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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类死亡(悬疑小说)

_5 大袖遮天(当代)
但是我没有听到脚步声--我一直很警惕,却一直没听到孟玲跑下去的脚步声。我快速走到门边,费力地将沙发再次挪开,想要去看一看天台上的情况。
一抹刺眼的红色闪过我的眼角,让我怔住了。
沙发的一角上,一枚钉子突出它的尖端,尖端被染成了红色,更多的红色液体留在了沙发的靠背和沙发四周的地面上。看来,是我在搬沙发的时候不小心被钉子挂破了手,我下意识地审视着自己的双手--果然,两只手上都沾了些血,但是一点也不觉得痛,我很快看明白了,这不是我手上流出来的血。
我的身体任何部位都没有受伤。
血,仍旧是湿润的,显然刚刚滴下不久。
是孟玲的血吗?想到这个,我心里不由自主地感到发寒,即便知道孟玲是个真实存在的人,这些血迹仍旧让我朝某些方面联想。
为什么我进门的时候没有看到这些血迹呢?我努力回想进门时候的光景,不,那个时候没有血迹,什么地方也没有血迹,我几乎要这么肯定了,但很快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一定有血迹的,只是我自己没注意到罢了。
好不容易将沙发拖开,打开门,可以望见圆形的小血滴一直朝楼梯口通去,我回屋拿来电筒,照着地面仔细察看,从天台一直看到云升街六号的大门口。从302号房的门口一直到楼底下的街道上,甚至通往更远的地方,圆形的小血滴仿佛细小的花朵一路开放,连成一道曲折的线,中间没有断续;而在天台上,以及从天台通往楼梯口的这一段路上,我却没有发现一滴血。
这个情况让我实在想不明白。假如孟玲在房间里受伤之后,躲藏在天台之上,那么,从出血量来看,通往天台的那一小段路上无论如何都应该留下血迹--可是那里什么也没有--如果单纯根据血迹的分布来推断,孟玲应该是在屋内受伤之后,便立即从302号房内跑出去,直接跑到了楼下。
但是,假如是后一种情况,我为什么没有看见她?
我沉吟着缓缓上楼,经过二楼时,202号房内照例发出幽暗的绿光,一道微微敞开的缝隙朝着楼道。我心中一动--孟玲会不会跑到这里躲起来了?用手电筒一照,202号房门前十分干净,没有任何类似血迹的痕迹。看来是我想错了,我沮丧地回到了房间里。
这中间到底有什么玄机呢?难道孟玲真是那么厉害的人,能够在受伤之后的一瞬间便想到常人无法想到的办法离开云升街六号?不,我缓缓摇头,脑海里浮现出许小冰的形象,许小冰没有这么高的智商,假如物以类聚的话,孟玲也不会有这样的急智。
究竟该如何解释这种事情呢?
我一边整理被我翻乱的房间,一边沉思着,有好几次,我的目光落到门口的那一滩血迹之上,都会不由自主地冒出一身鸡皮疙瘩。实际上,在我心里,还有另外一种解释,只不过我不愿意说出来罢了。
我强迫自己将那种连我自己也无法接受的想法挤出脑子,专心致志地收拾着房间,用洗衣粉努力消灭血迹的时候,感觉自己仿佛是在毁灭凶案现场的凶手。
房间里其他地方整理完毕之后,我开始坐着发呆。经过刚才那么一阵忙乎,浑身都被一种乏力的感觉所充斥着,一天来所发生的种种事情在脑海里争相浮现--我的生活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复杂?真是令人头疼啊。四周又变得安静了,不知道那个书店老板是否还在街道上继续张望,哦,他应该已经走了,他留在这条街上,就是为了远远地看着孟玲,现在孟玲离开了,他也该回到他的书店里去了。我忽然清晰地意识到,这次只有我一个人留在这所房子里。
这是我第一次独自留在云升街六号的302号房。
左边的厨房空落落的,厕所里的水管不断发出古怪的呼啸声,客厅里的窗户敞开着,潮湿的风从窗口吹进来,放在茶几上的一盒餐巾纸像白色翅膀一样不停扇动,从正对着我的电视机屏幕上,可以看到身后的客厅大门,在黯淡的屏幕中,一个人,一张沙发,一扇门,这种画面几乎是恐怖片中的经典镜头,我下意识地移动了下身子,避开电视机的屏幕。
右手边是三张敞开的房门,每间房里都亮着灯,仿佛每间房里都有个人,从孟玲的房间里,传来纸张翻动的声音,我认为那应该是风声--那肯定是风声,但是我仍旧越听越害怕。
原来我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大胆。
我觉得自己需要和某个人通话,拿出手机来,想拨打家里的电话,却又停了下来。这个时间朝家里打电话,不符合我们以前通话的习惯,妈妈是个敏感的人,她一定会认为我在这边发生了什么事,不知道会多么着急呢。
想来想去,在南城,只有贾云和李云桐两个人可以帮我想一想眼前遇到的事情,而李云桐已经知道了大部分的情况,不用向他解释太多他就能明白。就这样,我拨通了李云桐的电话。他正在医院里守着发烧的孩子,接到我的电话,我还没有开口,他的第一句就是:“许小冰又搞什么鬼了?”这让心里一阵感动,连忙将刚才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他,他默默地听着,等我说完之后,他说:“是这样啊。”
“嗯。”我用力地点点头,“你说她是怎么跑出去而不被我看到的呢?”
