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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1《子不语》袁枚

_8 袁枚(清)
跪曰:“主君到迟,娘娘相待久矣。”引至米市胡同,则崇垣大厦,奴婢数十人
皆跪迎叩头如旧曾服侍者。陈亦不解其故。登堂,妇人盛服出迎,携手入房。陈
问:“诸奴婢何以识我?”曰:“勿声张。妾假君形貌赴部投捐,又假君形貌买
宅立契,诸奴婢投身时,亦假君形貌以临之,故皆认识君。”因私教陈曰:“若
何姓,若何名,唤遣时须如我所嘱,毋为若辈所疑。”陈喜甚,因通书于家。
  明年,陈之长子来,知父已续娶后母,入房拜见。母慈恤倍至,如所生。子
亦孝敬不违。妇人曰:“闻儿有妇,何不偕来?明年可同至别驾任所。”长子唯
唯。妇人赠舟车费,迎其妻入京同居。忽一日,门外有少年求见。陈问:“何人?”
少年曰:“吾母在此。”陈问妇人,妇人曰:“是吾儿,妾前夫所生也。”唤入,
拜陈,并拜陈之长子,呼为兄。
  居亡何,妇假日也,不在家;长子亦外出。妻王氏方梳妆,少年窥嫂有色,
排窗入,拥抱求欢。王不可,少年强之,弛下衣,以阴示嫂,茎头无肉而有毛,
尖挺如立锥。王愈畏恶,大呼乞命。少年惧,奔出。王之裙褶已毁裂矣。长子夜
归被酒,见妻容色有异,问之,具道所以。长子不胜忿,拔几上刀寻少年。少年
已卧,就帐中斫之。烛照,一狐断首而毙。陈知其事,惊骇。惧妇人假满归,必
索其子命,乃即夜父子逃归绍兴。官不赴选,一钱不得着身,贫如故。
  ○长鬼被缚
  竹墩沈翰林厚余,少与友张姓同学读书。数日张不至,问之,张患伤寒甚剧,
因往问候。入门悄然,将升堂,见堂上先有一长人端坐,仰面视堂上题额。沈疑
非人,戏解腰带,潜缚其两腿。长人惊,转面相视。沈叩以“何处来?”长人云:
“张某当死,余为勾差,当先来与其家堂神说明,再动手勾捉。”沈以张“寡母
在堂,未娶无子,胡可以死?”恳画计缓之。长人亦有怜色,而谢以无术。沈代
恳再三,长人曰:“只一法耳。张明日午时当死,先期有冥使五人偕余自其门外
柳树下入。冥中鬼饥渴久,得饮食即忘事。君可预设两席,置六人座,君候于门
外柳树边。有旋风自上而下,即拱揖入门,延之入座,勤为劝酬。视日影逾午,
则起散。张可以免。”沈允诺,即入语张家人。届期,一一如所教。张至巳刻,
已昏晕;当午,惟存一息;外席散,而神气渐复。沈大喜。
  归月余,夜梦前长人作痛楚状攒眉告曰:“前为君画策,张君得延一纪,入
学,且当中某科副车,举二子。而余以泄冥事,为同辈所告,责四十板革役矣。
余本非鬼,乃峡石镇挑脚夫刘先。今遭冥责,不复能行起。尚有三年阳数未终,
须君语张君给日用费,终我余年。”沈语张,张即持数十金偕沈买舟访之,果得
其人,方以瘫疾卧床。乃拜谢床下,以所携金赠之而返。张后一如梦中所语。
