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读网 - 人生必读的书

TXT下载此书 | 书籍信息


(双击鼠标开启屏幕滚动,鼠标上下控制速度) 返回首页
选择背景色:
浏览字体:[ ]  
字体颜色: 双击鼠标滚屏: (1最慢,10最快)

功夫【九把刀】

_9 九把刀(现代)
  我的眼睛发出更璀璨的光芒,说:“我发誓以后吃柿子时,一定挑最硬的吃,但不要想叫我一个人进去,你明明知道我还不够资格进去。”
  师父大笑:“只是找适合自己程度的敌人打斗,怎么可能当大侠呢?在江湖上打斗讲的是搏命,又不是比赛。”
  这道理我当然很懂,但实践起来不只需要勇气,还需要不要命。
  但我要命。
  师父坐了下来,说:“况且,搏命之际讲的不是势均力敌,而是身心俱技。你要相信正义之心,﹃仁者无敌并不是句口号。”
  我也坐了下来,说:“仁者无敌,皆大欢喜,世界和平,额手称庆。”
  我看师父一脸苦笑,只好又说:“师父,说什么我都不会一个人进去的,国文老师说得很好,上阵父子兵,打虎亲兄弟。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师父,咱俩一块进去冲杀、冲杀。”
  师父有些诧异地看着我,说:“两年前你还是说话结结巴巴的老实头,现在怎么油腔滑调起来?”
  如果可以不死,什么话我都愿意说说看。
  此时,杀气斗盛,从巷子深处激然撞出,厉厉作响。
  师父抽出腰间铁尺,站了起来,说:“人家在催我们了,要一起走,便一起走吧。”
  我也站了起来,深深吸了一口气。
  师徒两人跳在清冷的街上,慢慢地、非常缓慢地踏进死神掌里的暗巷。
  慢慢地。
  慢慢地。
  慢慢地。
  装馊水的塑料桶、发呆的猫、发臭的便当、正在滚动的米酒瓶。
  还有一个坐在圆圆东西上面的流浪汉。
情敌(2)
  流浪汉没有头。
  不过他有张很像头的椅子。
  “邪恶。”我暗暗怒道。
  这下子,真的是敌非友了。
  “沉住气。”师父缓缓说道,铁尺指着地上,这是师父的剑式。
  我收敛心神,铁尺反抓在胸前,这是名震天下的“乙晶剑法”的剑诀。
  “有东西!”我心想,一件物事从天摔下,我们迅速往旁边一闪。
  “碰!”
  一具尸体摔在我们面前。
  尸体没有爆炸出什么血,因为尸体的血已经流干了……尸体身上都是刀伤,刀刀痛苦却绝不致命,看样子是被封住穴道后再行宰杀。
  这样的手法,不,应该说,这样凶残的兽性,只有一个人做得出来。
  “在楼上。”师父冷冷地说,看着尸体被抛下来的窗口。
  窗口打开着,里面透着昏黄色的微光,漾着异样的血腥味。
  那一户人家,该不会被屠灭了吧?
  昏黄的灯光中,挥着黑色的手影,然后,一道黑影又摔出窗口。
  “碰!”
  是个小孩。
  小孩的骨头根根刺出皮肤,显然被“蓝金”使用重手,折尽虐杀。
  我不再感到害怕。
  我只觉得自己怒火奔腾,快着魔了。
  “有些不对劲。”师父突然开口。
  “嗯?”我应道,铁尺炙烫。
  此时,窗口边的手影再度扬起,又丢下一具尸体。
  “碰!”
  尸体重重摔在我们面前,这条尸体……没有眼睛……
  “小心!”
  尸体弹起,袖中弹出寒光!
  此时,一道凌厉的杀气从天骤降,两方夹击!
  杀手有两个!
  乙晶剑法,初遇强敌!
  假尸的剑平稳而单纯、单纯而直接……直接刺向我的喉咙。
  我的脑袋一面空白,但我的身体却一点也不空白,平时的锻炼立即做出反应,铁尺骤然弹出,身子轻轻往旁半步,闪过致命一剑之际,弹出的铁尺削下假尸的手腕。
  正当我骇然不已时,我的身体突然溜滴滴往前一倾,一掌惊天霹雳地击在尸体身上,但假尸悍然如山,不为所动。霎时我的身体陡然往后跌倒,胸口沉闷欲昏。
  假尸的手不知何时印在我的胸口,震得我五内翻腾,手脚冰凉。
  而师父呢?
