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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之花

_19 夏尔啵德莱尔(法)
这是一个”重商重利的世纪”②,第二帝国则是资产阶级飞扬跋扈的时代,经
济的一度繁荣曾经给人们带来某种虚假的乐观主义,政治上却以“沙威无处
不在”①为特征。资本主义的发展,使一切都成为利润的奴隶,整个社会都淹
没在拜金主义的冰水之中,极严重地败坏了人们的精神和彼此间的关系。波
德莱尔曾在他的文论中一针见血地指出:“当财富被表现为个人的一切努力
的唯一的、最后的目的时,热情、仁慈、哲学,在一个折中的、私有制的制
度中做成人们井同财富的一切,都统统消失了。”①他以鄙夷不屑的口吻称第
二帝国为“绝对陈腐、愚蠢和贪婪的社会”
②。在一片灯红酒绿、歌舞升平的
气氛中,他作出了如下不祥的预言:“世界要完了。..儿子将由于贪婪的
早熟而逃离家庭,不是在
18岁,而是在
12岁;他将逃离家庭,不是去寻求
充满英雄气概的冒险,不是去解救被锁在塔里的美人,不是为了用高贵的思
想使陋室生辉不朽,而是为了作买卖,为了发财,为了和他的卑鄙的爸爸竞
争..而资产者的女儿,..在摇篮里就梦想着自己会被卖到一百万。”这
种对于金钱的崇拜,在《恶之花》中,是通过诗人的悲惨命运来表现的,他
受到家人的诅咒(《祝福》),他受到世人的揶揄(《信天翁》),他的生
活像拾破烂的一样潦倒(《醉酒的拾破烂者》),他竟至于为了糊口而不得
不出卖自己的灵魂和尊严:
②见《波德莱尔全集》第二卷,第
692页。
①见拉法格《文论集》,《雨果传说》,第
66页。罗大冈译,人民文学出版社,1979年。
① Bovier-Ahamme:《Moinsd'un demi-siecle》,Europe,avril-mai1967.沙威是雨果的小说《悲惨世界》中的
人物,是资产阶级的法律的化身,素以冷酷无情著称。
②《彼德莱尔全集》第二卷,第
28页。

稻梁诗神
稻梁诗神

当严寒的一月放出它的北风,
在那雪夜的黑色的厌倦之中,
你可有人烘烤你青紫的双足?
那漆黑的夜光穿透了百叶窗,
你能温暖你冻痕累累的双肩?
钱袋空空如同你的口腹一般,
你可会从青天上把黄金收藏?
为了挣得那每晚糊口的面包,
你得像那唱诗童把香炉轻摇,
唱你并不相信的感恩赞美诗,
或像饥饿的卖艺人做尽手脚,
以博得凡夫俗子的捧腹大笑,
君不见你的笑却被泪水浸湿。
《共产党宣言》中指出:“资产阶级抹去了一切向来受人尊崇和令人敬畏的
职业的灵光。它把医生、律师、教士、诗人和学者变成了它出钱招雇的雇佣
劳动者。”③波德莱尔的这首题为《稻粱诗神》的十四行诗不是提供了一个很
好的例证吗?诗人非但失去了灵光,竟然落到了抬破烂者的地步、只能乘着
酒兴发泄胸中的郁闷,对无孔不入的第二帝国的密探表示鄙视(《醉酒的拾
破烂者》)。总之,波德莱尔用间接的方式、用具体的形象印证了他的直接
的议论,从而更生动更鲜明地再现了当时社会风气的一个本质方面。
综上所述,我们从五个方面指出了《恶之花》与现实的社会生活之间的
联系。它没有点明任何时代,它没有写出任何有代表性的姓名,它只是偶尔
提到了巴黎、塞纳河、卢浮宫,但是,它通过暗示、影射、启发、象征、以
小见大等诗的方法,间接曲折地反映出时代的风貌,同时,为了内容的需要,
它并未摈弃写实的白描手法,勾勒了几幅十分精彩的风俗画。《恶之花》展
示的是一幅法国.. 1848年前后二十余年的历史画卷,我们可以说它不全面,但
我们不能说它不深刻:我们倒似乎可以说,惟其不全面,才愈见出它的深刻,
因为它抓住了时代的灵魂的一个重要侧面,即胜利了的资产阶级和它的一部
分知识分子——“比较正直,比较敏感的人,渴望真理和正义的人,对生活
抱着很大希望的人”①——之间的矛盾。这种矛盾产生了一种精神状态,就是
法国文学史所称的“世纪病”(le mal du siecle)的进一步恶化,其最基
本的症状,是由浪漫派的“忧郁”(la mel ancolie)演化为波德莱尔的“忧..
③《波德莱尔全集》第二卷,第
80页。
①见《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一卷,第
253页。

