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功夫【九把刀】

九把刀(现代)
功夫.txt
一场穿越300年时空的比武游戏
  一九八六年。那年,我十三岁,一个不吉利的年纪。那年,张雨生还没死,王杰正红,方季惟还是军中最佳情人。 他们的歌整天挂在我的房间里。那年,我遇见了他。  
 作者:九把刀 
相关评论
  《功夫》把时间定格为现在,甚至具体到1986年。这就意味着《功夫》中所描述的各种场面不再能凭空而来,只能在现实条件下实现武侠传奇。
《功夫》:台湾著名写手九把刀武侠新作
《功夫》:台湾著名写手九把刀武侠新作新浪读书
连载:功夫 出版社:
  被誉为网络文学经典制造机的九把刀(Giddens)最近推出了新作《功夫》。《功夫》既是一部武侠小说,又是一部“青春奇幻类”小说。
  小说讲述了一个年仅13岁的国中生,如何阴差阳错拜师学艺,一边维持自己的正常校园生活,一边却又进行着非凡的练功习武和惩恶扬善的生涯。小说围绕着师傅身上的谜团展开,如抽丝剥茧般一层层被打开,直到故事的最后一刻才真相大白,在故事情节的安排上, 颇有些出人意料的悬疑色彩。
  同为武侠体裁的小说,同为青少年作家的作品,同为青春读本,《功夫》与《长安乱》、《双飞录》却有着明显的差异。尤其在故事发生的年代上,后两者依旧沿袭传统的武侠风格,将年代定位为“古代”,而《功夫》则把时间定格为现在,甚至具体到1986年。这就意味着《功夫》中所描述的各种场面不再能凭空而来,只能在现实条件下实现武侠传奇。
《功夫》作者九把刀(Giddens)现为台湾东海大学研究生。曾以中篇小说《恐惧炸弹》在网络上一炮而红,之后一发不可收拾,连续创作了“都市恐怖病系列”《影子》《冰箱》《阴茎》《飞行》《异梦》《狼嚎》等,“魔幻丛林系列”《月老》等。是目前网络文学最大站猫园中长篇小说版最具人气的作家!
《功夫》:武侠小说新亮点
  新武侠类型小说——《功夫》最近面世。该书的作者是在台湾网络上十分流行的原创写手:九把刀。他被誉为网络文学经典制造机,是东海大学研究生,曾以中篇小说《恐惧炸弹》在网络上一炮而红,之后一发不可收拾,连续创作了“都市恐怖病系列”《影子》、《冰箱》、《阴茎》、《飞行》、《异梦》、《狼嚎》等畅销小说。
  此次再度引进他的作品,将内容锁定在《功夫》上,也许是出于眼前“武侠”当红的 考虑;而该小说又被定位为“青春奇幻类”,则又反映出出版人力求在传统武侠类型中注入一些流行时尚的元素。 该小说讲述了一个年仅13岁的国中生,如何阴差阳错拜师学艺,一边维持自己的正常校园生活,一边却又进行“非凡”的练功习武、惩恶扬善的生涯。在他眼里“一个拿着剑就可以痛杀坏蛋的简单世界,比我家可爱多了。”在主人翁颜劭渊一行人成为大侠之后,一切似乎又并不简单:“正义不该是独善其身的。只要诛所当诛,杀人的罪孽,不该回避。这是大侠的宿。”然而,事情却并不止于“惩恶扬善”这么简单。当围绕在师傅身上的谜团,如抽丝剥茧般一层层被打开,直到故事的最后一刻才真相大白。作者在故事情节的安排上,颇有些出人意料的悬疑色彩。
  同为武侠体裁的小说,同为青少年作家的作品,同为青春读本,《功夫》与《长安乱》、《双飞录》却有着明显的差异。尤其在故事发生的年代上,后两者依旧沿袭传统的武侠风格,将年代定位为“古代”,而《功夫》则把时间定格为现在,甚至具体到1986年。这就意味着《功夫》中所描述的各种场面不再能凭空而来,只能在现实条件下实现武侠传奇。于是书中提到练轻功是“在市区的条条柱柱上,满脸发烫地跳呀跳的”。“如果人人都会功夫、用内力取暖,那么第一个该倒闭的就是棉被公司了……”“运功吃火锅------”诸如此类的描写使该书具有了超于寻常的现场感与都市感,感觉就像发生在自己身边的真实故事。不再在纯武侠的背景里虚构一个世界,而是描述一个青春叛逆者期望中的现实生活,这大概是与传统武侠最大的决裂之处了。然而,这种创新的尝试是否能够得到小读者的欢迎与接受,则有待于市场去印证了。
案例研究铸成畅销的《功夫》
  随着青春武侠小说的风潮渐起,华艺出版社于近日也推出了一本青春奇幻类新武侠小说《功夫》。尽管该书的作者 “九把刀”,听来极具江湖侠义味,并且早在网络上成为众多奇幻小说迷争相追捧的“大拿”。但却很少有人注意到,他在网络上的代号,竟是英国社会学大师“Giddens”,为什么会取这个代号?“因为哈伯玛斯和韦伯都有人注册了。”这样两极的名字组合,隐隐透露着这位台湾省东海大学社会所研究生的网络小说写手,似乎怀有更大的企图心。
  九把刀背着笔记型计算机,颈后挂着MP3随身听耳机,穿着短裤和球鞋,散发着时尚随兴的年轻气质,他的计算机随时保持待机状态,“坐捷运超过四站就打开来写。”大学念新竹交大管理科学系,原以为就此进入科学园区工作度过余生,却因为对社会学的爱好,重考一年进入东海社会所,并开始在网络上写“具有社会学意义的小说”。他举《功夫》为例,其实他背后想探讨的是“集体主义”,“当正义变成集体主义的时候,功夫的作用就不再是修身养性了。”九把刀义正辞严地说:“但这些都是小说中“精神”的部分,真正好看的还是在“血肉”,也就是故事本身。”