  师父手中的铁尺不见了,格手站在我面前。他的铁尺钉在另一个杀手的“飞龙穴”上,那可是人体十大好穴之一。杀手捧着铁尺,坐倒在馊水桶旁,脸上也是两个黑色大窟窿。
  “你是谁?”师父看着站着的假尸,挡在我面前。
  假尸生硬地说:“蓝金。”
  师父摇摇头,说:“不可能,刚刚被我杀的家伙,武功都比你高。”
  假尸举起左手,那只没被我削断的手,手掌微微震动。
  师父冷冷地说:“况且,蓝金不会扮尸体,不会耍计谋,他只是个行尸走肉的恶魔。”
  假尸突然大叫“啊——”,往前冲出,师父杀气大盛,双掌往前一轰,无招无式,无巧无妙,纯粹的刚猛无匹!
  假尸“匡啷”一声巨响,脊椎骨像橡皮筋般往后弹出,胸前肋骨顿时射向四方。
  假尸变成真尸,上半身一块块黏在巷壁上,下半身则呆呆站着。
  “没事吧?”师父蹲下来,搭着我的脉。
  “痛得想哭。”我虚弱地说。
  “好险刚刚没让你一个人进来。”师父深深吐了一口气,背起了我。
  “你也知道?”我勉强笑着,然后就在师父的背上睡着了。
  “我会不会死?”
  这是我睁开眼睛时,第一句话。
  “会。”师父断然说道。
  “好倒霉。”我又闭上眼睛。
  “但不是现在。”师父笑着,然后,我的身体缓和了起来。
  凌霄派关于内伤的疗伤法门,就是卯起来传送内力,然后强健筋脉。
  真是太随便了。
  幸好我的内功扎实,加上那假尸先被我劈了一掌,要不,我的肋骨稳断得干干净净,像虾味先一样酥脆,散在地上。
  我在师父彻夜输功的治疗下,第二天早上居然就无啥大碍,我背上书包后,便撇下不断打哈欠的师父,上学去。
  一路上,我很认真地在思考:为什么有那么多个自称“蓝金”的无眼人?
  武功奇高这问题就先搁着,但为什么统统都要自称蓝金?
  既然自称蓝金,为什么要把眼窝掏空?
  天底下就只有一个蓝金,这是当然的。
  但为什么一群武林高手要群起效之?甚至要把眼窝掏空?
  难道是不愿意让人看见他们并没有蓝色的眼珠子,便索性将眼珠子挖掉?
  况且,为什么会有一群超级高手要模仿蓝金?
  这样一想,我的手掌登时盗出冷汗。
  或许,真正的蓝金并未被师父杀过?师父杀的四个“蓝金”里,并没有真正的蓝金?如果真是如此,那么,蓝金究竟在玩什么把戏?耍弄师父?但从师父对蓝金的描述中可以清楚知道,蓝金是一头凶暴的杀人鬼,并不热中于诡计的运用。
  不过,这一切都非常不对劲。
情敌(3)
  不对劲的地方,不在于蓝金是不是幕后的黑手,而是,师父到底是谁?这才是一切的关键!
  师父口中的蓝金,是同他一起跨越三百年时空障碍的魔物,但,师父自己可曾真跨越三百年?
  师父真的是从三百年前沉睡到一九七四年,也就是十四年前吗?
  如果师父只是一个爱幻想的现代武林高手,那么蓝金究竟是谁?
  如果师父只是一个爱幻想的现代武林高手,那么师父的武功从何而来?
  既然那么多个蓝金武功都高来高去的,他们的武功又是从哪里来的?
  不知不觉,我的心情非常黯淡,这种被秘密压迫的感觉,比起“某一天,我们这些好人要面对可怕的坏人”这种恐惧感跟使命感,要彷徨、无奈得多。
  面对秘密,尤其是师父的秘密,那种无力感使我一路叹气连连。
  我是大侠,不是侦探!
  一进教室,我坐在位子上,因为没开始早自习,于是我一边吃着蛋饼,一边跟后座的乙晶聊起昨晚的两件大事:第一件,师父女儿告诉我的零零碎碎,第二件,当然是暗巷死斗的劫后余生。
  当然,阿义也拉了张椅子,一边啃着饭团,一边大叹错失死斗的机会,还庆幸我没邀他去员林做无聊的探索之旅。
  但乙晶听着,却没有多大的反应,只是眯着眼睛看着我。
  “怎么了?”我说,我有些气馁,毕竟我期待着乙晶问我身体有没有好一点之类的话。
  “没什么,只是有点近视的样子。”乙晶说着,然后继续看她的英文单字本。
  “我的胸口还有点痛。”我说,此刻,我突然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气。
  “乙晶,你……你擦了香水?”我奇道,毕竟乙晶从没擦过香水,况且,当时的国中生要是擦香水上课,可是件不得了的大事。
  “嗯。”乙晶笑着:“香吗?”
