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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的然后

_6 敷米浆(当代)
  “怎么了?”
  “我蹲太久,站不起来。”
  我笑着,胖虎也笑了。
  十八岁,十九岁啊。
  *****
  补习班老师说,少盖一个监狱,就可以多盖一个学校。
  我们需要的是教育,多一间学校,多一点教育,就会少一点犯罪。
  所以多盖一间学校,也可以少盖一个监狱。
  这是A可以得证B,B也可以得证A的最好例子。
  对我来说,补习班就像另外一种形式的监狱,虽然我们还是有自由,但是被困住的,是我极度想要飞翔的翅膀。
  黑板上的倒数越来越少,教育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变成了监狱。
  我想这个时候,无论是谁,都会想逃吧。
  中午我回到补习班,正练习着准备唱给林庸敏听的歌,回到座位上,却什么人也看不见。我左手拎着面包,右手夹着两罐饮料,就这样呆呆地看着空荡的座位发呆。
  有那么一秒钟我觉得被这个世界遗弃了,不管有什么声音,在我耳里听来都像是空洞的回音,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过来。
  “发呆吗?”
  林庸敏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低头才发现,面包已经掉落在桌上。
  竟然没有发出声音。
  “面包掉了。”我毫无意义地回话。
  “是啊,在想什么呢?”
  “没什么,你去了哪儿了?”
  “洗手间。”
  “是喔。”
  “怎么了?”
  “没什么。”
  “谢谢你,”林庸敏笑着,“今天准备什么歌给我听呢?”
  我还是呆在当场,有点说不出话来。
  我开始怀疑自己究竟为何会这么失魂落魄。
  “我刚刚……我刚刚以为你不见了。”我说。
  “我怎么会不见呢?”
  “也是,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这样想着。”
  “别担心,我不会不见的。”
  “这样就好。”
  “我肚子饿了呢,你准备什么歌呢?”
  我想了想,把面包递给她之后,忍不住开口问。
  “你是第一次跟我说你肚子饿。”
  “我肚子也会饿的啊,饿了就想听歌。”
  “真特别。”
  究竟她是为了听歌,还是为了吃面包。
◇BOOK.HQDOOR.COM◇欢◇迎访◇问◇
第35节:然后的然后(35)
  我不得而知,至少维持这样的关系,我很满足。
  傍晚胖虎跟我一起去买珍珠奶茶的时候,天空灰蒙蒙的,似乎就要下雨了,我跟他加快脚步,深怕一个不小心会变成落汤鸡,而胖虎会变成落汤虎。
  “你中午都吃啥咧?”我好奇。
  “随便吃啰。”
  “是喔。”我点点头,“随便吃也这么壮。”
  “你最近都吃面包喔。”
  “你怎么知道?”我惊讶地,“珍奶两杯,去冰半糖。”
  “我看到啦,你都会买东西给林庸敏吃。”
  “啊?”
  我非常惊讶,原本以为该是没有人知道的事,突然被胖虎像很平常的样子说出来,我惊讶得差点把桌上的吸管一口吃光。
  “你知道?”
  “我知道啊。”
  “那你怎么不跟我说?”
  “说啥?”胖虎问我,“你买东西给她吃,好甜蜜喔。还是,你们感情真好,都一起用餐!还是,你……”
  “够了、够了,别说了。”
  “不说啰。”
  “那,还有谁知道?”
  “我不知道。”
  “那,你答应我一件事。”
  “好哇。”
  “你怎么都不先考虑一下?”
  “为什么要考虑呢?”
  你要我答应你,我就答应你。
  没有什么好考虑的。胖虎这样说,我很感动。
  “别跟其他人说,尤其是钟沛文。”我说。
  “好。为什么?”
  “别问啦,你答应啰!”
  “没问题。”
  “不准泄漏喔!”
  “你是不是喜欢她?”
  我的心往地下弹了一下,大约过了三秒钟才回到我的胸腔。
  “你说谁?”
  “林庸敏啊!”
