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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1《子不语》袁枚

_4 袁枚(清)
林悚然,谨身修善,逾二科而成进士,授官掖县。抵任进城,见一石磨,启之,
果得尸;立拘张某,讯之,尽吐杀人情实,置之于法。
  ○秦中墓道
  秦中土地极厚,有掘三五丈而未及泉者。凤翔以西,其俗:人死不即葬,多
暴露之,俟其血肉化尽,然后葬埋,否则有发凶之说。尸未消化而葬者,一得地
气,三月之后,遍体生毛,白者号白凶,黑者号黑凶,便入人家为孽。
  刘刺史之邻孙姓者掘沟得一石门,开之,隧道宛然。陈设鸡犬尊,皆瓦为
之。中悬二棺,旁列男女数人,钉身于墙。盖古之为殉者,惧其仆,故钉之也。
衣冠状貌,约略可睹。稍逼视之,风起于穴,悉化为灰,并骨如白尘矣,其钉犹
在左右墙上。不知何王之墓。亦有掘得土人作卧形者,有头角四肢而无耳目,疑
皆古尸之所化也。
  ○夏侯墓
  本朝松江提督张勇生时,其父梦有金甲神,自称汉将军夏侯氏,入门,随即
生勇。后封侯归葬,掘地得古碑,隶书“魏将军夏侯墓”,字如碗大。阅二千
年而骨肉复归其故处,亦奇。
  ○塞外二事
  雍正时,定西大将军纪成斌以失律诛,在塞外颇为祟。后接任将军查公辕下
兵某,白日仆地,自称“纪大将军,求索饮食”。众皆罗拜,代为乞命。幕客陈
对轩,豪士也,直前批其颊,骂曰:“纪成斌,尔征阿拉蒲坦,临陈退缩,以王
法伏诛。鬼若有灵,尚宜自愧,何敢忝为厉鬼,作屠沽儿乞食状耶!”骂毕,兵
蹶然起,不复┲语矣。自后凡有疫疠自称纪大将军者,称“陈相公来了”骇之,
无不立愈。
  纪受诛时,家奴尽散,一厨者收其尸。亡何病死,常附病者身,自称“厨神”,
曰:“上帝怜我忠心葬主,故命为群鬼长。”问:“纪将军何在?”曰:“上帝
怒其失律,使兵民受伤数万,罚为疫鬼,受我驱遣。我以主人故,终不敢。然我
所言无不听。”嗣后,塞外遇将军为祟,先请陈相公,如陈不来,便呼厨神,纪
亦去矣。
  ○关神断狱
  溧阳马孝廉丰,未第时,馆于邑之西村李家。邻有王某,性凶恶,素捶其妻。
妻饥饿,无以自存,窃李家鸡烹食之。李知之,告其夫。夫方被酒,大怒,持刀
牵妻至。审问得实,将杀之。妻大惧,诬鸡为孝廉所窃。孝廉与争,无以自明,
曰:“村有关神庙,请往掷杯交卜之。卦阴者妇人窃,卦阳者男子窃。”如其
言,三掷皆阳。王投刀放妻归,而孝廉以窃鸡故,为村人所薄,失馆数年。
  他日,有扶乩者方登坛,自称关神。孝廉记前事,大骂神之不灵。乩书灰盘
曰:“马孝廉,汝将来有临民之职,亦知事有缓急重耶?汝窃鸡,不过失馆;某
妻窃鸡,立死刀下矣。我宁受不灵之名,以救生人之命。上帝念我能识政体,故