  我点点头,硬着头皮又问:“你在生什么气?还是没有生气?”
  乙晶轻蹙眉头,突然说:“为什么要生气?”
  我只好说:“毕竟昨晚我跟师父又杀了两个坏人。”
  乙晶点点头,说:“杀人?那样不好。”
  我点点头,悻悻然地转了过去,因为乙晶的表情实在冷淡。
  她一定非常生气……
  可是有什么法子?那两个可是杀人凶手啊!撇开我是不是自卫杀人,光是他们屠杀了那一家人的冷血手段,就应该接受终极的制裁。
  但,就这样乙晶跟我足足冷战了一天,大部分的时间里,我都趴在桌上睡觉练功,而乙晶连下课都在背英文单字,不来睬我。
  甚至放学时,乙晶也收拾好书包,一个人默默地走在我前面,直到我送她回到她家的巷口,她都没有回头看我一眼,更没说过一句话。
  好惨。
  我简直想一掌轰掉自己的头。
  “谢谢你。”乙晶站在门口,终于转身跟我说话了。
  “啊?”我有些错愕,但还是很高兴。
  “我家到了,谢谢你送我回家。”乙晶微笑着。
  “……不客气。”我摸着头,又说:“吃完晚餐后,我教你基础的轻功好不好?很好玩的。”
  “轻功?”乙晶眯着眼,愣了一下,又说:“我等一下有家教课,再见。”
  我呆在门口,看着乙晶关上门。
  乙晶还是在生我的气!
  我叹了一口气,看着自己的影子发愁。
  不知道这样装忧郁装了多久,也许,我期待乙晶可以从窗户看到我这张苦脸吧。
  “怎么了?”一个清朗的声音。
  地上的影子多了一个。
  我转头,看见一个高大的外国金发青年,拿着几本书,穿着鹅黄色的衬衫、刷白牛仔裤,站在我身后。
  我认得他!
  是两年前,那个好狗运躲过我“纸飞机特攻”的鱿鱼小子!
  这鱿鱼小子又长高了不少!外国人的DNA是怎么一回事!
  “我认得你。”那金发青年微笑道,说:“你是乙晶的朋友。”
  “男朋友。”我悻悻地说。
  黄昏的阳光洒在我俩中间,他高大英挺的身子,伸出了友谊的手。
  “幸会、幸会,你我真是有缘人,我现在是乙晶的英文家教。”金发青年亲切地握住我的手,说:“还没请教贵姓大名?”
  这鱿鱼小子居然当了乙晶的家教!我顿时大受打击!
  说不定乙晶根本没生我气,而是被这洋鬼子迷了心窍!今天还擦什么鬼香水!才教一晚就变了个人似的!
  “颜劭渊。”我勉强挤出笑容,说:“你中文说得好棒!”
  “我叫Hydra Smith,”金发青年的笑无比灿烂,说:“很高兴又遇见你。”
  我踩着被夕阳拉长的影子,落寞地回家。
  一路上,那金发帅哥亲切的微笑像斧头般砍着我的颈椎,一直砍一直砍,砍得我抬不起头来。
  只要是女孩子,都会被那样天真璀璨的笑容迷住,就连我,在那双清澈蓝眼的注视下,竟也不由得自惭形秽。
  功夫超强跟魅力一点也搭不上边,尤其是在这个派出所林立的现代社会。
  回到家,我双眼无神地坐在床上盘坐,无奈地喟叹,直到满身是血的师父跃上大破洞,我才恍然回过神来。
情敌(4)
  师父一看到我,便慢慢地坐倒在地上,不住地喘气。
  我惊讶地看着师父唐装上晕开的血渍,还有师父身上散发出的混乱气息。
  “师父!”我将手贴在师父的背上,急运内力帮助师父调节内息。
  “我受伤了。”师父一边静静地说,一边闭上眼睛。
  “先别说话吧!”我仓皇地说,幸好手掌察觉到师父体内的乱流虽然不安地鼓荡,但气道依旧强健有力,不像是深受重伤的样子。
  “我休息一下就妥当了。”师父闭着眼睛,呼吸渐渐平稳,又说:“刚刚在追查一个邪恶的省议员的劣行时,居然在大马路上遇到三个武功高强的杀手。”
  我心中一凛,说道:“都是没有眼睛的杀手?”
