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功夫【九把刀】

_10 九把刀(现代)
  为什么我只有画一条呢?
  因为师父在一旁严肃地看着我画眉毛时,说:“这样画好丑。”所以师父接过了麦克笔,亲自为阿义画上另一条比较娟秀的眉毛。师父总是比较细心。
  我本来还想帮阿义的额头,画上杨戬的“第三只眼”,但因为师父说阿义已经在哭了,就只好算了。
  当然,阿义冲破穴道后是非常生气的,不过他也只能像疯子一样乱吼乱叫,因为他打不过我们两个。
  功夫的世界就是那么现实,打不过人家,就只能任人摆布。
  等阿义又哭又闹地抓狂完后,师徒三人坐在地板上发呆,师父才严肃地说:“刚刚我对付的那个刺客,在临死前要我去找我那假女儿,说完才断了气,好像是帮人传话的样子。”
  我这时跳了起来,懊丧地说:“啊!我居然忘了告诉你!你那个……那个假女儿,要我托话给你,说有急事找你!我一直都忘了这件事!”
  师父“哼”了一声,说:“不打紧,反正她又不是我的女儿。倒是你,你什么时候去员林的?怎不跟我说?”
  我红着脸说:“我忘了说。”
  阿义摸着光溜溜的眉毛,说道:“那个刺客要师父去找师父的女儿,喔,假女儿,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他把师父的女儿给杀了?还是学真正的蓝金,把那一家子给杀光光了?”
  师父的脸一阵发白,说:“杀了干净,省得我自己动手。”
  我看出师父心中其实是很紧张的,于是我拉着师父的手,说:“虽然很晚了,但是我们还是去一趟员林吧。”
  师父犹疑着,赖在地上不肯走。
  我只好说道:“功夫助人不分对象,只要是好人就该救,不是吗?”
  师父点点头,说:“但这么晚了。”站了起来,换了件没被烧焦的唐装。
  我从抽屉掏出一把钞票,说:“用钱去比较快。”
  五分钟后,师徒三人便在出租车中,吩咐司机快快冲向员林。
  这是我们师徒三人,最后一次前往员林。
  已经晚上十二点半了。
  “幸好大家的声息都在。”我说,感应师父的女儿一家人的气息都在。
  “按电铃吧?”阿义按下电铃,自言自语说:“这么晚了,真是不好意思。”
  门后一阵声响,拖鞋劈哩啪啦地踩着,然后门打开了。
  是个睡眼惺忪的男子,师父蓬头垢面的女婿。
  “爸?”男子看见躲在我们身后的师父,讶异地说。
  “爸什么?谁是你爸?”师父无奈地说道。
  男子揉着眼睛,要我们进屋,大声地说:“阿梅!你爸!”
  我们进了客厅,师父的女儿立刻跑了出来,惊喜地说:“爸!你回来啦!”
  师父脸上青筋暴露,说:“爸什么爸?”
  我忙道:“你说你有要紧的事要告诉师……你爸?”
  师父的女儿点点头,看着师父,说:“爸!幸好你回来了,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告诉你!”
  师父微怒道:“爸什么爸?到底有什么屁赶快放一放!”
  师父的女儿用力握住师父的双手,呆呆地说:“我……我忘了。”
  我们师徒三人张大了嘴,这简直莫名其妙!
  “关太太,最近你有没有跟什么特别的人接触?或是发生什么奇怪的事?例如遇见力气很大的人?走路跳来跳去的人?”我一直问着,毕竟无眼刺客要师父寻她女儿,一定有什么讯息交给她传达才是。
  师父的女儿呆呆地看着师父,搔着头,一副还没睡醒的样子。
  “太太?”阿义忍不住出声。
  此时,师父的女儿眼睛一亮,大声说道:“我想起来了!等我一下!”说着,便跑进厨房里,出来时手中竟已多了把菜刀。
情敌(9)
  “啊?”师父疑惑道。
  “哈!”师父的女儿俏皮地笑了出声,菜刀往脖子上用力一抹,速度之快、诡谲之极,竟令三个武功高手来不及出手阻止,鲜血爆出深深的伤口,像把疯狂的红色仙女棒,不停耀出夺目血花。
  师父凌空击点了她肩上的“老山穴”与“资本穴”,快速封住颈边血脉,但妇人妖异地笑着,一边跳起活泼的健康操,一边说道:“黄骏!三百年前的血战未结,你我终须一决胜负,今日送上大礼一份,而终战日期,就定在三夜后吧!八卦山大佛前,零时零分见!”
  妇人的声音极为洪亮,根本不是妇人原来的声音,而是一个似曾相识的男子声音……这段话从妇人的口中说出,简直就是台录音机,生动地演出录音者的讯息。
  更骇人的是,妇人一边畸形地跳着健康操,还一边笑着,看得她先生吓得缩在椅子上,浑身颤抖。
  “对了,忘了告诉你,这样点穴是没用的。”妇人突然立正站好,双手中指刺入胸前的“般若穴”、“维他穴”,师父刚刚封住的血脉顿时崩溃决堤,妇人颈子里的暴血,就像瀑布般泻下!