“也许她藏在别人家里了。”李云桐说。
“那血迹怎么解释呢?血迹直接通到楼下。”
“钉子弄伤了手,用手绢之类的东西捂住,血就不会滴下来了--你进门的时候看到血迹了吗?”
我再次回想自己进门时的情景,正想说我不知道,却又猛然打住了--不对,进门的时候是没有血迹的,当时门边放着我和许小冰的拖鞋,还有其他的一些鞋子,门口那一片地面已经完全被鞋子覆盖了。后来是为了将沙发移到门边,我才将那些鞋子踢到一边的。倘若在我进门的时候,地面上就有血迹,那么那些鞋子之上,一定也会有的,但是在清理房间的时候并没有发现鞋子上沾有血迹--还有,我怎么早没想到呢,血迹最多的地方是在门边,而孟玲的手是在沙发上的钉子上弄伤的--这说明,孟玲的手受伤的时候,沙发已经在门边了……我全身被一阵寒意笼罩起来--假如是这样,我为什么没有看见孟玲呢?
听完我说了话,李云桐沉默了许久,终于慢慢地说道:“可能……不是你没看见她,而是你根本看不见她……”
“什么!”他的话我没听明白。
“嗯,”李云桐的声音很认真,“你想想我们在流芳湖里发现的那个女人。”
“怎么了?”他突然将话题转到流芳湖的女人身上,让我脑子一下子转不过弯来。
“为什么只有我才能看到那个女人?”
是啊,为什么呢?我怔怔地道:“也许当时她陷入了我们的视线死角?”
李云桐发出安静的笑声,这笑声让我觉得有些古怪,他继续安静地说道:“是吗?江聆,你总是喜欢为不合理的事情寻找合理的解释--你就不能想想,其实有些不合理的解释,才是正确的。”
“啊?”我不知如何回答。
“不止那个女人,”李云桐道,“在医院里,我又看到了一个人,同样只有我一个人看到……”
“不会吧?”我鸡皮疙瘩猛然冒出来了,却又忍不住想往下听,“你见鬼了?”
“我不知道。“李云桐说。
无论我怎么用力地去想,也想不明白发生的一切,最后,我让自己的头脑彻底从这些可怕的事情中解脱出来,专心享受眼前的美味。
李云桐的儿子住在儿科第三病室,病房里有三张床,李云桐进去时,儿子正和临床的小病人在讨论动画片的内容,靠窗的一张床上,一个穿着病号服的男孩盘腿坐着,正用一次性注射器从一只不锈钢的杯子里吸水玩。李云桐的老婆见他来了,便赶去加班去了。儿子正和邻床的小胖子讨论得入神,没有空理会李云桐,他觉得无聊,便只好盯着玩注射器的男孩看。那男孩不断将水吸进注射器,然后再挤出来,重复着这样单调的过程,仿佛其乐无穷。李云桐看了一阵,发觉那支注射器是使用过的,针筒壁上还沾着些血迹。他觉得这样的注射器给孩子来玩太不安全了,便走过去,对那孩子道:“小朋友,这个东西不干净,不要玩了好不好?”
他自认为这话说得很是柔和,根据我对他的了解,他也不是一个粗鲁的人,但是,当时他说完这话之后,那男孩仿佛受到了很大的惊吓一般,猛然抬起头望着他,身子朝后一窜,整个后背都贴到了墙壁上。李云桐倒是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连忙解释道:“你别害怕,叔叔给你把这个扔掉。”他拿起那孩子扔在杯子里的注射器,正要朝旁边的字纸篓里扔过去,那孩子忽然怪叫一声,扑了过来,从他手里将注射器抢了过去,紧紧抱在怀里,全身瑟瑟发抖,那双豆子般的眼睛望着李云桐,仿佛看到了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
李云桐见这孩子反应奇特,也有点害怕,连忙安慰他两句,便回到了儿子的病床上。他发现儿子和邻床的小胖子都捂着嘴对他吃吃地笑,便问:“笑什么?”
那俩个孩子同时摇了摇头,两个人交换了一个眼神,继续狡猾地笑着。李云桐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又看了看靠窗的那个男孩,他仍旧警惕地望着自己,那支肮脏的注射器被他宝贝一样抱在怀里。李云桐说到这里时,我已经猜到他接下来将会怎么做,依照他的性格,这件事绝对不会就此放下不理。
果然不出我所料,李云桐觉得不能让那孩子继续玩那么脏的注射器,便按铃叫了护士。护士来了之后,李云桐跟她说起第三张床上的孩子,还没有说完,护士的脸色就变了。
“你说什么呀?”护士说,“哪个孩子?”
