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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之花

_18 夏尔啵德莱尔(法)
政权的更迭,财富的增殖,人民的苦难,都只如浮光掠影一般,在镜子的表
面闪闪烁烁,转瞬即逝,而在镜子里面附着不去的,是一片光怪陆离、阴森
可怖的景象,透出一股逼人的寒气,直射到观者心中最隐秘的角落。当波德
莱尔发现没有一种美是不包含不幸的时候,不禁万分惊异,这样问道:“难
道我的头脑是一面魔镜吗?”②在他的头脑中,一切都被笼罩在浓重的优郁之
中。《恶之花》正是这个头脑中产生出来的一面魔镜。稍后的波兰杰出的批
判现实主义作家奥洛什科娃曾经这样写道:“我们可以把小说比作一种魔镜,
这种魔镜不仅能反映出事物的外貌及它为众人所能看到的日常秩序,同样也
能表现出事物的最深邃的内容,它们的类别和五光十色,以及它们之间所进
行的相斥相引,它们产生的原因及其存在的结果。”③这当然只是小说家们追
求的一种理想,真正可以称为“魔镜”的小说毕竟是其中最优秀者。但是,
小说一旦达到此种境界,便与波德莱尔对于诗的理解相通了,所以,巴尔扎
克和福楼拜,在他看来都是伟大的诗人。就其精神实质来说,波德莱尔的《恶
之花》和巴尔扎克、福楼拜、斯丹达尔等的优秀小说一样,表现的是一代青
年的灵魂,及其在一个散发着铜臭气的氛围中的沉沦和挣扎;这是时代的情
绪,历史的反光,被以间接曲折甚至变形的方式映照出来。
波德莱尔谈到《恶之花》的时候,曾经说过:“在这本残酷的书里,我
放进了我全部的心,全部的温情,全部的信仰(改头换面的),全部的仇恨。”
此言不虚,他被视为最真诚、最坦白、最勇敢的诗人,也因此有许多学者力
图为他的每一首诗找出个人生活方面的依据。事实上,这并不是没有困难的,
因为波德莱尔本人十分强调他的诗的非个人性,也就是说,他为了表现某种
普遍的情绪和感受,而在书中采甲了某些并不属于他个人的细节。当第二帝
国的法庭勒令他删除六首诗的时候,他写信给一个杂志的主编说:“我将设
法让人理解;——时而很高,时而很低。由于这个方法,我能够下降到丑恶
的情欲之中。只有绝对居心不良的人才会不理解我的诗的有意的非个人性。”
①这种“有意的非个人性”被后来的象征派诗人理解为诗排斥纯粹的个人感
情,这是后话。这里波德莱尔的意图却是清楚的:为了描写某种罪恶,可以
把自己并不曾犯下的罪恶加在自己身上。正是这种方法,使《恶之花》远远
地超出了作者自传的范围,而具有一种更为普遍、更为本质的意义。事实上,
①《Baudelaire et Asselineau》,P.62.
①见斯丹达尔《红与黑》中译本,
1986年,上海译文出版社,第
97页。
② Victor Hugo,《
Preface de Cromwell》,Louis Conard, Paris,P.14.
③见《波德莱尔全集》第一卷,第
657页。
①见《古典文艺理论译丛》第四册,《论叶什的小说——并泛论一般的小说》,林波译。

