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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之花

_17 夏尔啵德莱尔(法)
一个丑恶、冰冷、污秽、黑暗的世界,它还有一个相对立的世界,一个美好、
火热、干净、光明的世界。那里有深邃的高空,那里有“纯洁神圣的芳醇”,
“啜饮弥漫澄宇的光明的火”(《高翔远举》);那是“赤裸的时代”,“那
时候男人和女人敏捷灵活,既无忧愁,也无虚假,尽情享乐”(《我爱回
忆..》);那是“一个偏懒的岛,大自然奉献出奇特的树木,美味可口的
果品;身材修长和四肢强健的男人,还有目光但白得惊人的女子”(《异域
的芳香》);那是“那边”,“那里,一切只是整齐和美,豪华,平静和沉
醉”(《敦请远游》);那是“童年时代所爱的绿色天堂”(《忧伤和流浪》);
那是“故乡美丽的湖”(《天鹅(二)》,“远方的绿洲”(《谎言之爱》),
②见《波德菜尔全集》第一卷,第
682—683页。
③见《波德莱尔全集》第二卷,第
794页。
④波德莱尔
1865年
11月
1日致布莱一马拉两书。
⑤ 1866年
2月
18日,波德菜尔致昂赛尔书。

“大理石、水、金属”的世界(《巴黎的梦》);归根结蒂,那是“未知世
界之底”,可望在那里发现“新奇”(《远行》)。这是个虚无缥缈的所在,
却正是诗人向往和追求的地方,因为,他并不知道这个地方在哪里,他只是
希望离开他生活的那个世界。在这两个世界的尖锐对立之中,孤独、忧郁、
贫困、重病的诗人写下了他追求光明、幸福、理想、健康的失败记录。他的
呼喊,他的诅咒,他的叛逆,他的沉沦,他的痛苦,他的快乐,他的同情,
他的不安,他的梦幻,他的追求,他的失望,都在这种现实与理想、堕落与
向上、地狱与天堂的对立和冲突之中宣泄了出来。这种对立和冲突是贯穿《恶
之花》的一条主线,沿着这条主线,我们看到了,诗人身处泥淖之中,却回
想“远方的绿洲”;涉足于地狱之中,却向往在天堂里飞翔;跟着撒旦游乐,
却企望着上帝的怀抱;总之,“生活在恶之中,爱的却是善”。正是在诗人
挣扎于这种尖锐的对立和冲突之中,他的形象才被灌注了血肉,被吹进了生
命,被赋予了灵魂。同时,这一形象的全部复杂性、深刻性和丰富性也被袒
露了出来。
“大理石、水、金属”的世界(《巴黎的梦》);归根结蒂,那是“未知世
界之底”,可望在那里发现“新奇”(《远行》)。这是个虚无缥缈的所在,
却正是诗人向往和追求的地方,因为,他并不知道这个地方在哪里,他只是
希望离开他生活的那个世界。在这两个世界的尖锐对立之中,孤独、忧郁、
贫困、重病的诗人写下了他追求光明、幸福、理想、健康的失败记录。他的
呼喊,他的诅咒,他的叛逆,他的沉沦,他的痛苦,他的快乐,他的同情,
他的不安,他的梦幻,他的追求,他的失望,都在这种现实与理想、堕落与
向上、地狱与天堂的对立和冲突之中宣泄了出来。这种对立和冲突是贯穿《恶
之花》的一条主线,沿着这条主线,我们看到了,诗人身处泥淖之中,却回
想“远方的绿洲”;涉足于地狱之中,却向往在天堂里飞翔;跟着撒旦游乐,
却企望着上帝的怀抱;总之,“生活在恶之中,爱的却是善”。正是在诗人
挣扎于这种尖锐的对立和冲突之中,他的形象才被灌注了血肉,被吹进了生
命,被赋予了灵魂。同时,这一形象的全部复杂性、深刻性和丰富性也被袒
露了出来。
——我的胸已瘪,你的手白往上伸,
我的朋友,你要找的那个地方,
已被女人的尖牙和利爪蹂躏,
别找了,我的心已彼野兽吃光。
——《倾谈》
时间吞噬着他的生命,“年轻却已是老人”(《忧郁之三》);他的灵魂开
裂,希望破灭,头上有焦的竖起的黑旗(《优郁之四》);他追求无星的黑
夜,追求“空虚、黑暗、一无所有”(《纠缠》);他试图在人群中,在沉
醉中,在放浪中,在诅咒中寻求解脱,却均归失败。他想死,把自己支付给
蛆虫:
在一块爬满了蜗牛的沃土上,
我愿自己挖一个深深的墓坑,
可以随意把我的老骨头摊放,
睡在遗忘里如鲨鱼浪里藏生。
——《快乐的死者》
这最后一句诗表明他尚未彻底绝望。果然,他打算远游,逃离这个世界,到
未知世界之底去发现新天地。这是一个人完整的一生,以悲剧始,以悲剧终,