  师父点点头。
  我急切地问道:“都是自称蓝金的杀手?”
  师父点点头,说:“三个一同向我出手,我也不客气,出手杀了两个半。”
  又是无眼人!
  “幸亏那三个自称蓝金的超级杀手,并不像我印象中的蓝金那样,杀艺登峰造极,所以为师毙了两个半,只受了点小伤。”师父的脸色渐渐红润,紧蹙的眉头间却浮现出迷惘的刻痕。
  “先疗伤再说话吧?”我的内力已然不弱,一股股真气游走在师父的人体十大好穴间。
  “渊仔,你说说,为什么跑出这么多个蓝金?”师父困惑地说,体内的真气引导着我灌入的内力注入九山大脉。
  “管他几个蓝金,一个一个都给毙了。”我说。
  虽然有这么多“蓝金”,但我猜想,真正的蓝金未曾出现过。
  这么多“蓝金”,说不定就像我一样,是“真正蓝金”的徒弟,奉师命来追杀师父的!
  “说得好,管他是真是假,光是自称蓝金这点,就足以毙他妈的!”师父深深吸了口气,体内百穴同时一震,骨骼喀喀作响,巨大的内力急速膨胀收缩,随后又被吸进百穴间,看来师父的内伤几乎已经痊愈了。
  “你的身体真是旺健。”我叹道。
  “那还用说?”师父慢慢睁开眼睛,说:“其实你的心思跟师父或许相同,这两天出现的杀手,跟两年前出现的杀手一样,都不是真正的蓝金。睡了三百年,蓝金说不定睡昏了头,忘了他以前是多么直截了当,竟开始玩起计谋。”
  我点点头,师父解开唐装的扣子,露出背上的新伤痕,我立刻拿起广东苜药粉胡乱撒上半罐。
  “还有吗?”我问。
  “没了,他们只能伤到我这点皮毛。可惜我内息翻腾不畅,无法追杀另一个重伤逃走的杀手,眼睁睁看他逃了。”师父说着,眼睛再度闭上,说:“不过一个失去下半身的人,又能逃得了多久?”
  “师父,我想,那些自称蓝金的无眼杀手,他们挖掉眼睛并不是偶然的,他们的目的是想让你误以为自己真杀了蓝金!或者,他们想让你不知道真正的蓝金是谁!”我说,看着师父铺满背上的白粉,从衣柜里拿出另一件唐装。
  另一件唐装也是绿色的,是我跟阿义去年中秋,买给师父的礼物。
  “你说的有理。”师父接过唐装,慢慢地穿上。
  “那些无眼杀手,恐怕是真正的蓝金训练出来的。”我说。
  “我知道。”师父慢慢睁开眼睛,锐利的目光破然而出。
  师父站了起来,看着大破洞外,火红的夕阳被紫黑的庞然压下,说道:“你果然信守诺言,找我来了,那些邪恶的玩偶就是你派来试验我的吧?想瞧瞧我的武功进境?”
  我点点头,心脏怦怦而跳。
  师父自言自语道:“我已准备好与你最终一战,因为我已将正义的种子播下,即使身死,正义依旧会在这个新时代发芽,庇荫人心。”
  我有些骄傲。
  原先惧怕的黑暗阴谋,在师父的背影下,我感到身上流有正义传承的血脉。
  若,功夫的真义是除暴安良,那么,我又何须惧怕自己的天职?
  强大的责任总是随着强大的力量而来。
  这是强者应当的勇气。
  师父转过头来,说:“跟阿义说说,明天起向学堂请长假,凌霄派要特训。”
  我大叫:“是!”
  师父笑着说:“这次,我们师徒三人,都要变得更强才行!”
  当然。
  要变得更强!
  “跳!跳!跳!跳!跳!跳!跳!”