远在《恶之花》出版之前,波德莱尔就表示过反映社会上普遍的感情的愿望,
他在论工人诗人皮埃尔·杜邦的文章中写道:“在一本不偏不倚的书中,讲
一讲路易·菲利普治下的青年的感情、理论、外部生活、内心生活和风俗习
惯,该是多么有趣!”
远在《恶之花》出版之前,波德莱尔就表示过反映社会上普遍的感情的愿望,
他在论工人诗人皮埃尔·杜邦的文章中写道:“在一本不偏不倚的书中,讲
一讲路易·菲利普治下的青年的感情、理论、外部生活、内心生活和风俗习
惯,该是多么有趣!”这样的书他没有写,但是这种愿望化成了《恶之花》
中的诗句。《恶之花》出版之后,波德莱尔针对一些人的攻击,自我辩护说,
《恶之花》是“一本表现精神在恶中骚动的书”
①。波德莱尔的意图并未逃过
他的同时代的人的眼睛。当
1850年
6月,《家庭杂志》发表他的两首诗时,
曾有过这样的预告:“即将出版”的《边缘》一书,“旨在表现现代青年的
精神骚乱和忧郁”。次年
4月,《议会信使》杂志也曾有过同一本书的预告,
其中说道,本书“旨在再现现代青年精神骚乱的历史”。我们知道,《边缘》
乃是《恶之花》的雏型。这一切都表明,彼德莱尔对《恶之花》所具有的历
史的、时代的性质,在思想上是十分明确的。在一本抒情诗集中,作者就是
抒情主人公,而抒情主人公的生活范围又超出了作者本人的实际经历,从而
使诗集打破了作者自传的束缚,具有一种更广泛、更普遍、更深刻的社会意
义,这种关系并不奇怪,文学史上并不缺少这样的例证,尤其是伟大作家的
白传性作品更具说服力。英国诗人
T.S·艾略特说得好:“伟大的诗人在写
他自己的时候就是在写他的时代。”②值得人们注意的是,波德莱尔自觉地意
识到了这一点。
“作为观念形态的文艺作品,都是一定的社会生活在人类头脑中的反映
的产物。”③《恶之花》并不例外。波德莱尔曾经明确地表示过:“我知道我
写的是什么,我只讲述我见过的东西。”④他断然拒绝刊物对他的作品的任何
微小的改动,因为他所写的都是真实的而非臆造的。然而,我们知道,波德
莱尔的头脑“是一面魔镜”,他的眼睛也是不同于常人的诗的眼睛。因此;
《恶之花》之反映社会生活,不是像普通的镜子那样刻板地、一丝不爽地反
映它所面对的一切,而是把外界事物经过筛选和幻化之后,再经由这一面魔
镜折射出来;波德莱尔看待社会生活,也不像普通人那样把目光停留在事物
的表面,而是深入到事物的内部,洞观其中的隐秘的应和关系。固然,我们
也可以在《恶之花》中发现不少现实生活中的细节,甚至描写得十分逼真生
动的细节,但是不管这些描写是多么引人注意,却毕竟不是《恶之花》反映
社会生活的主要方式。由于波德莱尔对小说的真实和诗的真实有着完全不同
的看法,在反映和表现时代及社会生活这一点上,《恶之花》就采取了不同
于他的叙事性作品的方式。
关于
1848年革命。这是一次在欧洲近代史上具有划时代意义的革命,
波德莱尔一度参加过,并在街垒上战斗过,但是他并不理解这次革命的真正
的意义,只是受到一种破坏欲的驱使;他并不理解无产阶级的历史使命,只
是要发泄对资产阶级的仇恨和鄙夷。他可以在《打开我的心灵》这样一部散
文体的作品中直抒胸臆,痛快淋漓:
② 1858年
11月
10日,波德莱尔致阿尔封斯·德·卡洛那书。
①见《波德莱尔全集》第二卷,第
26页。
②见《波德莱尔全集》第一卷,第
195页。
③转引自杨周翰作《艾略特与文艺批评》,载《世界文学》
1980年第
1期。
④见毛泽东《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

我在
1848年的沉醉。
这种沉醉是什么性质?
对报复的爱好。对毁灭的自然的乐趣。
六月的恐怖,人民的疯狂和资产者的
疯狂。对罪恶的自然的喜爱。
1848年所以有趣,仅仅是因为人人都
在其中建立着有如空中楼阁一样的乌托邦。
1848年所以迷人,仅仅是由于可笑之过分本身
⑤。
而在《恶之花》中,我们只看到三五处相当隐晦的影射:在《祝福》中,他
提到了“愤怒的人民”;在《天鹅》中,他寄同情于“囚徒”、“俘虏”、
“被遗忘在岛上的水手”;在《猫头鹰》中,他告诫人们要畏怯“运动和喧
哗”,在《风景》中,他写道“暴乱徒然地在我的窗前怒吼”。寥寥几句诗,
就让读者想到了令资产者心惊胆战的
1848年革命,让读者看到了一个资产阶
级诗人在革命失败后的消极颓唐的精神状态。影象虽不真切,却激起读者的
丰富联想,而且必然是沿着波德莱尔所暗示的方向。
关于劳动人民的苦难。在法国历史上,第二帝国被称为“胜利的资产
者”的时代,工业资产阶级和资本主义的经济从七月王朝开始,特别是从四
十年代开始,获得了蓬勃的发展和壮大,其代价是农村的调敝,农民的破产,
工人工资的下降,劳动人民生活状况的普遍恶化。对于在贫困中挣扎的下层
人民,波德莱尔曾表现出深切的同情,他在论皮埃尔·杜邦的那篇文章中,
以写实的语句,描绘过他们的悲惨境遇:“不论一个人属于什么党派,不论
他怀有什么偏见,他都不能不看到这病态的人群而为之动容,他们呼吸着车
间里的灰尘,吞咽着棉絮,浸染着水银和艺术杰作所必须的各种毒物,他们
睡在虫子堆里..”而在《恶之花》中,直接提到“工人”的诗句只有两处,
如在《薄暮冥冥》中:“那些工人累弯了腰重拥枕席”,他们从黄昏的到来
中得到慰藉。然而,穷人的命运却在《快乐的死人》一诗中通过象征的手法
得到了表现:
穷人之死
死亡给人慰藉,唉!又使人生活;
这是生命的目的,唯一的希望,
像琼浆一样,使我们沉醉,振作,
给我们勇气直走到天色昏黄;
穿过飞雪,穿过浓霜,穿过暴雨,
那是漆黑的天际的颤颤光华;
那是写在册子上的著名逆旅,
那里可以吃,可以睡,可以坐下:
⑤ 1863年
6月
20日,波德莱尔致夏邦蒂埃书。