  ○西园女怪
  杭郡周姓者,与友陈某游邗上,住某绅家。时初秋,尚有馀暑,所居屋颇隘。
主人西园精舍数间,颇幽静,面山临池。二人移榻其中,数夜安然。
  一夕,步月至二鼓,入室将寝,闻庭外步さ声,徐徐吟曰:“春花成往事,
秋月又今宵。回首巫山远,空将两鬓凋。”两人初疑主人出游,既而语气不类,
披衣窃视,见一美女背栏干立。两人私语:未闻主人家有此人,且装束殊不似近
时,得毋贡所谓鬼魅者此乎?陈少年情动,曰:“有此丽质,魅亦何妨?”因呼
曰:“美女何不入室一谈?”庭外应声曰:“妾可入,君独不可出耶?”陈拉周
启户出,不复见人。呼之,随呼随应,而人不可得。寻声以往,若在树间,审视
之,则柳枝下倒悬一妇人首。二人骇极大呼。首坠地,跳跃而来。二人急奔避入
室,首已随至。两人关门,尽力抵之;首啮门限,咋咋有声。俄闻鸡鸣,首跳跃
去,至池而投。两人迨天明,急移住旧所,各病虐数十日。
  ○雷诛营卒
  乾隆三年二月间,雷震死一营卒。卒素无恶迹,人咸怪之。有同营老卒告于
众曰:“某顷已改行为善,二十年前披甲时曾有一事,我因同为班卒,稔知之。
某将军猎皋亭山下,某立帐房于路旁。薄暮,有小尼过帐外。见前后无人,拉入
行奸。尼再四抵拦,遗其裤而逸。某追半里许,尼避入一田家,某怅怅而返。尼
所避之家仅一少妇,一小儿,其夫外出佣工。见尼入,拒之。尼语之故,哀求假
宿。妇怜而许之,借以己裤。尼约以“三日后,当来归还”,未明即去。夫归,
脱垢衣欲换。妇启箧,求之不得,而己裤故在,因悟前仓卒中误以夫裤借去。方
自咎未言,而小儿在旁曰:“昨夜和尚来穿去耳。”夫疑之,细叩踪迹。儿具告:
和尚夜来哀求阿娘,如何留宿,如何借裤,如何带黑出门。妇力辩是尼非僧,夫
不信,始以詈骂,继加捶楚。遍告邻佑。邻佑以事在昏夜,各推不知。妇不胜其
冤,竟缢死。次早,其夫启门,见女尼持裤来还,并篮贮糕饵为谢。其子指以告
父曰:“此即前夜借宿之和尚也。”夫悔,痛杖其子,毙于妇柩前,己亦自缢。
邻里以经官不无多累,相与殡殓,寝其事。
  次冬,将军又猎其地。土人有言之者,余虽心识为某卒,而事既寝息,遂不
复言。曾密语某,某亦心动,自是改行为善,冀以盖愆,而不虞天诛之必不可逭
也。
  ○青龙党
  杭州旧有恶少歃血结盟,刺背为小青龙,号“青龙党”,横行闾里。雍正末
年,臬司范国擒治之,死者十之八九,首恶董超,竟以逃免。乾隆某年冬,梦
其党数十人走告曰:“子为党首,虽幸逃免,明年当伏天诛。”董惶恐求计,众
曰:“计惟投保叔塔草庵僧为徒,力持戒行,或可幸免。”董梦觉,访之塔下,
果有老僧结草棚趺坐诵经。董长跪泣涕,自陈罪戾,愿度为弟子。老僧初犹逊谢,
既见其情真,乃与剪发为头陀,令日间诵经,夜沿山敲木鱼念佛号。自冬至春,
修持颇力。
  四月某日,从市上化斋归,小憩土地祠。朦胧睡去,见其党来促曰:“速归!
