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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类死亡(悬疑小说)

_3 大袖遮天(当代)
这下他彻底清醒了,不出所料,清醒之后,他并不急于回答我的问题,而是将我骂了一顿,怪我惊扰了他的好梦。骂完之后,他才很不高兴地说:“没有告诉别人,你以为我是女人?”
我哭笑不得,又追问了一句:“你发个毒誓?”
贾云已经快要气疯了,又骂了好半天之后,终于发了个不痛不痒的誓言,不等我再说什么,就挂了电话。
西出阳关又传来了信息。
[你第一天搬去的时候,是一个人去的,下着雨。]他发过来一个笑脸,[那天你穿着一身军绿色的衣服,扎着马尾巴。]
他说的没错,但是这些他怎么会知道?
[你怎么知道?]我问。
[你现在穿的,是一件白色的毛衣,还有一条深蓝色的牛仔裤。]他没有回答我的话,继续说道。
是的,他说得没错,但是他怎么会知道?
尤其是这件白色的毛衣,是穿在棉衣底下的,我是在进屋之后才脱下的棉衣,他又怎么会知道?我下意识地望向窗子--窗户开着一道缝,透出一点点的风进来,窗帘厚厚地遮蔽着,没有人能从窗外看到我。
那么西出阳关是怎么看到我的?如果不是看到了我,他是不可能知道我在房间里的穿着的。我甚至看了看电脑上部--虽然确定自己没有摄像头,也没有和对方接通视频,还是忍不住仔细察看了一下--当然没有,没有摄像头。
我感到周身发寒,手里紧紧地抓着手机,却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我抓着手机愣了很久,QQ的招呼声响成一片,西出阳关彩色的头像跳跃不止,我也没有去点开。
我想起了许小冰说的那些事情。
我也想起了在这所房子里所发生的那些微小的、但是的确无法解释的事情,包括这台电脑。
似乎有些什么事情,偏离了正常的轨道,目前为止,偏离得还不算远,还没有影响到我的正常生活,但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难道许小冰所猜测的是真的?世界上真的有鬼?
一想到这个“鬼”字,我浑身打了个激灵,下意识地朝四周看看,空荡荡的房间里,不知道有多少我们人类所看不见的东西:细小的灰尘、病毒、细菌……也许还有……鬼?
西出阳关的头像还在跳跃着,我镇定了一下,点开对话框,他一连说了好几句话:
[为什么不说话?]
[你在干什么?]
[你们三个住在一起还习惯吗?]
……
其他的话,我都没有在意,但是这一句,却让我的心又是一阵猛跳--“你们三个住得还习惯吗?”
他怎么会这么问?
[什么三个?]我发过去一条信息,同时注意看了看他的IP地址,显示的地址是在南城,正是目前我所在的这一座城市--在这座城市里,除了贾云和公司的同事,我唯一认识的,大概就只有许小冰了。
对方究竟是什么人?
我满腔疑惑,焦躁地等待着对方的回答。
[云升街六号,你们不是三个人一起住吗?]西出阳关道。
[什么?]我似乎只会说这两个字了,浑身一阵热一阵冷,紧盯着屏幕,不知道他会给出什么样的回答。
但是他的头像突然暗淡了下去,我等了很久,他再也没有回答,我发了几条消息给他,也是毫无回音。
网络安静了,屏幕安静了,没有了QQ的提示音和我敲键盘的声音,房间里也安静极了,除了我鼓膜上血液激荡的声音,我再也听不见别的声音。
窗外,不知从哪里传来一声公鸡的鸣叫,5点了,夜色稀薄了许多。