  三个小身影,背着巨大的身影,在树上飞跃着。
  阿义的背上绑着半块水泥柱。
  我的背上用铁链绑着两块水泥柱。
  师父的背上,用极粗的铁链重重绑上一条大铅块。从工厂偷来的大铅块。
  八卦山的初晨,浇灌百树的不是露水,而是凌霄派的汗水。
  “乙晶……小师妹……放学会不……会来看我们练功……啊?!”阿义上气接不着下气,在蜂群的追赶下喘着。
  是的,蜂窝是练习轻功的地雷,怕被咬就不要学轻功。
  “……”我实在心烦。
  “会……还是……还是不会?……啊!干你娘!”阿义的屁股已经插上几只勇敢的虎头蜂。
  “不会吧!”我大叫,脚下一缓,蜂群随即逼近。
  “吵架啦?师父给你们调停、调停!”师父的汗水浸透了衣服,背上的巨大铅块几乎扯断了厚重的铁链。
情敌(5)
  “不要跟我说话!我要专心练功!”我说,心情又往下沉了不少。
  “傍晚找你的花猫儿一起吃火锅吧!”师父笑道:“凌霄派要和和睦睦的。”
  “我们没吵架!”我说。心想:要是只是吵架的话,那还算是幸运的了。
  我害怕的是,乙晶正被那金发帅哥迷得团团转。
  跳了一个早上后,师父选了块荒山野地,要我跟阿义轮流跟他对招。
  “渊仔,记得你前天晚上那一战吗?”师父说。
  “记得,九死一生。”我说。
  “你经过严格锻炼的身体,比起你的意念还要迅速得多,所以出招闪电,以无念胜有念。”师父说。
  的确是的,要是等我谋定而后动,前天晚上我就死在假尸的突击之下了。
  我的身体至今,还强烈记得那瞬间弹出的急剑,削断假尸手腕的快劲!
  “你出招急如闪电,除了你的身体超越你的意念之外,最重要的是,你瞬间激发的杀气,能在关键时刻大大提高你的武功。”师父微笑道:“这点关乎天生资质,在这一点上,我跟阿义是及不上你的。”
  阿义摇摇头,说:“师父,你大概有点胡涂。”
  我回忆着那晚的血战,说:“所以,现在我们要练习出招于意念之前?”
  师父点点头,又摇摇头,说:“阿义的怪剑颇有创意,但出招的速度却慢上你的乙晶剑法七成,需要练习无念胜有念的,是他不是你。”
  我有些领悟,又有些迷惑。
  师父看着我们两人,说:“功夫的至高境界,是有念胜无念,而非无念胜有念。”
  我尝试地解读:“要能做到以念运剑、以念行招,才是随心所欲的境界,而不是无意识的攻击防守。”
  师父点点头,说:“意念要凌驾在招式之前,招式又要能风驰电掣,才能以一敌百,才能在危机之前做出种种精细的判断。”
  阿义揉揉眼睛,说:“好深奥,总之我要练习无念胜有念吧?”
  师父说:“对,你向师父进招,要有搏命对抗的觉悟喔!”
  我问道:“那我呢?”
  师父将树枝丢给阿义,说:“你在一旁看着,观想自己的身法与剑速,跟师父对抗的样子!”
  阿义叹道:“师兄晾在一旁真是轻松,而我……”说着,阿义突然飞剑刺向师父眉心,大叫:“看我的无念胜有念!”
  师父轻松闪过,笑骂:“这叫乱七八糟剑。”
  阿义的怪剑在师父的周身穴道前暴起暴落,师父的身法,则鬼魅般地贴着阿义身法的破绽滑动,彷佛随时可以取下阿义的性命。
  我在一旁观想着自己跟师父身法相迭交错的样子,背上不禁冒出瀑布般的冷汗。
  师父真的非常可怕!
  师父的剑尖只是指着地上微摆,但师父的身法跟杀意的念向,却使得阿义狂风暴雨般的招式犹如土风舞般可笑,转瞬间已经将阿义杀了七十三次。
  以前师父要我跟阿义自行创建出属于自己的剑招,因为自己创出的剑法,才是真正随心而动的最强剑法,武侠小说中主角跟着破旧秘笈练功,反而是拾人牙慧,是武功的最最下层。
  所以,师父从不要我们学他的身法,也极少纠正我们的身法。
  因为身法没有什么对错,常常,身法的破绽仅仅是“速度”不够,或是招式与脚步位置不协调的问题。
  师父的身法跟杀意令人目眩神迷,令人寒毛直竖。
  我的意念一开始还能跟得上师父的身法,还能以自己的意念跟师父对上一、两招,但后来师父使出全力飞转时,我说什么也跟不上师父的影子。
  时间慢慢跟着大太阳移动,阿义已经死过上万次了。
  我的武术视觉融入在师父跟阿义的剑影里,突然,我抄起地上的树剑,大叫:“换手!”
  阿义一愣,师父随即用树剑点了他的“叮咚穴”,再轻轻一掌将阿义推出剑圈,迎接我的乙晶剑法!