郁”(Le Spleen)。
郁”(Le Spleen)。
有体验到这种感情,谁就不能期望取得作为作家的伟大荣誉;这是此种荣誉
的代价。”①第一位以此为代价赢得荣誉的是夏多布里昂,他的《勒内》表现
了贵族阶级的没落子弟对资产阶级革命又欢迎又恐惧的复杂心理,在成千上
万的同病相怜的人们之中·也在成千上万的资产阶级的最庸庸禄禄的子弟之
中引起强烈的共鸣,成为“整整一代人们的、充满诗意的自传”.. ②。而波德莱
尔的《恶之花》,则是在资产阶级胜利并且巩固了自己的统治之后,它的一
部分“神经比较敏锐、心地比较纯良”的子弟对丑恶的现实感到幻灭的产物。
“他们在黑暗的生活里迷失了方向,想给自己寻找一个干净的角落”③。而这
恰恰是不可能的,所以不可能,是因为他们不能彻底切断他们与资产阶级的
联系,他们不能脱离资产阶级而归附无产阶级,这是波德莱尔的忧郁的最深
刻的根源。
《恶之花》作为一面魔镜,反映得最深刻、最全面的,正是这种时代的
情绪,它通过富于哲理的沉思和细腻敏锐的感觉,将其集中、浓缩、升华为
忧郁(le spleen)这种精神状态。正如恩斯特·莱诺指出的那样:《恶之花》
是“应时而生”,波德莱尔写了《恶之花》只不过是记下了一种新的精神状
态,这种精神状态散布在当时的氛围中,而他是最杰出的创导者④。在波德菜
尔的笔下,这种精神状态表现为:透不过气来的窒息感,行动上的无能为力,
精神上的孤独,不可救药的厌倦,阴森可怖的幻象,不得不生活的痛苦,等
等。表现忧郁的诗篇很多,难以一一列举,最著名的有《破裂的钟》、《忧
郁之四》、《秋歌》、《纠缠》等。试以裂钟为例,以见一斑:
破裂的钟
又苦又甜的是在冬天的夜里,
对着闪烁又冒烟的炉人融融,
听那遥远的回忆馒馒地升起。
应着茫茫雾气中歌唱的排钟,
那口钟啊真是幸福,嗓子宏亮,
虽然年代久远,却矍铄又坚硬,
虔诚地把它信仰的呼声高扬,
宛若那在营帐下守夜的老兵。
而我,灵魂已经破裂,烦闷之中,
它想用歌声充满凛冽的夜空,
它的嗓子却常常会衰弱疲软,
①见高尔基《论文学·续集》,第
5页。
②《De la litteratute》,第二章第五节。
③见拉法格《论文学》,第
169页。
④见高尔基《论文学·续集》,第
6页。