我怔怔地坐了许久,倒在床上,用被子紧紧裹住自己,满心满脑胡思乱想了好一阵子,终于沉沉睡着了。
《第二类死亡》 第二部分
在镜子正中央,隐约有些红色的东西,似乎是一些字。我伸手将水气擦去,渐渐显露出来的明亮的镜子上,也渐渐显露出那一行用唇膏写的字——“失去以后才觉可贵!!!”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早餐和午餐两顿没吃,肚子开始咕咕不停地叫唤。我躺在床上,脑子里满是昨夜发生的事情。幽暗的光笼罩在室内,房间里隐隐有一股发霉的味道,房间的门敞开着一道缝隙,客厅里悄无人声,不知道许小冰干什么去了。我在床上躺了很久,仿佛这样躺着,就不必面对这个陌生的城市,以及在这个城市里发生的那些奇怪的事情。
然而我终究不能长久地躺下去,即使是躺着,饥饿也让我头晕眼花起来。我开始慢腾腾地穿衣服。
严格来说,我所碰到的这些事情,都是微不足道的,如果只遇到一件两件,我丝毫不会在意,然而它们集中在一起发生了,在许小冰对我说过那一番话后,我立即就碰到了西出阳关--就在这所房子里,有一个看不见的人不时留下她生存的痕迹,而在网络的另一端,一个我不知道是谁的人,清楚地知道我的一举一动,这些事情叠加起来,似乎一团混沌的灰尘,将云升街六号这所小房子内的空气,搅得异常混浊起来。
拉开厚厚的窗帘,房间里亮堂了许多,虽然依旧是恹恹的不甚强烈的光,但是却显出一种春天特有的稀薄柔韧的感觉。带着雨水和青树枝气味的空气从窗外透进来,窗外的云升街上,有人在三三两两地走着。对面是一栋比云升街六号更矮小的建筑,和我的房间遥遥相对的,是尖耸的屋顶,一只黑色的鸟在屋顶上跳跃着。从那里当然无法窥视到我房间里的任何状况。我凝视了许久,那只鸟终于振翅飞去。
究竟西出阳关是如何看到我的呢?
这个问题缠绕在我的心头。我不相信世界上有鬼,即使是发生了一些这样古怪的事情,我依旧不相信。我倾向于用人为来解释我所遇到的问题。
如果是人为,那么只有两种可能。
第一种可能是,西出阳关是与这房子有关的某个人,他之所以能窥探到我隐秘的穿着,是因为在这房间里有一个摄像头。
第二种可能,则是许小冰。假如一切都是许小冰所为,她实在是有很多便利,几乎所有的事情可以办到,除了我的QQ号码--但也不是没有可能做到。
房间里藏有摄像机这件事,我认为其荒谬性和鬼神之说有得一拼,那么剩下的唯一合理解释,就是许小冰了。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假如没有出现西出阳关这个人,我会认为之前发生的一切都是许小冰自己的神经质,甚至那些我亲眼目睹的事情,我也曾在心里暗自归结于许小冰,认为是她亲手做了那些事,而过后又忘记了。西出阳关的出现的确让我吃了一惊,他所说的话,让我几乎相信了许小冰,甚至在昨夜感到了由衷的恐惧。人在深夜的时候,头脑总是难免要糊涂一些,而经过一番长睡之后,我感到自己很清醒。假如许小冰就是西出阳关……她的目的是什么?
不,不对,假如许小冰是西出阳关,她的电脑在哪里?她的房间里没有电脑……
我的头开始疼起来,决定不再想这件事,先观察观察许小冰再说。
许小冰不在家中,这让我有些失望。她的房间门锁得紧紧的,我敲了好一阵子也没人回答。
那就等她回来再说吧,我几乎已经确定事情是她做的了。
吃了一碗泡面之后,有了力气,开始寻摸着要找一些有趣的事情来玩。上网吗?想起西出阳关,我下意识地排斥起网络来。
还是出去走走吧,这个城市是陌生的,也是新鲜的,而一个口袋里没有钱的人,了解一个城市最好的方式,就是乘坐11路车--靠双腿行走。