  “阿梅!”师父慌忙地扶住妇人,五指飞快地在妇人周身血脉要穴上疾扫,但妇人依旧格格地笑着,双手竟然发疯般乱点身上的穴道,将封住的血脉又一一重新刺开,不多久,妇人的笑声逐渐僵硬,最后只剩下微弱的干笑。
  “怎么会这样?!”我惊呆了。
  “师父?!”阿义也跌在椅子上。
  师父看着脸色苍白的妇人,双臂发抖,眼神流露出无法掩饰的悲恸。
  妇人的笑声停了。终于停了。
  师父紧紧地搂住妇人,哽咽得说不出话来,只有抽抽噎噎的干号。
  “蓝金!”师父激动地大吼,将妇人的尸身猛力地抱住、抱住,像是失去了世界上最亲的人一般。
  师父终于放声大哭,这一哭,当真是断肠裂心!
  我跟阿义默默地在一旁看着,心里的激荡跟着师父的哭声高低起伏,我看着师父哭天抢地的样子,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哀与悔意,我的眼眶也湿了。
  “蓝金!你死定了!按照师父愤怒的程度,你至少要死上一千遍。”阿义叹道。
  当时,在客厅的血泊中,我心中只有替师父难过的份,直到我们将师父架离屋子时,我才想到关于妇人几近变态的自残行为,其中不可理解的不可理解。
  蓝金这家伙,恐怕是以类似《大漠英雄传》中的“移魂大法”,蛊惑了师父的女儿,要她在传达命令时斩断自己的喉咙!
  最后的敌人,竟如此令人不寒而栗。
  说不定,那些无眼怪客,也是这样受到蓝金操弄的!甚至连眼珠子都可以挖得干干净净!
  “蓝金!我要将你剉骨扬灰!”师父在出租车内,龇牙咧嘴地大吼着。
  师父躺在床上,将身子蜷进被窝深处,我从没见过师父这个样子。
  师父哭得累了,哭得伤透了心。
  所以,根本不必追问那妇人究竟是不是师父的女儿。
  我跟阿义坐在大破洞洞口,双脚在洞外摇摆着。
  还有三个晚上,就到了正义与邪恶对决的末日。
  只是,这个末日是属于正义的,还是属于邪恶的,就不得而知了。
  以前在看电视影集、卡通、警匪电影时,尽管邪恶的势力在剧情过程中不断地打压正义的一方,但我们都清楚明白,最后的胜利永远是属于代表正义出击的英雄们。
  马盖仙永远能用身边的零零碎碎突围,将坏蛋绳之以法。
  无敌铁金刚永远站在夕阳下,站在废墟与怪兽的残骸上。
  蓝波尽管身上挂满伤口,但他永远记得站起来,用子弹将恶势力打爆。
  但,现在呢?
  代表正义出击的,是凌霄派掌门人,还有初窥武学最高境界的大弟子、刚刚有点心得的二弟子,至于甜美可爱的三弟子则窝在恶心养蚕人的怀中。
  这次,正义能得胜?
  当主角换成是自己时,相信胜利变成一种奢侈。
  面对阴招百出的新蓝金,师父能再度险中求胜吗?
  或者,挑明着说,我会死吗?
  “喂!我会死吗?”阿义说着,摸摸额头上两条个性迥异的眉毛。
  “会。”我简洁地说。
  “我就知道。”阿义苦笑,看着手掌厚厚的茧。这些茧都是苦练下磨出来的。
  “人人都会死,你也会死,但不是这个时候。”我笑着。
  安慰别人,比起相信胜利,要容易、也安心得多。
  “我们约好以后一起病死、老死,好不好?”阿义认真地说。
  “嗯,总之拖得越长越好,至少也要长过三天。”我点点头。
  “我绝不会死,因为我还是处男。”阿义坚定地说。
  “这是个活着回来的好理由。”我笑说。
  “的确是的。要是我这两天去嫖妓,我一定会有死而无憾的龟缩心态,那样的话简直是百死无生。”阿义笑了。
  “照你这样说,我简直未赌先输、有去无回。”我落寞地说:“乙晶被她的外国家教泡走了,百分之百被泡走了,我现在出战的话一定非常勇敢。”
  “不会吧?乙晶很爱你啊!连路边的野猫、野狗都看得出来!”阿义惊呼。
情敌(10)
  “她躺在那个家教的怀里,还嘻嘻嘻嘻地笑着,那个家教还亲了她一下。”我恨恨道:“这都是我今晚出去找乙晶时偷看到的。”
  “你真的很倒霉,出征前竟发生戴绿帽的惨事,简直是惨上加惨。”阿义指着自己的眉毛说:“比这个还惨上一百倍!”
  我点点头,哀伤地说:“真搞不懂乙晶,怎么一声都不说,就这样移情别恋,好歹我那么爱她,她无论如何都要让我知道才是。”
  阿义拍着我的肩,说:“都怪这两周的超级特训,害你没去上学,跟乙晶相处的时间少多了。”
  我看着逐渐天明的深蓝夜幕,说:“等到出战前一夜,我再到乙晶面前,做一场惊天动地的演说,看看能不能打动她的心,给我活着回来的力量。”
  是的,请给我活着回来的力量。
  给我一个无论如何,都要拖着将死之身回来的理由。
  请你给我。
  “爸,今天一起吃饭好不好?”
  我盛好饭,摆好碗筷,走到一堆烟雾跟酒气中,看着正在赏鉴奇石的爸爸。
  爸爸惊奇地看着我,好像在打量一件稀世珍宝一样。
  毕竟,我已经有一年多没跟他讲过“借过”以外的话。
  “好啊,大家一起过去。”爸显得相当开心,那些叔叔伯伯也笑着称赞我。
  “我只想跟你和妈一起吃饭。”我的目光诚挚,也很坚定。
  爸没有迟疑,转头跟烟雾中的死大人们说:“你们慢慢看,我先陪小鬼吃顿饭啊!”