这是天使,在有磁的手指间,
掌握睡眠恩赐恍饱和梦幻,
又替赤裸的穷人把床铺整顿;
这是神衹的荣耀,神秘的谷仓,
这是穷人的钱袋,古老的家乡,
这是通住那陌生天国的大门!
穷人的劳顿的一生,就是走向死亡的过程,死亡对他们来说,并不是一件可
怕的东西,而是休息,是安慰,是解脱。这自然是波德莱尔的一种消极的理
解,然而,对于穷人的悲惨处境来说,却又是多么深刻的写照!
关于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之间的矛盾与斗争。波德莱尔并没有阶级斗
争的观念,他仇视资产阶级,也敌视资产阶级所创立的所谓民主制度和共和
政体,更不相信所谓人类进步的宣传,他对社会主义的接近也只是一时的冲
动,但是他从自己的切身体验中,感到了穷人和富人之间的斗争,并且敏锐
地预感到富人的失败,他曾在一封信中写道:“也许未来将属于失去社会地
位的人们。”①这种预感在《恶之花》中化为《亚伯和该隐》一诗,展开了一
幅阶级斗争的画卷:
亚伯和该隐
(一)
亚伯之子,你睡、喝、吃;
上帝向你亲切微笑。
该隐之子,在泥水里,
你爬滚着,凄然死掉。
亚伯之子,你的供奉,
大天神闻到心喜欢!
该隐之子,你的苦刑,
难道永远没有个完?
亚伯之子,你的播种,
你的放牧,都获丰收;
该隐之子,你的肠中,
轭辘鸣响,像只老狗。
亚伯之子,烘暖胃袋,
在世代传留的炉畔;
①见《波德菜尔全集》第一卷,第
679—680页。

该隐之子,可怜的豺,
在洞穴里冷得打战!
亚伯之子,恋爱,繁殖!
大黄金生出小黄金。
啊,该隐之子,心焦如炽,
这大胃口你得当心。
亚伯之子,椿象一样,
在那里滋生和啃食!
该隐之子,却在路上,
拖曳着濒死的家室。
(二)
亚伯之子,你的腐尸,
啊,会肥沃你那良田!
该隐之子,你的活计,
还没有充分地做完;
亚伯之子,直是耻辱:
犁铧竟被猎矛打败!
该隐之子,升上天宇
把上帝扔到地上来!
波德莱尔大胆地采用并改造了《圣经》中该隐杀其弟亚伯的故事。这首诗寓
意深刻,细心的读者一定会看出,亚伯的子孙代表着取得优势的资产者,而
该隐的子孙则代表着陷于贫困的无产者。令人惊讶的是,波德莱尔却让犁铧
败于猎矛,从而暗示了无产者的胜利。这类政治性极强的诗篇在《恶之花》
中十分罕见,因而更值得珍视。它表明,波德莱尔对资产阶级由鄙夷而失望,
由于一种诗人的特殊的敏感,他预言了处在优势之中的资产阶级必将衰亡。
关于资本主义的城市文明。随着资本主义制度的确立,城市成为人们
政治、经济、文化活动的中心,并且得到了病态、畸形论《恶之花》的发展。
巴黎是个典型,它成为一座贫富对立十分强烈的“病城”。巴黎同时也是一
座充满矛盾的城市,它既是罪恶的渊薮,又是数百年人类活动的产物,集中
了文学艺术等创造性活动的精华。波德莱尔一向被称为“巴黎诗人”,对巴
黎有着特殊的感情和深入的认识,他在许多文章中强调了现代生活的美和英
雄气概,描绘了城市生活的活跃和勃勃生气。他欣赏画家梅里昂的城市风景..
① 1852年
3月
5日,波德菜尔致昂赛尔书。

