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
“我蹲太久,站不起来。”
我笑着,胖虎也笑了。
十八岁,十九岁啊。
*****
补习班老师说,少盖一个监狱,就可以多盖一个学校。
我们需要的是教育,多一间学校,多一点教育,就会少一点犯罪。
所以多盖一间学校,也可以少盖一个监狱。
这是A可以得证B,B也可以得证A的最好例子。
对我来说,补习班就像另外一种形式的监狱,虽然我们还是有自由,但是被困住的,是我极度想要飞翔的翅膀。
黑板上的倒数越来越少,教育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变成了监狱。
我想这个时候,无论是谁,都会想逃吧。
中午我回到补习班,正练习着准备唱给林庸敏听的歌,回到座位上,却什么人也看不见。我左手拎着面包,右手夹着两罐饮料,就这样呆呆地看着空荡的座位发呆。
有那么一秒钟我觉得被这个世界遗弃了,不管有什么声音,在我耳里听来都像是空洞的回音,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过来。
“发呆吗?”
林庸敏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低头才发现,面包已经掉落在桌上。
竟然没有发出声音。
“面包掉了。”我毫无意义地回话。
“是啊,在想什么呢?”
“没什么,你去了哪儿了?”
“洗手间。”
“是喔。”
“怎么了?”
“没什么。”
“谢谢你,”林庸敏笑着,“今天准备什么歌给我听呢?”
我还是呆在当场,有点说不出话来。
我开始怀疑自己究竟为何会这么失魂落魄。
“我刚刚……我刚刚以为你不见了。”我说。
“我怎么会不见呢?”
“也是,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这样想着。”
“别担心,我不会不见的。”
“这样就好。”
“我肚子饿了呢,你准备什么歌呢?”
我想了想,把面包递给她之后,忍不住开口问。
“你是第一次跟我说你肚子饿。”
“我肚子也会饿的啊,饿了就想听歌。”
“真特别。”
究竟她是为了听歌,还是为了吃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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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节:然后的然后(35)
我不得而知,至少维持这样的关系,我很满足。
傍晚胖虎跟我一起去买珍珠奶茶的时候,天空灰蒙蒙的,似乎就要下雨了,我跟他加快脚步,深怕一个不小心会变成落汤鸡,而胖虎会变成落汤虎。
“你中午都吃啥咧?”我好奇。
“随便吃啰。”
“是喔。”我点点头,“随便吃也这么壮。”
“你最近都吃面包喔。”
“你怎么知道?”我惊讶地,“珍奶两杯,去冰半糖。”
“我看到啦,你都会买东西给林庸敏吃。”
“啊?”
我非常惊讶,原本以为该是没有人知道的事,突然被胖虎像很平常的样子说出来,我惊讶得差点把桌上的吸管一口吃光。
“你知道?”
“我知道啊。”
“那你怎么不跟我说?”
“说啥?”胖虎问我,“你买东西给她吃,好甜蜜喔。还是,你们感情真好,都一起用餐!还是,你……”
“够了、够了,别说了。”
“不说啰。”
“那,还有谁知道?”
“我不知道。”
“那,你答应我一件事。”
“好哇。”
“你怎么都不先考虑一下?”
“为什么要考虑呢?”
你要我答应你,我就答应你。
没有什么好考虑的。胖虎这样说,我很感动。
“别跟其他人说,尤其是钟沛文。”我说。
“好。为什么?”
“别问啦,你答应啰!”
“没问题。”
“不准泄漏喔!”
“你是不是喜欢她?”
我的心往地下弹了一下,大约过了三秒钟才回到我的胸腔。
“你说谁?”
“林庸敏啊!”