  “谢谢爸。”我说,开心地走到隔壁房间中,轰隆轰隆作响的麻将桌。
  妈正在跟一群妖怪洗着麻将牌,我走到妈的身边,说:“妈,今天一起吃饭好不好?”
  妈吓了一跳,看着我,又看了看四周的妖怪,随即站了起来,笑说:“你们慢慢玩,老娘要陪孩子吃个饭。”
  那群妖怪不满道:“三个人怎么打?三缺一啊!”
  我趁妈喜孜孜转身出房时,右手抄起两颗麻将,轻轻一捏,两颗麻将顿时碎烂,我瞪着那群妖魔鬼怪,说:“以后我妈打牌输了,我会这样帮你们的鼻子美容。”
  妖魔鬼怪遇到钟馗,只有低头假装思考的份。
  “想什么?没脑袋要怎么想?”我冷冷道,对于这几个整天找我妈打牌的烂人,我早就想一一除掉了。
  “渊仔!快来吃饭啊!”妈热切地叫着。
  “来了!”我笑着。
  三个人,完完整整的三个人,此刻终于真正坐在一起,吃着热腾腾的晚饭。
  虽然场面有些尴尬,但爸跟妈的眼中,都流露出对我的关爱与喜悦。
  这才是一个家啊!
  爸跟妈不断夹给我的菜,堆得整个饭碗都是菜,我吃着吃着,眼泪忍不住就掉了下来。
  “怎么了?”妈心疼地看着我,自己的眼眶却也微红了。
  “爸、妈,有件事我一直都想说,我不喜欢家里整天都有一堆客人在。”我擦着眼泪,眼泪却不断涌出,多年来压抑的情绪终于溃堤。
  “那……”爸有些发窘,妈却笑着说:“以后妈跟爸会注意的。”
  “我想天天都在一起吃饭,就三个人。”我还是在哭:“再加上师父,就是你们一直以为是我学校老师的老先生。”
  “好好好,以后我们三个人天天一起吃晚饭。”妈也哭了,爸则傻傻地笑。
  “谢谢爸,谢谢妈。”我想笑,却还是在哭。
  我不想封住“不哭穴”。
  因为,我需要痛哭一场。
  因为,我可能只会吃到,三天全家团聚的晚餐。
  有些事,有些朋友,有些感情,在人的一生中都是精彩夺目的连场好戏。
  但是连场好戏的幕后,是一个家。
  永远都是一个家。
  这个家放逐了我好几年,我也抛弃了这个家好几年,甚至,我还崩落了房墙,将我心中的家打出一个大洞,这个大洞是眺望远方的,是叛逆的,是同家庭对抗的自我意识。
  于是,寒风时常刮进来,大雨时常洒进来,烈日往往烫熟一切。
  我拥有的,仅是师父的恩情、阿义的友情,还有不复存在的、跟乙晶之间的爱情。
  但我一直都缺少一个家。
  所幸,在决一死战的前夕,我的家又回来了,或者说,我又回到了家里。
  所幸。
恐怖的秘密(1)
  决战前三天,大家所做的事,其实可以写上好几千字。
  阿义这种钢铁好汉,也变得婆婆妈妈的,这三天中不断跟学校的女孩子告白,希望乱枪打鸟,能意外得到一个价值三天时光的恋情。
  不过他没有办到。
  因为奇异笔的墨水很强悍。
  师父最不婆妈了,除了晚上跟我爸妈一起吃饭外,他整天都在外面奔波杀坏人,那三天特种行业风声鹤唳,黑道人人自危,黑金议员纷纷出国避难。
  师父是这样说的:“要杀就要快!”
  显然,师父对这场最终死斗的态度是相当保守的,这点尤其令我们紧张。
  “师父!会赢吧?”阿义问。
  “当然!”师父总是大声说道:“我要替那女人报仇!要替师父报仇!替花猫儿报仇!”
  “那为什么赶着把坏蛋杀光?”我问。
  “杀坏蛋还需要理由吗?”师父吼道,又冲出去挂了两个黑道头子。
  终于,最后一天,晚饭后。
  七点半,距离零时零分,只剩四个小时半。
  凌霄派,江湖上第一大派,正盘坐在大破洞中,闭目养神。
  “记住,打不过就逃!你们是正义的种子,不能就此覆灭。”师父语气坚定,说:“师父有无比的信心,可以在此役诛杀蓝金,但万一有太多的无眼刺客围攻我们的话,凌霄派恐怕……恐怕寡不敌众,这时候就一定要逃跑,留得青山在,柴会烧不完。”
  “蓝金应当很自负,怎会使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我努力这样想着。万一真有五、六个无眼刺客围攻我跟阿义,我跟阿义完全没有生还的可能。
  “就怕他转了性。”师父慢慢吐纳,说:“但放心,蓝金跟师父之间的对决,不会超过半炷香,甚至在出手瞬间就会分出生死,一旦师父挂了蓝金,再多个行尸走肉的无眼刺客也奈何不了师父,你们只需要撑一会儿就行了。”
  “说得容易。”阿义看着三人中间的兵器。
  两把开山刀、两把生鱼片刀,还有一把从工厂偷出的长条钢片。
  长条钢片自然是师父的兵器,质地非常刚强,稍具韧性,边缘细薄锋利,加上用粗绳缠住的把手,在师父的手底下绝对是把好剑。
  “渊仔,还有一点时间。”师父微微笑。
  “还有一点时间。”阿义附和着。
  “那我走了,要等等我,大家一起上八卦山!”我站了起来,将开山刀跟生鱼片刀用厚布包裹着,再用细绳绑在身上。
  “替我向晶儿问声好。”师父笑咪咪地从怀中掏出一只绒布盒子,向我掷来。
  我接住绒布盒子,问道:“给乙晶的?”