超升三级。汝乃怨我耶?”孝廉曰:“关神既封帝矣,何级之升?”乩神曰:
“今四海九州皆有关神庙,焉得有许多关神分享血食。凡村乡所立关庙,皆奉上
帝命,择里中鬼平生正直者代司其事,真关神在帝左右,何能降凡耶?”孝廉乃
服。
  ○紫清烟语
  苏州杨大瓢讳宾者,工书法,年六十时,病死而苏,曰:“天上书府唤我赴
试耳。近日玉帝制《紫清烟语》一部,缮写者少,故召试诸善书人。我未知中式
否。如中式,则不能复生矣。”越三日,空中有鸾鹤之声,杨愀然曰:“吾不能
学王僧虔,以秃笔自累,致损其生。”瞑目而逝。或问天府书家姓名,曰:“索
靖一等第一人,右军一等第十人。”
  ○顾尧年
  乾隆十五年,余寓苏州江雨峰家。其子宝臣赴金陵乡试,归家病剧。雨峰遍
召名医,均有难色。知余与薛征君一瓢交好,强余作札邀之。未至,余与雨峰候
于门。病者在室呼曰:“顾尧年来矣!”连称:“顾叟请坐。”顾尧年者,苏市
布衣,先以请平米价、倡众殴官为苏抚安公所诛者也。坐定,语江曰:“江相公,
你已中乡试三十八名矣,病亦无恙,可自宽解。赐我酒肉,我便去。”雨峰闻之,
急入房相慰曰:“顾叟速去,当即祭叟。”病者曰:“外有钱塘袁某官,喧聒于
门,我怖之,不能去。”又曰:“薛先生到门矣。其人良医也,我当避之。”
雨峰急出,拉余让路,而一瓢果自外入。即告以故。一瓢大笑曰:“鬼既避我二
人,请与公同入逐之。”遂入房。薛按脉,余帚扫床前,一药而愈。其年宝臣登
第,果如所报之名次。
  ○妖道乞鱼
  余姊夫王贡南,居杭州之横河桥。晨出,遇道士于门,拱手曰:“乞公一鱼。”
贡南嗔曰:“汝出家人吃素,乃索鱼肉耶?”曰:“木鱼也。”贡南拒之。道士
曰:“公吝于前,必悔于后。”遂去。是夜,闻落瓦声。旦视之,瓦集于庭。次
夜,衣服尽入厕溷中。
  贡南乞符于张有虔秀才家。张曰:“我有二符,其价一贱一贵。贱者张之,
可制之于旦夕;贵者张之,现神获怪。”贡南取贱者归,悬中堂。是夜,果安。
越三日,又有老道士,形容古怪,来叩门,适贡南他适,次子后文出见。道士曰:
“汝家日前为某道所苦,其人即我之弟子也。汝索救于符,不如索救于我。可嘱
汝父,明日到西湖之冷泉亭,大呼‘铁冠’三声,我即至矣。否则,符且为鬼窃
去。”贡南归,后文告之。贡南侵晨至冷泉亭,大呼“铁冠”数百声,杳无应者。
适钱塘令王嘉会路过,贡南拦舆,口诉原委。王疑其痴,大被诟辱。是夜,集家
丁雄健者数人护守此符。五更,砉然有声,符已不见。旦视之,几有巨人迹,长
尺许。从此,每夜群鬼毕集,撞门掷碗。贡南大骇,以五十金重索符于张氏。悬
后,鬼果寂然。
  一日,王怒其长男后曾,将杖之。后曾逃,三日不归。余姊泣不已。贡南亲
自寻求,见后曾徨于河,将溺焉,急拉上肩舆,其重倍他日。到家,两眼瞪视,
语喃喃不可辨。卧席下,忽惊呼曰:“要审!要审我即去。”贡南曰:“儿何去?
