晋名士之嗜好,亦袭自后汉也。况名教礼法,大于此者乎?
  2  王浚冲为尚书令,着公服,乘轺车,经黄公酒垆下过,韦昭汉书注曰:“垆,酒肆也。以土为堕,四边高似垆也。”顾谓后车客: “吾昔与嵇叔夜、阮嗣宗共酣饮于此垆,竹林之游,亦预其末。自嵇生夭、阮公亡以来,便为时所羁绁。今日视此虽近,邈若山河。”〔一〕竹林七贤论曰:“俗传若此。颍川庾爰之尝以问其伯文康,文康云:‘中朝所不闻,江左忽有此论,皆好事者为之也。’”
【笺疏】
〔一〕 程炎震云:“王戎为尚书令,在惠帝永宁二年,去嵇、阮之亡,且四十年矣。此语殊阔于世情。晋书取此而不云为尚书令时,盖亦知戴逵之说而不能割爱也。” 嘉锡案:此事盖出裴启语林。轻诋篇注引续晋阳秋曰:“晋隆和中,河东裴启撰语林,时人多好其事,文遂流行。后说太傅事不实,而有人于谢坐叙其黄公酒垆,司徒王珣为之赋。谢公加以与王不平,乃云:‘君遂复作裴郎学。’自是众咸鄙其事矣。”可与此注所引七贤论互证。临川既载谢安语入轻诋,而仍叙黄公酒垆于此,其不能割爱,与晋书同。 又案:淮南览冥训云:“考其功烈,上际九天,下契黄垆。”注云:“黄泉下垆土也。”文选曹子建责躬诗云: “昊天罔极,生命不图。尝惧颠沛,抱罪黄垆。”魏志王粲传注引吴质别传曰:“文帝崩,质思慕作诗曰:‘ 何意中见弃,弃我归黄垆。’”然则黄垆所以喻人死后归土,犹之九京黄泉之类也。此疑王戎追念嵇、阮云亡,生死永隔,故有黄垆之叹。传者不解其义,遂附会为黄公酒垆耳。
  3  孙子荆以有才,少所推服,唯雅敬王武子。武子丧时〔一〕,名士无不至者。子荆后来,临尸恸哭,宾客莫不垂涕。哭毕,向灵床曰:“卿常好我作驴鸣,今我为卿作。”体似真声,〔二〕宾客皆笑。孙举头曰:“使君辈存,令此人死!”语林曰:“王武子葬,孙子荆哭之甚悲,宾客莫不垂涕。既作驴鸣,宾客皆笑。孙曰:‘诸君不死,而令武子死乎?’宾客皆怒。”
【校文】
 注“孙曰” 景宋本及沈本“孙” 下俱有“闻之”二字。
 注“而令武子死乎” 景宋本及沈本“令”下有“王”字。
【笺疏】
〔一〕 程炎震云:“晋书济传:年四十六,先浑卒,不着何年。”
〔二〕 李慈铭云:“案‘真声’误倒。晋书王济传作‘体似声真’,今据改。李本亦误。 ”
  4  王戎丧儿万子,〔一〕山简往省之,王悲不自胜。简曰:“孩抱中物,何至于此?”王曰:“圣人忘情,最下不及情;情之所钟,正在我辈。”王隐晋书曰:“戎子绥,欲取裴遁女。绥既蚤亡,戎过伤痛,不许人求之,遂至老无敢取者。”简服其言,更为之恸。一说是王夷甫丧子,山简吊之。〔二〕
【笺疏】
〔一〕 赏誉篇注引晋诸公赞曰:“ 王绥字万子,年十九卒。”
〔二〕 程炎震云:“晋书王衍传取此,云衍尝丧幼子。盖以万年十九卒,不得云孩抱中物也。” 嘉锡案:今晋书王衍传作“衍尝丧幼子,山简吊之”。即注所载一说也。吴士鉴注曰:“王戎丧子,年已十九,不得云孩抱中物。世说误衍作戎,合为一事。注引王绥事以实之,亦误也。”
  5  有人哭和长舆曰:“峨峨若千丈松崩。” 〔一〕
【笺疏】
〔一〕 程炎震云:“晋书四十五和峤传云:‘元康二年卒,永平初策谥曰简。’周保绪晋略列传五曰:‘元康在永平后,峤非先卒,必豫于卫瓘之祸,何谥之有?’清殿本考证曰:‘永平定属永康之误,今改正。’按永康元年四月,贾后废后,追复故皇太子位号,峤得策谥,事或有之。然晋初追谥者少,卫瓘受祸,仅乃得之。张华且不得谥,恐峤非其比也。疑永平字不误。峤自永熙元年卒,误为元康二年耳。永熙元年之明年,即永平元年。”
  6  卫洗马以永嘉六年丧,谢鲲哭之,感动路人。永嘉流人名曰:“玠以六年六月二十日亡,葬南昌城许征墓东。玠之薨,谢幼舆发哀于武昌,感恸不自胜。人问:‘子何恤而致哀如是?’答曰:‘
栋梁折矣,何得不哀?’”咸和中,丞相王公教曰:“卫洗马当改葬。〔一〕此君风流名士,海内所瞻,可修薄祭,以敦旧好。”玠别传曰:“玠咸和中改迁于江宁。丞相王公教曰:‘洗马明当改葬。此君风流名士,海内所瞻,可修三牲之祭,以 敦旧好。’”