“他呀。”李云桐手指着第三张床,那孩子发现李云桐在和护士谈论自己,正瞪大眼睛注意地听着。
“谁?”护士回过头望了望靠窗的那张床,又迅速转过头来,紧张地道:“窗户外边的?”
“你到底在说什么呀?”李云桐见护士有装傻充愣的嫌疑,语气不耐烦起来,“我说的是他,三号床上坐着的那孩子。”
护士又迅速回头看了一下,低声问李云桐的儿子和那小胖子:“你们看见那张床上的人了吗?”
“什么人?”两个孩子都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们,“那张床上没人。”
李云桐看看两个孩子,又看了看护士,没等他说什么,护士已经碰了碰他的胳膊,示意他跟自己出去。
两人走到门外,护士告诉李云桐,三号床已经有一个月没住人了,最后一个孩子是在那张床上因为肺部感染而去世的。说这话的时候,护士的表情很复杂,似乎是怀疑李云桐,又似乎是在害怕着什么。说完之后,她问:“你真的看见一个孩子?”
李云桐点了点头,他探头朝病房内瞧了瞧,那孩子还在那张床上坐着,手里摆弄着注射器,注射器内残余的血块,有一些被他挤到了床单上。他本来想说这也许是别的病房里的孩子,但再一想,即便是别的病房里的孩子,护士和两个孩子也应该可以看见。
“他长得什么样?”护士急切地问。
李云桐将那孩子的外貌形容了一下,护士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她将李云桐拽得离病房门更远一点,低声道:“你说的不就是一个月前才死掉的那个孩子吗?”
这话一出口,护士和李云桐两人同时打了个寒颤。李云桐立即想起自己在流芳湖里见到的那个女人,在那个女人还活着的时候,除了他之外,其他的人都看不见那个女人,而当其他人看见她时,她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不会吧?这么邪门?”李云桐喃喃道。
护士也喃喃地道:“在医院里,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她想了想,用笔匆匆写了几个字,递给李云桐:“你看,这是一个月前病死的那孩子家的地址,你有兴趣可以去看看。”
“我去看那个干什么?”李云桐哭笑不得。
“随便你了,”护士带着好奇而恐惧地神情注意地看了看他,“至少你应该弄清楚那孩子到底是不是项虎。”
“项虎?”
“就是一个月前死掉的小孩。”护士说完匆匆走了,走到半途,又折返回来,“你给我留个电话吧。”
“干吗?”
“我也想知道是怎么回事,”护士说,“前几天也有个女孩看见过他。”
“啊?怎么回事?”
护士正要说几天前的事情,远远的人有人在大声叫“冯楠”,这护士答应了一声,匆匆写了电话号码给他,又记下了他的号码之后,便跑开了,边跑边回头大声道:“我到时候给你打电话啊!”
李云桐愣愣地站在走廊里想了很久,越想越觉得自己有可能是见鬼了,流芳湖那女人和刚才那孩子的面孔在他脑海里交织出现,他猛然想到自己的儿子还和那个“项虎”在同一间病房里,浑身一激灵,连忙冲进了病房。
当他进入病房时,第三张床上已经空无一人,只有床单上那一滴未干的血迹,表明的确曾经有过那么一个孩子。
“你说,我是不是见鬼了?”说完这个故事后,李云桐问我。
我说不出话来。天色仿佛更加阴暗了,从敞开的窗户里涌进来的风带着透骨的阴寒,我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听到这个故事,忍不住回头看了看。
“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我问。
“当然是真的,你刚才跟我一说,我就想到这上面来了,”他说,“本来不想告诉你,怕你害怕,但是……这种事你自己知道了也比较好提防……”
“你的意思是说,孟玲…… ”我又回头看了看,身后的门紧闭着,我压低了声音,“孟玲是……和项虎一样?”我终究还是没有敢说出那个“鬼”字。
“嗯。”李云桐的声音显得很紧张,“你还是快点搬出来吧,叫许小冰也搬出来--我尽快给你们找房子。”
然而,我想到了更加可怕的问题,一想到这个,我感到自己的身体几乎化成了冰柱,倘若面前有镜子,我一定可以看到自己“面无人色”。
“你说,许小冰会不会也是那种东西?”我牙齿打战地问了出来。
“不会吧……”李云桐牙缝里发出咝地一声,即使隔着话筒,也能感觉到他身上的寒意,“你别这么想,快点搬出来吧。”
我越想越觉得可怕,连声问道:“你在哪里?你还是去项虎家去看一看吧,没准他不是项虎呢?”