  《功夫》讲述了一个年仅13岁的国中生,如何阴差阳错拜师学艺,一边维持自己的正常校园生活,一边却又进行“非凡”的练功习武、惩恶扬善的生涯。在他眼里“一个拿着剑就可以痛杀坏蛋的简单世界,比我家可爱多了。”在主人翁颜劭渊一行人成为大侠之后,一切似乎又并不简单:“正义不该是独善其身的。只要诛所当诛,杀人的罪孽,不该回避。这是大侠的宿命。”然而,事情却并不止于“惩恶扬善”这么简单。当围绕在师傅身上的谜团,如抽丝剥茧般一层层被打开,直到故事的最后一刻才真相大白。作者在故事情节的安排上,颇有些出人意料的悬疑色彩。
  众多的九把刀fans认为,九把刀与其它网络作家不同的地方在于勇于尝试各种类型,“他结合奇幻、推理、爱情等类型,用充满漫画及电玩图像的文字,幽默地说故事。”
  目前为止,九把刀已经在台湾出版了14本书,进而将大批网络fans培养成图书的忠实读者群;而华艺出版社此次出版的《功夫》,还是首次在内地推广九把刀的“功夫”力作,希望借此开拓九把刀的内地市场潜力。不过,对九把刀而言,真正写作的动因,以及对网络文学的投入,不只在创作上,他回到“社会学研究生Giddens”的角色说,在网络上写作就是“一种汲取注目的动作”,“不然就写在自己的硬盘就好了。”除了与读者直接互动、建构出特定社群之外,读者对网络连载时的反应,会影响故事节奏、剧情发展,这种“介入”也是网络小说独有的现象;网络的匿名特性,作者可以自己“制造分身”,为自己作品造势等等。
  显然,九把刀的创作,尤其体现在《功夫》上,不再是一种单纯的写作目的,更多的则是把该书,甚至把自己都纳入了探索网络小说社群的案例分析之中。在九把刀的硕士论文《台湾BBS网络小说社群及其迷文化》中,他就以一个纯正的社会学研究生的角度透析了这些充满社会学与心理学的网络写作研究议题。而对于线下图书《功夫》的疯狂热卖,九把刀自己恐怕也始料未及。(何贝莉)
动漫江湖赛《功夫》
  本报讯(记者术术)昨日,台湾网络武侠作家九把刀的新书《功夫》在王府井书店举行首发式。九把刀虽未现身,但却有不少年轻读者来参加活动。
  出版方告诉记者,为配合这本书的宣传,内地动画漫画垂直门户网站“火神动漫网”围绕该书组织的“《功夫》CG(电脑动漫简称)创作大赛”已于本月5日启动。所以本书吸引了不少动漫爱好者。
  《功夫》一书责任编辑介绍说,该书写了一位年仅13岁的中学生,阴错阳差拜师学艺,一边维持自己的校园生活,一边过着惩恶扬善的功夫生涯。书中幽默地构筑了一部壮阔奇特的武林,情节也出人预料。文字充满漫画和电玩的气质,为动漫作者开辟了一个广阔的创作空间。
  据记者了解,比赛要求参赛者以《功夫》的情节场景为素材,围绕“真情”、“热血”、“恐怖”三个主题自由创作插图作品。报料线索一经采纳,奖金至少百元,还将进行线索评奖,奖金最高万元
有一种东西叫功夫
  在武侠小说中,说到功夫,那可真是五花八门,从古龙到金庸再到今天所谓新武侠小说,都有对功夫的描写。然而,能对功夫做出一个很好的解释的不多,大抵是英雄就表现出英雄的行为,反面的就具有反面的性格,他们从不逾越自己的角色范围。这样的人物虽然我很敬佩,但丝毫引不起我对他们的兴趣。 九把刀的《功夫》则是融合了老派武侠小说的传统的同时,加入了新的元素,这就使这部小说变得波澜起伏,情节跌宕。大有“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之气势。小说写的是,一个年仅13岁的中学生颜邵渊遇见一个奇怪的老 人,他自称凌霄派掌门人,明朝人,有一次和敌手交锋,坠入地底,却是秦始皇皇陵,他开始寻找敌手,一心复仇,后他觉悟到应该伸张正义,于是他们成了师徒。同时,开始做一些所谓伸张正义的事情。在他眼里“一个拿着剑就可以痛杀坏蛋的简单世界,比我家可爱多了”。后来,一个叫Hydra老外进入颜邵渊的视线,老外使用催眠术,才有了这个传奇故事,这不过是一个游戏罢了。而当主人翁颜劭渊一行人成为大侠之后,一切似乎又并不简单:“正义不该是独善其身的。只要诛所当诛,杀人的罪孽,不该回避。这是大侠的宿命。”这就是九把刀的武侠了。   
  颜邵渊的正义观和今天的律法有相似之处,但有不尽相同,简单说来,是通过正义来达到一种平衡,而律法却常常不能这样,这是因为律法常常暴露出不公义来。在小说中,九把刀力图使它重现古龙小说中的简洁,却做得很不够,这也是使其魅力略有削减的缘故,但这部小说已足够引人入胜了。   
  虽然在当今网络小说迅猛发展的时代,一些年轻的作者如韩寒、郭敬明等等也大量涉足这样的小说,但能够像这部小说一样吸引人的不多。这大约是这部小说包含了宿命、轮回、记忆、仇恨、爱情、家庭等等诸多的内容,同时,还包含着奇幻小说的元素在内,从而将它与其他同类的小说划出一个分界,他用充满漫画及电玩图像的文字,重构出一部壮阔又奇特的武林史,有点奇幻的味道却又不失武侠的韵味,,也给人在体验梦想中的热血与感动。现在的流行口号就是:唱周杰伦的歌、练九把刀的功夫!   