  师父哈哈一笑,说:“打开来看看!”
  我打开盒子,一只极美的钻戒依偎在盒子中央,闪闪发光!
  我心中莫名感动。
  “自己看着办吧!听说这是这个时代的定情物。”师父得意地说:“师父去劫恶济贫弄来的,十足真货!”
  我笑了笑,说:“那就试试看吧,死马当活马医。”说完,我便跳出了大破洞,兴奋地冲向爱的方向。
  “给我一个理由!”我大声说道,身影飞快。
  乙晶的窗口,仍然透出橘黄的灯光。
  我闭上眼睛,仔细地审查乙晶房间里的动静。
  “养蚕的好像不在楼上,好极。”
  我心中一喜,轻轻踏上院中的小树,燕起燕落,停在窗户边。
  窗户没有了窗帘,于是我大方地推开了窗户,跳了进去。
  乙晶呢?我心爱的乙晶呢?
  乙晶抱着窗帘,躺在床上鼾睡着。
  她发红的俏脸,看得我不忍唤她醒来,而我的手中,却几乎要把钻戒盒捏爆。
  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乙晶吗?
  还是?
  正当我端详着乙晶熟睡的模样时,我的“叮咚穴”突然一窒,我诧异之余,全身果然无法动弹。
  我竟被暗算了!但我居然没有发现任何声息或杀气!?
  我无法转过头来,但我看见一道高大的黑影将我的影子包住,似曾相识的声音优雅地响起:“渊,终于等到你了。”
  那个声音……那个在我背后的声音,是养蚕人Hydra的声音。
  但那个声音,却也是师父的女儿割掉自己的喉咙时,所发出的声音!
  我的脊椎骨一阵冰冰凉凉。
  “辛苦你了,接下来故事会怎么发展,全看你的啰!”Hydra抓着我的臂膀,将我的脸朝向他,再轻轻推着我,让我坐在乙晶旁边。
  Hydra一身雪白的长大衣,典雅地坐在书桌上,他的脸庞苍白却强健,他的笑容依旧迷人,他的眼神依旧蓝光隐动。
  他的手指细长洁净,捧住他天使般的脸。
  “Its time to play the final game。”Hydra嘻嘻笑着,仔细地看着心脏快要无力的我。
  “今天深夜,就要决战了吧?”
  Hydra贼兮兮地笑着,连眼睛也在笑着。
  那一对清澈皎蓝的明眸,笑着。
  这是什么异样的感觉?
  为什么我竭力想闭上眼睛?
  没有杀气、没有敌意,我却害怕得想吐。
  人的一生中,或许都有另一个人是自己的劲敌。
恐怖的秘密(2)
  如同毒蛇遇到貘、豹子遇到狮、鳄鱼遇到巨蟒。
  但是,我的劲敌给我的感觉,却像是一只兔子。
  一只彬彬有礼的兔子。
  而我面对这只天使洁白的兔子时,我的胃翻腾、喉干渴。
  因为我是条胡萝卜。
  我连逃的机会都没有。
  那一双蓝眸子。
  令我想起一个战栗的名字。
  “需要自我介绍吗?”Hydra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我沉默着。因为我一旦开口,牙齿将会剧烈撞击出颤抖声。
  “我是远渡重洋,来到台湾验收成果的,”Hydra咬着手指,兴奋地说:“你猜猜看!你猜猜看!猜猜我是谁?!”
  我看着小孩子般的Hydra,真是诡异莫名。
  我继续沉默着,因为我已经分不清楚眼前的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这样飞扬跳脱,这样小孩子气,会是我心中深深畏惧的强敌吗?
  “猜一下!包准你一猜就对!”Hydra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你……你到底是谁?”我慢慢地说,心中的惧意却没跟着Hydra的笑声减弱一丝半毫。
  “猜一猜!不猜的话多可惜!”Hydra笑弯了腰,吸吮着手指,笑道:“难得这么好猜,快猜、快猜!快猜、快猜!”
  猜?
  我只想闭上眼睛。
  Hydra的笑声停了。
  “叫你猜!你就猜!”Hydra的眼神精光暴射,手指被咬出鲜红的血液,吼道:“快猜!快猜!有这么难猜吗?!”
  这吓人的模样突兀地在Hydra的脸上挤出,我的心脏简直要滑入胃里。
  Hydra深深吸了一口气,脸色登然转为和善,竟是满脸歉意。
  “对不起。”Hydra跳下桌子,走到我面前,洁白又鲜红的手指轻轻托住我的下巴,温柔地说:“刚刚太凶了,是我不好,不过,你可以猜一猜我是谁吗?”
  我的下巴冰凉。
  要是我不猜,我的下场不难想象。
  于是,我发抖地说出我深惧的名字:“蓝金?”
  “答——”Hydra兴奋地往后一跳,又跳回窗边的桌子上,说:“对啦!”
  我快晕了。
  眼前的翩翩美男子,“居然”是屠灭百年前武林世界的“冷屠子”——蓝金!