速归!今夕雷至矣!”董惊觉,踉跄归棚,天已昏黑,果有雷声。董以梦告僧。
憎令跪己膝下,两袖蒙其顶而诵经如故。不数刻,电光绕棚,霹雳连下,或中棚
左石,或中棚右树,如是者七八击,皆不得中。少顷,风雷俱止,云开见月。老
僧谓难已过,掖以起曰:“从此当无事矣。”董惊魂少定,拜谢老憎,出棚外。
忽电光烁然,震霆一声,已毙石上。
  ○陈州考院
  河南陈州学院衙堂后有楼三间封锁,相传有鬼物。康熙中,汤西崖先生以给
谏视学其他,亦以老吏言,扃其楼如故。时值盛暑,幕中人多屋少,杭州王秀才
,中州景秀才考祥,居常以胆气自壮,欲移居高楼。汤告以所闻,不信。断锁
登楼,则明窗四敞,梁无点尘,愈疑前言为妄。景榻于楼之外间,王榻于楼之内
间,让中一间为起座所。
  漏下二鼓,景先睡,王从中间持烛归寝,语景曰:“人言楼有祟,今数夕无
事,可知前人无胆,为书吏所愚。”景未答,便闻楼梯下有履声徐徐登者。景呼
王曰:“楼下何响?”王笑曰:“想楼下人故意来吓我耳。”少顷,其人连步上,
景大窘,号呼;王亦起,持烛出。至中间,灯光收缩如萤火。二人惊,急添烧数
烛。烛光稍大,而色终青绿。楼门洞开,门外立一青衣人,身长二尺,面长二尺,
无目无口无鼻而有发,发直竖,亦长二尺许。二人大声唤楼下人来,此物遂倒身
而下。窗外四面啾啾然作百种鬼声,房中什物皆动跃。二人几骇死,至鸡鸣始息。
  次日,有老吏言:先是溧阳潘公督学时,岁试毕,明日当发案,潘已就寝。
将二更,忽闻堂上击鼓声。潘遣僮问之,值堂吏曰顷有披发妇人从西考棚中出,
上阶求见大人。吏以深夜,不敢传答。曰:“吾有冤,欲见大人陈诉。吾非人,
乃鬼也。”吏惊仆,鬼因自击鼓。署中皆惶遽,不知所为。仆人张姓者,稍有胆,
乃出问之。鬼曰:“大人见我何碍?今既不出,即烦致语:我,某县某生家仆妇
也。主人涎我色奸我,不从,则鞭挞之。我语夫,夫醉后有不逊语,渠夜率家人
杀我夫喂马。次早入房,命数人抱我行奸。我肆口詈之,遂大怒,立捶死,埋后
园西石槽下。沉冤数载,今特来求申。”言毕大哭。张曰:“尔所告某生,今来
就试否?”鬼曰:“来,已取第二等第十三名矣。”张入告潘公。公拆十三名视
之,果某生姓名也,因令张出慰之曰:“当为尔檄府县查审。”鬼仰天长啸去。
潘次日即以访闻檄县,果于石槽下得女尸,遂置生于法。此是衙门一异闻,而楼
上之怪,究不知何物也。王后举孝廉,景后官侍御。
  ○符离楚客
  康熙十二年冬,有楚客贸易山东,由徐州至符离。约二鼓,北风劲甚,见道
旁酒肆灯火方盛。入饮,即假宿焉。店中人似有难色,有老者怜其仓迫,谓曰:
“方设馔以待远归之士,无余酒饮君。右有耳房,可以暂宿。”引客进。
  客饥渴甚,不能成寐,闻外间人马喧声,心疑之。起,从门隙窥,见店中匝
地皆军士,据地饮食,谈说兵间事。皆不甚晓。少顷,众相呼曰:“主将来矣。”
远远有呵殿声,咸趋出迎候。见纸灯数十,错落而来,一雄壮长髯者下马,入店
上坐,众人伺立门外。店主人具酒食上,啜有声。毕,呼军士入曰:“尔辈远
出久矣,各且归队,吾亦少憩,俟文书至,再行未迟。”众诺而退。随呼曰:
“阿七,来!”有少年军士从店左门出,店中人闭门避去。阿七引长髯者入左门,
门隙有灯射出。客从右耳房潜至左门隙窥之,见门内有竹床,无睡具,灯置地上。
长髯者引手撼其头,头即坠下,放置床上。阿七代捉其左右臂,亦皆坠下,分置
床内外。然后倒身卧于床,阿七摇其身,自腰下对裂作两段,倒于地。灯亦旋灭。
客悸甚,飞趋耳房,以袖掩面卧,辗转不能寐。