“喔,”我还以为他说钟沛文,“怎么可能。”
我把状况大致跟胖虎解释了一下,不过省略了我会唱歌给林庸敏听的部分,因为实在太奇怪了。
“我还以为你喜欢她咧。”胖虎说。
“没有。”
“不过这样,你的人真不错。”
“也还好啦。”
拿了奶茶,我们往补习班走回去,天空这时候开始飘着绵绵细雨,即使没有天气预报,大概也知道晚上会下起雨来。说不定还是大雨。
“我也跟你说个秘密。”
“什么秘密?”
“你也不能说喔!”胖虎说,“答应我。”
“喔。”
“我很羡慕你,”胖虎说,“我也想跟林庸敏一起吃饭。”
哗啦哗啦的。
雨大了。
*****
过了没多久,天气就慢慢地暖了起来,好像也在告诉我们,距离考试的日子越来越靠近了。
我的心情有点复杂,既希望考试快点到,早死早超生,又希望多一点时间准备。这样拉扯着,让我很焦虑。
“好棒好棒,你越唱越好听呢。”林庸敏跟我说。
“我知道,我之前都在荼毒你的耳朵,抱歉。”
“不会,只是真的越来越好听喔。”
“那个,问你一个问题。”
“嗯?”
“你准备的如何了?”
“你说考试吗?”她看着我,“还可以,你呢?”
“我勉强过得去。”
我担心的是胖虎,我跟林庸敏说。
我没把先前胖虎在骑楼难过的事告诉她,毕竟这是我跟胖虎之间的默契,没什么必要说出来。
“我明天,可以让胖虎跟我们一起吃饭吗?”我说。
“胖虎?”
“嗯,我想,你可以顺便教他一点功课。”
“嗯。” 我想这个“嗯”是代表同意吧,至少她没有反对。
我把这件事告诉胖虎,胖虎很开心,不停问我林庸敏喜欢吃什么东西,喝什么饮料。
“我怎么知道,我没问过。”
对呀,我竟然都没问过她喜欢吃什么,只是买自己认为女生会吃的东西。对于喜欢擅自下决定的这个个性,我也有点不好意思。
“那怎么办?我该买些什么好?”胖虎焦急地。
“你不必担心这些,中餐我会处理好。”
“怎么可以,现在是我得报答她,是我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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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节:然后的然后(36)
“喔。”
怎么搞的,我竟然有点怅然若失。
“我帮你想办法啦。”
下课时间我抽了个空,在厕所门口找到钟沛文。
“那个,我可以问你个奇怪的问题吗?”
“你又想些什么怪怪的东西了?”她呵呵笑着。
“不是啦,这次没有胡说。”
“好哇,你说来听听。”
“你知不知道林庸敏喜欢吃什么?”
“怎么问这个问题呢?”
“这个……”
我大致说出我拜托林庸敏教胖虎功课的事,只说出为了感谢她,胖虎想替林庸敏买中餐。
“你真的很热心,果然是个好人。”
“没有啦,胖虎是我的好朋友哇,我又没能力教他。”
“你喜欢林庸敏对不对?”
“啊?”怎么又来了?
“我有看到喔,你都会陪她吃中餐。”
所以说,这已经不是秘密了。
“你怎么看到的?”
“当然啊,偶尔吃中餐时间短一点,回教室都会看到你跟她呢。”
“不是你想的那样,你误会了。”
“是吗?”她歪着头,“我还看到,她很认真听你说话呢。”
我喜欢钟沛文歪着头的样子。
不过,那是在唱歌,不是说话,还好钟沛文不知道。
“真的没有,你相信我。”我很认真。
“我当然相信你,没有就没有啰。”
“那,再拜托你帮我问一下。”
“OK,那你要怎么报答我?”
“都可以,你说出来都可以。”
“好,那等我想到之后再告诉你。”
“啊,真的喔,一般不是你都要说,没啦,开玩笑的,这样吗?”
“我不是一般人啊。”
“那你是什么人?”
“偷偷告诉你,我是外星人。”她吐着舌头,“不要告诉别人喔。”
真是胡说八道,跟谁学的。
“你啊。呵呵!”