  我一剑递出,师父的身法飞动,我意念电转,身法低掠,先一步封住了师父的身法去势,师父的脚步一滞,旋即飘开。
  “很好!再来!”师父大喜,手中的树剑破空飞出,我一笑,身影随即跟着剑力冲出。
  中午的烈日下,我初踏入武学最高的境界,两柄树剑忽快忽慢地交谈着。
  时而搏斗、时而细语、时而震耳欲聋,时而,生命在光辉灿烂中消逝。
  幸好,我的生命仅仅消逝了三十七次。
  “很好,继续坐在一旁观想,等会儿再试试你的新领悟!”师父喜不自胜,放下剑看着阿义,又说道:“阿义,换你上!这次要更快、更快!”
  阿义刚刚冲开穴道,早已跃跃欲试,一拿起树剑就上。
  我坐在一旁,静静地融入剑风中。
  傍晚(是的,我们一直比剑到傍晚),师徒三人便玩起抛接大石的游戏。
  不过这种游戏一点也不有趣,还非常地累人。
  我们将清晨背来的水泥块用内力垂直抛向天空,然后使尽力量接住它,然后,再抛一次。
  师父也显得颇累,毕竟不断地抛接不知重量的大铅块,需要极强的内力。
  抛出水泥块,一点也不难,但要垂直抛出就很难,要不断地垂直往上抛就更是难上加难,但是,等到水泥块急速下坠时,要接着它,就不只是力量够不够的问题,而是“有没有种”的问题了。
情敌(6)
  接不好的话,轻则断骨、内伤,重则被压扁。
  这种练功方式趋近病态,但,更病态的不是练功方式本身,而是……这个抛接巨石的游戏,是我提出来的。也许我跟师父真有一点相像吧?这真是凌霄派愚勇的好传统。
  就这样,师徒三人像神经病一样,在八卦山最荒凉的地方,迎着耻笑我们的落日,不断 地向天空掷着沉重的骰子,然后更沉重地接住。
  “不要停啊!”师父打气着:“强健的臂力可以使出招更加平稳快速!”
  当然。
  这样练臂力的方式,更可以激发出体内早已不存在的内力,比起海底练剑是种不同的成效。
  新时代的健身男女房中,地上常摆着轻不隆咚的哑铃,有些人还在脚上绑着铅块慢跑健身,我只能说,他们真是一群幸福的孩子。
  不过没关系,维护他们的幸福,就是需要我在深山中进行一次又一次莫名其妙的特训,就是需要我在一次次的土石流中逆击滚滚而落的崩石,就是需要这样艰苦锻炼下的真功夫。
  “累了吗?”师父大叫。
  “不累!”我说,脚几乎已经站不稳了。
  就这样,就这样。
  凌霄派就这样在八卦山里特训了两周,每天直到晚上七、八点,才飞踩着招牌、电线杆回到大破洞睡觉,免得我跟阿义的家人以为我们失踪了。
  也免得乙晶找不到我。
  虽然我是多此一举了……乙晶根本没找过我。
  一次也没有。
  师父一直问我乙晶跟我之间究竟是怎么了,还要我去找她,但我就是心里烦透了,也下不了决心去找乙晶。
  我多希望乙晶能主动关心一下正在特训的我。
  特别是,这两周我根本没去学校,乙晶难道都不会想我吗?还是功课真的太忙了?忙到跟家教形影不离?!
  热腾腾的火锅。
  “真是的,晶儿是女孩子家,你应当自己去找人家才是!”师父抢过火锅,说:“还吃?!不给你吃!”
  我摸着肚子,说:“我还没饱呢!”
  阿义说:“师父说的对,你快去找乙晶吧,趁我们跟蓝金决一死战前,把处男好好破掉,人生才不会有遗憾。谁知道我们会不会死掉?还是被蓝金一剑切掉小鸟?”
  师父疑惑地说:“什么是处男?”
  阿义说:“处男是一种虚名,师父你就别太在意了。”
  师父“喔”了一声,还是不让我吃火锅,说:“你去找晶儿说说话,师父才让你吃火锅。”
  我没好气地说:“出去就出去,难道我没钱买吃的?”
