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读网 - 人生必读的书

TXT下载此书 | 书籍信息


(双击鼠标开启屏幕滚动,鼠标上下控制速度) 返回首页
选择背景色:
浏览字体:[ ]  
字体颜色: 双击鼠标滚屏: (1最慢,10最快)

名利场(下)

_29 威廉·萨克雷(英)
蓓基对主人的态度又亲热又尊敬,打了招呼,然后羞羞缩缩客客气气的
见了都宾少佐。她仗着自己的本能,觉得少佐在跟她作对,而且已经说过她
的坏话。她一到,屋里顿时忙碌起来,爱米丽亚听得外面砰砰訇訇的声音,
从房间里出来。她亲亲热热的跑上去搂着客人,对于少佐却睬都不睬,只狠
狠的盯了他一眼。这一眼,怕是可怜的女人有生以来最轻蔑最不讲理的表情
了。她自己心里有底子,打定主意要和少佐过不去。都宾也生了气,倒不是
因为自己劳而无功,而是觉得对方的态度太不公道。他临走的时候,爱米冷
冷的向他屈了一屈膝,样子非常恼人。他打了一躬,倨傲的程度也和她不相
上下。
他走掉之后,爱米对于利蓓加加倍的和蔼活泼,忙忙碌碌的在各房间里
穿来穿去,把客人安置妥当。我们的小朋友往常性格沉静。难得这样精神勃
发,到处张罗。事实是这样的,凡是故意行事不公道的人,必须趁早一鼓作
气才下得了手,意志薄弱的人更容易犯这个毛病。爱米自以为这样就显得自
己意志坚定,行事得体,同时对于死去的奥斯本上尉也表示了应有的敬意。
乔杰看了热闹回来吃饭,发现桌子上照旧摆着四份杯盘刀叉,可是都宾
少佐的位子上却坐着一位太太。小少爷说话向来简捷,就说:“嗨,都宾呢?”
他妈妈答道:“我想都宾少佐到外面吃饭去了。”说着,她把孩子拉到身边,
吻了他好几回,把他的头发从脑门上拂开,然后叫他见了克劳莱太太。奥斯
本太太说:“这是我的儿子。”那口气仿佛说,世界上哪儿还有这样的宝贝?
蓓基喜孜孜的瞧着他,温柔地捏着他的手说:“好孩子!他正像我的──”
说到这里,她感情起伏得厉害,话都说不下去,可是爱米丽亚不用她说就懂
了,知道蓓基正在想她自己心爱的儿子。克劳莱太太有朋友在旁边,稍解悲
痛,一餐饭吃得很香。
吃饭的时候,蓓基好几次开口说话。她一开口,乔杰便瞧着她很留心的
听着。到上甜点的时候,爱米有事情要吩咐佣人,到外面去了;乔斯坐在大