我当偕去。”后曾起,具衣冠,跪符下,贡南与俱。贡南无所见,后曾见一神上
坐,眉间三目,金面红须,旁跪者皆渺小丈夫。神曰:“王某阳寿未终,尔何得
以其有畏惧之心便惑之以死?”又曰:“尔等五方小吏,不受上清敕令,乃为妖
道奴仆耶!”各谢罪,神予杖三十,鬼啾啾乞哀。视其臀,作青泥色。事毕,以
靴脚踢后曾,如梦之初醒,汗浃于背。嗣后,家亦安宁。
  ○尸行诉冤
  常州西乡有顾姓者,日暮郊行,借宿古庙。庙僧曰:“今晚为某家送殓,生
徒尽行,庙中无人,君为我看庙。”顾允之,为闭庙门,吹灯卧。
  至三鼓,有人撞门,声甚厉。顾喝问:“何人?”外应曰:“沈定兰也。”
沈定兰者,顾之旧交,已死十年之人也。顾大怖,不肯开。门外大呼曰:“尔无
怖,我有事托君。若迟迟不开,我既为鬼,独不能冲门而进乎?所以唤尔开门者,
正以照常行事,存故人之情耳。”顾不得已为启其钥,砉然有声,如人坠地。顾
手忙眼颤,意欲举烛。忽地上又大呼曰:“我非沈定兰也。我乃东家新死李某,
被奸妇毒死,故托名沈定兰,求汝伸冤。”顾曰:“我非官府,冤何能伸?”鬼
曰:“尸伤可验。”问:“尸在何处?”曰:“灯至即见。但见灯,我便不能言
矣。”
  正匆遽间,外扣门者人声甚众,顾迎出,则群僧归庙,各有骇色,曰:“正
诵经送尸,尸隐不见,故各自罢归。”顾告以故,同举火照尸,有七窍流血者奄
然在地。次日,同报有司,为理其冤。
  ○沭阳洪氏狱
  乾隆甲子,余宰沭阳。有淮安吴秀才者,馆于洪氏。洪故村民,饶于财。吴
挈一妻一子,居其外舍。洪氏主人偶馔先生并其子,妻独居于室。夜二更返,妻
被杀死,刀掷墙外,即先生家切菜刀也。余往验尸,见妇人颈上三创,粥流喉外,
为之惨然。根究凶手,无可踪迹。洪家有奴洪安者,素以左手持物,而刀痕左重
右轻,遂刑讯之。初即承认,既而诉为家主洪生某指使,为奸师母不遂,故杀之。
生即吴之学徒也。及讯洪生,则又以奴曾被笞,故仇诬耳。狱未具,余调江宁。
后任魏公廷会,竟坐洪安,以状上。臬司翁公藻嫌供情未确,均释之,别缉正凶。
十二年来,未得也。
  丙子六月,余从弟凤仪自沭阳来,道“有洪某者,系武生员,去年病死,尸
柩未出,见梦于其妻曰:某年某月奸杀吴先生妇者我也。漏网十余载,今被冤魂
诉于天。明午雷来击棺,可速为我迁棺避之。其妻惊觉,方议引盾之事,而棺
前失火,并骨为灰烬矣。其余草屋木器俱完好也。余方愧身为县令,妇冤不能雪,
又加刑于无罪之人,深为作吏之累。然天报必迟至十年后,又不于其身而于其无
知之骸骨,何耶?此等凶徒,其身已死,其鬼不灵,何以尚存精爽于梦寐而又自
惜其躯壳者,何耶?