像被遗忘的沉沉残喘的伤员,
躺在血伯中,身上堆满了尸体,
竭力挣扎,却一动不动地死去。
回忆与现实,炉火与寒气,教堂的排钟与诗人的灵魂,一系列强烈的对立,
反映出诗人力不从心的愿望;把灵魂比作裂钟,是否象征着诗人信仰的丧失?
绝望的比喻,可怖的景象,令人窒息的姿态,烘托出诗人徒劳无益的挣扎;
那一堆死尸,是否象征着诗人沉重精神包袱?一个人如果对现实的丑恶和压
迫没有深切的感受和认识,是不会有如此可怖的想象和如此沉痛的呼声的。
这是典型的波德莱尔式的忧郁。
1848年革命失败之后,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的矛盾成为法国社会的主要
矛盾,而资产阶级对无产阶级的血腥镇压继
1830年七月革命之后,又使更多
的人感到羞耻和幻灭。自
1789年大革命以来,资产阶级的意识形态一直是衡
量是非的唯一尺度,而现在这一意识形态的垄断状态被打破了。资产阶级作
家们面临着严峻的选择:或者站在资产阶级一边反对无产阶级,或者站在无
产阶级一边反对资产阶级,而真正实现了这一选择的是少数,相当多的人处
于一种痛苦的摇摆之中。他们既不满于资产阶级的统治,又不能真正地归附
于无产阶级。而事实已经证明,不但无产阶级“要在资产阶级共和国范围内
稍微改善一下自己的处境只是一种空想”①,就是资产阶级中的一些人想在资
本主义世界中“给自己寻找一个干净的角落”也是一种空想。因此,这些人
“不满现状,可是又找下到出路”①,始终处于一种不可排解的忧郁之中。这
就是《恶之花》所反映的最深刻的社会现实,一种新的条件下的世纪病。
保尔·艾吕雅指出,波德莱尔“这面魔镜没有蒙上水汽”。
②保尔·魏尔
伦说得更为明快果决:“我认为,夏尔·波德莱尔的深刻的独创性在于强有
力地、从本质上表现了现代的人..我还认为,将来写我们这个时代的历史
家们,为了不致片面,应该仔细地、虔诚地阅读这本书(指《恶之花》——
笔者注),它是这个世纪的整整一个方面的精粹和极度的浓缩。”
③读过《恶
之花》的人,会欣然承认:这并不是夸张的评价。
① Ernest Raynaud:《
charles Baudetalre》,Garnier,1922.P. 281—283.
①见《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一卷,第
417页。
②见高尔某《论文学·续集》.第
6页。
③ pau Eluard:Oeuveres completes》T.I.P.954.Bibliothque de la Pleiade.

第六章应和论及其它
第六章应和论及其它
的。波德莱尔的特点是寓深奥的理论于鲜明的形象之中,读来毫无嚼蜡之感。
他的《恶之花》仿佛一枚琢磨得玲珑剔透的钻石,在众多的平面上反射出他
的诗歌理论的不同侧面。他并未写出系统的理论著作,他的思想和观点散见
于大量的画评、书评。函扎和诗篇之中。他的深刻、敏锐、准确、渊博,甚
至矛盾,使越来越多的法国文学研究者认为,作为诗人的他是一位比批评家
圣勃夫还要伟大的批评家。亨利·勒麦特说他是法国“19世纪最大的艺术批
评家”④,安多尼·亚当则断言:“从他(指波德莱尔一笔者注)的批评文字
看,他远比圣勃夫更有把握或力.. 19世纪最大的批评家。”.. ①
许多伟大的作家同时也是伟大的批评家,这是文学史上的事实。然而,
当波德莱尔说“一切伟大的诗人本来注定了就是批评家”.. ②,保尔·瓦雷里说
“任何真正的诗人都必然是一位头等的批评家”.. ③的时候,就不仅仅是确认
了一桩事实,同时还表明文学观念发生了一种变化。波德莱尔不再用柏拉囹
的“灵感说”和“迷狂说”来解释诗歌的创作了,“从心里出来的诗”在他
那里得到的是嘲笑和鄙薄,相反,用瓦雷里的话说,他是“把批评家的洞察
力,怀疑主义,注意力和推理能力与诗人的自发的能力结合在一个人身上”①,
即诗人和批评家一身而二任,或者诗人和批评家生来就应该是一个人。这是
(就波德莱尔而言)对盛极而衰的浪漫主义的修正与反拨。
波德莱尔的文学活动开始于.. 40年代初,是时浪漫主义的“庙堂出现了裂
缝”,古典主义有回潮之势,唯美主义已打出了旗帜,现实主义尚在混乱之
中。“伟大的传统业已消失,而新的传统尚未形成”.. ②,这是一个流派蜂起,
方生方死的时代,既是新与旧更替的交接点,又是进与退冲突的漩涡。波德
莱尔正是站在这佯一个十字路口上,瞻前顾后,继往开来,他不仅是诗歌创
作上的贾努斯③,也是文艺批评上的伊阿诺斯。他的文艺思想在时代思潮的碰
撞中形成,又反映了时代思潮的变化,有卓见,也有谬误,丰富复杂,充满
矛盾,其中既有传统的观念,又蕴藏着创新的因素,既表现出继承性,又显
露出独创性,成为后来许多新流派的一个虽遥远却又有迹可寻的源泉。
诗人波德莱尔是一位美学家。他的诗歌理论,其实就是他的美学理论,
因为他认为:“现代诗歌同时兼有绘画、音乐、雕塑、装饰艺术、嘲世哲学
和分析精神的特点;不管它修饰得多么得体、多么巧妙,它总是明显地带有
取之于各种不同的艺术的微妙之处。”④于是,“对于一幅画的评述不妨是一
首十四行诗或一首哀歌”。⑤在他看来,诗可以论画,画也可以说诗,诗画虽..
④ Paul Verlaine:Oeuvres Posthumes Ⅱ,P.4.Albert Messein,1927.
① Henri Lemaitre:《La Poesie depuis Baudelaire》,P.22.Armand Colin,1965。
② Antoine Adam:《
Litterature fran caise》,T.I,P.106.Larousse,1960。
③见《波德莱尔全集》第二卷,第
793页。
① paul valery,《
Oeuvres completes》.T.I,P.1035.Pleiade。
② paul Valery:《
Oeuvres completes》,T.I.P.604。Pleiade。
③见《波德莱尔全集》第二卷,第
493页。
④罗马神话中的两面神。
⑤见《波德莱尔全集》第二卷,第
167页。