这一番丈量城市,走了很久,仍是意犹未尽。
南城虽然是个陌生的城市,但是很多地方,和我的家乡--那个更加南方的城市,仍旧有许多相似之处。这个城市虽然大,却不甚繁华,街道或者陈旧,或者正在建设之中。云升街是其中一条老街,街道并没有我想象中那么短,一路沿街蜿蜒而去,居然也走了两个多钟头。离开了我所住的那条笔直的街道之后,云升街慢慢热闹起来,街边的小贩摆着各式各样的摊位,烤红薯的香气老远就可以闻到,卖当地麻辣小炒的铁镬烧得滚烫,一块钱可以吃两份香辣可口的粉丝或者香干。最让我欣喜的是,在一面当街的店铺里,发现了一溜七八间租书店。其中一间租书店里除了流行的奇幻武侠爱情小说之外,当代的纯文学作品也不少,我一边翻书,一边和书店的老板聊了起来。他竭力向我推余华的《兄弟》,我随手翻了翻,便租了下来。顺便向他打听图书馆在什么地方,他大致给我说了说,我还是不明白,于是他就在纸上详细地描绘起地图来。我将地图和书拿好,便向他告辞,他笑着从书店里走出来,我这才发现,原来这个一直坐着的书店老板,竟然是坐在轮椅上。看到我吃惊的目光,他笑了笑,我也赶紧笑了笑,不免对他留心起来,眼光瞥到他桌上先前正在看的书,是陆文夫的散文。不知为何,忽然感觉心情舒畅起来,街头的树枝上绽放的绿芽仿佛更多了,我朝老板招了招手,大踏步继续朝前走。
晚饭的时候,在路边买了一碗铁板烧粉丝和麻辣包菜,总共只花了一块钱,却吃得饱而舒适。这比吃泡面更加便宜,看样子,我剩下不多的钱还可以再办一个借书证了。
回到云升街六号,又是一番长途跋涉,累得筋疲力尽,却是心情舒畅。在门口便听到电视的声音,许小冰已经回来了,正在吃着晚饭,见我回来,她眼皮也没抬一下。我跟她打了个招呼,便走进洗手间里。
浴缸里又有几根长长的女人头发。
我不动声色,竖起耳朵仔细听了听,许小冰似乎停止了咀嚼--她在等待什么呢?
上完厕所,我将浴缸里的头发也冲了下去,又对着镜子拢了拢头发。许小冰不知何时走了过来,低声道:“你看见了?”
“ 看见了。”我说。
她站了一会,等着我继续说。我什么也没有说,擦干手,倒了一杯热水,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电视节目是我不喜欢的娱乐新闻,将就着看也罢。许小冰说:“热水不是我烧的。”
“ 哦。“我说。她的一切行为都仿佛故意要让我感觉到恐惧,这让我越发肯定,事情都是她故布疑阵。我想,只要我对这一切都不在乎,她也就拿我没办法了。
我的态度让许小冰很不满意,她冷冰冰地看了看我,露出一个嫌恶的表情,抬手将电视机关了。我愕然看着她,她不理会我,自顾自收拾好碗筷。
我重新打开电视机,调到中央10台。
“我要看书了。”她挡在我的面前道。
“嗯。”我装作听不懂她的话,心里却也开始冒火。这人一开始就对我表现出很不友好的态度,那也就罢了,偏偏还要装神弄鬼,就算我多么不喜欢和人吵架,看来这场架也是免不了了。
那就吵吧,谁也不欠着谁,谁也不用依靠谁,也许大吵一场之后,她反而不会再弄这些神神道道的事情了。我表面上轻松地看着电视,心里却全神戒备着。
“把电视关了,太吵了。”她命令道。
“那我关小一点声音。” 我将电视声音调低。
“不行,有声音我就看不进书。”
“那你自己想办法,这个声音已经很低了。”我说。
“你这人怎么这样?”她声音大了起来。
“我就是这样,怎么了?”我的声音也大了起来,“你想要全世界都围着你转吗?”
她气极了,脸色变得煞白:“你这样怎么和人相处?”