  ○雷公被绐
  南丰征士赵黎村言:其祖某,为一乡豪士。明季乱时,有匪类某,武断乡曲,
惯为纠钱作社之事,穷氓苦之。赵为告官,逐散其党。诸匪无所得,积怨者众。
赵有膂力,群匪不敢私报,每天阴雷起,则聚其妻孥,具豚蹄祷曰:“何不击恶
人赵某耶?”一日,赵方采花园中,见尖嘴毛人从空而下,响轰然,有硫黄气。
赵知雷公为匪所绐,手溺器掷之曰:“雷公!雷公!吾生五十年,从未见公之击
虎,而屡见公之击牛也。欺善怕恶 ,何至于此!公能答我,虽枉死不恨。”雷
噤不发声,怒目闪闪,如有惭色。又为溺所污,竟坠田中,苦吼三日。其群匪
曰:“吾累雷公!吾累雷公!”为设醮超度之,始去。
  ○鬼冒名索祭
  某侍卫好驰射,逐兔东直门。有翁蹲而汲水,马逸不止,挤翁于井。某大惧,
急奔归家。是夜,即见此翁排闼入,骂云:“尔虽无心杀我,然见我落井,唤人
救我,尚有活埋,何乃忍心潜逃,竟归家耶?”某无以答。翁即毁器坏户,作祟
不已。举家跪求,为设斋醮。鬼曰:“无益也。欲我安宁,须刻木为主,写我姓
名于上,每日以豚蹄享我,当作祖宗待我,方饶汝。”如其言,祟为之止。自此,
过东直门,必纡道而避此井。
  后扈从圣驾,当过东直门,仍欲纡道走。其总管斥之曰:“倘上问汝何在,
将何词以对?况青天白日,千乘马骑,何畏鬼耶?”某不得已,仍过井所,则见
老翁宛然立井边,奔前牵衣骂曰:“我今日寻着汝矣!汝前年马冲我而不救,何
忍心耶?”且詈且殴之。某惊遽哀恳曰:“我罪何辞,但翁已在我家受祭数年,
曾面许宽我,何以又改前言?”翁更怒曰:“吾未死,何需汝祭?我虽为马所冲,
失脚落井,后有过者闻我呼救,登时曳出。尔何得疑我为鬼?”某大骇,即拉翁
同至其家,共观木主所书者,非其姓名。翁攘臂骂,取木主掷之,撒所供物于地。
举家惶愕,不解其故,闻空中有声大笑而去。
  ○鬼畏人拼命
  介侍郎有族兄某,强悍,憎人言鬼神事。每所居,喜择其素号不祥者而居之。
过山东一旅店,人言西厢有怪,介大喜,开户直入。坐至二鼓,瓦坠于梁。介骂
曰:“若鬼耶,须择吾屋上所无者而掷焉,吾方畏汝。”果坠一磨石。介又骂曰:
“若厉鬼耶,须能碎吾之几,吾方畏汝。”则坠一巨石,碎几之半。介大怒,骂
曰:“鬼狗奴!敢碎吾之首,吾方服汝!”起立掷冠于地,昂首而待。自此,寂
然无声,怪亦永断矣。
  ○天壳
  浑天之说:天地如鸡卵,卵中之黄白未分,是混沌也;卵中之黄白既分,是
开辟也。人不能游于卵壳之外。则道家三十三天之说,终属渺茫。秦中地厚,往
往崩裂,全村皆陷。有冲起黑水者,有冒出烟火者,有裂而仍合者,惟所陷之人
民家室,从无再出土者,亦不知何往矣。
  顺治三年,武威地陷。有董遇者,学炼形之术,能伏气沉海中不死。全家遭
此劫。九日后,竟一身自地下起,云:“初陷时,沉沉然。一日一夜,坠至于泉。
其坠下之势,似飞非飞,似晕非晕,颇为顺适,犹与家人答问。一至于泉,则家
口尽溺死,董伏气入水底千余丈,乃复干燥,觉四面纯黄色。已而渐明,下视苍
苍然,有天在下。细听之,人民鸡犬之声,因风而至。我意“此是天壳之外天也,
得落第二层天宫固佳,即落在人家瓦上,岂不敬我为天上人耶?”因极力将身挣
坠。为罡风所勒,兜卷空中,终不得下。俄而,有古衣冠人,长二丈余,叱曰:
“此两天分界处,万古神圣不破此关。汝何人,作此妄想?速趁地未合时,仍归
汝世界,否则大地一合百万丈。汝能穿水,不能穿土,死矣!”语未毕,忽金光
万道,自远而来,热不可耐。古衣冠者抚其背曰:“速行!速行!日轮至矣!我
且避去,汝血肉之身,不走,将炽为飞灰。”董闻之悚然,即运气腾身而上。面