  说是“居然”,是因为这样的结果是没有道理的。
  我无法置信这样忽笑忽怒、咬着自己手指的人,竟会是师父回忆中那冷血无情的鬼魅。
  但﹁无法置信﹂,表示我不得不信了。
  我竟然被蓝金制服在斗室中,毫无脱险的可能,加上,床上还躺着我心爱的乙晶,更是绝无突围而出的希望。
  我的死期到了。
  我的四肢百骸,就要被蓝金一片一片刮了下来,每一个穴道、每一条血脉,都将被刺得稀烂,我会被迫捧住自己的内脏。
  眼泪,就这样流了下来。
  也许等一下,我就没有眼睛可以流泪了。
  “哭什么?”Hydra怜惜地看着我,说:“蓝金也许很残暴,但他总会听我的,也许你会快快乐乐地走出这里也不一定,当然,这都要看你的表现。”
  我勉强说道:“什么表现?”
  我一点一滴,积聚着体内的真气,缓慢地推着被封住的“叮咚穴”。
  虽然机会渺茫,但总须一试。
  临死之前,我至少要拚死将乙晶送出去。
  “你问错了问题。”Hydra神色不悦地说:“我刚刚说,蓝金也许残暴,但他总会听我的。你不觉得这句话怪怪的吗?你应该从这句话中发现疑问,然后好奇地问我问题才是,而不是只关心自己的死活。”
  我愣了一下,眼前的杀人魔王似乎有些精神错乱。
  “那……”我含含糊糊地说着,心中却无法思考什么叫我应该问的问题。
  人在极端恐惧之下,逻辑统统会集中在“我要怎么生存下来”这样的关键问题上打转,因此对Hydra这种语意上的奇怪之处,逻辑是完全无法处理的。
  Hydra的眼色一沉,冷冷地说:“你要仔细地听我说话,好好向我展示你的挑战资格,这就是你的表现,表现良好,你就是游戏的主角,表现不好,你师父就是主角,而对于配角,在我的故事中,都是担任被凌迟的炮灰。”
  这段话依旧是莫名其妙到了极点,但我总算抓住一个大重点:要是我不好好听他说话,然后发问的话,我就会死得很凄惨。
  为了乙晶,我一定要尽量拖延时间,冲破穴道。
  蓝金也许很残暴……但他总会听我的……?
  “你刚刚说,你是蓝金,但是……”我看着笑逐颜开的Hydra,说:“你既然是蓝金,为什么又要说蓝金总是听你的?怪怪的地方就是指这里吧。”
  Hydra满意地说:“对,请继续保持这种好奇心,还有对问题的洞悉力。”
  我看着弥勒佛般的Hydra,猜不透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在他的眼中,我似乎只是他的玩具。
  “一个人的一生,就只有一个可能,也就是说,人的一生就像是一条毛线,尽管人生的旅程波折起伏,也只是使得毛线弯弯曲曲,最多只是缠在一起、打结了,但,毛线终究是毛线,终究只是一条毛线。”Hydra慢条斯理地说。
恐怖的秘密(3)
  “嗯。”我仔细听着,生怕遗漏了什么。
  “嗯?”Hydra笑笑地看着我。
  “虽然只有一条,但大家都一样,也很公平。”我说,但我知道Hydra一定有什么奇怪的谬论。
  “公平?当初遇到你师父时,我才十二岁,那时我随国际扶轮社的扶青团来台湾,在安养院陪你师父下棋解闷,应该说,你师父教我下围棋。围棋,哈,这么有趣的东西,让我着实沉迷在其中好一阵子。”Hydra闭上眼睛,回忆着。
  Hydra是那个“师父女儿”口中的围棋天才?!
  不!不对!
  “不对。”我赶紧说:“你在三百年前跟我师父就是师兄弟了,怎会是那个跟我师父下围棋的孩子?”
  “很好、很好,但请听我话说从头。”Hydra笑嘻嘻地说:“人的一生只有一条道路,不能回头、不能重来,这实在是太残忍了。你师父在我下棋时,常常感叹自己的人生,他——关老先生说,他的一生自从失去伴侣后,唯一的女儿就弃他不顾,将他送到安养院了此残生,他的人生自此走入死胡同,真是感叹万千啊!”
  关老先生?“师父的女儿”说的是真的?
  那么,师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难道是三百年前的老鬼附身作祟?
  “那样的人生,就算是乖乖走完了,也没什么意思了不是?”Hydra耸耸肩,说:“于是,为了报答关老先生教我围棋的恩泽,我决定赐给你师父第二条毛线,一个崭新的人生。”
  我问:“你让鬼魂附身在师父身上?”我暗暗冲击穴道,但穴道里的血脉依旧僵凝。
  “这样说还挺贴切的,但,我上哪里找三百年前的孤魂野鬼?”Hydra拨着自己的头发,那一头金光闪闪的头发。
  “不然是怎么一回事?师父身上的武功明明是真的!”我说道,又说:“我身上的武功也是真的!你点穴的位置也是凌霄派的手法,你是蓝金的徒弟?”
  “根本没有凌霄派。”Hydra怜悯地看着我,说:“即便有,也是关老先生自己创的,从你开始才算第一代弟子。”
  我静静听着,这其中一定隐藏着武林中邪恶的大秘密。
  Hydra双手抓着桌缘,双脚轻轻晃动,说:“你知道催眠吧?”
  催眠?
  “知道。”我说。
  Hydra点点头,笑说:“催眠是我此生最大的乐趣,也是我人生游戏中最大的筹码,催眠可以轻易地改变一个人的行为,但那是指半生不熟的催眠技巧……你知道吗?是技巧!仅仅只是技巧而已。但,我的催眠不是技巧,而是种艺术,登峰造极的艺术。”
  Hydra的蓝色眸子异常光亮,说:“登峰造极的艺术,就是编织出另一条人生的毛线,开创崭新的人生风貌!这也是关老先生汲汲渴求的崭新人生!新的!冒险的!宿命的!挑战的!轰轰烈烈的!充满热血与理想的!”