我冷笑道:“这也正是我要问你的。”
“你明天就搬出去,我不能和你住在一起。”她咬牙切齿地道。
“要搬你搬,我没钱,别以为我喜欢和你住在一起。”我说。
“搬就搬!搬就搬!”她大吼着,挥舞着手臂冲进房间里,又冲了出来,当着我的面拨打手机。看到她的手气得剧烈颤抖,我有些于心不忍,但是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没有办法再收回来,除非我愿意一直看她的脸色行事。
她对着手机要求对方给她找新的房子,谈到价格之时,她看了看我,躲进房间去,猛地将门关上。
我表面上若无其事,其实心里也很不好受。出门的时候,母亲就告诉我,这个世界将会像对待一个成年人那样地对待我,要我万事留神,不要和别人吵架。看来她说的是对的,世界的确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简单,即使你不想吵架,有时候也是躲不过去的。他人就是地狱,这话真是不错。在搬到这里来之前,我对自己在南城的生活也有一番幻想,希望自己遇到一个好朋友。然而,许小冰对我,似乎有着天然的嫌恶--人们常常会对某个初次见面的人产生某种印象,不幸的是,许小冰对我的印象并不好,我不明白这是为什么,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碰到。
从许小冰的房间里传来乒乒乓乓摔东西的声音,她在低声而急速地说着声音,许多细小坚硬的物件如冰雹般砸在门上,蓬蓬作响。我默不作声,手里急速地调换着电视频道,眼前是一片荧光的彩画,而我却不知道那些画面的内容是什么。
许小冰的声音越来越大,渐渐地大得让我完全可以听清楚她所说的内容:“……死皮赖脸地赖着不走,哼,这样做人,当然没有地方去了,走也走不到哪里去?我还不知道?什么人哪?哼,我凭什么搬走?我先来的!哼,我真是倒了血霉了……”这些话显然是故意说给我听的。我继续忍耐着,一口接一口地喝水,却越来越感到口干舌燥,她的话仿佛苍蝇一般嗡嗡作响,似乎整个屋子里都有无数的苍蝇在飞。我很想去叫她闭嘴,然而这势必要和她理论一番,在这种情况下,她完全不会讲什么道理,而和一个不讲道理的人吵架,是我的弱项。最后,我实在忍不住了,一口气喝光了杯中的水,抄起我的两只拖鞋朝她的门上砸去,大声喝道:“要打架是不是?出来打!”
拖鞋扑扑地敲在门上,又落在地上。门内变得寂静无声。我瞪着眼睛等她出来。
但是她没有出来。
我等了好一阵,积蓄起来的愤怒慢慢消除了,接着便感到了羞愧。打架?这似乎不是一个女孩子该做的事情,而且是为了这么琐屑的小事。许小冰一定吓坏了,说不定认为我是太妹,不然她不会突然这么老实。我感到脸上发烧,摸了摸,火一样烫,自己也很奇怪,今天怎么这么沉不住气?通常这种情况我都不会理会,对于不讲道理的人,在大多数情况下我都保持沉默--既然没有道理可讲,除了沉默之外,就只有采用暴力了,而暴力是不被法律认可的,所以沉默是唯一的、也是最好的选择。但今天我却冲动起来,这种冲动应该来源于我对许小冰的分析,我已经认定,在这所房子里所发生的一切,都是许小冰在捣鬼,这种背地里的小动作本身就让我深深厌恶,何况她的态度那么恶劣。想着想着,刚刚被按下去的怒气又升了起来,我望了望许小冰紧闭的房门,十分遗憾她没有走出来--我倒真想和她堂堂正正打一架,这总比背后玩阴的要舒服得多。
由于愤怒,我觉得嘴唇干得仿佛要裂开来,又喝了一口水--这一口水冰凉彻骨,让我猛地打了个哆嗦。
好冷啊,就像是冰水!
我愕然看了看手中的水杯,满满一杯水在杯中荡漾,玻璃杯壁上凝聚着一滴一滴的水珠,手指上感受着那种冰凉,一种疑惑悄然弥漫开来,我又喝了一口水。
根据我多年喝水的经验,毫无疑问,这是一杯冰水。
我记得自己倒的是一杯热水,并且已经喝光了,印象中,我并没有起身再去倒一杯冰水。
莫非我自己气得糊涂了,连自己做过些什么也不知道?
我晃了晃头,不由嘲笑起自己来,起身想要站起来,却发现鞋子不见了。鞋子还横陈在许小冰的门口,我踮着脚尖走过去,将拖鞋穿好,正要走回沙发,却愣住了。
我记得很清楚,最后一口热水,几乎就是在我扔出鞋子的同时喝光的,在那之后,那双鞋子就一直在那里没有动弹。那么说,我去倒第二杯水时,是光着脚去的?不安的感觉涟漪般扩散开来,我看了看厨房里潮湿的地面|Qī|shu|ωang|,又抬起脚来看了看自己的两个脚底--雪白的袜子上一点湿印也没有。
假如我的确光着脚去厨房倒了一杯冰水,袜子没有理由不湿--实际上我也不可能做这种蠢事,除非我会凌波微步。
那么这杯冰水是怎么回事?
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我慢慢在沙发上坐下,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沙发脚下,想看看是不是有另一双拖鞋被我穿过。这一看,没有看到拖鞋,却看到另外一件东西。
那是一缕长长的、乌黑的头发,在灯光下闪着碎金般的光芒。
我摸了摸自己短短的马尾巴,又望了望许小冰紧闭的房门--这一次,绝对不是她干的。
也绝对不是我干的。
谁干的?