其间贯穿着一系列不可解决的矛盾。
他追求幸福,渴望改变环境,让穷人该隐战胜富人亚伯,“升到天宇,
其间贯穿着一系列不可解决的矛盾。
他追求幸福,渴望改变环境,让穷人该隐战胜富人亚伯,“升到天宇,
猫头鹰
有黑色的水松荫蔽,
猫头鹰们列队成阵,
仿佛那些陌生的神,
红眼眈眈,陷入沉思。
它们纹丝不动,直到
那一刻忧郁的时光;
推开了倾斜的夕阳,
黑色的夜站往了脚。
它们的态度教智者,
在这世上应该畏怯
众人的运动和喧哗;
陶醉于过影的人类,
永远要遭受到惩罚,
因为他想改变地位。
他向往着“绿洲”,用汗水浇灌玫瑰花的谷穗(《代价》),却又迷恋
那个“奇异而象征的自然”,这“自然”正是那折磨他的女人,她
像无用的星球永远辉煌灿烂,
不育的女人显出冰冷的威严。
——《她的衣杉..》
他不断地堕落,并非没有悔恨(《库忒拉岛之行》),但由于自身的软
弱,又沉入更深的随落之中:
我请求有一把快刀,
斩断锁链还我自由,
我请求有一剂毒药,
来把我的软弱援救。
唉,毒药扣快刀都说,
对我充满傲慢蔑视:
“你不值得人们解脱
你那可诅咒的奴役,

蠢货!如果我们努力,
使你摆脱她的王国,
你的亲吻又将复活
你那吸血鬼的尸体!”
——《吸血鬼》
他不要世人一滴眼泪(《快乐的死人》),却寄同情于一切飘泊的人们
(《天鹅(二)》);他沉湎于肉欲的狂热中,却梦想着灵魂的觉醒(《活
的火把》)。总之,他为“忧郁”的苦,却念念不忘“理想”;他被天堂吸
引,却步步深入地狱。波德莱尔在一封信中说过:“如果说有一个人年纪轻
轻就识得忧郁和愁闷,那肯定就是我。但是,我渴望生活,希望得到些许安
宁、荣誉和对自己的满意。某种可怕的东西对我说:决不可能,但另外一种
东西说:试试吧。”①他在《恶之花》的抒情主人公的身上灌注的正是这种无
可奈何却又不肯罢休的矛盾心态。
厌倦和优郁,是这颗骚动不安的灵魂的基本精神特征。这种吞噬了维持、
勒内、阿道尔夫、奥伯尔曼、曼弗雷德等青年人的精神状态,在《恶之花》
中的诗人身上发展到了极点,并且浸透了一种悔恨和焦的的犯罪感。什么是
忧郁?波德菜尔在《恶之花》出版后不久,给他的母亲写了一封信,其中写
道,“我所感到的,是一种巨大的气馁,一种不可忍受的孤独感,对于一种
朦胧的不幸的永久的恐惧,对自己的力量的完全的不相信,彻底地缺乏欲望,
一种寻求随便什么消遣的下可能..我不断地自问:这有什么用?那有什么
用?这是真正的忧郁的精神。”①对于波德菜尔的忧郁(le spleen),罗贝
尔·维维埃有一个极精细的分析:“它比忧愁更苦涩,比绝望更阴沉,比厌
倦更尖锐,而它又可以说是厌倦的实在的对应。它产生自一种渴望绝对的思
想,这种思想找不到任何与之相你的东西,它在这种破碎的希望中保留了某
种激烈的、紧张的东西。另一方面,它起初对于万事皆空和生命短暂具有一
种不可缓解的感觉,这给了它一种无可名状的永受谴责和无可救药的瘫痪的
样子。忧郁由于既不屈从亦无希望而成为某种静止的暴力。”②实际上,波德
莱尔的忧郁,是一个人被一个敌对的社会的巨大力量压倒之后,所产生的一
种万念俱灰却心有不甘的复杂感觉。要反抗这个社会,他力不能及,要顺从
这个社会,他于心不愿;他反抗了,然而他失败了。他不能真正融入这个社
会,他也不能真正地离开这个社会。他的思想和他的行动始终是脱节的,这
是他的厌倦和忧郁的根源所在。
厌倦和忧郁所由产生的重要基础是悲观主义。诗人的悲观主义首先具有
一种形而上的思辨性质,他把人的生命和它的存在方式之一的时间对立起
来,当作一对仇敌。时间的风暴无情地摧残着生命之树,诗人对能否收获仅
存的果实毫无信心,因为时间吃掉了生命:
有谁知道我梦寐以求的新花,
在冲得像沙滩一样的泥土下,
①见《波德莱尔全集》第一卷。第
195页。
① 1861年
2月或
3月,波德莱尔致母亲书。
② 1857年
12月
30日.波德莱尔致母亲书。

能找到带来生机的神秘食品?
能找到带来生机的神秘食品?