我喜欢钟沛文吐着舌头的样子。
后来我才知道,林庸敏不喜欢吃面包,也不喜欢喝奶茶。
这是我一直以来买给她吃的东西,每次看她吃光光,还以为她很喜欢。我发现我大错特错,却也没机会补偿。
那为什么,她还要吃光光呢?
我不懂。为什么不跟我说呢?我不懂。
好奇怪。
*****
第一次,我很认真地在一旁陪着他们两个,空气有点尴尬。但我用感激的眼神望着林庸敏,这场午餐的约会,我话不多。
林庸敏看着我的时候,我看得出她的眼神会笑。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我也许可以清楚,这种微笑的眼睛让人很舒服。我很舒服,胖虎想必更加快乐。
胖虎买了寿司,加上无糖多多绿。
这得感谢钟沛文,她提供了一长串林庸敏喜欢的菜单,以及不很喜欢但不排斥的食物们。
我找了个空当,借口去上厕所,就溜到楼下去。
买了包烟。
那次之后,我再也没有跟林庸敏在教室里头一起用餐。
我很高兴,就像自己做了什么好事一样,我帮了胖虎,也解决了林庸敏中餐的问题,一举两得,不亦乐乎,马马虎虎,我不在乎。
点了一根烟,我告诉自己这样很好,却发现自己莫名其妙哼着歌,好像一直以来的习惯突然没有了依靠。
看着烟燃烧,我告诉自己这样很好,却发现自己突如其来很寂寞,好像这段时间不知道该往哪里跑。
“啊,你会抽烟?”
“抽烟?”
钟沛文的声音在左后方响起,我慌忙之中不知道该回答些什么,只有傻傻地看着她。
“你真的会抽烟呢!”
“是啊,还不太熟练,马马虎虎啦。”
“不要说得好像很了不起一样。”
“我有吗?”
她歪着头看我,好像看着什么有意思的动画一样。
“抽烟的时候都在想什么?”
“想……”我熄了烟,“黄花岗七十二烈士。”
“又胡说。”
“没想什么,就胡思乱想罢了。”
“别抽了,抽烟心会变成黑的。”
“本来就是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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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节:然后的然后(37)
“我看看,”她手指放在下巴,煞有介事地看了半天。
“只黑了百分之十,还有救。”
“喔?你看得见我的心?”
“那当然,我是外星人啊!”
你是外星人,我还是异形终结者呢。
“喔,你不相信我?”
“有人会相信吗?”
“我啊,如果你这样跟我说,我一定相信你。”
“怎么可能?”
“我就是相信你啊。”
我是说,你怎么可能是外星人嘛。
“你知道吗?”钟沛文说,“其实鬼只是外星人而已。”
“喔喔喔喔喔!”我惊讶地,“你怎么会知道的?”
“我不告诉你。”她故作神秘地笑着。
“你该不会被外星人抓走过吧?”
“你怎么知道的?”
“屁咧!”
她告诉我,国小三年级的时候,有一次跟爸妈一起到某个风景区玩,在草丛里头看见了绿色的小光点,很多很多,在空中飞啊飞的。
“哪个风景区?我也想去瞧瞧。”我说。
“小时候的事了,早就忘光啰。”她继续说着。
那些小光点有的时候飞得快,有的时候像在空中静止不动一样。
好多,好多,看得她眼花缭乱。
“你怎么不马上将它拍下来?一定可以卖很多钱。”
“手里没有相机咩!”她说,“好多好多,好漂亮喔。”
“外星人把你抓走,有帮你植入芯片什么的吗?”我好奇地。
“有喔,嘻嘻,”她笑着,“你猜在哪里。”
我左看右看,看了半天,实在猜不透在什么地方。
只是这样的眼光在她身上飘来飘去,没多久她低下头。
“我猜不到。”我说。
“嗯。”她依旧低着头。
“在哪里?”