  很有意思的是,在小说中,九把刀对正义和功夫进行了解读:正义不是拿来用在无尽的报仇回圈,整个武林消失了也没什么了不起,因为正义之心未必跟随功夫典籍消失,寻常贩夫走卒也可拥有浩然正气,小人物捍卫正义的模样格外动人,那是一种比武者更大无畏的姿态,也是我一直向往的热血分镜哲学。我想,从这个意义上说,“有一种东西,叫正义,正义需要高强功夫!”这其中的“功夫”二字,解释成豪迈激昂的情怀是再恰当不过的了。
九把刀是一把什么样的刀
  由于工作和写作的关系,每天总能收到全国各地寄来的新书不下10余部,由于这些朋友的一味“纵容”,致使我在不自不觉中丢掉了买书的习惯。不过逛书店的习惯却一直保留着,但到那里大多是随意翻翻,一般不买,直到一个偶然的机会在书店里见到了九把刀的这部青春小说《功夫》,我的这个坏习惯才终于有所改变。相信当你在书店里邂逅了这本书之后,也会想遇到宝藏一样想居为己有。
   一直以来我是把小说当成我睡前的一支最有效的催眠曲的来读的,并不是由于喜欢或者不喜欢,就像要去远方必须在飞机、火车、汽车之间作出选择一样,并不是由于喜欢。但这次九把刀的这支催眠曲却成了一剂兴奋剂,把书买回家的那个晚上我就熬了个熬通宵。想来这种“瘾”也只有上学时在学校的寝室里点着蜡烛,偷看贾平凹先生的《废都》时才曾经有过。九把刀的这部小说用语是那么成熟、老道,完全不像出自一个出生于一九七八年的年轻人之手。看来正在年轻人中悄悄流行的“养最蠢的狗,交最贱的朋友,看周星池的电影,听周杰伦的歌,读九把刀的小说”。这句话不是空穴来风。
功夫是指在某个领域或某个方面的本领或造旨。在可以把书柜撑破,可以把书架压弯的数不胜数的书籍中,涉及功夫的书籍可谓无法统计。在这众多的书籍中没有一个敢以功夫或者没有想到以功夫这两个字直接作为自己的书名的,这就为后来者提供了一个难得的机遇。年轻是无畏的代名词,年轻的小说作者九把刀就把握住了这个机遇,把自己的这部小说起名为《功夫》,这本身就代表着一种智慧和才气,只这一个魅力四射的书名,就足可以让这部小说的读者增加一成。只九把刀的《功夫》这个书名就足以彰现作者小说的天分,就更不用说那奇幻神秘而又险象环生的内容了。
  掌劈山河,拳打八卦的老人那劈墙的一掌所显示的绝世武功,与穿着一身破旧的唐装,脸上布满污垢和不明物质的老人身份形成的鲜明对比,足以给这个物质时代带来强烈的震撼。正义和武功,这种穿越政治、经济、文化障碍的功夫,在这个以时尚和金钱为主流的时代成为一种稀缺资源。因为稀缺所以可贵,我想这才是九把刀这部小说《功夫》畅销的真正原因。
  在与九把刀同一个年龄段的韩寒、春树、郭敬明的青春小说卖的很火的时机,华艺出版社慧眼识珠推出的台湾青春小说作者更有小说天分的九把刀的青春小说《功夫》,无疑会使青春小说火上浇油,让青春小说的火暴达到另一个颠峰。我们知道,港台小说向来在内地就很有市场,这大概是因为那里的土地更容易使小说——这门文学茁壮生长,关于这些有那么多的“金庸迷”、“三毛迷”为证,无须我来证明。相信这部《功夫》的面市,“九把刀迷”会为青春小说界增添一道靓丽的风景。
第一部分
  我蹲在老人身旁,遮住围观同学的眼光,快速从口袋拿出几张一百元的钞票塞在老人手里,轻声说:“老先生,我不是看你不起,只是想帮帮你几顿饭。不过别再来烦我了,行不行?我是个二十世纪末的国中学生,这个时代的学生是要念书而不是去深山习武的。真的很抱歉。”
楔子
  一九八六年。
  那年,我十三岁,一个不吉利的年纪。
  那年,张雨生还没死,王杰正红,方季惟还是军中最佳情人。
  他们的歌整天挂在我的房间里。
  那年,我遇见了他。
  那年,功夫。
老人(1)
  我这个人蛮枯燥的,至少在朋友的眼中,我是个没有特色、中规中矩的国一生。
  国一没什么功课压力,没什么值得烦恼的事,但因为年代的局限跟自己个性拘束的关系,一些现在年轻人觉得很屌的玩意儿,像是嗑药、飙车砍人大赛等等都跟我一点干系也没。
  我也不是刻意将自己搞成这么枯燥,只能说不同的个性会有不同的排遣方法,而我这个 娱乐庸才在放学后的重大消遣,就是到书店站着看书。
  站着看书,不代表我没钱买书。事实上我家是间纺织代工公司,在八○年代末期还算是个挺赚钱的行业,但是我根本就不想回到了无生气的家里。
  当我爸的猪朋狗友霸占我家的客厅,把我家当酒家乱声呼喝时,我都会低着头闪过他们,溜到书店看小说。
  一站,常常就是两个小时。
  我看小说的品味也平凡得紧,不是金庸就是古龙,他们笔下的武侠世界深深吸引了我。一个拿着剑就可以痛杀坏蛋的简单世界,比我家可爱多了。
  还记得那一天黄昏,我依旧靠在沉重高大的书柜旁,翻阅着金庸的《鹿鼎记》,看韦小宝怎么跟白痴俄国佬签尼布楚条约,如何将清、俄、天地会三方耍得团团转。
  《鹿鼎记》要是看完了,金庸的武侠小说我就全看过一遍了。
  “要不要看这本?”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
  我抬起头来,发现一个老头正在旁边看着我,手里还拿着一本书。
  是金庸的《笑傲江湖》,我早看过了。
  “谢谢,那套我都看过了。”我微笑道,随即又回到书里的世界。
  但我隐隐发觉,老人的身影仍旧伫立在我身旁,一双眼睛看得我发麻。
  “那这本呢?很好看喔!”又是老人的声音。
  我只好抬起头来,看看老人手中的书。嗯,是金庸的《侠客行》。
  “那本我也看过了,谢谢。”我彬彬有礼地说。一个平凡的人,如我,总是拥有恰如其分的礼貌。
  礼貌之余,这次我稍微注意到老人的样子。
  老人的年纪我看不太出来,因为我分辨年龄的能力一直很差,不过他肯定是个老人,他穿着破旧的绿色唐装,脸上的污垢跟不明分泌物质掩盖了表达岁月的皱纹,但苍老还是不免从酸酸的臭气中流露出来。
  我有点怀疑,这老人是不是店家请来的临时帮手,暗示我不要整天杵在店里看白书?这样一想,心中有些不好意思。
  我开始犹疑是否要马上离开,却又怕……万一这老人只是热心向我推荐书籍,我这一走岂不是让他难堪?