而噬咬我们的心的阴险敌人,
靠我们失去的血生长和强盛!
——《仇敌》
诗人从这种脱离社会、脱离人的活动的感觉出发:光阴流逝,生命衰颓,进
而意识到人类的活动与时间之间所存在的矛盾,有限和无限的矛盾。他试图
通过艺术来解决这一矛盾。然而,马尔罗从中悟出:“艺术是一种反命运。”..
①而诗人却发出了无可奈何的慨叹:“艺术长而光阴短”,他挖不出那些埋藏
在遗忘中的珍宝,他不能让那些在孤独中开放的鲜花见到阳光(《厄运》)。
他不但对自己的工作失去信心,而且在流逝的光阴面前怀着一种恐惧的心
理,身不由主地走上一条无所作为的道路,因为一切都对他说:“太晚了!”
每一瞬间都在剥夺他的快乐,而他自己却是无能为力:
记住吧,时间是个贪婪的赌徒,
从不作弊,每赌必赢!这是津法。
日渐短促,夜渐悠长;你记住吧,
深渊总是干谒,漏壶正在空虚。
——《时钟》
对他来说,“可爱的春天失去了芬芳”,爱情、争吵、快乐都在挥手告别(《虚
无的滋味》),积极的生活已属不可能;然而,消极地生活,在生活中接受
失败,躲在彻底的清静之中又何尝容易。森林的喧哗与他内心的骚乱相呼应,
在大海的呼啸中,他听到了哭泣和呻吟;即使是在给诗人以抚慰的黑夜中,
也还有星光的熟悉的语言;他只好去追求“空虚、黑暗、一无所有”,然而
那也只是一重帐幕,后面仍有万物在活动(《纠缠》)。于是诗人遵从了猫
头鹰的教导:“在这世上应该畏怯众人的运动和喧哗”,曾经一度参加过.. 1848
年章命运动的诗人终于消沉颓唐,在革命失败后脱离了政治活动,企图关门
闭户,“在黑夜中建造我仙境的华屋”:
暴乱徒然地在我的窗前怒吼,
不会让我从我的书桌上抬头;
——《风景》
诗人就这样沉浸在对过去的缅怀中,而现实则对他呈现出一种丑恶、阴
森、充满了敌意的面貌。未来,这对诗人来说是一个极陌生的概念,他不相
信社会的进步会给人带来幸福,他也不知道将来会是怎样一副模样。他的希
望是一个虚幻缥缈的所在,其形象取自往事的回忆,如他在旅行中所到达的
热带岛屿,但那也仅仅是经他改造的一种主观的感觉和印象。这样“辉煌往
昔”(《黄昏的和谐》),丑恶的现实,陌生的未来,如同三只巨手,同时..
① Robert Vivier:《
L`originali te de Baudelaire》,paris, Renaissance du Livre,P。108-109.

在撕扯着诗人。他对过去的缅怀是执著的,他对现实的憎恶是强烈的,而他
对未来的憧憬却是朦胧而微弱的。这是诗人的悲观主义的特点,其来源是一
种清醒的“恶的意识”。
在撕扯着诗人。他对过去的缅怀是执著的,他对现实的憎恶是强烈的,而他
对未来的憧憬却是朦胧而微弱的。这是诗人的悲观主义的特点,其来源是一
种清醒的“恶的意识”。
《恶之花》中的诗人是一个普通人,除了按照当时资产阶级的偏见,他
是个无所事事没有用处的人之外,他的生活与下层的穷苦人几无区别。然而,
他写诗,写文章,他是个脑力劳动者。虽然他出身在一个中等资产阶级的家
庭,但他受到母亲的诅咒,从家里逃了出来,而与下层的受压迫的人们建立
了某种联系,因此,他对穷人以及一切被社会抛弃的人所怀有的同情,他对
劳动的赞美和对劳动者的尊敬,是深沉的、真诚的、发自内心的。他与他们
的心是相通的,他的同情不是一种自上而下的施舍,而是出于同病相怜的亲
切感受。他分担他们的痛苦和悲哀。因此,他能够在太阳的养育万物的光和
热中融入自己的同情和怜悯,他这样想象着太阳:
它像诗人一样地降临到城内,
让微贱之物的命运变得高贵,
像个国王,没有声响,没有随从,
走进所有的病院,所有的王宫。
——《太阳》
女乞丐的美丽和受人欺凌的命运,引起了他的愤慨(《给一个红发女乞
丐》);那寻找着家乡的椰子树的黑女人,“憔悴而干枯”,使他不能忘怀
(《天鹅(一)》);那瞪着无光的眼球的言人,令诗人想到自己的无望的
追求(《盲人》);那引起母亲妒忌的赤心的女仆,使他觉得该带几朵花去
供奉(《您曾嫉妒过..》);而那些风烛残年,被生活压弯了腰的老人们,
他们眼中的仇恨的光,使他陷入极大的不平静之中:
我的灵魂跳呀,跳呀,这艘破船,
没有桅杆,在无涯怒海上飘荡!
——《七个老头子》
那些囚徒,那些被遗弃的水手,那些渴望着安息的穷人,那些垂危的病
人,那些年老色衰的女伶..所有这些飘泊者,流浪者,被社会和岁月抛弃
的人们,都分享着诗人的同情和怜悯。值得注意的是,诗人的视野中,从未
出现过达官贵人和绅士淑女,唯一的一位高贵的女人却是一位转瞬即逝的过