  我呆呆地看着Hydra,那一个激情中的Hydra。
  Hydra哈哈大笑,说:“一个十二岁的小男孩,如何懂得变幻人生的极致艺术?这可说来话长了。总之,遇到关老先生这么样感叹人生的老人,我总是要帮他一帮,让他往后的人生能够充满挑战,比起在安养院中缠人下棋的生活要来得精彩夺目!”停了一停,Hydra叹口气说:“教我下棋就获得一个美好的新人生,我的人也确实太好了。”
  我一愣一愣的。
  Hydra催眠了师父?怎么催眠?给师父新的人生?新的……武侠人生?
  当时我听得不明不白,所以心中的感觉甚至谈不上愤怒,只有一连串的问号。
  Hydra歪着头看着我,说:“我知道你还是不懂,毕竟催眠的力量要达到这样艺术的境界,是多么令世人难以理解啊!”
  “你是说,你催眠了师父?”我问。
  “是。”Hydra祥和地说:“连他一身武功,都是我耗尽心神,陪他度过数十年流血流汗的脑中苦练,才在几日间飞快地习得强大的力量,踏入中国人幻想中的秘境,功夫。”
  脑中苦练?
  “……”我痴傻地看着Hydra,不能明白他的意思。
  Hydra看我一脸呆样,忍不住笑说:“你这呆子,你不记得关老先生的女儿是怎么死的?”
  师父的女儿一边跳着血舞,一边传达着“蓝金”的话,那种妖笑的可怖模样教我如何忘记?!
  “是你!”我惊叫:“你催眠了她!你要她在师父面前自杀!”
  催眠的力量竟然如此可怖!不是我原先想象的移魂大法!
  Hydra假装惊喜地说:“真聪明!但这不过是基础中的基础,这种催眠基础只能平时拿来玩玩,上不了大场面,因为它只能摧毁一个人的人生,却无法开展另一个人生,开展人生的催眠才是艺术!也就是我施加在关老先生身上的奇异力量!”
  我的怒气随着底牌翻开的一瞬间,暴涨到了极致。
  Hydra显得十分开心,他托着自己坚毅的下巴,愉快地诉说一段令人不寒而栗的往事。
  那一年,一九七九年,秦皇陵出土后的五年,我来到了台湾,来到这一块将与我的多重人生,展开强烈联系的土地。
  我可以感觉得到,这会是一块很有趣的土地,就在我遇见围棋高手关先生后,这种感觉就更确定了。
恐怖的秘密(4)
  关老先生给了我一个美妙的灵感,使我与他之间的游戏,从方城之战,提升为两人人生中的命运对决。
  我关怀关老先生内心对人生的不满,于是,我想起了当年在蝉堡中得到的宝贵知识……非常大量的中医原理,以及满柜子的武侠小说。我的中文,也就是在那陈旧的斗柜中学习来的;至于蝉堡是什么样的地方,要是你有幸成为故事的主角,那就是你必须调查的秘密了。
  以前我总是利用中医关于穴道、气血循环的知识,为自己的身体做些简单的强化,并不多去钻研,因为在我初步的研究里,中医虽然能与西方医学并驾齐驱,但在操控人体极限上,毕竟不能与巫毒系统相提并论。
  但在与关老先生的谈话中,我发现关老先生对于大量的武侠小说了如指掌,特别的是,关老先生对于“正义”自有一套独特的见解,更是令我深感佩服。于是,我尝试性地问他:有机会的话,愿不愿意当个武侠小说中的侠者?
  命运使然,关老先生哈哈大笑,说:这是当然!
  既然得到这么开朗的答复,身为挚友的我,当然就决定实验中医与武术的结合,甚至,我也拿自己本身,一同参加这场创造巅峰武学的计划。
  怎么实验呢?
  我与关老先生避处无人打扰的幽室,由我先将关老先生催眠到完全接受我一切思想的地步,再将关老先生原先的人生塞进他脑中的记忆密库,深深锁住。
  然后,我,以一个记忆操弄师的角色,在自己的脑中划出一块处女地,纯净地接受一切指示,与关老先生一起进行的脑中苦练,进而形塑出与关老先生,不,是与黄骏大侠,其命运的黑暗相应者。
  黑暗的相应者,蓝金,我创生的另一人格就这样诞生了。
  什么叫脑中苦练?我揣摩着穴道原理与人体强化的秘诀,将以前学会的养生气功做了大幅度的修改,再将修改后经脉运行的修行技巧……也就是中国人所说的内功修习,灌输到“黄骏”与“蓝金”的脑中世界。
  这个脑中苦练,比起创生出莫须有的记忆,要来得艰苦许多!因为我下达的命令,往往是:这套内功,你已日夜不辍地修行了五年,特别是在海里的艰苦练习,使你更上一层楼!