  “喔,”我还以为他说钟沛文,“怎么可能。”
  我把状况大致跟胖虎解释了一下,不过省略了我会唱歌给林庸敏听的部分,因为实在太奇怪了。
  “我还以为你喜欢她咧。”胖虎说。
  “没有。”
  “不过这样,你的人真不错。”
  “也还好啦。”
  拿了奶茶,我们往补习班走回去,天空这时候开始飘着绵绵细雨,即使没有天气预报,大概也知道晚上会下起雨来。说不定还是大雨。
  “我也跟你说个秘密。”
  “什么秘密?”
  “你也不能说喔!”胖虎说,“答应我。”
  “喔。”
  “我很羡慕你,”胖虎说,“我也想跟林庸敏一起吃饭。”
  哗啦哗啦的。
  雨大了。
  *****
  过了没多久,天气就慢慢地暖了起来,好像也在告诉我们,距离考试的日子越来越靠近了。
  我的心情有点复杂,既希望考试快点到,早死早超生,又希望多一点时间准备。这样拉扯着,让我很焦虑。
  “好棒好棒,你越唱越好听呢。”林庸敏跟我说。
  “我知道,我之前都在荼毒你的耳朵,抱歉。”
  “不会,只是真的越来越好听喔。”
  “那个,问你一个问题。”
  “嗯?”
  “你准备的如何了?”
  “你说考试吗?”她看着我,“还可以,你呢?”
  “我勉强过得去。”
  我担心的是胖虎,我跟林庸敏说。
  我没把先前胖虎在骑楼难过的事告诉她,毕竟这是我跟胖虎之间的默契,没什么必要说出来。
  “我明天,可以让胖虎跟我们一起吃饭吗?”我说。
  “胖虎?”
  “嗯,我想,你可以顺便教他一点功课。”
  “嗯。”   我想这个“嗯”是代表同意吧,至少她没有反对。
  我把这件事告诉胖虎,胖虎很开心,不停问我林庸敏喜欢吃什么东西,喝什么饮料。
  “我怎么知道,我没问过。”
  对呀,我竟然都没问过她喜欢吃什么,只是买自己认为女生会吃的东西。对于喜欢擅自下决定的这个个性,我也有点不好意思。
  “那怎么办?我该买些什么好?”胖虎焦急地。
  “你不必担心这些,中餐我会处理好。”
  “怎么可以,现在是我得报答她,是我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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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节:然后的然后(36)
  “喔。”
  怎么搞的,我竟然有点怅然若失。
  “我帮你想办法啦。”
  下课时间我抽了个空,在厕所门口找到钟沛文。
  “那个,我可以问你个奇怪的问题吗?”
  “你又想些什么怪怪的东西了?”她呵呵笑着。
  “不是啦,这次没有胡说。”
  “好哇,你说来听听。”
  “你知不知道林庸敏喜欢吃什么?”
  “怎么问这个问题呢?”
  “这个……”
  我大致说出我拜托林庸敏教胖虎功课的事,只说出为了感谢她,胖虎想替林庸敏买中餐。
  “你真的很热心,果然是个好人。”
  “没有啦,胖虎是我的好朋友哇,我又没能力教他。”
  “你喜欢林庸敏对不对?”
  “啊?”怎么又来了?
  “我有看到喔,你都会陪她吃中餐。”
  所以说,这已经不是秘密了。
  “你怎么看到的?”
  “当然啊,偶尔吃中餐时间短一点,回教室都会看到你跟她呢。”
  “不是你想的那样,你误会了。”
  “是吗?”她歪着头,“我还看到,她很认真听你说话呢。”
  我喜欢钟沛文歪着头的样子。
  不过,那是在唱歌,不是说话,还好钟沛文不知道。
  “真的没有,你相信我。”我很认真。
  “我当然相信你,没有就没有啰。”
  “那,再拜托你帮我问一下。”
  “OK,那你要怎么报答我?”
  “都可以,你说出来都可以。”
  “好,那等我想到之后再告诉你。”
  “啊,真的喔,一般不是你都要说,没啦,开玩笑的,这样吗?”
  “我不是一般人啊。”
  “那你是什么人?”