【笺疏】
〔一〕 建康实录五曰:“玠卒,葬新亭东,今在县南十里。”自注曰:“按地志:咸和中王导为扬州刺史,下令云云,改葬即此地也。未悉本葬何处?” 嘉锡案:许嵩未考世说注,故不知其本葬南昌城。
  7  顾彦先平生好琴,及丧,〔一〕家人常以琴置灵床上。张季鹰往哭之,不胜其恸,遂径上床,鼓琴,作数曲竟,抚琴曰:“顾彦先颇复赏此不?”因又大恸,遂不执孝子手而出。〔二〕
【笺疏】
〔一〕 程炎震云:“永嘉六年,顾荣卒。晋书荣传:子毗。”
〔二〕 嘉锡案:颜氏家训风操篇曰 “江南凡吊者,主人之外,不识者不执手”云云。然则凡吊者,皆须执主人之手。此条言不执孝子手,后王东亭条言不执末婢手,皆着其独于死者悼恸至深,本不为生者吊,故不执手,非常礼也。
  8  庾亮儿遭苏峻难遇害。诸葛道明女为庾儿妇,既寡,将改适,亮子会,会妻父彪,〔一〕并已见上。与亮书及之。亮答曰:“
贤女尚少,故其宜也。感念亡儿,若在初没。”
【笺疏】
〔一〕 李慈铭云:“案父当作文。会妻名文彪也。见卷中方正篇注。”程炎震云:“此父字当作文。文彪,会妻名也。见方正篇注。”
  9  庾文康亡,何扬州临葬云:〔一〕“埋玉树箸土中,使人情何能已已!”搜神记曰:“初,庾亮病,术士戴洋曰:‘昔苏峻事,公于白石祠中许赛车下牛,从来未解。为此鬼所考,不可救也。’明年,亮果亡。”〔二〕灵鬼志谣征曰:“文康初镇武昌,出石头,百姓看者于岸歌曰:‘庾公上武昌、翩翩如飞鸟;庾公还扬州,白马牵旒旐。’又曰:‘庾公初上时,翩翩如飞□;庾公还扬州,白马牵旐车。’ 后连征不入,寻薨,下都葬焉。”
【笺疏】
〔一〕 程炎震云:“咸康六年,庾亮卒。何充时为护军将军、参录尚书事。”
〔二〕 还冤志曰:“晋时庾亮诛陶称。后咸康五年冬节会,文武数十人忽然悉起向阶拜揖。庾惊问故?并云:‘陶公来。’陶公是称父侃也。庾亦起迎。陶公扶两人,悉是旧怨,传诏左右数十人皆操伏戈。陶公谓庾曰:‘老仆举君自代,不图此恩;反戮其孤,故来相问。陶称何罪?身已得诉于帝矣。’庾不得一言,遂寝疾。八年一月死。” 嘉锡案:此与搜神记不同,虽荒诞之言,无足深论,然使世无鬼神则已,如犹姑存其说,则与其谓亮死于白石之鬼,不如谓亮死于陶侃。使知嫉功妒能,背恩负义之不可为,亦以见人心世道之公也。亮以咸康五年杀陶称,六年正月卒。还冤记作八年,传写之误耳。
  10 王长史病笃,寝卧镫下,转麈尾视之,叹曰:“如此人,曾不得四十!”〔一〕及亡,刘尹临殡,以犀柄麈尾箸柩中,因恸绝。〔二〕蒙别传曰:“蒙以永和初卒,年三十九。沛国刘惔与蒙至交,及卒,惔深悼之。虽友于之爱,不能过也。”
【笺疏】
〔一〕 程炎震云:“法书要录卷九载张怀瓘书断称:‘蒙以永和三年卒,年三十九。’”
〔二〕 高僧传八释道慧传云:“慧以齐建元二年卒,春秋三十有一。临终呼取麈尾授友人智顺,顺恸曰:‘如此之人,年不至四十,惜矣!’因以麈尾纳棺中而葬焉。” 嘉锡案:智顺此言,正□王蒙耳。
  11 支道林丧法虔之后,精神霣丧,风味转坠。支遁传曰:“
法虔,道林同学也。俊朗有理义,遁甚重之。”常谓人曰:“昔匠石废斤于郢人,庄子曰:“郢人垩漫其鼻端若蝇翼,使匠石运斤斫之,垩尽而鼻不伤,郢人立不失容。”牙生辍弦于钟子, 韩诗外传曰:“
伯牙鼓琴,钟子期听之,方鼓琴,志在太山,子期曰:‘善哉乎,鼓琴!巍巍乎,若太山!’莫景之闲,志在流水,子期曰:‘善哉乎,鼓琴!洋洋乎,若流水!’钟子期死,伯牙擗琴绝弦;终身不复鼓之,以为在者无足为之鼓琴也。”推己外求,良不虚也!冥契既逝,发言莫赏,中心蕴结,余其亡矣!”却后一年,支遂殒。〔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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