我将冰水慢慢放到茶几上,拈起那一缕发丝来看,竭力压抑着心里不断冒上来的毛骨悚然的感觉。我听到自己的血液在猛烈撞击着耳膜,发出咕咚咕咚的响声,额头上有一处地方在剧烈跳动着,手有些抑制不住的颤抖,和我自身的反应比起来,周围就显得太安静了,许小冰默不作声,而电视机的声音……电视机的声音已经消失了!我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电视机已经被关上了。
我不记得自己曾经关上电视机。
这又是一件很小很小的事,假如不留意,这件事情就这样过去了,不会影响人的生活,也不会造成什么恐慌--这两天,这样的小事总是不断发生,仿佛蚂蚁的咬啮,不会要人的命,却也让留意到的人并不好受。现在已经可以肯定它们和许小冰没有关系了,看来她没有说谎。
如何解释这种事情?一件两件倒也罢了,这么多事情累积起来……难道这房子里真有问题?我向四周看看,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灯光似乎昏暗了许多,从撑开的厨房窗户里灌进来雨雾的潮气,房间里似有若无地飘荡着一层水气,我走到浴室里看了看--空无一人,镜子上不知何时被水气蒙得完全看不见人影,在镜子正中央,隐约有些红色的东西,似乎是一些字。我伸手将水气擦去,渐渐显露出来的明亮的镜子上,也渐渐显露出那一行用唇膏写的字——“失去以后才觉可贵!!!”
我不由后退了一步--我从来不用唇膏,这当然不是我写的;而许小冰,许小冰她也不可能写,因为在我从厕所里走出之前,还曾经照过镜子,那时候镜子上什么字也没有,在那之后,我和许小冰就开始吵架,谁也没有进来过。
真的有怪事发生了,我在心里默念道。
真的有怪事发生了!
真的有怪事发生了!!
我在心里越念越快,脚却仿佛钉在了地上一般,一动也不动,始终停留在浴室的镜子前。我浑身颤抖,冷汗直冒,终于忍不住大喊起来:“真的有怪事发生了!”
有开门的声音传来,我终于又能动了,第一时间跑出厕所之后,许小冰站在她的房门口,我们两人互相望了几秒钟,我忽然理解了她的恐惧,她的愤怒,也很庆幸有一个人与我一起面对这些古怪的事情。
“真的有怪事发生了。”我小声对她说。
她还没有消除对我的敌意,冷冷地站在门口,望着我,什么也不说。到了这个时候,我知道一切都是我的不对,她竭力要我相信的东西,我却怀疑是她做的,在那种情况下,也怪不得她会生气,有那些不友好的表现,也就不足为奇。我朝她走过去,说道:“对不起,原来你说的都是真的。”
“本来就是真的。”她说,“你又看见什么了?”
我擦了擦潮湿的额头,将刚才发生的事情说给她听,她捏紧了拳头,瞪大眼睛听我说完,和我一起到浴室了看了看,便和我一起颓然地坐到沙发上。
我们两人都不知该说什么,也不敢说什么,似乎周围漂浮着一些异样的东西,时刻在窥探我们的一举一动。唯一的安慰是,我们两人紧紧靠在一起,对方的体温让我感觉到自己并不孤独。
“怎么办?”我小声问。
“我不知道,”她咬着嘴唇,“应该搬出去,可是……”
“没钱。”我迅速地接上一句,然后我们相对苦笑。
我们安静地坐了好一阵,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事情发生。然而什么也没有发生。
第三间房的房门紧闭着,我从来没看见它打开过,如果里面的确藏着另外一个人--有没有这种可能呢?有没有可能,一直有一个人和我们住在一起,只是我们不知道?
我们处在相同的恐惧和疑惑之中,坐在沙发上时,有好几次,我打算和她讨论一下我们现在的处境,都被她制止了。她仍旧害怕在这所房子里讨论那些事情,她相信那个制造一切事件的东西就窥伺在我们周围,我们的一举一动都落在他眼里,倘若我们说了对他不利的话,会招来很可怕的后果。
但我不这么想。
假如真有什么东西环伺我们周围,那么无论如何,我们都不可能完全避开他的眼睛,即使到了外面,也不能保证他没有跟随。
我的说法让许小冰动摇了,最后打动她的,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我们两人都没有实力每天到外面喝咖啡。
“那你说怎么办?”她毫无主见地问我。
“我也不知道,”我摇了摇头,“我想,首先应该弄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真是某种暗中存在的东西做了这一切,我们至少要明白那是什么东西,你觉得呢?”