  “偷偷告诉你,我是外星人。”她吐着舌头,“不要告诉别人喔。”
  真是胡说八道,跟谁学的。
  “你啊。呵呵!”
  我喜欢钟沛文吐着舌头的样子。
  后来我才知道,林庸敏不喜欢吃面包,也不喜欢喝奶茶。
  这是我一直以来买给她吃的东西,每次看她吃光光,还以为她很喜欢。我发现我大错特错,却也没机会补偿。
  那为什么,她还要吃光光呢?
  我不懂。为什么不跟我说呢?我不懂。
  好奇怪。
  *****
  第一次,我很认真地在一旁陪着他们两个,空气有点尴尬。但我用感激的眼神望着林庸敏,这场午餐的约会,我话不多。
  林庸敏看着我的时候,我看得出她的眼神会笑。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我也许可以清楚,这种微笑的眼睛让人很舒服。我很舒服,胖虎想必更加快乐。
  胖虎买了寿司,加上无糖多多绿。
  这得感谢钟沛文,她提供了一长串林庸敏喜欢的菜单,以及不很喜欢但不排斥的食物们。
  我找了个空当,借口去上厕所,就溜到楼下去。
  买了包烟。
  那次之后,我再也没有跟林庸敏在教室里头一起用餐。
  我很高兴,就像自己做了什么好事一样,我帮了胖虎,也解决了林庸敏中餐的问题,一举两得,不亦乐乎,马马虎虎,我不在乎。
  点了一根烟,我告诉自己这样很好,却发现自己莫名其妙哼着歌,好像一直以来的习惯突然没有了依靠。
  看着烟燃烧,我告诉自己这样很好,却发现自己突如其来很寂寞,好像这段时间不知道该往哪里跑。
  “啊,你会抽烟?”
  “抽烟?”
  钟沛文的声音在左后方响起,我慌忙之中不知道该回答些什么,只有傻傻地看着她。
  “你真的会抽烟呢!”
  “是啊,还不太熟练,马马虎虎啦。”
  “不要说得好像很了不起一样。”
  “我有吗?”
  她歪着头看我,好像看着什么有意思的动画一样。
  “抽烟的时候都在想什么?”
  “想……”我熄了烟,“黄花岗七十二烈士。”
  “又胡说。”
  “没想什么,就胡思乱想罢了。”
  “别抽了,抽烟心会变成黑的。”
  “本来就是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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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节:然后的然后(37)
  “我看看,”她手指放在下巴,煞有介事地看了半天。
  “只黑了百分之十,还有救。”
  “喔?你看得见我的心?”
  “那当然,我是外星人啊!”
  你是外星人,我还是异形终结者呢。
  “喔,你不相信我?”
  “有人会相信吗?”
  “我啊,如果你这样跟我说,我一定相信你。”
  “怎么可能?”
  “我就是相信你啊。”
  我是说,你怎么可能是外星人嘛。
  “你知道吗?”钟沛文说,“其实鬼只是外星人而已。”
  “喔喔喔喔喔!”我惊讶地,“你怎么会知道的?”
  “我不告诉你。”她故作神秘地笑着。
  “你该不会被外星人抓走过吧?”
  “你怎么知道的?”
  “屁咧!”
  她告诉我,国小三年级的时候,有一次跟爸妈一起到某个风景区玩,在草丛里头看见了绿色的小光点,很多很多,在空中飞啊飞的。
  “哪个风景区?我也想去瞧瞧。”我说。
  “小时候的事了,早就忘光啰。”她继续说着。
  那些小光点有的时候飞得快,有的时候像在空中静止不动一样。
  好多,好多,看得她眼花缭乱。
  “你怎么不马上将它拍下来?一定可以卖很多钱。”
  “手里没有相机咩!”她说,“好多好多,好漂亮喔。”
  “外星人把你抓走,有帮你植入芯片什么的吗?”我好奇地。
  “有喔,嘻嘻,”她笑着,“你猜在哪里。”
  我左看右看,看了半天,实在猜不透在什么地方。
  只是这样的眼光在她身上飘来飘去,没多久她低下头。
  “我猜不到。”我说。
  “嗯。”她依旧低着头。
  “在哪里?”