殊途而同归。因此,《恶之花》中表现或陈述出来的创作思想和创作方法与
他在其它地方所作的注论阐述既相互补充,又相互发明,水乳交融,浑然一
体。
殊途而同归。因此,《恶之花》中表现或陈述出来的创作思想和创作方法与
他在其它地方所作的注论阐述既相互补充,又相互发明,水乳交融,浑然一
体。
⑥”这是波德莱尔为《恶之花》草拟的序言中
的话,如果再加上应和论和想象论,就可以被视为他的完整的美学原则了。
一切文艺创作活动的根本出发点是文艺对现实世界(人的主观世界也可
以是现实世界的一部分)和非现实世界(例如想象世界,中国文论中所谓“意
境”之境,王国维所说的“造境”之境)的关系,以及作家对这种关系的感
受和认识。波德莱尔认为“世界是一个复杂而不可分割的整体”民“我们的
世界只是一本象形文字的字典”②。表现周围世界的真实是小说的目的,而不
是诗的目的,“诗最伟大、最高贵的目的”是美
③,诗要表现的是“纯粹的愿
望、动人的忧郁和高贵的绝望”④。诗人要“深入渊底,地狱天堂又有何妨,
到未知世界的底层发现新奇”⑤,要“翱翔在人世之上,轻易地了解那花儿和
无语的万物的语言”⑥。与小说所表现的真实相比、“诗表现的是更为真实的
东西,即只在另一个世界是真实的东西”⑦。波德莱尔并不否认“我们的世界”
的真实性,但是他认为在“我们的世界”的后面存在着“另一个世界”,那
是更为真实的,是上帝根据自己和天堂的形象创造和规定的,而诗人之所以
为诗人,乃是因为他独具只眼,能够读懂这部“象形文字的字典”。所谓“读
懂”,就是洞见世界的整体性和世界的相似性,而这种“整体性”和“相似
性”的表现是自然中的万物之间、自然与人之间、人与人之间、人的各种感
官之间、各种艺术形式之间有着隐秘的、内在的、应和的关系,而这种关系
是发生在一个统一体之中的。波德莱尔在著名的十四行诗《应和》中,集中
地、精练地、形象地表达了这种理论:
应和
自然是座庙宇,那里活的柱子
有时说出了模模糊糊的话音,
人从那里过,穿越象征的森林,
森林用熟识的目光将他注视。
如同悠长的回声遥遥地汇合
在一个混沌深辽的统一体中
⑥见《波德莱尔全集》第二卷,第
418页。
②见《波德莱尔全集》第二卷,第
784页。
③见《波德莱尔全集》第二卷,第
59页。
④见《波德莱尔全集》第二卷,第
329页。
⑤见《波德莱尔全集》第二卷,第
334页。
⑥见《恶之花》第
20首《献给美的颂歌》。
⑦见《恶之花》第
3首《高翔远举》。

广大浩谩好像黑夜连着光明——
芳香、颜色和声音在互相应和。
有的芳香新鲜若儿童的肌肤。
柔和如双簧管,青翠如绿草场,
——别的则朽腐、浓郁、涵盖了万物,
像无极无限的东西四散飞扬,
如同龙涎香、麝香、安息香、乳香
那样歌唱精神和感觉的激昂。
这首诗被称为“象征派的宪章”
⑧,内容非常丰富,影响极为深远。它首
先以一种近乎神秘的笔调描绘了人同自然的关系。自然是一种有机的生命,
其中的万事万物都是彼此联系的,以种种方式显示着各自的存在。它们互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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