“嗯。”
气氛尴尬了起来。
我想我的眼神太放肆了,对一个绅士如我,淑女如钟沛文的两个人来说,是过分了点。不过,这还是我第一次这么直接地看着她。
总之场面很干,我觉得脸上长了一个故障的瓦斯炉,火力全开却没办法把火扭小,甚至连瓦斯管线都有点漏气。
“在这里,”她指着自己的眼睛,“芯片在眼睛里。”
“真的吗?”我努力往她眼睛瞧着。
“你说呢?”
我想是吧。
我看着她的眼睛,我喜欢她那深邃又明亮的双眼,好像会说话一样。
这样想着,也许就是那个什么鬼芯片,才会让她眼睛如此迷人吧。
“你真的相信外星人吗?”钟沛文说。
“这不是你跟我说的吗?”我说,“为何要不相信?”
“你真的相信我眼睛有芯片?”
“我现在看不到,但是听你说话的口气,应该真的吧!”
“等我想起来地点,我会想办法回去拍下来给你看。”她说。
“真的喔?那好哇,可以寄去电视节目。”我说。
“不,我只打算给你看而已,不寄去电视节目。”
“好可惜喔,不过这样也好,只有我知道的感觉很棒。”
“还有我,我也知道。”她嘻嘻笑着。
对,还有你,你也知道喔。
等你想起,然后我会帮你守着这个秘密。我说。
只打算给你看而已喔。钟沛文嘻嘻笑着。
*****
我答应钟沛文,不管多么无聊,心情多么不好,都不要再抽烟。
到底是谁定下的规矩,只要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必须抽烟。
那天晚上我回到家里,在阳台上面把最后几根烟抽完。我知道我会遵守约定,不知道为什么,我不想让钟沛文失望。
“抽烟的话,快乐钟也不会出现的。”她说。
“那快乐钟什么时候才会出现?”
“你猜啊。”
倒数的日子越来越接近,我每天不断重复这句话。
“嘿,胖虎,倒数的日子越来越接近了。”我说。
“是啊,要加油喔!”胖虎很有干劲。
“阿道,倒数的日子越来越接近啰!”我说。
“很好。”
我想,阿道一定是已经掌握了快乐钟吧。对他来说,快乐钟应该很简单,只要思璇好,他就很开心很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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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节:然后的然后(38)
“胖虎,你一定也有快乐钟。”
“什么钟?”
“快乐钟啊。”我说,“你要好好加油喔,别浪费她的苦心。”
我眼神往林庸敏的角度望去,胖虎眯着眼,肯定地点点头。
“我会的。对了,”胖虎说,“你要不要看我写的小说?”
“你还在写那种东西啊?”
“你要不要看?”
“专心准备考试吧你。”
第五次模拟测验,胖虎的成绩不算大幅度跃进,但是明显地有进步,可怕的是,林庸敏还是全班前三名,简直就是人间模范生。
这次思璇的成绩有起色了,反倒是我,成绩有点不尽理想。
晃来晃去,结果我自己反而是最不长进的一个,我有点气馁。
“小失误而已,别放在心上,你有实力的。”胖虎安慰我。
“谢谢你,兄弟,我会加油的。”
“别怕,考得再差,也不会输给我。”
“胡说什么啊你!”
我知道我继续意志消沉下去,我的成绩会跟我的斗志一样,跌落谷底。如果这个样子,那么我的快乐钟就没有出现的一天。
突然间,快乐钟的意义简单了,在这样被囚禁的空间里面,我所企盼的,竟然只是被成绩认同而已。我开始对这样的现况感到悲哀。原来一个人的价值,竟然存在于别人眼中自己所得到的分数,即使我懂得不少,只要一个失误,或者答案填错,在别人眼中我就是没有那个成绩,就是少了一点东西。
我要替自己买饲料,买个容器装水。笼子不必买了,这里就是。
我的翅膀被绑住,再过几天,我就可以飞出去,但在那之前,我必须吃着自己买的饲料,喝着没有味道的水,困在这里。
我知道我的青春停留在那个街口对我挥手,而我不断往前走。
我好想飞。
我能飞吗?