  “嗯。”
  气氛尴尬了起来。
  我想我的眼神太放肆了,对一个绅士如我,淑女如钟沛文的两个人来说,是过分了点。不过,这还是我第一次这么直接地看着她。
  总之场面很干,我觉得脸上长了一个故障的瓦斯炉,火力全开却没办法把火扭小,甚至连瓦斯管线都有点漏气。
  “在这里,”她指着自己的眼睛,“芯片在眼睛里。”
  “真的吗?”我努力往她眼睛瞧着。
  “你说呢?”
  我想是吧。
  我看着她的眼睛,我喜欢她那深邃又明亮的双眼,好像会说话一样。
  这样想着,也许就是那个什么鬼芯片,才会让她眼睛如此迷人吧。
  “你真的相信外星人吗?”钟沛文说。
  “这不是你跟我说的吗?”我说,“为何要不相信?”
  “你真的相信我眼睛有芯片?”
  “我现在看不到,但是听你说话的口气,应该真的吧!”
  “等我想起来地点,我会想办法回去拍下来给你看。”她说。
  “真的喔?那好哇,可以寄去电视节目。”我说。
  “不,我只打算给你看而已,不寄去电视节目。”
  “好可惜喔,不过这样也好,只有我知道的感觉很棒。”
  “还有我,我也知道。”她嘻嘻笑着。
  对,还有你,你也知道喔。
  等你想起,然后我会帮你守着这个秘密。我说。
  只打算给你看而已喔。钟沛文嘻嘻笑着。
  *****
  我答应钟沛文,不管多么无聊,心情多么不好,都不要再抽烟。
  到底是谁定下的规矩,只要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必须抽烟。
  那天晚上我回到家里,在阳台上面把最后几根烟抽完。我知道我会遵守约定,不知道为什么,我不想让钟沛文失望。
  “抽烟的话,快乐钟也不会出现的。”她说。
  “那快乐钟什么时候才会出现?”
  “你猜啊。”
  倒数的日子越来越接近,我每天不断重复这句话。
  “嘿,胖虎,倒数的日子越来越接近了。”我说。
  “是啊,要加油喔!”胖虎很有干劲。
  “阿道,倒数的日子越来越接近啰!”我说。
  “很好。”
  我想,阿道一定是已经掌握了快乐钟吧。对他来说,快乐钟应该很简单,只要思璇好,他就很开心很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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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节:然后的然后(38)
  “胖虎,你一定也有快乐钟。”
  “什么钟?”
  “快乐钟啊。”我说,“你要好好加油喔,别浪费她的苦心。”
  我眼神往林庸敏的角度望去,胖虎眯着眼,肯定地点点头。
  “我会的。对了,”胖虎说,“你要不要看我写的小说?”
  “你还在写那种东西啊?”
  “你要不要看?”
  “专心准备考试吧你。”
  第五次模拟测验,胖虎的成绩不算大幅度跃进,但是明显地有进步,可怕的是,林庸敏还是全班前三名,简直就是人间模范生。
  这次思璇的成绩有起色了,反倒是我,成绩有点不尽理想。
  晃来晃去,结果我自己反而是最不长进的一个,我有点气馁。
  “小失误而已,别放在心上,你有实力的。”胖虎安慰我。
  “谢谢你,兄弟,我会加油的。”
  “别怕,考得再差,也不会输给我。”
  “胡说什么啊你!”
  我知道我继续意志消沉下去,我的成绩会跟我的斗志一样,跌落谷底。如果这个样子,那么我的快乐钟就没有出现的一天。
  突然间,快乐钟的意义简单了,在这样被囚禁的空间里面,我所企盼的,竟然只是被成绩认同而已。我开始对这样的现况感到悲哀。原来一个人的价值,竟然存在于别人眼中自己所得到的分数,即使我懂得不少,只要一个失误,或者答案填错,在别人眼中我就是没有那个成绩,就是少了一点东西。
  我要替自己买饲料,买个容器装水。笼子不必买了,这里就是。
  我的翅膀被绑住,再过几天,我就可以飞出去,但在那之前,我必须吃着自己买的饲料,喝着没有味道的水,困在这里。
  我知道我的青春停留在那个街口对我挥手,而我不断往前走。
  我好想飞。
  我能飞吗?