“我没打算去看,”李云桐说,“等儿子烧退了我们就回家,这件事我不打算管。”
“啊?”我倒抽了一口凉气,“连你这么爱管闲事的人也不管了?看来真的很吓人。”
“是挺可怕的,你今晚别呆在那里了。行了,我儿子叫我了,挂了。”李云桐匆匆挂了电话。
房间里又恢复了寂静,我觉得自己不能在这样的寂静中多停留一分钟,李云桐的电话让我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胆小鬼。我匆匆将房子里的窗户都关好,又将自己的房门锁紧,便再次出门了。
是的,大多数情况下我都很胆大,但是假如我吓破了胆,那就会变成一个胆小鬼--我觉得自己现在就被吓破了胆。
我不知道自己要到哪里去,只是想离开302号房,在这个时候,那个房间会引发我太多想象。然而楼道里的黑暗,却比302号更能激发人关于鬼神的想象,我几乎是小步跑着下了楼,经过二楼时,202号房内照旧透出幽幽的绿光--这儿发生的一切都那么古怪,连住在这里的人都是古怪的,202号房总是这样敞开着缝隙透出绿色的光来,却从来没有见到有人进去或者出来;其他的房间也是如此,这栋三层的楼房,似乎除了我和许小冰之外,就没有别的房客了,然而在半夜或者清晨,又总能听到他们在楼梯上走动的声音……别想了,别想了,先离开这里再去想这些吧!我跌跌撞撞地冲下了楼,云升街抑郁的景色进入眼帘--奇怪的何止是云升街六号呢?整个云升街都显得异乎寻常的老迈,露出一种慢吞吞的味道,连行人的脚步都格外的缓慢,在如烟似雾的细雨中,接近黄昏时候的云升街,仿佛来自古老的时光深处。
也许全世界在这种雨雾之中都会有些古怪吧。我安慰着自己,仰头望了望天空。天空是灰色的,灰得有些发黑了,再过两三个小时,天色就会完全黑下去。我感到离开云升街六号并不能消除那种从心底冒出来的恐惧。
我还必须离开这条风烛残年的老街才行。
我沿着街道快步行走着,走过了两个路口,终于到了一条繁华的街道前,霓虹灯和穿梭的人流,往日让我觉得厌倦,现在看来,却格外亲切。在街头看了看,那些茶馆和咖啡店似乎都太幽静了,里面暗淡的灯光不是我所需要的,我需要的是肯德基麦当劳这样热闹而俗艳的场所,因为那里有很多生机勃勃的人。
看到那样的人,总能让我振奋起来。
在肯德基,仰头望着菜单看了许久,发现任何一种食物都是我好几顿的饭钱,几乎想要溜走,但是此刻我是如此需要这个地方的热闹,只好狠一狠心,买了一份圣代和一份署条,钱付出去的霎那,想到今后好几顿都要极度节省,我几乎伸手将钱拿回来--但是圣代的芳香让我不由自主地端起了托盘,心里暗骂自己没有毅力--无论如何,这点东西就算是我今天的晚餐了,虽然才下午4点多,远远不到晚餐的时候。
靠窗的位置上,我一边吃着巧克力圣代,一边慢慢思考着今天发生的一切。现在我终于敢去想这些事情了,在李云桐和我通过话之后,我心头已经被恐惧填满,在那种引人愁思的天空之下,我不敢去想这些事,害怕云升街郁闷的景色会增添事情的恐怖效果。肯德基内的灯光雪亮,学生和年轻人在一边大声谈笑着,从大面玻璃墙外走过的人们行色匆匆,即使脑子里想着那些事情,心里也不再觉得可怕了。
无论我怎么用力地去想,也想不明白发生的一切,最后,我让自己的头脑彻底从这些可怕的事情中解脱出来,专心享受眼前的美味。
《第二类死亡》 第三部分
我给公司的同事一一打了电话,除了老总之外,每个同事都被我问到了,但没有一个人认识孟玲,连以前在公司工作了好几年的同事,也不记得有这么个人。
回到云升街六号的时候,天差不多全黑了,黑暗中雨丝忽闪忽闪地飘扬着,这个世界闪光而又黑暗。云升街两畔的灯光,又如同海上的萤火一般升了起来,远远望去,这条街道仿佛漂浮在黑夜中的一艘船,黑夜如同浪涛汹涌,这艘船即将沉没。从背后那条繁华喧闹的街道蓦然进入这片寂静之中,脚底下似乎踩不到实地,试探了许久,才逐渐适应了眼前的黑暗。
302号房里有灯光,会是谁呢?孟玲吗?或者是许小冰?我多么希望那是一盏温暖的灯,灯下有一个友善的人,然而,如今那灯光却比黑暗更加让我觉得寒冷,那表示我必须去面对一个自己不信任的人,甚至是一个自己不认识的人,甚至是一个非人类的东西。
我在街道上站了许久,勇气一会儿高涨一会儿衰退,胆怯却是节节攀升。
假如在那里等我的,真是孟玲怎么办?谁知道孟玲究竟是什么呢?
在黑暗中,我站了不知有多久,在肯德基那里积聚起来的勇气正一点点消耗着,充斥在心里的,不仅仅是害怕,还有委屈,想到肯德基那些和我差不多年龄的人,他们看起来无忧无虑,我本来也是无忧无虑的,为什么要让我遇到这种事情呢?