画,从大都市的庄严中看到了“诗意”,从容纳着工厂的浓烟的天空中感到
了“愤怒和怨恨”,而石头的建筑、林立的脚手架等等,都是文明的“痛苦
而光荣的装饰”
画,从大都市的庄严中看到了“诗意”,从容纳着工厂的浓烟的天空中感到
了“愤怒和怨恨”,而石头的建筑、林立的脚手架等等,都是文明的“痛苦
而光荣的装饰”。他曾经为贡斯当丹·居伊,一位以画巴黎景物、人物著名
的画家,写下这样满怀激情的语句:“他出门了!他看着生命力的长河在流
动:波澜壮阔,闪闪发光。他欣赏着大都会生活的永恒的美和惊人的和谐。
这种和谐神奇地保持在人类自由的动荡之中。他观望着大都市的风光,那浓
雾抚摩着的、阳光照射着的石头的风光..”①而在《恶之花》中,波德莱尔
却增添了现实主义的细节描写,着力在城市的阴暗面中发掘诗意,从而更深
刻地暴露出巴黎这座病城的灵魂。在他的笔下,工厂的浓烟变成“煤烟的江
河高高地升上天外”(《风景》),在穷人聚居的古老郊区,破屋上的百叶
窗变成了“遮蔽秘密淫荡”的屏障(《太阳》),街道是阴郁的,像老人的
皱纹,却又嘈杂得震耳欲聋,路灯闪烁着发红的光,照着泥泞的曲巷..这
是彼德莱尔笔下的巴黎,是穷人居住的巴黎,是巴黎的郊区,是辉煌灿烂的
巴黎的反面。那乞丐、老人、老太婆、拾破烂的、筋疲力尽的工人、钻研竟
日的学者,还有偷儿、骗子、赌徒、娼妓,就是这座城市的居民。波德莱尔
既描绘了他们一天的结束(《薄暮冥冥》),也描绘了他们的一天的开始(《晨
光熹微》)。在《晨光熹微》一诗中,那曙光初照、城市渐渐醒来的景色充
分地显示了诗人观察的敏锐和感觉的细腻,闪耀着现实主义的光彩:
晨光熹微
起床号从兵营的院子里传出,
而晨风正把街头的灯火吹拂。
这个时辰,邪恶的梦宛苦群蜂,
把睡在枕上的棕发少年刺疼;
夜灯有如发红的眼,游动又忽闪,
给白昼缀上一个红色的斑点;
灵魂载着倔强而沉重的躯体,
把灯光与日光的搏斗来模拟;
像微风拂拭着泪水模糊的脸,
空气中充满飞逝之物的震颤,
男人倦于写作,女人倦于爱恋。
远近的房屋中开始冒出炊烟。
眼皮青紫,寻欢作乐的荡妇们,
还在张着大嘴睡得又死又蠢;
穷女人,垂着干瘪冰冷的双乳,
吹着残火剩灰,朝手指上哈气。
产妇们的痛苦变得更加沉重;
①亚伯和该隐的故事见《圣经·创世纪》第四章。
①见《波德莱尔全集》第二卷,第
666—667页。

像一声呜咽被翻涌的血噎住,
远处鸡鸣划破了朦胧的空气;
雾海茫茫,淹没了高楼与大厦,
收容所的深处,有人垂死挣扎。
打着呃,吐出了最后的一口气。
冶游的浪子回了家、力尽筋疲。
黎明披上红绿衣衫,瑟瑟发抖,
在寂寞的塞纳河上慢慢地走,
暗淡的巴黎,揉着惺松的睡眼,
抓起了工具,像个辛勤的老汉。
这是一个冰冷的早晨,开始劳动的早晨,一日之计在于晨,早晨从来都是与
希望同来的,然而,波德莱尔笔下的早晨却是一个没有太阳的早晨,只有劳
动而没有希望。这首诗写于四十年代初,它所创造的氛围,与波德莱尔在论
皮埃尔·杜邦的文章中对工人的悲惨处境的描绘,具有异曲同工之妙,而且
别具一种震撼人心的力量。
关于七月王朝和第二帝国的社会风气。从街垒战中诞生的七月王朝,
是大资产阶级篡夺了革命果实的产物,它的标志是银行家的钱柜,它的口号
是“发财”和“中庸之道”,它的性格特点是“猥琐,,和“平庸”,总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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