“嗯。”她瞪大眼睛等着下文。
但我已经没有下文,为了不让她失望,我咳嗽一声:“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但是我们怎么能知道他是什么东西?”说这话时,许小冰下意识地朝四周看了看,我也跟着她一起看,确定四周毫无动静之后,她松了一口气,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说话的速度快了起来:“是不是要请个法师回来?”
法师?
我不知道自己听到这个词时是什么样的表情,但是,我总觉得,在这所房间里发生的怪事,数量虽然够多,严重程度却远远不够请法师--一想到有个法师在房间里烟雾缭绕地念念有词,我就觉得十分夸张,何况现在的法师,真正有法力的有几个呢?我这么一说,许小冰也有同感,她还提出另一个问题,那就是,请法师的钱,我们两人暂时都付不起……提到钱,我们不约而同地叹了一口气。
“穷人命苦啊,”我笑道,“如果有钱,我们就可以搬到另外的地方去住了。”
“其实我已经工作三年了,还没毕业的时候我就开始打工,每个月至少都有三千元的收入。” 许小冰没有笑,垂着头,有些沮丧地说。
三千元? 我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在南城这个经济并不发达的城市,这样的月收入算是相当高了。没等我问,许小冰已经接下去说道:“但我一分钱存款也没有。”
话题就这样转到了许小冰自己身上,也许是当时那种恐惧的感觉让她变得脆弱了,又或许是面对共同的危机让她感到我是她的同类,就在这么一个晚上,许小冰对我说了很多话,其间我起身给她倒了几次水,在夜色更浓、雨雾更稠的时候,我轻手轻脚地关上了窗,除此之外,我再没有打断她。她似乎是很久没有和人这样谈过话了,语调虽然不急,却绵绵不绝,那些萦绕在她脑海中的画面,就这样如丝如缕地吐了出来,听到她说的话,我渐渐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也忘记了围绕在我们周围的那种恐惧,眼前依稀出现了一座孤儿院,许小冰就在这里长大,从小到大,她都是一个人,什么都要靠自己。上大学的钱是她贷款而来的,毕业后,所有的钱都用来还贷款了。她还提到了一个叫裴宣的男生,从小学时候就一直喜欢她,并且愿意帮助她还贷款,可是她对他一点感觉也没有,觉得他像个花花公子。
“我不喜欢这种幼稚的男生,”她抿着嘴角说,“不懂事,不知道生活的艰难,有钱又怎么样?要是为了钱,我也不用辛苦那么久了……”
毕业后,她在南城找到了一份工作,月收入5000多,总算可以改善一下环境了,那段时间是她最轻松自在的时间,除了按时寄钱回家之外,她给自己买了些漂亮的衣服,学会了喝咖啡、泡酒吧,她觉得生活就这样好起来了,几乎算得上是幸福了。然而这样的日子没有持续多久,由于一次工作失误,她让公司损失了一笔不小的资金,从此又背上了沉重的债务,她重新变成了穷人。
“三年了,如果不是因为在这里工作需要打扮得很体面,我可能连衣服和化妆品也不会买,”许小冰说,“只有一年就熬出头了……”她仿佛走了很长的路一般,显得十分疲惫,将头靠在沙发背上,半闭着眼睛。
“你真了不起。”我由衷赞叹道。她闭着眼睛苦笑一下。
“裴宣呢?后来你们还见过面吗?”我问。
她摇了摇头:“他来找过我一次,我没见他,后来就再没联系了,现在大概已经结婚了吧。”她笑了起来,“不知道他是不是还是那么幼稚?”
我也跟着笑了起来。
“你有男朋友吗?”她忽然问我。
我摇了摇头:“你呢?”
她没有回答我,看了看我,笑道:“我不喜欢和幼稚的人交往,你太幼稚了,你知道吗?”
“哦。”我不知该说什么好。
“你像小孩子一样,根本没受过苦。”她有些不屑地说,“你家里也很穷吗?”