椅子里拿着《加里涅尼》报纸打盹;乔杰和新客人坐得很近,他原来已经对
椅子里拿着《加里涅尼》报纸打盹;乔杰和新客人坐得很近,他原来已经对
蓓基笑道:“你说什么?”
“你就是赌台旁边那个戴面罩的太太。”
“嘘!你这调皮的小人儿,”蓓基一面说,一面拉着他的手吻了一下,
“你舅舅那天也在,快别告诉妈妈。”
孩子答道:“当然不告诉。”
这时爱米又进来了,蓓基对她说:“你瞧,我们两个已经很投机了。”
说句公平话,奥斯本太太请到家里来的客人待人和蔼可亲,的确是个好伴侣。
威廉气忿忿的离了他们家里,却还没有知道自己将来会受到什么无情无
义的待遇。他气呼呼的在城里走着,恰好碰见代理公使铁泼窝姆,给约去吃
了一餐饭。他们一面品评饭菜,都宾便趁机打听代理公使可认得一个叫罗
登·克劳莱太太的女人,因为好像在伦敦她曾经哄动一时。铁泼窝姆对于伦
敦城里的传闻熟悉得很,又是岗脱夫人的亲戚,便把蓓基夫妻俩的故事原原
本本讲给少佐听,使他大吃一惊。本书的许多情节,也是根据他的叙述而来
的,因为当年我和他们同桌,所以才能听到这篇故事。德夫托、斯丹恩和克
劳莱各家的历史,所有和蓓基以及她的过去有关的事情,这位牢骚的外交家
讲得头头是道。所有的人的所有的事,他没有一件不知道──或许还不止。
总而言之,他的话对于老实的少佐真是惊心动魄的大发现。都宾讲到奥斯本
太太和赛特笠先生已经收留了她,铁泼窝姆哈哈大笑,把都宾又吓了一跳。
铁泼窝姆说他们何不到监牢里请一两个犯人回家做乔杰那小混蛋的老师呢?
那些剃光了头、穿着黄色囚衣、用链子一对一对锁着,在本浦聂格尔当清道
夫的犯人有的是。
少佐没有料到会有这样的情报,听得毛发悚然。早晨没见利蓓加之前,
他曾经和爱米丽亚约好晚上到宫里参加跳舞会,那么正好可以在宫里把一切
都告诉她。少佐回到家里,穿上制服,到宫里等着,希望能见到奥斯本太太。
可是她没有去。到他回家的时候,赛特笠家里已经没有灯光,他只好等到第
二天早晨再见她。当晚他带着这么可怕的秘密上床,不知道他怎么睡的。
第二天早晨,他尽早打发佣人送了一封短信到对街去,信上说明有要事
和她商量。哪知回信来了,只说奥斯本太太很不舒服,睡在房里不能出来。
她也是一夜没有好睡,一直在想心事。这件心事已经不知多少回使她心
神不宁。她也不知多少回要想放弃成见,无奈事到临头,她总觉得牺牲太大,
便又止步回身了。虽然他对自己百般爱惜,忠实到底,自己对他也很器重,
很感激,很尊敬,可是这件事总不能行。一切的功绩、恩惠、不变的忠诚,
可算什么呢?在天平上称起来,分量往往还比不过女人的一绺头发或是男人
的一根胡子。拿着爱米来说,也不见得比别的女人更看重这些好处。她也曾
经努力想把它们算作合格的品质,不过老是委决不下。狠心的女人现在有了
借口,打定主意把自己解脱出来。
当天下午,少佐总算见着了爱米丽亚。现在每逢他来的时候,爱米总是
亲亲热热的招呼他,已经成了习惯,可是那天她只对他行了一个礼,伸出戴
手套的小手给他握了一握,马上又缩回去了。
利蓓加也在屋里,微笑着向他走过来,预备和他握手。都宾显得很狼狈,
往后退了一步说道:“对──对不起,太太,我得先告诉你,我到此地来的
目的是对你不利的。”