  遥闻鸡鸣一二次,渐觉身冷。启袖,见天色微明,身乃卧乱树中。旷野无屋,
亦无坟堆。冒寒行三里许,始有店。店主人方开门,迓客问客来何早?客告以所
遇,并问所宿为何地?曰:“此间皆旧战场也。”
  ○徐氏疫亡
  雍正壬子冬,杭城徐姓嫁女某家。杭俗:弥月行双回门礼。是日,婿饮于徐,
徐为设榻厅楼下。婿就帐未寝,闻楼梯有行步声,见四人下楼立灯前:一纱帽朱
衣,一方巾道服,馀二人皆暖帽皮袍,相与叹息。少顷,有女装者五人,亦来掩
泣于灯前。有高年妇人指帐中曰:“可托此人?”纱帽者摇手曰:“无济。”且
泣曰:“吾当求张先生存吾门一线耳。”互相劝慰,或坐或行。婿悸极,不能出
声。迨五鼓,方相扶上楼。桌下忽走出一黑面人,急上梯挽红衣者曰:“独不能
为我留一线耶!”红衣者唯唯。时鸡已鸣,黑面人奔桌下去。婿候窗微亮,披衣
入内,叩楼上何人所居,曰:“新年供祖先神像,无人住也。”婿上楼观像,衣
饰状貌与所见不同,心不解所以,秘而不言。
  先是,徐家三子皆受业于张有虔先生,是年,张馆松江。五月中,以母病归,
乞其弟子往权馆。徐故富家,皆不欲出。张强之,主人命第三子往。有阿寿者,
奴产子也,向事张谨,因命同往。主仆出门,未二十日,杭州虾蟆瘟大作。徐一
家上下十二口,死者十人,惟第三子与阿寿以外出故免。闻丧,归。婿以所见语
之,徐愕然曰:“阿寿之父名阿黑,以面黑故也,君所见从桌下出者是矣。”
  ○蒋文恪公说二事
  余座主蒋文恪公,居李广桥赐第。自言:少时读书平台,其地与他屋隔远,
每夜坐呼人,辄有应声而无人至。一夜欲溲,窗外月不甚明,又无相伴者,乃呼
其所随僮名,应声答。令之入,卒不入。启户出,见一人方枕外墙门阈,以头向
内而应。公初疑为某僮醉,骂之,其卧如故。公怒,行至阈连,思扑之,见所卧
人长三尺,方巾皂衣,白须,如世所塑土地样。公喝之,其人冉冉没矣。
  公父文肃公戒子孙不得近优人,故终文肃之世,从无演戏觞客之事。文肃殁
后十年,文恪稍稍演戏,而不敢蓄养令人。老奴顾升乘文恪燕坐,谈及梨园,怂
恿曰:“外间优人总不若家伶为佳,且便于传唤。家中奴产子甚众,何不延教师
择数奴演之?”文恪心动,未答。忽见顾升惊怖,面色顿异,两手如受桎梏,身
倒于地,以头钻入椅脚中,由一椅脚穿至第二椅脚,由第二椅脚穿至第三椅脚。
自首至足,若纳于匣。呼之不应。公急召巫医,百计解救。夜半始苏,曰:“怕
杀!怕杀!方前言毕时,见一长人ㄏ奴出,先老主人坐堂上,声色俱厉,曰:
‘尔为吾家世仆,吾之遗训,尔岂不知!何得导五郎蓄戏子?着捆打四十,活掩
棺中!’奴闷绝,不知所为。最后闻远远有呼唤声,奴在棺中,欲应不能。后稍
觉清快,亦不知何以得出。”验其臀,果有青黑痕。
  ○猎户除狐
  海昌元化镇,有富家,卧房三间在楼上。日间,人俱下楼理家务。一日其妇
上楼取衣,楼门内闭,加橛焉。因思:家中人皆在下,谁为此者?板隙窥之,见
男子坐于床,疑为偷儿,呼家人齐上。其人大声曰:“我当移家此楼。我先来,
家眷行且至矣。假尔床桌一用,余物还汝。”自窗间掷其箧箱零星之物于地。少
顷,闻楼上聚语声,三间房内,老幼杂沓,敲盘而唱曰:“主人翁!主人翁!千
里客来,酒无一钟?”其家畏之,具酒四桌置庭中,其桌即凭空取上。食毕,复
从空掷下。此后,亦不甚作恶。
  富家延道士为驱除,方在外定议归,楼上人又唱曰:“狗道,狗道,何人敢
到!”明日,道士至,方布坛,若有物捶之;踉跄奔出,一切神像法器,皆撒门