  我的个性一向善良胆小,予他人难堪的事我是绝不做的。大家都说我怕事,也有人说我好欺负,更有人说我龟毛。所以我拿著书,心中却盘算着何时离开?该不该离开?怎么离开比较不丢脸?一时拿不定主意。
  “这本呢?精彩喔!”老人又拿着一本武侠小说在我面前乱晃,我窘迫地看着那本书,是古龙的《流星蝴蝶剑》,坦白说,那套略嫌枯燥了些。
  “那套我也看过了,真是不好意思。”我看着热心的老人,心中微感抱歉。
  或许我应该假装没看过,顺着他的意思翻一翻吧?
  但老人没有丝毫气馁之意,神色间反而有些赞许。
  “年纪轻轻就涉猎不少啊!很好,很好。那这本呢?”老人从书柜上抄起一本布满灰尘的《蜀山剑侠传》,期待着我的答案。
  啊,这套我的确是没看过,因为《蜀山剑侠传》实在是太长了!长到我完全不清楚它有几本?七十本?八十本?还珠楼主婆婆妈妈的长篇写法,我一向敬谢不敏。
  “嗯,这套我没看过,我看完《鹿鼎记》以后一定会看。”我诚恳地说。
  不料这老人眼睛闪耀着异光,扬声笑道:“很好、很好!小小年纪就知道去芜存菁,分优辨劣!这蜀山狗屎传满篇胡言乱语!什么剑仙、血魔!什么山精、什么湖怪!看了大失元神,不看也罢啊!”语毕,竟将手中的《蜀山剑侠传》从中撕裂,双手一扬,断裂的纸片在书店内化作翩翩纸蝶。
  我当时心中的惊诧,现在也忘不了。
  一生中遇到的第一个真实的疯子,这种记忆谁也无法抹灭。
  不过我可以肯定的是,这老人应该不是老板派来提点我的帮手,因为我看见气急败坏的老板踱步过来,手里还挥舞着扫把。
  “出去、出去!要不然就赔我的书钱来!”老板压抑着怒火,低声喝令着老人,几个书店的客人好奇地朝这里张望。
  那老板是个明理的人,一眼就看出那老人绝无可能付钱,要强送他进警局,却也可怜这精神失常的老叟。
  那老人深深一鞠躬,语气颇为后悔:“真是失礼,我一时太过兴奋,却把您的书给撕坏了,我瞧这样吧,我身上钱带得不够,赶明儿我带齐书钱,一定双手奉还。”
  那老人一口外省腔调,至于是山东还是陕西、山西的,我就不知道了。
  “快出去,别妨碍我做生意!出去、出去!”老板的脸色一沉。
  老人歉疚地摸着头,蹲在地上捡拾散落一地的书页,我很自然地跟着蹲了下来,帮老人将碎纸搜集起来。
  “不必、不必!你快点出去就是帮着我了!”老板不耐地说,催促着浑身酸臭的老人离去。
老人(2)
  老人只好愧疚地站了起来,深深一揖后,便快步离开书店,留下双耳发烫的我继续捡拾满地碎纸。
  老板拿着扫把将碎纸扫进畚箕后,我悻悻地看了十几分钟的小说,便胡乱买了两枝荧光笔,脸一阵青一阵白逃离了书店。
  其实从头到尾我都没错,出状况的也不是我,但我的个性很怕尴尬,发生这样令人窘迫的事会把我的细胞快速毒死的。
  我走在回家的路上,脑中还挥不去刚才的怪事。
  那个可怜的老人其实还蛮有礼貌的,只是奇怪了点,看不出来有什么伤害人的企图。
  他这么热心介绍小说给我看,真是奇哉怪也。
  算了。
  这只是人生里一个问号加一个惊叹号,连构成一个句子都办不到。
  我走在离家只剩三百公尺的小巷里,路灯接触不良地闪烁,我的影子忽深忽浅,不过我早已习惯了这条夜路,什么鬼鬼怪怪的我从没放在心上。
  但,此时我的心跳突然加快……不由自主地加快。
  一种很压迫的感觉滚上胸口,就像全身被一个巨人的手掌给紧握在掌心似的。
  我勉强深深吸了一口气,加快脚步往前走;莫名其妙地,一向讨厌回家的我,此刻却想疾冲回家。
  这条小巷怪怪的。
  说不出的令人反胃。
  而一切,才刚刚开始。
  一路上,我都被异常沉重的气氛压迫着,直到我推开家里的钢门,方才那一路紧迫盯人的压力在我进门的瞬间骤然消失,我松了一口气,好像刚刚从深海里冒出头的舒畅,感到一种方才完全是错觉的恍惚感。
  “我回来了。”我低着头,将鞋子乱脱一通,只想从玄关冲回房间。
  但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一个想从诺曼底抢滩的军人免不了要挨上几颗子弹,这是基本的觉悟。
  “渊仔!快过来喝茶!从大陆带过来的高档货啊!”一个秃头肥佬大声咆哮着。
  这个秃头肥佬老是自称从大陆带来一堆高档货,每个小东西都给他吹捧得像全世界仅此一件的奇珍异宝,但我看他都是在诓我老爸的。他一脸奸臣样,我却必须叫他王伯伯。
  爸爸那些酒肉损友大力招呼我过去沙发上坐坐,看他们品玩千古难觅的茶壶和百年难得一见的好茶饼,还努力地教我怎样辨别好货跟烂货,我看他们还是先教我爸爸怎么样选朋友比较实际点。
  呼喝声中,我心里虽然是一堆粪便,但是脸上还是装出“各位叔叔伯伯教得真好”的样子,这不是因为我学他们装老奸,而是我的个性问题。我不愿意让任何人难堪罢了。
  我在烟臭熏天的客厅中待了一个半小时,才勉力逃回久违的卧房,我实在是累了。
  前几天听我爸说,他过几个月就要到大陆去设厂,因为纺织在台湾快变成一种学名叫﹁夕阳工业﹂的没前途产业了。我真希望他能赶快去大陆,开几个厂都没关系,赔点钱也无所谓,总之不要再跟这些乱七八糟的叔伯连手毁灭我的生活。
  我洗完澡后,随便看点书,就上床睡觉了。就跟平常一样。
  这几天睡前我都在想,是不是该补习了?不过这不是课业压力的问题,而是一旦补习的话,我就可以理所当然更晚回家了。
  还是算了。我咕哝着。
  继续去书店看小说吧,我想。大不了把排山倒海的《蜀山剑侠传》看完,那一定很有成就感。
  当时,我以为我的一九八六年会在空虚的空虚中度过,什么都没有留下,也不会带走什么。空白的一张纸。
  但是!