  *****
  如果说一切要从然后开始说起,那么就是这一天了。
  六月二十八日,我十九岁。
  没有人知道那天是我生日,那是考试前三天。
  十年后,我会知道这一天对我来说,相当重要。十九岁的这一年,我急着想逃离很多东西,而那些我来不及握住的,在我二十九岁的时候,一切都来不及了。
  十九岁生日那天很热。
  我很焦躁。不知道是天气的关系,还是心情的关系。
  有人喜欢拿自己焦躁的心情跟人分享,有人喜欢写在日记里面,有人喜欢乱吼乱叫,甚至随便乱发脾气。
  我的焦躁很平常,只是想找一个地方呼吸。
  “你的表情怪怪的。”胖虎说,“不舒服吗?”
  “嗯,每个月都会来一次的。”
  “少来,”胖虎搥了我一下,“烦什么?”
  “不知道,整个心情乱哄哄的。”
  “别怕,人生不过就是一堆狗屎,所以我们必须切开它。”
  “干吗要切开狗屎?”
  “不切开,怎么知道人生有多臭?”
  喔,人生是臭的。在我十九岁的时候。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脑袋无法正常运转,不停想着“一元复屎,万象更新”,以及“有屎有终”这一类没有意义的东西。
  人的运气过分好,我们会说那个人“屎运”,人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我们会说他是“屎脸”。其实“屎”有多出来的姑姑。
  这就叫做“屎有余辜”。
  “你还好吗?”胖虎问我。
  “我也有多出来的姑姑。”
  “所以你是屎?”
  “当然不是。”
  经过了这么多年,我只记得自己在那如大便般的岁月里,会因为很平淡无奇的东西笑个过瘾。
  实在很过瘾。
  但是故事走到这边,如同我的人生走到十九岁一样,无法从头来过。
  我必须承认,这一些跟“屎”有关的对话,是我在故事最末,才突然回想起来,硬生生加入进来的。我知道这样做很不妥,但是我必须体谅自己的记忆,总是以片段的方式存活着。
  我想这是维护自己的最好方式,否则,我真不敢想象,
  如果人生到目前为止,所有的记忆都是完整的呈现在眼前,而不是如同现在般破碎而片段,我想我更无法自在地呼吸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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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节:然后的然后(39)
  好痛。
  好悲伤。一点一滴的。
  人生就像一堆狗屎,所以我们必须切开它。
  天吶,说出这样的话的胖虎,心里头是多么的挣扎呢。
  我太笨,而这个社会太聪明。
  “回忆之叶,粪土人生。我敢固执。”
  我瞥见的。在胖虎的课本封面。
  那时我并没有太大感触,就是因为这样,我距离胖虎远了。
  人的距离远了,是不知不觉发生的。
  我没发现。
  回忆是树叶,恰巧就该掉落在人生这团粪土上。
  我不敢固执。
  谁又敢固执?
  *****
  中午过后,我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事情来庆祝自己的生日。
  我笑了。
  胖虎不知怎么搞的,拿着一叠厚厚的纸,要我看看。
  “这什么?考前大猜题?”我犹豫着。
  “看一下,我写的小说。”
  “拜托,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写啊?”
  “看看嘛,看看不会怎样的。”
  “我不要,这对我来说太艰困。”
  不好看嘛,我怕说出来伤你的心,这样不好。
  说好看嘛,又怕你不念书了,最后剩下几天,都拿来荒废在这东西上。这样更不好。
  “你总不看,我也不知道自己写得好不好。”他说。
  “那你自己觉得呢?”