  说着,我跃下大破洞。
  慢慢地走向不曾陌生的方向。
  那个方向,通往我最心爱的人。
  乙晶的窗户是亮的。
  我看了看门铃,又看了看窗户。
  然后只看着窗户。
  “你在做什么?”我闭上眼睛,感受着乙晶身上传来的气息。
  乙晶的气息,是一股能将我暖暖包围的能量。
  “我来看你了。”
  我一脚踏上她家院子前的小树,轻轻翻上窗缘,像只忐忑不安的小雀,偷偷在窗口窥探着。
  当我的眼睛瞄向房内时,我的呼吸静止了。
  手脚也冰冷了。
  乙晶躺在床上,吃吃地笑着。
  这种笑,只有在我偷偷呵她痒时,乙晶才会这样可爱地笑着。
  但现在,乙晶的身边并不是我,而是一双清澈发亮的蓝眸子。
  蓝眸子笑着,乙晶也笑着,笑得双眼都发光了。
  星辰般蓝眸子的主人,正是高大英挺的英文家教——Hydra Smith。
  Hydra坐在乙晶的身旁,任乙晶躺在他的大腿上,他两片淡红色的唇微动,呢喃着、呢喃着。
  我运起内力,想听个明白,却发现Hydra突然不再出声了,只是不断拨弄乙晶的秀发,而乙晶依旧看着Hydra的眼睛发笑。
  此时,我发现鼻子酸得厉害。
  然后,心跳也停了。
  心爱的人,躺在莫名其妙的人的腿上,这样银铃般的笑声。
  此刻,我只想战死。
  让飞蝗般的飞箭钉满我枯槁的身躯,让巨雷般的剑气轰垮我不再跳动的心房,让我的头颅随着血花飞舞在树林里,滚到不知名的山谷。
  我想力战到死。
  这样的结局,才是属于我的结局。
  本来,结局不该是这样的。
  本来,我有无论如何都要血战归来的勇气与自信,但现在,上天的意思我已明白了。
  我会战死。
  也因为如此,所以上天安排了一个好人,代替我照顾乙晶。
  让这样的好人,接收了乙晶天使般的笑声。
  我看着看着,双手飞快点了“不哭穴”,不让眼泪夺眶而出。
  我不哭,因为我想说……上天,你错了。
  你彻底错了。
  没有人比我更爱乙晶。
  也没有人能代替我照顾乙晶。
  所以,我会活着回来。
  回来娶我的花猫儿。
  你尽管冷眼旁观施加在我身上的命运吧,上天。还有你这个DNA不干不净的洋鬼子,我在拚命特训捍卫社会正义时,你却在这里抱着我的最爱。
情敌(7)
  就在我想转身跃走时,Hydra突然低头,轻轻在乙晶的唇上一吻,我全身一震,杀气如原子弹爆炸。
  Hydra这一吻,令乙晶慢慢闭上眼睛,像是睡着了一般。
  Hydra将乙晶的头放在枕头上,站了起来,为乙晶盖了条软被子,满意地整理他那粉红色 的衬衫,有意无意地看着窗外,看着窗帘后面的我。
  我没有回避他的眼神。
  我为何要回避?
  Hydra笑了笑,从手提包中拿出一只木头盒子,一只雕工相当精美的木头盒子。
  难道是求婚戒指?!
  我的拳头绷得出血。
  只见Hydra将木盒子打开,我却傻了眼。
  如此精致的木盒子里面,放的竟然不是戒指、宝石,而是两条蓝色的蚕宝宝。
  Hydra在木盒子里养了两条蚕?全身发蓝的蚕?
  可怕的是,那两条蓝蚕啃的,并不是桑叶,而是一只小蝎子,或者说,半只小蝎子。
  Hydra笑了笑,摸着他那两条奇怪又恶心的烂宠物,说:“Its time to play。”
  Its time to play what? Play each other?
  那两条蓝蚕听了,竟拉拔起蠕蠕的身子,直条条地站了起来,像小蛇吐信般昂然。
  就在我感到诡异与毛骨悚然时,我竟有种“我非杀了这家伙不可”的冲动。
  这是什么感觉?
  从站到窗口偷看屋里到刚刚,我从未想过要以自己的功夫杀了这情敌,但现在,我却有种难以压抑的杀意……不,不是杀意!
  我发现,我不是想杀了他。
  我是想逃走!
  当我发现这一点时,我简直无法置信自己身体的第六感。
  我对眼前的男人,打从心里畏惧着,连手脚都在发抖。
  “凭什么我要怕他?怕他夺走乙晶?怕他那两条烂蚕?”我自问着,伸手点了大腿内侧的“不要发抖穴”。
  两条蓝蚕持续昂然着,一动不动。
  一动不动。
  “轰隆!”远方一阵巨响,一栋民宅冒出熊熊黑烟,我转头一看,火焰冲破窗口,随即被屋内压缩中的空气吸了进去。
  是瓦斯爆炸!
  我翻身冲往爆炸现场,想赶往火场救人,但,我一边飞跃一边暗暗吃惊,那火场中有个深陷烈焰的强大杀气!
  这样的情节已经上演了四次!