*****
如果说一切要从然后开始说起,那么就是这一天了。
六月二十八日,我十九岁。
没有人知道那天是我生日,那是考试前三天。
十年后,我会知道这一天对我来说,相当重要。十九岁的这一年,我急着想逃离很多东西,而那些我来不及握住的,在我二十九岁的时候,一切都来不及了。
十九岁生日那天很热。
我很焦躁。不知道是天气的关系,还是心情的关系。
有人喜欢拿自己焦躁的心情跟人分享,有人喜欢写在日记里面,有人喜欢乱吼乱叫,甚至随便乱发脾气。
我的焦躁很平常,只是想找一个地方呼吸。
“你的表情怪怪的。”胖虎说,“不舒服吗?”
“嗯,每个月都会来一次的。”
“少来,”胖虎搥了我一下,“烦什么?”
“不知道,整个心情乱哄哄的。”
“别怕,人生不过就是一堆狗屎,所以我们必须切开它。”
“干吗要切开狗屎?”
“不切开,怎么知道人生有多臭?”
喔,人生是臭的。在我十九岁的时候。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脑袋无法正常运转,不停想着“一元复屎,万象更新”,以及“有屎有终”这一类没有意义的东西。
人的运气过分好,我们会说那个人“屎运”,人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我们会说他是“屎脸”。其实“屎”有多出来的姑姑。
这就叫做“屎有余辜”。
“你还好吗?”胖虎问我。
“我也有多出来的姑姑。”
“所以你是屎?”
“当然不是。”
经过了这么多年,我只记得自己在那如大便般的岁月里,会因为很平淡无奇的东西笑个过瘾。
实在很过瘾。
但是故事走到这边,如同我的人生走到十九岁一样,无法从头来过。
我必须承认,这一些跟“屎”有关的对话,是我在故事最末,才突然回想起来,硬生生加入进来的。我知道这样做很不妥,但是我必须体谅自己的记忆,总是以片段的方式存活着。
我想这是维护自己的最好方式,否则,我真不敢想象,
如果人生到目前为止,所有的记忆都是完整的呈现在眼前,而不是如同现在般破碎而片段,我想我更无法自在地呼吸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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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节:然后的然后(39)
好痛。
好悲伤。一点一滴的。
人生就像一堆狗屎,所以我们必须切开它。
天吶,说出这样的话的胖虎,心里头是多么的挣扎呢。
我太笨,而这个社会太聪明。
“回忆之叶,粪土人生。我敢固执。”
我瞥见的。在胖虎的课本封面。
那时我并没有太大感触,就是因为这样,我距离胖虎远了。
人的距离远了,是不知不觉发生的。
我没发现。
回忆是树叶,恰巧就该掉落在人生这团粪土上。
我不敢固执。
谁又敢固执?
*****
中午过后,我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事情来庆祝自己的生日。
我笑了。
胖虎不知怎么搞的,拿着一叠厚厚的纸,要我看看。
“这什么?考前大猜题?”我犹豫着。
“看一下,我写的小说。”
“拜托,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写啊?”
“看看嘛,看看不会怎样的。”
“我不要,这对我来说太艰困。”
不好看嘛,我怕说出来伤你的心,这样不好。
说好看嘛,又怕你不念书了,最后剩下几天,都拿来荒废在这东西上。这样更不好。
“你总不看,我也不知道自己写得好不好。”他说。
“那你自己觉得呢?”