“不算穷吧,不过我不想靠家里,”我说,忍不住笑了,“依靠我自己的话,我就很穷……”
这话让她也笑了起来,笑过之后她又叹了口气:“你还有退路,实在不行还可以回家去,可是我不行。”
我点点头,觉得她很可怜,也有些理解她为什么总是那样一副全副武装的态度了。
也许是我的眼神表露了我的心情,许小冰猛然推了我一下:“你不要这么看着我好不好?我都不好意思了。”
“我佩服你。”我真心地说。
“行了行了,真幼稚。”看得出来她很高兴。
气氛不知怎么轻松起来,我们又海阔天空地聊了一会,忽然一阵倦意袭来,我看了看时间,原来已经12点钟了。
“这么晚了?睡吧。”她说。
“可是那些事情……”我犹豫地说道,这回轮到我忐忑不安了。
“明天再商量吧,”许小冰打着哈欠道,见我满脸不安,又说道,“我在这里住了一个月,除了这些怪事之外,没有其他吓人的事情发生,你也不用太害怕。”我呆呆地看着她,觉得她的态度变得有些奇怪--在我不相信这些事情的时候,她表现得那么害怕,而现在,又仿佛毫不在意。
“你不是很害怕吗?”我说。
“是,我是很害怕,”她说,“不过现在你已经相信这种事了,不知为什么,我反而没那么害怕了。”
啊?我张大嘴,有些糊涂,又仿佛有些明白,眼看她要走进房间了,我忽然想起一件事,连忙叫住了她。
“什么事?”她回过头来望着我。
我简要地说出了西出阳关的事情。她默不作声地听我说着,当我说到西出阳关能看到我穿的什么衣服时,她倒抽了一口凉气,当我继续说到西出阳关认为这所房子住着三个人时,她终于尖叫起来,扑到我面前,我清楚地看到,那张白皙的脸现在被鸡皮疙瘩弄得十分粗糙。这让我有些后悔告诉她这件事,但是我必须找个人说出来,而她是最好的人选,也是唯一会相信我的话的人。
“真的假的?”她颤抖着问我。
“真的,不信你可以看看聊天记录。”我说。
“看看。”她拉着我走进了我的房间。在我打开电脑的时候,她在我的房间里上下搜索,甚至连床底下都仔细察看了一番。
“你干吗呢?”我奇怪地问。
“看看有没有摄像头。”
“没有,我已经找过了。”
电脑打开了,我上了QQ,一个好友也不在。调出聊天记录,许小冰仔细看了,终于相信了我说的话,而我也再次经历了那天感到的毛骨悚然的感觉。
“天哪。”许小冰轻轻地说。我们两人在电脑前沉默了许久,直到QQ发出一声咳嗽,表示有人想和我成为QQ好友,我们才活动起来。点开信息栏,请求加入者发过来一句话:[许小冰,江聆,我是你们的室友。]
室友?当我们明白这意味着什么时,巨大的惊恐仿佛浪潮般将我们淹没了,许小冰发出一声尖叫,很快,她又省悟过来,用力捂住自己的嘴,全身颤抖着,一点声音也不敢出,一只手紧紧抱着我的腰,缓慢地转过身来,骨碌碌转动着眼珠,在房间里搜寻着那个看不见的“室友”。我感到全身冰冷,许小冰的手臂僵硬无比,仿佛铁箍一般将我箍得透不过气来。房间里清冷而潮湿,我们这样看了好一阵子,又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便互相搀扶着走出我的房间,在客厅里、许小冰的房间里、浴室、厨房等一切地方都搜索了一遍,没有看见任何可疑的东西。这让我松了一口气,又有些失望。
“还有一个地方没搜。”许小冰低声道,她的声音太低,我将耳朵凑到她的嘴边,才勉强听见说的是什么。
“什么地方?”
她不再说话,缓缓抬起手臂,朝着这所房子里的第三间房微微一指,便立即放下了。
第三间房的房门紧闭着,我从来没看见它打开过,如果里面的确藏着另外一个人--有没有这种可能呢?有没有可能,一直有一个人和我们住在一起,只是我们不知道?倘若他(她)的作息时间和我们截然相反,当我们上班或者熟睡时,正是他(她)出来行动的时候,而当我们在屋内活动时,他(她)却已经休息了……倘若真存在这么一个人,那么大多数的疑团都可以解开了。这个想法让我感到兴奋,我感到十分惊讶:为什么自己早没想到这个呢?我瞥了一眼许小冰--她为什么早没想到呢?