外。自此,日夜不宁。乃至江西求张天师,天师命法官某来。其怪又唱曰:“天
师,天师,无法可施。法官,法官,来亦枉然。”俄而,法官至,若有人ㄏ其首
而掷之,面破衣裂,法官大惭,曰:“此怪力量大,须请谢法官来才可。谢住长
安,镇某观中。”主人迎谢来,立坛施法,怪竟不唱。富家喜甚。忽红光一道,
有白须者从空中至楼,呼曰:“毋畏谢道士。谢所行法,我能破之!”谢坐厅前
诵咒,掷钵于地,走如飞,周厅盘旋,欲飞上楼者屡矣,而终不得上。须臾,楼
上摇铜铃,琅琅声响,钵遂委地,不复转动。谢惊曰:“吾力竭,不能除此怪。”
即取钵走,而楼上欢呼之声彻墙外。自是,作祟无所不至。如是者又半年。
  冬暮大雪,有猎户十余人来借宿,其家告以“借宿不难,恐有扰累。”猎户
曰:“此狐也,我辈猎狐者也,但求烧酒饮醉,当有以报君。”其家即沽酒具肴
馔,彻内外燃巨烛。猎户轰饮,大醉,各出鸟枪,装火药,向空点放。烟尘障天,
竟夕震动,迨天明雪止始去。其家方虑惊骇之当更作祟,乃竟夕悄然。又数日,
了无所闻。上楼察之:则群毛委地,窗尽开,而其怪迁矣。
  ●卷五
  ○城隍替人训妻
  杭州望仙桥周生,业儒,妇凶悍,数忤其姑。每岁逢佳节,着麻农拜姑于堂,
诅其死也。周孝而懦,不能制妻,惟日具疏祷城隍神,愿殛妇以安母。章凡九焚,
不应;乃更为忿语,责神无灵。
  是夕,梦一卒来,曰:“城隍召汝。”周随往,入跪庙中。城隍曰:“尔妇
忤逆状吾岂不知,但查汝命,只一妻,无继妻,恰有子二人。尔孝子,胡可无后,
故暂宽汝妇。汝何哓哓!”周曰:“妇恶如是,奈堂上何!且某与妇恩义既绝,
又安得有嗣?”城隍曰:“尔昔何媒?”曰:“范、陈二姓。”乃命拘二人至,
责曰:“某女不良,而汝为媒,嫁于孝子,害皆由汝。”呼杖之。二人不服,曰:
“某无罪。女处闺中,其贤否某等无由知。”周亦代为祈免,曰:“二人不过要
好作媒,非赚媒钱作诳语者,与伊何罪?据某愚见,妇人虽悍,未有不畏鬼神念
经拜佛者。但求城隍神呼妇至,示之惩警,或得改逆为孝,事未可定。”城隍曰:
“甚是。但尔辈皆善类,故以好面目相向,妇凶悍,非吾变相,不足以威。尔辈
无恐。”命蓝面鬼持大锁往擒其妻,而以袍袖拂面。顷刻,变成青靛色,朱发睁
眼。召两旁兵卒执刀锯者,皆狰狞凶猛。油铛肉磨,置列庭下。须臾,鬼牵妇至,
觳觫跪阶前。城隍厉声数其罪状,取登注册示之。命夜叉:“拉下剥皮,放油锅
中。”妇哀号伏罪,请后不敢。周及两媒代为之请,城隍曰:“念汝夫孝,姑宥
汝,再犯者有如此刑。”乃各放归。
  次日,夫妇证此梦皆同。妇自此善视其姑,后果生二子。
  ○文信王
  湖州同征友沈炳震,尝昼寝书堂,梦青衣者引至一院,深竹蒙密,中设木床
素几,几上镜高丈许。青衣曰:“公照前生。”沈自照:方巾朱履,非本朝衣冠
矣。方错愕间,青衣曰:“公照三生。”沈又自照:则乌纱红袍,玉带皂靴,非
儒者衣冠矣。
  有苍头闯然入跪叩头曰:“公犹识老奴乎?奴曾从公赴大同兵备道任者也,
今二百馀年矣。”言毕,泣,手文卷一册献沈。沈问故,苍头曰:“公前生在明
嘉靖间,姓王名秀,为大公兵备道。今日青衣召公,为地府文信王处有五百鬼诉
冤,请公质问。老奴记杀此五百人,非公本意。起意者乃总兵某也。五百人,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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