目为水土所蚀,黑如焦炭;衣服、肌肤,粘结一片。逾月,始复人形,自称“劫
外叟”。余按《淮南子》曰:温带之下,无血气之伦。日轮所近,即温带矣。
  ○董贤为神
  康熙间,从叔祖弓韬公为西安同知,求雨终南山。山侧有古庙,中塑美少年,
金貂龙衮,服饰如汉公侯。问道士何神,道士指为孙策。弓韬公以为孙策横行江
东,未尝至长安。且以策才武,当有英锐之气,而神状妍媚如妇女,疑为邪神。
会建修太白山龙王祠,意欲毁庙,拆其木瓦,移而用之。
  是夕,梦神召见,曰:“余非孙郎,乃汉大司马董圣卿也。我为王莽所害,
死甚惨。上帝怜我无罪,虽居高位、蒙盛宠,而在朝未尝害一士大夫,故封我为
大郎神,管此方晴雨。”弓韬公知是董贤,记《贤传》中有“美丽自喜”之语,
谛视不已。神有不悦之色,曰:“汝毋为班固所欺也,固作《哀皇帝本纪》,既
言帝病痿,不能生子,又安能幸我耶?此自相矛盾语也。我当日君臣相得,与帝
同卧起,事实有之。武帝时,卫、霍两将军亦有此宠,不得以安陵龙阳见比。幸
臣一星,原应天象,我亦何辞?但二千年冤案,须卿为我湔雪。”言未毕,有二
鬼獠牙蓝面者牵一囚至,年已老,头秃而声嘶,手捧一卷书。神指之曰:“此莽
贼也,上帝以其罪恶滔天,贬入阴山,受毒蛇咀嚼久矣。今赦出,押至我所,司
溷圊之事。有小过,辄以铁鞭鞭之。”弓韬公问:“囚手挟何书?”神笑曰:
“此贼一生信《周礼》,虽死,犹抱持不放。受铁鞭时,犹以《周礼》护其背。”
弓韬公就视之,果《周礼》也。上有“臣刘歆恭校”等字,不觉大笑,遂醒。
  次日,捐俸百金,葺其庙,祀以少牢。又梦神来谢,且曰:“蒙君修庙,甚
感高义!但无人配享我,未免血食太孤。我椽史朱栩,义士也,曾收葬我尸,为
莽所杀。我感其恩,奏上帝,荫其子浮,为光武皇帝大司空,君其留意。”弓韬
公即塑朱公像于董公侧,而兼塑一囚为王莽状,跪阶下。嗣后祈晴雨,无不立应。
  ○三头人
  康熙时,吴逆为乱,道路断绝。有湖州客张氏兄弟三人,在云南逃归,从蒙
乐山之东步行十昼夜,遂迷失道,采木叶草根食之。晨行旷野,忽大风西来,如
海潮江涛之声。三人惧,登高丘望之,见一黑牛,身大于象,兰单而过,草木为
之披靡。
  暮,无投宿所,望前大树下若有屋宇者。趋之,屋甚宏敞,中一丈夫走出,
身长丈馀,颈上三头。每作语,则三口齐响,清亮可辨,似中州人音。问三人何
来,俱以实告。三头人曰:“汝步行迷道,得毋饥乎?”三人拜谢。随呼其妹为
客煮饭,意颇殷勤。妹应声来,亦三头女子也。视张兄弟而笑语其兄曰:“此三
君:其长者可长寿,其两弟虑不免于难。”张兄弟饭毕,三头丈夫折树枝与之,
曰:“以此映日影而行,可当指南车也。但此去所过庙宇,可住宿,不可撞其钟
鼓,须紧记之。”三人遂行。
  次日,入乱山中,有古庙可憩。三人坐檐下,乌鸦群飞,来啄其顶。张怒,
取石子击之,误触庙中钟,铿然作声。两夜叉跳出,取其两弟,擘而食之。又将
及张,忽闻风涛声,有大黑牛漓然而至,与两夜叉角斗。移时,夜叉败走,张乃
脱逃。行数十日,始得归里。
  ○水鬼帚
  表弟张鸿业,寓秦淮潘姓河房。夏夜如厕,漏下三鼓,人声已绝,月色大明。
张爱月凭栏,闻水中砉然有声,一人头从水中出。张疑此时安得有泅水者,谛视
之,眉目无有,黑身僵立,颈不能动,如木偶然。以石掷之,仍入于水。次日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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