  快要睡着前,我突然想起一件很怪异的事。
  我翻出被窝,拿起一本大约一百多页的小说,用力从中间一撕。
  跟我想的一样,我根本没办法撕下去。
  如果从小说的中间,也就是黏着胶水的部分猛撕的话,要把一本厚书拆成“前后两本”是很可能的。
  但是,要抓住书面的两端,像撕一张纸一样将整本书撕成“破碎不齐的两大块纸”的话,这简直无法办到!就算只有一百多页的小说,也绝难如此说撕就撕!
  我撕到双腕都发疼了,也奈何不了一百多页的薄书。
  今晚在书店里遇到的老人,他的腕力真有一套!将一本将近三百页的小说,在大笑间从中稀松平常地扯烂,真是老当益壮得恐怖!
  “怪人。”我喃喃自语后,终于慢慢睡着。
  对于不可思议的事,感叹一下就可以了,若要花时间深究就太愚蠢了。
  好奇心这种特质,在我身上也是稀薄的存在。
  隔天我一如往常骑脚踏车上学,但是,一如往常的部分,只到我踩着脚踏车奔出家门的一刻为止。
  那天,脚踏车的踏板彷佛绑上砖头,我每踏一步都很吃力,才骑了五分钟,我在红绿灯前停下时已是气喘如牛。
  我猜想,也许我快死了。
  不健康的家庭对青少年的戕害竟是如此之巨,对我的心脏产生致命的老化现象,我爸妈知道以后,不知道会不会让我在外面租房子独立生活,好改善病情。
  我胡思乱想着,突然间,我的心跳再度急速蹦跳,我几乎可以感觉到血管在胸口扩张的感觉!这感觉似乎跟昨晚在巷子里没有两样!
老人(3)
  我的眼睛闭了起来,因为咸咸的汗水从眉毛滴下,刺进眼里。
  是冷汗。
  我的妈呀,难道我真的有心脏病不成?
  “是冷汗吗?”
  似曾相识的声音。
  我张开眼睛,看见昨晚书店里的怪老人站在马路旁,认真又急切地问我。
  我有点迷惘,也有点错愕。
  “不知道,对不起,我要去上学了。”我赶紧踩下踏板,要不然被老人缠上就麻烦了。
  这一踩,滑过了斑马线,我却觉得车子瞬间变得好重。
  我往回一看,吓了一大跳。
  那怪怪的老人坐在我脚踏车的后座,两只眼睛正瞪着我看,目光霍霍。
  要是你,你会怎么做?
  停下车,然后痛扁老人一顿吗?
  我没有,因为我摔车了。毕竟我受到很大、很大的惊吓。
  我连尖叫都来不及,车子往左一偏就倒,我的左膝盖咚一声撞到地面,将蓝色裤子划破了口,我的左手腕也擦伤了。
  老人呢?
  好端端地站在我的旁边,低着头问我:“刚刚那是冷汗吗?”
  这次我也不管尴尬了,毕竟鬼鬼祟祟跳上我的脚踏车,简直是匪夷所思!简直是变态!甚至是谋杀!
  “你有毛病啊?!”我一拐一拐地将脚踏车扶起,咬着牙斥责怪异的老人。这时我一点都不客气,一股委屈正要宣泄。
  老人似乎不关心我的伤势,更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他只在意一个问题。
  “你额头上的汗,是冷汗吗?”老人的问题平凡无聊,令我觉得他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不知道哪个贤哲说过,好的答案来自好的问题,一个平庸的提问,是绝无法带来精辟回应的。
  这个贤哲说得不错。
  “是冷汗。你不要再烦我了!”我火大了,语气却尽量保持弹性。
  那老人一听,眼睛都亮了,点头如捣蒜说:“很好啊,年纪轻轻的,平日一般的修为就有基本功了,资质上佳!”
  我、一、点、也、不、爽、鸟、你!
  “不要跟过来啊!”我又跳上脚踏车,这次我一边回头看老人的动静,一边踩着踏板。
  再被吓一次的话,我的心脏准会裂开、流出脓来的。
  我看着若有所思的老人站在街口来回踱步,赶紧上学去。
  真是个倒楣的早晨。
可怕的纠缠(1)
  早自习,我坐在位子上偷偷吃早餐,我的老师是个疯婆子,她不准学生在早自习时间吃东西,因为美好的早晨是用来写考卷、背单字,跟砸坏一整天心情的。
  “咚咚咚。”我的背上被原子笔刺着。
  “你受伤啦?”后座的女孩子问道。
  是乙晶。一个总是喜欢在早自习拿东西刺我的背,然后跟我偷偷聊天的女孩子。
  你没猜错,不管是什么故事总是需要一个可爱的女主角,在这个故事、我的生命里,我当然是很喜欢她的,不过国中生对爱情能有多深的体悟?
  也许是因为班上只有十一个女生,所以我才会喜欢班上公认第二可爱的女孩子。
  公认第一可爱的女孩,小咪,是我好友阿纶发誓要得手的女生,所以我一点兴趣都提不起来。
  “我跟你说,今天早上我遇到一个疯子,居然偷偷跳上我的脚踏车坐在后面,天,吓了我一大跳。”我一边咬着水煎包,一边看看教室外面忙着跟男老师打屁的班导。
  “好倒霉喔,他干嘛跳上去啊?”乙晶看着我抽屉里的另一颗水煎包,又说:“有没有加辣?”
  我照往例,将一杯冰米浆和水煎包递给乙晶,说:“一点点。”
  我跟乙晶上星期打赌英文月考的成绩,赌注是两个星期的早餐。
  这是我跟乙晶之间的游戏,赌的多是考试或课堂作文的成绩,目前为止的胜负几乎是一面倒的局面,我以三胜十七败不幸狂输。
  乙晶接过早餐,又问:“说啊,是什么样的疯子?”
  我将昨晚在书店发生的怪事简述给乙晶听,又将今早的鸟事详细说了一遍。
  乙晶奇道:“你在骗我吧?怎么可能他跳上你的脚踏车,你却不知道?不是会震动很大?”