为什么要让我遇到这种事情呢?真是不公平啊。我抬头默默望着天,而天空是看不见的,黑暗隐蔽了一切。
温度越来越低了,湿冷的空气让人有些经受不住,无论心里有着怎么样的恐惧,在这个时候,除了亮着一盏冰冷灯光的302号房,我没有别的地方可去--在街上站得太久一定会感冒的,这个时候感冒,那可是名副其实的贫病交加啊。我不情愿地拧亮电筒,慢慢地上了楼,二楼那间房的绿光消失了,这倒有些奇怪,我用电筒照了照,那门却依旧还开着一道缝隙,只是屋内漆黑一片,一点光也没有。
多古怪的一栋楼,从一楼到三楼,一路走上来,甚至没有听见邻居们说话的声音,虽然他们的房间里都亮着灯,却安静得仿佛没有人居住一般。
唯一发出声音的房间,就是我居住的302号房。在门口就可以听到电饭煲里的蒸汽在噗噗地冒出来,还有人在叮叮咚咚切菜的声音。我尽量让自己的动作放轻,小心地将钥匙插进锁眼内,飞快地转了转,猛然将门推开。
切菜的声音停止了,许小冰在厨房里转过身来望着我,一手拿着菜刀,另一只手上拎着半只莴笋头,愕然望着我。我迅速在客厅里扫视了一圈,没有发现其他人。
“你到什么地方去了?”许小冰问我。
我没有理会她,快速在整个房子里搜寻了一遍,包括许小冰的房间--仍旧没有发现其他人。
“你在找孟玲?”许小冰放下手里的东西,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慢慢朝我走来。
假如许小冰的神态不是现在这样,假如她依旧是像在李奶奶家一样地惶恐和苍白,也许我会相信她没有欺骗我,经过下午发生的事情,我已经倾向于相信她没有撒谎了;然而,她此时除了面色稍微有些苍白之外,神色却很镇定,几乎看不到一点心虚的表情,甚至有某种很有把握的意思浮现在她画得很硬朗的眉梢上,这让我立即又开始怀疑起她来,这种怀疑一旦产生,便发酵般的膨胀,愤怒再次伴随着怀疑产生了。
“你们到底要干什么?”我以为自己能够义正辞严地说出一番谴责的话来,不料一出口,却似乎是带着委屈的腔调了,这让我的脸蓦然变得滚烫,心里暗暗骂自己没用。
“你说什么?”许小冰继续保持着冷静的腔调问,“你是说我和孟玲?”
“我不管你们为什么这么做,”我竭力控制着不让自己的声音发抖--每次激动起来,我的声音都会颤抖得厉害,现在也一样,无论我多么努力地控制,它还是呈锯齿波状颤抖着,“你们这样做很讨厌,我一定会查出真相的,虽然我的确是很幼稚,也没有什么社会经验,不过我不怕你们这种小人!”这段话虽然是在颤抖中说出来的,却让我觉得很满意,觉得充满了正义感。不过,在内心深处,我知道这番话大部分是假的,至少我的确感到了害怕。
许小冰的表情似乎有些无奈,她走到沙发边,对我招招手:“你来看看这个。”
“什么?”我维持着冷漠的表情道。
“这是孟玲的资料。”她指了指沙发上一大堆的文件夹,我这才发现这里多了这么多的文件夹,起先只注意寻找孟玲,连这样的事情也没注意到,看来,我果然不如许小冰细心。
虽然很想装出不理会的样子,但是抵制不过好奇心,在我还没有来得及阻止自己的时候,我已经拿起一本文件在看了。那是一份贸易往来的协议,许小冰他们公司的代表签名赫然正是孟玲。
“她果然是你们公司的。”我心中一冷--即使是在对许小冰最生气的时候,我还抱着一线希望,希望她没有骗我,现在看来,这点希望是不存在了。如此一来,心中反而毫无愤怒了--许小冰彻底成为一个不相干的人,不必为这种人愤怒,至少可以肯定,这些事情都是人为的,鬼神之说可以排除了。
“没错,她的确是我们公司的。”许小冰将那些文件全部推到我面前,“这是我今天在公司整理出来的文件,经孟玲手办理的公司业务非常多。”
“哦。”我觉得自己没必要多说什么,许小冰既然将孟玲的文件给我看,一定还有话要对我说。
果然,她接下去说道:“我也没想到真有这么个人。”她看着我,我冷笑一声。
“你别这样对我,”她继续维持着冷漠的表情,可是眉梢却有着掩饰不住的恼怒,还有些不耐烦,“不要以为你是受害者。我也是无辜的。”
听她这么说,我一阵反感,起身就走,懒得再听她说什么。不料她猛然拦住了我,大声道:“你非听我说完不可!”
“你反正也是说谎,我偏不听!”我也大声道。
眼看我们又要吵起来了,许小冰先前的冷漠和镇定都像薄膜一样被我们的怒火掀飞了,只剩下那双怒目圆瞪的大眼睛,鼓鼓地突出在脸颊上,仿佛要吃了我一般;“你听完我说的话,不相信就算了,”她用力说道,“但是你必须要听完!”