  “我觉得还不够好。”
  “那就等到你觉得好的时候,再拿给我看。”
  “噢。”他脸上露出失望,很失望。
  不知道这是第几次,我拒绝看胖虎的作品。
  天知道那里面究竟写了些什么。
  我觉得自己很怪,只是看一下,马虎打发并不难。
  我没有。
  于是我突然有种胸口很闷的感受。喘不过气,呼吸不过来。
  很累,很想放空。
  于是我逃了。
  远远的。
  补习班十四层楼,我的生日在楼顶上。
  一个人,啤酒,被我打得满地找牙的课本。
  我就躲到这地方上来,一个人。
  那年纪的我特别爱这种文艺复兴的快乐吧。
  电梯只到十二层,最顶两层是什么,在此之前我从来不知道。
  也没什么必要知道,我的人生只有课本,考试,以及时间而已。
  上了十二层,我才知道原来十二、十三层都有公司,我几乎像个小偷般蹑手蹑脚地摸上去,而十三层到十四层,只有一段梯子。
  只有一段梯子,夸张了这么高的大楼。
  我想不透,却也没花什么精神去想透,只知道这样上去,有自由的空气。那捆啤酒我可是千辛万苦才扛上去的,重考一年,别说爬个梯子,要我举手答“有”都嫌自己的手太重。
  *****
  十三层到十四层的那梯子,我以为只有我会找到。
  一捆啤酒被我喝得乱七八糟左右,我才发现有个人在我的背后拉着我的影子,不吭声的。
  如果未来会发生什么事情,我知道就是这一秒钟那个眼神杀了我。
  也杀了所有一切的可能。
  十八岁该是青春洋溢的年华啊。
  我的十八岁在勉强以及失望中度过。
  我知道勉强是什么意思,但我认为,日本人的勉强更有意思。
  有一天我看了日本的电视节目,才发现日本人的勉强代表努力用功念书的涵义。
  太贴切了我觉得。
  只是没想到,我的十九岁如同十八岁一样。
  勉强,以及失望。
  我对天空干了一杯,然后格格地笑了起来。
  压根儿没发现我的左后方一对眼睛注视着我。
  “生日快乐。”我对自己说。
  “生日快乐。”那个声音对我说。
  谢谢你呀,钟沛文。
  如果没有你的祝福,我连自己需要的是什么都不知道。
  “你怎么在这?”我回过头。
  “我也想问你同样的话呢。”
  “你、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我不知道啊。”
  “那你怎么会在这里?”
  钟沛文坐了下来,在我的旁边。
  她用左手将裙子压住,右手托着下巴偏着头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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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节:然后的然后(40)
  那时候我朦朦胧胧的,血液中大概有百分之八十的酒精浓度。
  “在这里干什么呢?”
  “我?”我放下手里的啤酒,“哈哈哈。”
  我笑了,嘴巴张得大大的。
  也不知道怎么搞的,夏天的蚊子太多,竟然有只不知好歹的蚊子,飞进了我的嘴巴里。
  “我咧呸!”我赶忙制止蚊子进入我的体内。
  “呸什么?”
  “没事,蚊子飞进我嘴里。”
  来不及了,那只没礼貌的蚊子,已经进入我的体内来个人体探险。
  我突然想替这蚊子取个名字,就叫做“八郎”吧。别问我为什么替他取这么酷的名字,只是为了回家之后可以写篇“祭八郎文”来替他哀悼几秒钟。
  “祭八郎听起来好难听。”钟沛文掩着嘴偷笑。
  是啊哈哈,好难听,比“祭十二郎文”难听多了。
  “你没有偷抽烟吧?”她?#91;着眼问我。
  “没有,”我拍胸脯,“我都很光明正大。”
  “重点在抽烟,不在偷!”她手叉着腰一副很生气的模样。
  “没有啦,我是认真的。”
  “那你在干吗?”
  “跟八郎说话。”我说,“它刚跟我交代遗言。”
  呃,我的嘴巴里好像还有八郎死前遗留下来的味道。
  “又胡说,别闹了。”
  她看了我好一会儿:“为什么在这里喝酒呢?”
  “找一个痛快吧。”我胡说。
  “为什么要痛快呢?”
  所谓的痛快究竟是什么呢?很难搞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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