  我一愣,说:“对喔!那真是怪怪的,我当时只是觉得车子突然变得很重,才会回头的……应该是我最近身体不好,所以才会感觉不到吧。”
  乙晶说:“那个老人也真是怪,不过他的手劲真大。”
  我点点头,说:“我昨晚试了几分钟,都没办法把书撕裂成两块。”
  乙晶嘻嘻一笑,说:“那你真是好狗运,那老人对你是手下留情了。”
  我疑问:“为什么?”
  乙晶说:“要是那老人躲在你脚踏车后面,用他的手把你的脖子喀擦喀擦扭断的话……”
  我怪道:“不会这么恶劣吧?我又没惹到他,无缘无故地他干嘛扭我的脖子?”
  这时一只纸飞机撞上我的脑袋,我看着纸飞机的作者——阿纶,他挤眉弄眼示意我打开飞机。
  我打开用作业纸折成的纸飞机,里面写着:“早自习不要谈恋爱。PS:小咪忘了带我的早餐,所以我决定征收你的三明治。”
  我看了阿纶一眼。他可真是眼尖啊,一眼就发现了我多买的三明治。
  我拿起三明治空投向阿纶,阿纶一把就抓住了。
  这里要提提阿纶跟阿义。
  阿纶跟阿义是我在班上的好伙伴,阿纶十分早熟,这也许跟他父母早死有关吧,他跟我说过,他早在国小三年级就决定要娶我们班上的小咪了,真是小大人,这份怪异的执着跟那老人有拚。
  阿义则是一个会在作文题目“我的志愿”后面,洋洋洒洒写上将来要当流氓的人,既然志愿是当流氓,阿义当然很会打架,他还有个特异功能,就是一次可以吸十根香烟。我跟阿义打赌,要是他四十岁前没得肺癌嗝屁的话,可以跟我伸手讨一百万。不过要是他得肺癌的话,我也不想跟他讨什么,那已经够惨了。
  升旗回教室时,我也跟阿纶和阿义说一遍那老人的事。
  “那老人手劲这么强,很好,叫他来跟我打。”阿义漫不经心地说。每次阿义开口说话,烟臭味都从他的嘴巴里流出。
  “好歹对方也是个老人耶,你有点自尊心好不好?”阿纶不以为然。
  “我真的很衰,膝盖到现在还在痛,还要爬山路。”我说。
  我念的学校——彰化国中,要命地位于八卦山山腰上,真是折磨人的跋涉。
  说着说着,我的脚步开始沉重了起来。
  又开始了?
  我的呼吸变得混浊,心脏揪了起来。
  阿纶察觉我的脚步凌乱,看着我说:“不舒服啊?你的脸有够苍白的!”
  我的额头冒出冷汗,手心也变得湿湿冷冷的。
  “昨晚跟今天早上的感觉……又发作了。”我咬着牙说:“你们先回教室吧,我自己慢慢走。”
  “那保重。”阿义说走就走。
  阿纶笑道:“这一招不错,我也装个病,看看小咪会不会关心我。”
  我苦着一张脸,说:“我是真的不舒服,我还在考虑是不是要请假回家咧。”
  阿纶不以为然地说:“你回你那个家养病,只会英年早逝。”
  我点点头深表认同,说:“那我去医院一趟吧,照X光看看我的心脏是不是哪里破了一个洞。”
  这时一双枯槁的大手突如其来搭上我的肩,我吓了一跳,转过头来。
  竟是早上害我摔了一跤的怪老人!
  我惊吓之余,竟忘记生气还是害怕,只是傻咚咚地站在原地不动,连嘴巴是不是打开的都不知道。
可怕的纠缠(2)
  阿纶也当机了几秒,但他马上就喝道:“你干什么?”立刻将我拉了过去,问:“是不是这个怪老头?早上作弄你的那个?”
  我点点头,我想我当时应该开始愤怒了。我看着突然出现的老人,他仍穿着破旧的绿色唐装,污垢混浊了他的脸,却藏不住他喜不自胜的眼神。
  “你到底想怎样?”我有气无力地说。
  “你是不是身体不太舒服?”老人端详着我。
  我猛力点头,说:“每次我看到你就不舒服,所以请你不要再来烦我了,你推荐的书我会再去看的,我用我的人格保证。”这时我们的身边已经有好几个同学围过来,好奇地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老人搔搔头,笑着说:“那现在好点了吗?”
  又是个笨问题!
  当我正要发怒时,身体却一下子放松起来,好像泡在不断流动的温水里一样舒服,心脏也挣脱出莫名其妙的压力。
  我哑口无言,不知道该说什么,却听见阿纶说:“老伯伯,请你不要再烦他了,我们等一下就要上课了。”
  老人好像没听见阿纶说话,只是热切地看着我。
  我只好勉强点点头,说:“突然好很多了。”
  老人欣喜若狂,抓着我的双臂大声道:“那就这样决定了!你拜我为师吧!快跪下来!”
  这次我一点犹豫、一点迟疑都没有,大叫:“拜个屁!”
  老人一愣,也跟着大叫道:“快求求我教你武功!然后我再假装考虑一下!”这模样像极了《天龙八部》里,南海鳄神勒令段誉拜师学武的滑稽桥段。
  我的手臂被老人捏得痛极,一时却挣脱不开,但我的嘴巴可没被捂着。我大叫:“你这个疯子教我什么武功!教我发疯啊!”
  阿纶大骂:“死老头有种别走!我有个朋友专门打架的!”说完转身跑去找阿义。
  老人不理会围观的同学,慎重地看着我说:“你资质很高啊!但我不知道有没有时间教你武功,让我看看你的诚心吧。”
  我勃然大怒,狂吼:“你在疯什么?我才没求你教!”
  老人歪着头,傻气地说:“看在你这么诚心诚意,那就跪在我旁边三天三夜,让我仔细斟酌、思量。”
  我双手被抓,于是一脚踢向老人的肚子,大叫:“谁去叫训导主任过来啦!”
  老人被我一脚踹在肚子上,却若无其事般地说:“这一脚刚柔不分,乱中无序,可见你自己盲练不进,是谓裹足不前,图务近功,的确是欠缺良师教导。”
  我怒极,一脚踢向老人的足胫骨,却见老人飞快抬脚、缩膝、轻踢,破旧的鞋子正好跟我踢出的脚底贴在一起。
  老人摇摇头叹道:“这一脚攻其有备,是谓大错特错,错后未能补过,更是错上加错,若要无错,至少得跟我学上一年凌霄画步踪。”
  “画你妈!”