其实我也很想听听她到底想说什么,只是她的态度实在可厌,我偏偏就是不愿意听她的摆布,冷笑道:“我就是不听,你能怎样?”
她勃然大怒,劈手将文件摔了一地:“不听算了,你很了不起吗?你不相信我就算了,真他妈的!”
她居然骂粗话了,这让我很惊讶,正在考虑自己要不要回她一句“你妈的”,更令我惊讶的事情发生了--她哭了。一个人维持着愤怒的表情,却又泪流满面,这让我觉得很惶恐,好像自己做错了什么一样。想要安慰她,又有点不甘心,遂冷笑道:“你还哭?我倒是想哭呢,显得你多么委屈似的!”我转身回到沙发上,翘着腿坐下,“好,你就说,我倒要听听你要说什么!”
“我不说了!”她几乎是跳着道。
“要说就说,不然我真不听了。”我的心情也不见得多么好--我跟许小冰是不是八字不合啊?短短几天内,好像吵架的时间多于说话的时间。
她重重地在我身边坐下,沙发被她震得摇晃了一下。她笔直地看着前方,我翻看着文件,我们俩谁也不看谁,屋子里只有她带着怒气的声音在回荡:“在李奶奶那里看到孟玲这个名字的时候,你觉得自己受了骗,很生气,可我呢?要是我像你一样觉得自己受了骗,那倒要好受得多,至少不用那么害怕!我当然不会像你那样,什么也不问清楚就冲了出去,因为我很清楚,辉南科技公司根本就没有一个叫孟玲的人!”
我用力翻动着文件,故意弄出很大的声音来表示我的不满,她看了我一眼:“你能不能小点声?”
我将文件朝旁边一扔,双手垫在脑后,开始仰望着天花板,天花板上有很多水渍,角落里还有几张蜘蛛网,我装出很有兴趣地样子盯着那些蜘蛛网看,耳朵里却留神听着许小冰说话。
她继续怒气冲冲地说:“你冲出去以后,李奶奶对我也生气起来,问我是不是也要退租。我家里那种情况,怎么能够随便退租?租房的押金是一大笔钱呢。我当然只好说没那个意思,李奶奶又骂了我很久,我才敢问她是不是纪录错了,也许根本就没有孟玲这个人。这话又让我招了一顿骂,骂完之后她才翻到那个记录本的最后一页,那里贴着我们的身份证复印件,孟玲的身份证也贴在上面。”
“哦?”我将手放下来,注意地听着--我怎么没看到身份证?倒不知道孟玲长什么样。
许小冰对我的反应毫无反应,自顾自朝下说着:“看到了孟玲的身份证,还有她亲笔签的协议之后,我觉得这也不像是弄错了。再想想在这所房子里发生的一切,我那个时候才真正的害怕起来,很想找你商量,却不知道你的电话号码。又问了李奶奶好几遍,她也被这种情况弄糊涂了,完全记不起来有这么个人,可是一切证据都在,连钱也在,我还没想到怎么办呢,她就催我到公司去问问是怎么回事。这话提醒了我,我立即就跑到公司去了。去公司的路上,我给公司的同事一一打了电话,除了老总之外,每个同事都被我问到了,但没有一个人认识孟玲,连以前在公司工作了好几年的同事,也不记得有这么个人。
“到了公司里,打开门,我连包也没顾上放,就开始乱翻起来。我自己也不知道要找什么,只晓得一顿乱翻,翻了很久也没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后来,冷静下来想了想,我打开公司的档案柜,在人事档案里翻了很久,终于翻到了孟玲的档案。”
她把一本档案扔到我腿上,打开一看,一张一寸大的黑白照片映入眼中,照片上是个留长直头发的女孩,大眼睛,很清纯的样子。名字那一栏写的是孟玲,职位也的确是总经理助理。个人经历很简单,从北京某大学毕业之后,她先是在南城的一所小学当老师,三年后跳槽到了辉南科技公司当总经理助理,而在她的面试评价一栏里,评价人赫然正是许小冰。
“看来还是你将她招进辉南的么。”我说。
“没错,这个我也看到了。”她摇了摇头,“当时,看到这份档案,我整个人都傻了。我没想到真有孟玲这个人,尤其让我觉得惊讶的是,她竟然是被我招进公司里来的--而我却毫无印象。当时公司里只有我一个人,我盯着孟玲的照片看,越看越觉得害怕,她的眼睛仿佛正盯着我,像是很快就要从照片中走出来似的。”
她这么一说,我也产生了这种感觉,孟玲那双眼睛的确仿佛在盯着我看,弯弯的嘴角似笑非笑,原本我只觉得她漂亮,现在听许小冰这样一描述,孟玲的笑容中便带上了说不出的诡异,灯光照在照片上,使得她的眼睛似乎转动起来。我连忙啪地一声关上了文件的封面。
“我当时也是你这么做的。”许小冰说,“我将这份文件放进包里,又继续在其他文件中搜寻着。因为我始终不相信公司里会突然多出一个谁也不认识的人,如果她的确是我们公司的人,总会留下许多痕迹。果然,在文件柜里和其他的地方,我发现很多孟玲的签名,甚至还发现了几分她用手写的工作总结,她在那工作总结里提到对办公室装修的建议,而我们的办公室,的确是依照她在总结中所说的方式装修的……发现的这些事情让我害怕极了,怕得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幸好,这次她说道自己害怕的时候,并没有像以前一样瞪大眼睛望着我。
“后来呢?”我不由自主地问。
“后来我就带着这些东西回来了。回来之后,我赶紧打开自己的房门,在里面找出了以前公司拍的一些照片,没想到是真的!”她的眼睛蓦然瞪大了,望着那双眼睛,我心中一跳--看来她这个习惯是改不了了。她瞪大眼睛望着我,脸上冒出了一层鸡皮疙瘩,还没等她说下面的话,我就已经被她那种表情吓得汗毛直竖起来。
我也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不知道她看到了些什么,正因为她没说,我才越发觉得可怕,恐怖片里的各种经典镜头开始在眼前浮现,我忍不住催促道:“照片怎么了?”