客,而引起诗人同情和遐想的,又仅仅是她那一身丧服和庄严的悲哀。
客,而引起诗人同情和遐想的,又仅仅是她那一身丧服和庄严的悲哀。

诗人不止于分担一切受压抑的人们的痛若和悲哀,他还怀着崇敬的心情
倾听他们不平的呼声,赞美他们的美好的理想。他从那喝醉了酒的拾破烂者
的身上看出了他们酷爱正义的优秀品德:
常见一个拣破烂的,跌跌撞撞。
摇头晃脑,像个诗人撞在墙上,
毫不理会那些密探、他的臣民,
直把心曲化作宏图倒个干净。
他发出誓言,口授卓越的法律;
把坏蛋们打翻,把受害者扶起,
他头顶着如华盖高张的苍穹,
陶醉在自己美德的光辉之中。
——《醉酒的拾破烂者》
这深厚的同情心做成了诗人的人道主义精神的基石,其核心是人的命
运,人与自然、人与社会的不和谐。诗人赞美女人的首饰和服装,因为这是
人为的结果;诗人诅咒人类的罪恶,因为他相信基督教的原罪说,认为是自
然教人犯了罪;诗人憎恨这个社会,因为这个社会让人处于非人的境地。这
其中有一个极大的矛盾,那就是他不大相信人类能改善自己的境遇,因此,
人类上升只是一种“意愿”,而人类堕落,却是一种“快乐”。在这场意愿
与快乐的争战中,孰胜孰败,就诗人自己来说,依旧是一个未知数。
不可排解的忧郁,执著但是软弱的追求,深刻复杂的悲观情绪,深厚的
人道主义精神,这是《恶之花》中的诗人形象的基本性格特征。彼德莱尔成
功地塑造了这一形象,就其典型性来说,他可以厕身于维持、勒内、阿道尔
夫、奥伯尔曼、曼弗雷德等著名主人公之间而毫无愧色,而且,他比他的兄
长们更复杂、更深刻、更丰富,因为他身上流的是他的创造者的血液,他使
用的是他的创造者的眼睛,支配他的行动的是他的创造者的灵魂。《恶之花》
中的诗人虽然没有姓名,但我们实在是有理由把他称作彼德莱尔。然而,他
并不是现实中的波德菜尔的翻版,而是一个经过浓缩、凝聚、升华的波德莱
尔。夏尔·阿斯里诺说得好,波德莱尔的一生是其作品的“注解和补充”,..
② A.Malralux:《
Les Voix du silence》,1951,P.637.

而他的作品则是其一生的“总结,更可以说是他的一生的花朵”。
①因此,波
德莱尔和《恶之花》中的诗人之间,不是绝对的等同,而是有机的融合。
《恶之花》是一篇坦诚的自白,是一次冷静的自我剖析;但它也是一面
镜子,照出了七月王朝和第二帝国时代资产阶级青年的面貌和心灵,照出了
世纪病进一步恶化的种种征候。
① Jean-Paul Sartre:《Baudelaire》.Gallimard,P. 53.

第五章时代的一面“魔镜”
第五章时代的一面“魔镜”
①,照出过往的车马人群;雨果
曾把戏剧比作一面浓缩的镜子①,化微光为光明,化光明为人焰;而诗,却常
常被比作时代的号角或抒情的芦笛。彼德莱尔的《恶之花》,不是一只号角,
号角大吵闹了,《恶之花》没有高昂明亮的音调;它也不是一管芦笛,芦笛
太单调了,《恶之花》是复杂的人生和纷繁的世事的一曲交响。这本“有头
有尾的书”,倒可以说是一面镜子,然而不是一面普通的镜子:社会的动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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