  阿义咬着烟,低着头,眼神极为阴狠地走过来。
  阿纶好意说道:“老伯你还不快走,我朋友很无耻的,连小孩子、孕妇、老头子、残障,个个都揍。”
  老人看着阿义,不置可否:“年少气盛是兵家大忌,乃走火入魔先兆矣。不过你错归错,我可没工夫教你上乘武功。”
  阿义推开阿纶,狠狠地说:“放开劭渊,不然把你葬在那棵树下。”阿义指着走廊旁的凤凰木,所有旁观的人都窃笑不已,还有人帮忙把风。
  老人叹了口气,松开了我,说:“看样子今天是拜不成了,那你改天再来苦苦拜师吧,我住在……”
  阿义把烟弹向老人的脸上,一拳迅雷不及掩耳地扁向老人的小腹,老人受痛蹲下,阿义猛然一脚踢在老人脸上,大喝:“还不快滚!”一点都没有敬老尊贤地留力。
  这时我反而同情起老人,毕竟他年岁已大,又受了阿义的蛮打……
  “算了。”我跟阿纶拉住阿义,我看着倒在地上的老人叹道:“不要再烦我了,真的。”
  我蹲在老人身旁,遮住围观同学的眼光,快速从口袋拿出几张一百元的钞票塞在老人手里,轻声说:“老先生,我不是看你不起,只是想帮帮你几顿饭。不过别再来烦我了,行不行?我是个二十世纪末的国中学生,这个时代的学生是要念书而不是去深山习武的。真的很抱歉。”
  我就是这么没个性的人。有人说我婆婆妈妈,像个杂念的大姑娘。
  我看着老人,老人眼中泛着泪光,我深怕自己已伤了老人的自尊心。
  不料老人却紧紧抓住我的手,感激地说:“束修而后教之,你的诚意为师很感动,学费我就先收下了,该教你的功夫一招也不会少!这也算是缘份。”
  我简直要晕倒。
  此时钟声响起,阿纶似笑非笑地将我拉回教室,我一边责怪阿义过火的拳脚相向,一边想着怪异到了极点的老人。
  那怪异的老人,应该是个被子女丢在街上的可怜老人吧?!
  或许正因为子女遗弃了他,才使他整天装疯卖傻地搏人同情……
  我上着地理课,脑子却无法抹去老人被揍倒在地上的可怜情景,忍不住遥遥向趴着睡觉的阿义比了个中指手势。实在太过分了。
  那天放学时,我同乙晶走在阿纶跟小咪的后面,漫步下山。
  “那老人真的好奇怪,说不定等一下你又会遇见他了。”乙晶说。
可怕的纠缠(3)
  “坦白说,今天早上阿义揍他一顿,让我心情郁闷了一整天,雪特。”我说。
  “你就是太善良了,才会老被别人欺负。”乙晶一边看着记满英文单字的小册子,一边拾阶下山。
  “不管怎么说,打一个老人总是令人愉快不起来。”我埋怨道:“本来我可以一直抱怨 那老人的,但是现在却反而有点同情他。”
  乙晶点点头。她一直是很了解我的。
  也许是年少情怀,我对乙晶一直抱有纯纯的好感,每天放学后一起走下八卦山的时光是我一天的精华,也许,我根本就是为了跟乙晶一起放学才来上学的。
  但一个国中生对另一个国中生的纯纯好感,也只限于——嗯,纯纯好感。
  我完全同意。
  八卦山的林道是很美的,夕阳的金黄在树叶间来回穿梭,偶尔有阵轻风带起地上的脆叶,沙沙声在两人的影子下流过。这才是象样的青春。
  乙晶是个没有心机的女孩,也许,她还没准备好谈恋爱。没关系,我也还没有准备。就这样平凡地度过我们模糊的青春吧。
  就在我胡思乱想、乱感叹的时候,我陡然重心不稳,差点从石阶上摔倒,幸好乙晶及时扶住我。
  我抓着胸口,额冒冷汗。
  没错,又是那股讨厌的心悸感!
  乙晶扶着我,慢慢坐在石阶上。乙晶蹙眉问道:“怎么会这样子?你今天早上说的情形就是这样吗?”
  我点点头,喘着气说:“昨晚、今早上学、今早升旗后,还有现在……”
  这时,我突然发觉一件毛骨悚然的怪事。
  我紧张地四处环顾,手不自觉地紧捏乙晶的手。
  “怎么了?不要吓我!”乙晶紧张地说:“我去前面叫阿纶跟小咪!”
  乙晶说完便甩开我的手,放下书包冲下石阶,竟留下我一人。
  竟留下开始害怕的我!
  我脑中思绪随着不断被挤迫的心脏,开始清晰与锐利。
  每次我身体发生异状的时间,都跟那老人的出现有着诡异的关连……
  多么令人不安的关连。
  我机警地环顾四周,看看那老人是否就在附近。
  黄昏的金黄美景,彷佛在我不安的寻找中凝结成蓝色调。肃杀的压迫令我喘息不已,我在林木间搜寻老人的身影,竟是害怕发现老人多过于没发现老人。
  没有。
  没有。
  这里也没有。
  那边……那边也没有。
  后面……也……还好,也没有。
  我稍稍松了口气。也许,我真的需要去看医生。
  正当我低下头时,我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麻麻的电流在身上每个毛细孔间共振着,这股强烈的不安感从我的头顶直灌入体,我抬起头,发现……
  发现头顶上的树干上,站着那穿着绿色唐装的怪老头!
  “啊!”我惨叫着。
  我这一叫,使老人的眼神从锐利遽然转成喜悦的一条线。
  “你到底想干什么!不要靠过来!”我尖叫着,几乎跌下石阶。
  “仁者无敌,心无所惧。”老人说着,脚下踏着随风晃动的长枝干。
  我歇斯底里大叫:“你快走开!!快走开!!”
  老人也跟着大叫:“仁者无敌,心无所惧!”
  老人的叫声宛如钟声般扩散开来,震得我耳朵发烫。
  “怎么了?!”