  这样长达五年的指令,必须在一天、甚至是几个小时之间,于脑中不断地压缩膨胀,使大脑快速地经历五年修习内功的岁月,使人体在深沉潜意识中疯狂学武,即使我俩都静静地坐着,但瞳孔像警示灯一样快闪着、汗水大量涌出、筋脉颤抖不已,使我们都在极限中超越自己,在短时间内说服身体拥有惊人武功的假事实。
第七部分
  我紧紧抱住乙晶,感受她未能表达的一切。
  我的四周仿佛下起倾盆大雨,乙晶拿着荷叶躲在我怀中,两只大熊正在我们身旁缠绵。
  那场大雨,丛林中,我跟乙晶的第一个吻。
  “等我回来时,你就醒了,好不好?”我吻着乙晶。
  乙晶的眼泪滑出紧闭的双眸。
弄假成真(1)
  这就是人脑的秘密之一。
  人体的潜能存在于脑中的秘密,这个秘密能带给我多大的乐趣,我不知道。探索人体的极限,或说是人脑的极限,不过是为游戏增添乐趣罢了。
  就这样,我与关老先生每天都关在幽室里,双目交视静坐,一同飞快苦练不存在的凌霄 派内力绝学,今天练五年的份量,明天也许就练十年、八年,往往练到虚脱、呕吐,我一度担心关老先生会撑不下去,而,关老先生的确撑不下去,他的记忆完全被挤到不知名的地方。
  但,黄骏活了下来,成为顶尖的武林高手。
  同时,我脑中的蓝金一角,也茁壮成一个足以与黄骏对抗的杀人机器,拥有跟黄骏匹敌的高强武功。
  于是,我喜慰地为两个死对头创造出前所未有的人生,一点一滴,从小时候的生活,讲述到习武的苦乐、情爱、江湖种种,甚至为两人添上交缠三百年的悲哀命运,当作游戏的开展。
  创造人生的过程,显然有趣多了,因为我不只掌握了他人的人生,我甚至可以凭空捏造出许许多多的悲欢离合,我,就是黄骏的上帝。
  当然,我特别为黄骏多添了一段从秦皇陵爬出,在中国大陆一边回复元气,一边寻徒的五年记忆,是以黄骏正式替代关老先生而活的时间,是从一九七九年当时算起,在设计上,黄骏是在台湾海峡被暗流冲到岸上昏迷不醒,醒来时竟发现自己身在安养院中,其疯狂的行径与说词,当然会被当作是疯子了。
  为了增加黄骏的孤独感,我为他设计的个性中,加入了无可救药的死脾气,也就是绝不肯在一般人面前展示功夫的坚持,这一点坚持会令黄骏苦无他人相信他,也令黄骏饱受被当作疯子的对待。
  当然了,我也从许多武侠小说中,随意摘下几个虚构的名字,拼凑成许多令人啼笑皆非的故事,塞进黄骏的武侠记忆中,让他虽然无法展示功夫,但当他在单单讲述自己的生平时,也会被认为是老人痴呆。
  因此,黄骏不断自我孤立,只有一点点关老先生模糊的残留记忆,引导他回到女儿的住所,尽管如此,黄骏的冒险人生还是压倒性地侵吞关老先生无聊的人生,让他逃离了员林,开始他的觅徒计划。
  让他开始,与不存在的命运无穷的对抗。
  让他开始,以不存在的灵魂活着。
  让他开始,跟我玩。
  “你怎么可以夺走师父的人生!”我咆哮着。
  “夺走?哈,我是换一个新的给他!”Hydra笑得不可开支。
  八点半,距离决战只剩三个小时半。
  但决战的凶兽,就坐在我前面,笑到眼泪都流了出来。
  “你生气的样子真令我满意!”Hydra擦着眼泪,喘着气说:“每次遇到这种时刻,都是游戏的高潮啊!”
  我的杀气被阻遏在封住的穴道中,但我的脸已经扭曲,声音也越来越大:“你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为何要平白无故地捉弄我师父!”
  Hydra跳下桌子,振臂喜道:“你真是笨啊!我刚刚不是说过了吗?我是在回报关老先生教我下棋的恩情,所以我才决定丰富他的余生,让他轰轰烈烈地死去!”
  我大声叫道:“师父不会输的!”
  Hydra挤眉弄眼,笑说:“那我们就拭目以待吧!”
  我气愤地说:“你等着被师父轰成碎片吧!你派出来的那些没有眼睛的混蛋,一个一个都被师父给杀光了!”
  Hydra满足地说:“你猜到那些符尸是我派出去测验你们的?真是孺子可教啊!蓝金跟黄骏分手后,我就无从得知黄骏武学的进境了,于是随意派出一些符尸骚扰你们,看看这场游戏是不是够资格一直玩下去。”
  我冷冷地说:“我不知道你所说的游戏是什么意思,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游戏到今晚就会结束了。以你的死作为收场!”
  Hydra打量着我,好像端详一件有趣的玩具,说:“你恨我吧?”
  我憎恶的表情难道没告诉你?
  我大声说道:“再怎么恨你也只有今天晚上了!有种你不要挟持我,午夜零时爽快跟我师父决斗!”
  Hydra点点头,说:“我正想跟你商量此事。”
  我怒道:“难道你没种?!”
  Hydra摇摇头,笑着说:“这是一场游戏,要是游戏的对象死了,那就没什么意思了,是不是?”
  我大吼:“师父不会死!”
  Hydra疑惑地看着我,说:“但是你师父要是不死,那你就死定了。我正想询问你的意见,我俩一起决定未来故事的走向,好不好?”
  一起决定故事的走向?
  我只觉得怒发冲冠!
  “听我说,仔细地听。”Hydra的声音有种魔力,他认真地说:“提供以下的故事走向给你做参考,第一个故事,虐杀了你跟乙晶,把你们的尸首丢在黄骏面前,让符尸传话给黄骏,约定十年后再战。关于这一个故事,你觉得好不好?”
  我愤怒地大叫:“不好!你根本不敢跟我师父打!”