“我一直怀疑这间房里藏着一个人,”许小冰说,“但是我从来没有看见过他,有好几次,我甚至特地半夜起床,轻手轻脚地走到这房间的门口,从门缝朝里看,什么也人也没看到。”她连连摇头,似乎已经认定里面不会有人,至少不会有和我们一样的“活人”。这种想法也有道理,毕竟她在这里已经住了一个月,就算真有人刻意避开她,要连续一个月不露形迹,似乎也不大可能。当我这么想的时候,许小冰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我,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凑到我耳边道:“我曾经连续七天没有出门,但是仍然没有发现这间房里有其他人出现,那些古怪的事情还是不断发生,但就是没有人!”
连续七天,就算对方是忍者,大概也不可能在一个人眼皮底下躲藏七天而不被发觉吧?
我慢慢朝那张门走过去,走了两步,感到右边身体凉飕飕的,许小冰原本紧贴着我右边的身体站着,现在她没有跟上来,这半边身体就感觉到了寒意。我回头望了她一眼,她祈求地看着我,双脚牢牢地钉在原地,一动也不想动。见她如此害怕,我也不再勉强,不知道我会在门缝里看到什么,无论如何,留着许小冰策应总比两个人都乱成一团比较好。
门上沾了许多灰尘,从门缝里望去,起先只望见漆黑一团,等眼光适应了之后,借着从敞开的窗外漏进来的街上的灯光,勉强可以看清室内的轮廓。大体的布置和我的房间没多大差别,也是一张床,一张柜子,和一张书桌--书桌之上,一个方头方脑的东西,虽然距离比较远,又处在阴影之中,我却还是能够分辨出来,那是一台电脑。这让我心里猛然跳了一下,呼吸骤然乱了起来,我调整了一下呼吸的节奏,按着胸膛,仔细地查看了屋内的各个角落--没有看到人的踪迹,床上的被子堆成凌乱的一团,看不出是不是有人睡在上面。我将耳朵贴在门上听了许久,仿佛听到一些呼吸的声音,又仿佛没有。
“砰”的一声响动从门上传来,许小冰尖叫起来,那双眼睛又瞪成了精神病人般的形状,用手指着这扇门,一边叫,一边不断后退。
而这扇门在我看来并无异状。
越是看不到,我越是惊慌,全身一阵一阵地发软:“怎么了?”
她连连摇头,叫过那一声之后,再也叫不出第二声,只是手指着我和那扇门,不断后退。我虽然没有发现什么,却仿佛被一种透明的、恐怖的东西所笼罩,头皮阵阵发麻,慌忙朝她跑过去。
“怎么了?”我拽住她问。
“你没听到响声?”她问。
“什么响声?”
“砰的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撞在门上。”
我镇定下来:“你只听到一声吗?”
“只有一声,你没听到。”
“听到了,”我忍不住恼怒起来,“那是我的膝盖不小心碰到了门,你不要大惊小怪好不好?被你吓死了。”
许小冰疑惑地问:“真的?”
我不再说话,走上前去,用膝盖在门上砰砰地连撞了几下,这才打消了她的疑虑。
“你看见什么了?”她问。
我将我看到的都说了出来--除了那台电脑,实际上等于什么也没看到。听到我提到电脑时,许小冰愣住了。
“这房间里以前没有电脑。”半晌,她才慢慢说道。
“你怎么知道?”我刚问完,立即便觉得自己问得多余--许小冰在这房间里住了一个月,这期间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对于这第三个房间,她自然也曾经如我一般窥探过,我想起昨夜在咖啡馆内她对我说的话,话中提到那个邻居的男人曾经从门缝里查看,就像我刚才一样。
“这间房间我已经从门缝里查看过无数次了,”许小冰说,“几乎每天我都要查看两三次,但我从来没有看到过电脑。”她吸了一口气,走到门边,微微俯身,从门缝朝内看了一会,直起身来,点了点头:“没错,果然有台电脑。”
停了一小会,她又说:“还有电脑的包装纸盒,就在床底下,你看见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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