  阿纶背着书包冲上台阶,小咪跟乙晶也快步跟在后面,我赶忙指着老……
  老人呢?
  我的手指指着空荡荡的树枝。
  树枝,还微微晃动着。
  “会不会死掉?!”阿纶摸着我的额头。
  我呆呆看着空无一物的树枝上,茫然张望,也没有老人的踪迹。
  “我好像有幻视。”我喃喃自语。
  乙晶喘着气,狐疑地看着我。
  “我……我好像没事了。”我抓着头发说。
  站在树枝上的老人……
  是我的幻觉?
  “你的身体没问题,只是有点睡眠不足。”医生看着X光片说。
  “谢谢。”我背起书包。
  “你给我直接回家睡觉。”乙晶敲着我的脑袋。
  我站在书店前,不知道要不要进去。
  回家,只会被烟臭跟冰冷的热情淹没。
  不回家,又怕遇到吓死我的老人。
  踢着脚下的小石子,我想起了乙晶的警告。
  “我从六点开始,每隔一小时就打电话去你家,检查你在不在。”乙晶认真地说:“别忘记我们赌了下次月考的排名,你给我待在家里好好念书,我可不想胜之不武。”
  我无奈地摇着书包,骑着脚踏车回家。
  但脑中转着乙晶谆谆告诫的认真表情,却让我慢慢展开笑颜。
  “王妈已经走了,菜在桌上,自己热着吃吧,碰。”
  妈碰了张牌,继续将脸埋在麻将堆里。
  “嗯。”我草草在冷清的桌上吃完晚餐,趁老爸的猪朋狗友还没凑齐前溜进房里。
  缺乏家庭温暖的小孩,就是在说我这种人吧。
  我盯着电话,五点五十八分。
  我盯着电话,让时间继续转动一分钟。
  然后再一分钟。
可怕的纠缠(4)
  盯着,然后又一分钟。
  终于,电话响了。
  “你好,我找劭渊。”乙晶的声音。
  “迟了一分钟。”我整个人摔在床上。
  “那是因为我们的时钟不一样。”乙晶道。也对。
  “我要开始念书了。”我跷着腿说。
  “那再见啦!”乙晶轻快地说。
  我们同时挂上电话,没有任何拖拖拉拉。
  我不禁莞尔,看着电风扇飞快的扇叶,心中不禁感到奇怪……爱情小说里那些既有趣又澎湃哲理的对话是怎么来的?
  我跟乙晶好像永远不会有爱情小说中的对话。
  我也想不透,现实生活中真的有人会那样肉麻兮兮地讲话吗?那样不会很奇怪、很别扭吗?
  也许,在这个故事里,我扮演的不是谈恋爱的角色,更或许,这个故事根本不是爱情故事。更也许,是乙晶对我根本没有所谓的喜欢不喜欢,所以我们之间才不会出现那些梦幻对话。
  我躺在床上,打了个哈欠。
  正当我想小睡片刻时,突然全身坠入挂满荆棘的冰窖里。
  熟悉的压迫感加倍袭来!
  我闪电般地从床上跃起,惊惶地站在枕头上,两只眼睛瞪着窗外。
  我懂了。
  霎时,我懂了。
  这是一个千真万确、不折不扣的恐怖故事。
  不幸的是,我在这个故事中扮演了配角的受害角色。
  而加害人,恐怖故事的主角,此刻正贴在我房间的窗户上,身体紧黏着玻璃,瞪视着肝胆俱裂的我。
第二部分
  一九八六年。那年,我十三岁,一个不吉利的年纪。那年,张雨生还没死,王杰正红,方季惟还是军中最佳情人。他们的歌声整天挂在我房里。那年,我遇见了他。那年,功夫。
老人(1)
  “啊——”我尖叫着,用尽全身的力量尖叫!
  窗外的老人凝视着我,歪着头,端详着他的猎物。
  不知道我什么时候镇定下来的,但当我停止无谓的尖叫时,我的手里已经拿着一双扯铃用的木棒。
  “你在干什么?!你爬到我家窗户干什么!”我怒斥着老当益壮的老人,一个看起来没用任何工具、就攀爬到三楼窗户外的老人。
  老人不说话,只是张开嘴巴在窗户玻璃上呵气,让玻璃蒙上湿湿的白雾,老人用手指在玻璃上写着:“跟我学功夫”五个字。
  我摇摇头,此刻,我的心情恶劣到了极点。
  怎么会有如此不讲理的怪人!
  我拿起电话,拨了一一○。
  “喂,对不起,我要报案,我家在永乐街五号,有一个坏人像蜘蛛人一样爬上我家三楼的窗户,好像要偷东西,可不可以麻烦你们过来一趟,嗯,不,不是开玩笑,请你们马上过来。”我看着贴在窗外的老人,把电话挂上。
  老人热切地看着我,而我身上的压迫感不知何时已经解除了。
  这个老人也许会被我一通电话送进警察局里盘问,也许还得吃上官司,在监狱里关上几个月,以他这种乱七八糟的疯状,一定会被别的囚犯欺负的。
  这样会不会太残忍了?我这样问我自己。
  不过,他也太过分了吧!竟然贴在我房间的窗户上吓我,要是我正好坐在床前书桌上念书的话,一定会被吓到心脏麻痹。
  我几乎敢肯定,这次若是放过报警抓他的机会,他还是会变本加厉地想办法吓我。所以,我决定横着心了。
  “叮咚叮咚。”
  我赶忙抢步开门出房下楼,果然看见两个警察站在玄关上。
  “你们家小孩报案说有人爬在你们家三楼的窗户,我们过来看一看。”一个警察说。
  我爸愣了一下,说:“没有啊,是小孩子无聊乱报案啦!”
  王伯伯顶着他的大肚子笑道:“对啦、对啦!渊仔就是那么调皮,两位警察辛苦了,一起泡个茶吧!”
  我气得大叫:“在我房间的窗户外啦!警察先生,你们快跟我上去!”
  警察相视一眼,只得脱鞋拔枪跟我上楼,而我爸跟他四个朋友也好奇地跟在后面。
  我打开房门,指着窗户外……
  怪了?
  没有人?
  我大叫:“刚刚明明还在的!我还被吓到尖叫!你们都没听到吗?”
  爸狐疑地说:“尖叫?什么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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