  Hydra认真地说:“我也觉得不好玩,跟一个老家伙缠斗太久,搞得我兴致缺缺,加上黄骏已完全认为自己是黄骏了,也就不存在记忆矛盾的痛苦,这样的游戏已经该收场了,主角也该换手了是吧?一代传承一代,让游戏更有史诗味道。”
弄假成真(2)
  我的真气一直冲撞着“叮咚穴”,嘴里嚷着:“总之你跟我师父打过先!不要窝在这里欺负我们两个!”
  Hydra皱着眉头,说:“所以第二个故事就得换个主角,当然了,这主角不能是武功低微的阿义,而应该由你大力担纲。这个故事的主轴是复仇,而不是黄骏故事中的主轴正义,而这个故事的发展以黄骏的惨死作为开始,以你我再度相逢的未来作为结束,你看怎么样?这 个故事好多了吧?”
  我简直无法体会眼前的魔物在想什么!
  我恨恨地说:“你到底要什么?钱?权力?还是只是想杀人!”
  Hydra微微笑,说:“都不是,那些我说要就要的东西,都只是游戏的筹码,而不是游戏本身。我要的,就是游戏,作乐于人间,享受在规则边缘,浸淫在计划良好的游戏世界。”
  Hydra顿了顿,蓝眼深澈不可探知,说:“一切都要按照计划来,不过若是游戏中的角色能偶有佳作,突破我的精密设计,那也是游戏的重大乐趣之一。渊,你愿意担任故事二的主角吗?让我们一起将游戏无限开展,从今以后,你就为了复仇活下去,踏着我的影子追上来!”
  我没有办法思考。
  因为我的语言能力已被怒火烧光。
  回应Hydra的,只剩一对火红眼睛。
  “看样子,答案已经心照不宣了,你的确是复仇的最佳人选。”Hydra“咯咯咯”地笑着,又说:“那我们来讨论一下故事的细节吧。关于阿义这类角色看似可有可无,不过他可以扮演触媒式的关键要角。”
  我不说话,我的内力已经渐渐侵入“叮咚穴”。
  “你是那种看见重要的人死掉,就会变强的那种主角吗?”Hydra双手合十,期待地说:“让我们实验一下,说不定暴涨的杀气能让你的武功更上一层楼,就让阿义在黄骏的故事里死掉吧。”
  我语气冷淡地说:“故事二的开头,是你跟师父的死斗?”
  Hydra摇摇头,说:“我规划好了,是我杀死黄骏,不是死斗。”
  我冷笑,说:“只要师父挂了你,阿义就不会死,我也不用当复仇者,乙晶一醒来,就可以在你身上吐口水了。”
  Hydra苦笑道:“你怎么这么偏执?我怎么可能让故事走到那种地步?你瞧瞧,我有这么多被我蛊惑的符尸,他们全是将人生输给我的游戏输家,有了这群杀人鬼部队,就算有三个黄骏也是死路一条。原本上次我来台湾时,我就打算跟黄骏决战,但瞧他收了你做徒弟,我觉得这或许是个新的游戏契机,便让他多教你两年功夫,这两年间我也制造出更多个帮手。”
  说着,Hydra从怀中掏出一个木盒子,这一个木盒子比上次的大了三倍,Hydra打开木盒,里面居然爬满了一团蓝色的怪蚕!至少有十几只怪蚕!
  Hydra笑嘻嘻地说:“上次让你偷看过一次,你却还不知道个中奥秘,这是身为主角必须改进的,当我游戏的主角不能只有一腔热血,还得聪明才有看头。这些蚕是海地蛊术的法宝,每一条蚕,都代表一个无眼杀手,也就是符尸。必须透露给你知道一些信息,以免你不知道自己肩负的挑战有多么艰巨。”
  Hydra继续说道:“这些蚕咒所控制的符尸,都是武功高强的上佳杀手,为我在世界各地执行各种任务,而他们的诞生取代了第一代效率低微的符尸,这当然要感谢黄骏跟我共同研发出的武学速成法,让我在短时间之内产制足以跟世界上所有的军队匹敌的特战队。你以后想接近我,想杀了我,就要通过重重难关,他们有些在我活动的城市栖伏,有的散布在世界各地,随时接受我的符令召唤。”
  我不禁打了个冷颤。
  十几个武艺高强的符尸,的确不是师父所能对抗的。
  但……
  “仁者无敌。”我静静地说。
  相信正义,相信正邪对抗的必然结果,这是我对师父、对正义的绝对信任。
  “真天真。”Hydra幽幽地说:“不过要当一段热血故事的主角,的确,就是需要天真,需要无论如何都要胜利的傻劲。”
  Hydra好像突然想到什么,说:“对了,我们正谈到黄骏故事的最后高潮,你说说,除了师父跟阿义,还要死哪些人你才会奋发图强练武,以消灭我为终生职志?你家人?整个彰化?乙晶?”
  要死哪些人?
  这是个绝不能够回答的问题。
  Hydra诡异地笑着,说:“都不想,是不是?谈谈乙晶的下场吧?你觉得乙晶的尸首应该怎么处理,才能扩张黄骏这阶段的故事最后高潮的戏剧张力?像不存在的花猫儿那样一半挂在彰化东边,一半挂在彰化西边?”
  “你动不了乙晶的。”我冷冷地说。
  “怎么说?”Hydra兴致盎然地问。
  “因为……”我说,最后一步了!
  “啊?”Hydra疑惑道。
  因为我已经冲破穴道了!
  “崩!”
  这是绝无仅有的一掌。
  带着无限希望,肩负所有机会的霹雳一击!
  Hydra中掌!
  没有分毫犹豫,我使出刚刚在脑中千回万转、排练再三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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