  那强大的杀气该不会……
  该不会又是没有眼睛的刺客吧?!
  “小心!杀气有两个!”师父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随即与我同行。
  “你们等等我!不要跳太快!”阿义急切地从一旁跳出,丢了一柄开山刀给我。
  “开山刀?”我微微讶异。
  “对付这么厉害的敌人,拿扯铃或树枝我可不放心!”阿义嚷着,自己的腰上也挂了一柄开山刀、一柄生鱼片刀。
  “动作快一点,那两个杀气正把火场里的人杀掉。”师父感应着远处的火场。
  “来不及了。”我说,脚步停了下来。
  “可恨。”师父也停了下来。
  师徒三人,就站在火场的正下方,火场在三楼,黑烟不断涌出的三楼。
  “既然伤者都被杀光了,我们要不要等他们自己下来?”我问,看着师父。
  师父看着越来越多的围观群众,说:“不行,如果在街上开战,必然伤及无辜!”
  我点点头,说:“那就上吧!别让人家等太久。”
  阿义拿起双刀,说:“对,别让他们活太久。”
  三人不理会围观群众的眼神,悍然拔地窜上三楼,隐没在浓浓黑烟中。
  浓烟致命,浓烟里的剑更致命。
  “闭住一半的气。”师父说道:“这里真适合决一死战,跟秦皇陵底下很像。”
  我跟阿义闭住气息,凝神招架浓烟中的伪死神。
  “这次会是真的蓝金吗?”阿义的语气有些局促。
  “就算是假的,也是强到不行。”我手中的开山刀反手横卧胸前。
  “既然都很强,不如直接挂掉真的。”阿义说
  “让我拨开云雾见青天!”师父双掌齐翻、大袖裹风,黑烟顿时向我们四周急速退散,走廊的尽头,隐隐约约可见两个踩着尸首的凶神。
  凶神目不视物,因为他们果然没有眼珠子。
  但凶神毕竟知道我们发现他们的位置,两柄武士刀冲出黑烟,向我们猛冲!
  师父一笑,师徒三人也冲向凶神!
  决战的终点站,就在走廊的正中央。
  而一切的动作,都在走廊的正中央迟缓下来,或者说,心灵上的迟缓。战栗的感觉却加速着。
  师父手中的两把铁尺射出,一柄插中凶神的臂膀,一柄则被武士刀震落。
  而另一个凶神的武士刀上还冒着烈焰,向阿义劈去。
  阿义矮身闪过,但背上却中了凶神一脚,整个人给踢向焦黑的墙壁,那一瞬间我的开山刀扑向凶神,凶神却飞快地以武士刀击开我这一刀,此刻浓烟再度将我们卷入,我心一慌,喉尖顿时微痛,赶忙纵身往后一弹,勉强躲过致命的封喉。
  师父呢?
  仓皇间,我无暇大叫救命,因为武士刀斩开浓烟向我劈落!
  斩开浓烟的惊天一刀!却也露出凶神的身形!
情敌(8)
  念先于动!
  我撩起开山刀,刀劲带动身法,迎向武士刀的暴风圈!
  “我先刺到的。”阿义说。
  “什么?你说什么?”我说。
  “真的。”阿义拔出生鱼片刀,血登时从创口中喷出。
  “是我先得手的。”我说,不必拔出开山刀。
  因为我的开山刀没有刺进任何凶神的身上,而是直接朝他的颈子来一记全垒打。
  虽说是全垒打,但在这浓烟中我也不晓得头飞到了哪里。
  “要不是我的刀刺进他的背心,你能砍到个屁?”阿义喘着气,看着师父从浓烟中走出。师父太强,我也厌倦描写被师父揍垮的凶神变成什么样子。
  我们没事,师父当然也没事。如果扣掉他额上的刀伤的话。
  不过,我们三人的头发跟眉毛,全都烧到卷起来了。
  “快走!不然会被当成纵火犯。”阿义说,三人赶紧冲到屋壁,一起猛力“崩”出一个大缺口,跟着火舌喷出浓烟密布的战场。
  “妈的,帮我把背上的火吹掉!”阿义在空中哭喊着。
  “不要!”我勇敢地回绝。
  “我也不要!”师父笑着说。
  回到大破洞,师父拿着小刀,将我眉毛、头发烧焦的部分剃掉,然后换我帮阿义剃,不过我的手“不小心”滑了几下,便将阿义的两道眉毛剃得干干净净,还顺手点了阿义的“叮咚穴”,趁他不能动弹时,拿起麦克笔在他的额头上画了一条很有男子气概的眉毛。
返回书籍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