“我觉得还不够好。”
“那就等到你觉得好的时候,再拿给我看。”
“噢。”他脸上露出失望,很失望。
不知道这是第几次,我拒绝看胖虎的作品。
天知道那里面究竟写了些什么。
我觉得自己很怪,只是看一下,马虎打发并不难。
我没有。
于是我突然有种胸口很闷的感受。喘不过气,呼吸不过来。
很累,很想放空。
于是我逃了。
远远的。
补习班十四层楼,我的生日在楼顶上。
一个人,啤酒,被我打得满地找牙的课本。
我就躲到这地方上来,一个人。
那年纪的我特别爱这种文艺复兴的快乐吧。
电梯只到十二层,最顶两层是什么,在此之前我从来不知道。
也没什么必要知道,我的人生只有课本,考试,以及时间而已。
上了十二层,我才知道原来十二、十三层都有公司,我几乎像个小偷般蹑手蹑脚地摸上去,而十三层到十四层,只有一段梯子。
只有一段梯子,夸张了这么高的大楼。
我想不透,却也没花什么精神去想透,只知道这样上去,有自由的空气。那捆啤酒我可是千辛万苦才扛上去的,重考一年,别说爬个梯子,要我举手答“有”都嫌自己的手太重。
*****
十三层到十四层的那梯子,我以为只有我会找到。
一捆啤酒被我喝得乱七八糟左右,我才发现有个人在我的背后拉着我的影子,不吭声的。
如果未来会发生什么事情,我知道就是这一秒钟那个眼神杀了我。
也杀了所有一切的可能。
十八岁该是青春洋溢的年华啊。
我的十八岁在勉强以及失望中度过。
我知道勉强是什么意思,但我认为,日本人的勉强更有意思。
有一天我看了日本的电视节目,才发现日本人的勉强代表努力用功念书的涵义。
太贴切了我觉得。
只是没想到,我的十九岁如同十八岁一样。
勉强,以及失望。
我对天空干了一杯,然后格格地笑了起来。
压根儿没发现我的左后方一对眼睛注视着我。
“生日快乐。”我对自己说。
“生日快乐。”那个声音对我说。
谢谢你呀,钟沛文。
如果没有你的祝福,我连自己需要的是什么都不知道。
“你怎么在这?”我回过头。
“我也想问你同样的话呢。”
“你、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我不知道啊。”
“那你怎么会在这里?”
钟沛文坐了下来,在我的旁边。
她用左手将裙子压住,右手托着下巴偏着头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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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节:然后的然后(40)
那时候我朦朦胧胧的,血液中大概有百分之八十的酒精浓度。
“在这里干什么呢?”
“我?”我放下手里的啤酒,“哈哈哈。”
我笑了,嘴巴张得大大的。
也不知道怎么搞的,夏天的蚊子太多,竟然有只不知好歹的蚊子,飞进了我的嘴巴里。
“我咧呸!”我赶忙制止蚊子进入我的体内。
“呸什么?”
“没事,蚊子飞进我嘴里。”
来不及了,那只没礼貌的蚊子,已经进入我的体内来个人体探险。
我突然想替这蚊子取个名字,就叫做“八郎”吧。别问我为什么替他取这么酷的名字,只是为了回家之后可以写篇“祭八郎文”来替他哀悼几秒钟。
“祭八郎听起来好难听。”钟沛文掩着嘴偷笑。
是啊哈哈,好难听,比“祭十二郎文”难听多了。
“你没有偷抽烟吧?”她?#91;着眼问我。
“没有,”我拍胸脯,“我都很光明正大。”
“重点在抽烟,不在偷!”她手叉着腰一副很生气的模样。
“没有啦,我是认真的。”
“那你在干吗?”
“跟八郎说话。”我说,“它刚跟我交代遗言。”
呃,我的嘴巴里好像还有八郎死前遗留下来的味道。
“又胡说,别闹了。”
她看了我好一会儿:“为什么在这里喝酒呢?”
“找一个痛快吧。”我胡说。
“为什么要痛快呢?”
所谓的痛快究竟是什么呢?很难搞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