“照片上有她!”她压低嗓子说完这句话之后,便不再出声,只是愣愣地看着我。房间里的温度仿佛忽然降低了,我抱着自己的胳膊,也不由自主地低声道:“什么?”
“她就在照片上,以前我也看过这些照片,也看到过她,但我不知道那就是她,只以为是不相干的人!”她用那种无法置信的语气说道,“几乎每张集体照上都有她,每张照片上都有她!”她忽然站起身来,走进了自己的房间。我独自和孟玲的资料呆在一起,有些害怕,正要问她干嘛去,她已经出来了,手里拿着一撂照片。我接过来,在她的指点下,我很快就在那些集体照中找到了孟玲,她笑容灿烂地和许小冰以及其他同事站在一起,看起来十分出众。
“她的确是你们公司的。”我说。
“没错,看到这些资料和照片,我也相信这件事了,”许小冰点了点头,“可是没有一个人记得她。我甚至给老总也打了电话,他说从来没听过这样的名字,连长头发的女助理也没请过,他的助理都是短头发的。你看,”她从众多照片中挑出一张,“这张是最让我害怕的。”
我忽然有些不敢看,别过脸道:“如果很吓人我就不看了。”
“你看吧,不吓人。”她将照片递到我眼前。
照片的确不吓人,但也确实让人害怕。这是一张双人照,照片上的许小冰和孟玲两人,头和头紧挨在一起,十分亲密的样子,许小冰的胳膊搂着孟玲,孟玲的手在许小冰头上作出了一个角的形状。而拍照的地点,则是我再熟悉不过的了--那正是我们目前所在的客厅,孟玲和许小冰所坐的沙发,也正是我们目前正坐着的这张沙发。一想到这个,我猛然跳了起来,将照片扔到一边,惊慌地道:“这是在这所房子里拍的!”
“是啊!”许小冰脸上的鸡皮疙瘩和我一样,重重叠叠已经长了不知多少层,让我很担心她的皮肤是否会永远保持这样的状态,“就是在这所房子里,我和孟玲就坐在这张沙发上,合拍了这张照片,”她梦呓般地放低了声音,望着我,似乎渴望得到一个答案,“而我却对她毫无印象。”
“太可怕了。”我说,“你们公司真没有一个人认得她?”
“没有。”许小冰说。
我张大了嘴,不知该如何是好。怎么会有这种事情呢?难道他们集体失忆了?我摇了摇头,怎么可能?既然不可能集体失忆,那么问题一定出在孟玲身上。
我正在想着,许小冰忽然充满期待地道:“你相信我的话了?”
“啊?”我望着她,想要否认,她却飞快地道:“你如果不相信,就不会觉得这张照片可怕。”
她说的没错,如果我不是相信了她的话,这张照片就丝毫也没有可怕之处。
我为什么就这样轻易地相信了她?
我应该相信她吗?
我想不出为什么要相信这么荒谬的故事,但事实上,我的确已经相信了这个故事--因为这个故事太荒谬了,荒谬得已经不能够用来欺骗任何人,许小冰再笨,也不可能编出这样的故事来骗人--何况孟玲的档案上,一切都写得很清楚,包括她的身份证号都一目了然,奇+shu$网收集整理要查证许小冰说的是不是真的,实在太简单了。即便许小冰和孟玲串通起来骗我,她们也没有能量来操纵这么多的人,或者篡改这么多的档案--所以,虽然没有任何理由可以让我相信她,但我也找不到理由不相信她,于是我就相信她了。
“好,我相信你了,”我说,“不过这是最后一次,如果我再发现你骗我,我不但不会相信你,还会去报警!”
“什么叫做‘再发现’我骗你?”许小冰不满道,“我根本就没骗过你,也就谈不上‘再’。”
“好了,别咬文嚼字了,后来你又干什么了?”我问。
“后来,”她话题突然一转,问道:“你还记得李奶奶记录的那些东西吗?”
“李奶奶记录了不少,你指哪一项?”
“房租,你还记得房租吗?”
“房租怎么了?”
“我搬到这里来只有一个月,总共还只交过一次房租,”她说,“你还记得吗?李奶奶的记录本上,我的房租是由孟玲代交的。”
“嗯。”
“搬来这里的那几天,正是我手头最紧的时候,交不出房租,也是很有可能的……”她的声音有些迟疑。
“你想说什么?”我觉得自己的耐心快要用完了,她一定要这么罗嗦吗?
“我是说,根据李奶奶记录上交房租的日期来看,在那个时候,我的确是没办法交房租的,”她抿了抿嘴唇,“我习惯了记账,你知道,像我这种情况,一分一毫都要计划着花,就算是乘坐公共汽车的钱,我也在账本上记得很清楚……”
“那你账本上记录了这笔房租没有?”我打断了她。
她摇摇头,又点点头。我不知道她到底是什么意思,正要再问,她已经慢慢地递过来一个黑色的小日记本,翻开到某一页给我看。那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数字和汉字,果然巨细糜遗,记账单位精确到小数点后一位--如果现在还有“分”这个货币单位,我估计她的账目能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如果有“厘”的话……正在胡思乱想之际,许小冰指着一行字命令我看--“2月12日,欠孟玲房租钱300元整”。
“啊?”我抬头望着她。
她点点头。
“你真欠了她的钱……”我自己也没料到,竟然冒出这样一句话:“那你还了钱没有?”
她摇摇头:“没有还钱的纪录。”
“啊?”我觉得自己有了一点点想法,可是这想法太微弱了,连我自己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在那种想法的支配下,我问道:“这是你自己的亲笔记录吗?”
她用力点头:“不会错的,我自己的笔迹还是认得出来。”
“你看,这怎么能怪我不相信你。”我还在努力捕捉头脑里那个想法,嘴里便随便找些话来说着。
“我知道。”她说,“你想到什么了?”
“正在想。”
“我就是觉得奇怪,”她继续说,其实这时候我很希望她闭嘴,让我好好想想,但这样一来,没准又要吵起来,只好任由她说下去,“既然我能记录下她借钱给我的事,说明在记录的当时,我一定还是认得她的,为什么现在却一点也不记得了呢?我……”
她还想继续抒发感想,却被我打断了。
“我想到了。”我说。她刚才那些话,猛然让我想到了一些事情,这正是一只在我脑海里游弋、却又屡次从指缝里滑脱的那个疑问--没错,为什么那个时候许小冰会记下向孟玲借钱的事?
为什么公司里会有孟玲的资料?
为什么现在谁也不认识孟玲?
这三个问题之间,仿佛有一条无形的线在连着,而许小冰的那番话,让我知道自己要寻找的是什么样的线索了--假如孟玲的确曾经存在过呢?
假如的确曾经有过孟玲这个人,那么,许小冰和公司的记录也就不足为奇,奇怪的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关于孟玲的事情失去了记录……
假如从来就没有孟玲这个人,许小冰的记录和公司的记录本身就是不应该存在的,这种不应该的存在,是从什么时候出现的呢?
无论孟玲这个人是否真的存在,许小冰的记录和公司的记录出现和终止的时间,对我们来说,都是一条重要的线索,也许弄明白了时间的问题,也就能知道事情发生的原因。
我费了很大的力气才让许小冰明白我的意思,在她赞同我的分析之后,我们开始整理那些公司里的文件。依照时间顺序来整理,将文件依次放好之后,许小冰首先翻看了最后一份文件,也就是日期离现在最近的一份文件,文件上的签名日期是2月25日。
“你将她所有的资料都拿来了吗?”我问。
“没有,我们公司的资料三个月一存档,三个月以前的资料都归入档案室了。”
“那就是说,和她有关的最近三个月的资料都在这里了?”
“嗯。”
我们继续翻看着那些资料,加上许小冰自己的账务记录,我们发现,所有的资料都显示,孟玲在2月25日之前还在公司,在2月25日之前,许小冰的私人账本上偶尔还会出现孟玲的名字,有时候是和孟玲一起出去吃饭买单,有时候是自己又欠了孟玲多少钱--许小冰发现自己一共欠孟玲500元钱。除此之外,那些账目也显示,在2月25日之前,许小冰缴纳的房屋支出费用,都是依照两人份来分担的,而2月25之后,所有的费用都由许小冰独自承担。
“2月25日发生了什么事?”我问她,她摇了摇头,表示她也不知道。
现在,事情进行到这一步,支配我们行动的,已经不仅仅是恐惧,还有强烈的好奇心,我们感到很奇怪,一个人怎么能突然凭空消失得如此彻底呢?
“看来的确有这么个人,” 许小冰说,“似乎我们都被集体洗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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