乔斯心下着忙,竭力想避免正面冲突,忙道:“得了得了,这种事咱们
不必多谈。”
乔斯心下着忙,竭力想避免正面冲突,忙道:“得了得了,这种事咱们
不必多谈。”
乔斯重新插嘴道:“我不准人家在我屋里胡闹。这个我不准的!都宾,
请你别那么着。”他身上发抖,头脸红涨,呼了一大口气,向门口跑去。
利蓓加做出天使一般温柔的样子说:“亲爱的朋友,听听都宾少佐究竟
要说我什么坏话。”
乔斯扯起嗓子尖声叫道:“我偏不要听。”说着,整一整晨衣逃掉了。
爱米丽亚说:“我们两个都是弱女子,您请开口罢!”
少佐傲然说道:“爱米丽亚,你把这种态度对待我不大合适。我想我也
并不是欺负弱女子的人。我现在是尽我应尽的责任,这件事我也并不爱做。”
爱米丽亚越来越暴躁,说道:“都宾少佐,有话请你快快的说!”她这
么盛气凌人,都宾的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
“我的来意是这样的──克劳莱太太,既然你不走,我只好当着你的面
说了。我认为你──你不应该住到我朋友的家里来。你已经和丈夫分居,旅
行的时候又不用自己的真姓名,又常到赌场赌钱──”
蓓基叫起来说:“我是去跳舞的!”
都宾接着说:“奥斯本太太和她的儿子不能和你这样的人在一起。我还
可以告诉你,这儿有人认识你,知道你过去的行为。关于这一点,我甚至于
不愿意在──在奥斯本太太面前多说。”
利蓓加说:“都宾少佐,你毁谤我的话说得真谨慎真巧妙。你加了我一
个罪名,可是又不肯明说。我的罪名究竟是什么呢?对丈夫不忠诚吗?我瞧
不起这话!看谁能够证明错处在我。不妨就请你来证明。我是清白的,哪怕
我最狠心的冤家,骂我骂得最恶毒的人,也不比我更干净。你是不是骂我穷
苦、倒楣、没人理睬呢?这些罪过我倒全有,而且每天为着它们受苦。爱米,
让我走吧。譬如我没有碰见你,那么我现在也不比从前更命苦!只算是黑夜
过了,可怜的流浪者又得从新上路。你还记得咱们从前唱的一支歌吗?唉,
从前的日子多好!从那时候起,我就到处漂泊。我是个没人理的可怜虫。因
为我苦恼,人家瞧不起我。因为我单身没个依靠,人家欺负我。让我走吧。
我在这儿显然是跟这位先生厉害冲突的。”
少佐道:“太太,的确是厉害冲突的。如果我在他们家里能够行使权力
的话──”
爱米丽亚打断他的话说:“权力,你没有权力!利蓓加,你就住我家。
我不会因为你受了压迫,就丢了你不管,也不会因为──因为都宾少佐欺负
你,就也跟着作践你。亲爱的,来吧。”说着,两个女的都向门口走去。
威廉开了门,可是当她们出去的时候,他拉着爱米丽亚的手说:“能不
能请你留下,我想和你谈谈。”
蓓基像个殉难者似的说道:“他要在我背后跟你说话呢!”爱米丽亚的
回答就是紧紧的攥住了她的手。
都宾说道:“我拿信义担保,我的话与你无关。爱米丽亚,来吧。”她
依言进来。都宾对克劳莱太太鞠了一躬,把门关好。爱米丽亚靠在镜子上望
着他,脸上唇上都没有血色。
少佐道:“我刚才说话的时候失于检点,不该用了权力两个字。”

爱米丽亚的牙齿格格打战,说道:“你是不对。”
爱米丽亚的牙齿格格打战,说道:“你是不对。”
那女的回答道:“你真慷慨,还来提醒我,怕我忘了你给我们的恩惠。”
威廉说:“我所说的权利,是乔治的父亲留给我的。”
“对了,而你却侮辱他。昨天你的确侮辱他来着。你自己反正也明白。
我永远不能饶你。永远不能饶你!”爱米丽亚又气又激动,抖巍巍的一句句
冲着都宾说。
威廉忧郁地说道:“爱米丽亚,你这话不是当真吧?难道我一时匆忙说
错的几句话,竟比一辈子的忠心还重吗?我认为我的行事,并没有侮辱乔治
的地方。假如咱们彼此责备,我想乔洽的老婆,乔治儿子的母亲,总不能再
抱怨我。以后到──到你有了闲空,你再仔细想一想,你的良心准会收回你
现在说的话。你现在已经把它收回了。”爱米丽亚低了头。
他接着说:“你激动的原因,并不是昨天的一席话。爱米丽亚,那些话
不过是个借口。这十五年来我一直爱你,护着你,这点儿意思还猜不出来吗?
多少年来我已经懂得怎么测度你的感情和分析你的思想了。我知道你的感情
有多深多浅。你能够忠忠心心的抱着回忆不放,把幻想当无价之宝,可是对
于我的深情却无动于中,不能拿相称的感情来报答我。如果换了一个慷慨大
量的女人,我一定已经赢得了她的心了。你配不上我贡献给你的爱情。我一
向也知道我一辈子费尽心力要想得到的宝贝物儿不值什么。我知道我是个傻
瓜,也是一脑袋痴心妄想,为了你的浅薄的、残缺不全的爱情,甘心把我的
热诚、我的忠心,全部献出来。现在我不跟你再讲价钱,我自愿放弃了。我
并不怪你,你心地不坏,并且已经尽了你的力。可是你够不上──你够不上
我给你的爱情。一个品质比你高贵的人也许倒会因为能够分享我这点儿爱情
而觉得得意呢。再见,爱米丽亚!我一向留神看着你内心的挣扎。现在不必
挣扎了。咱们两个对于它都厌倦了。”
威廉这样突如其来挣断了爱米丽亚牵着他的铁链子,发表了独立宣言,
并且表示自己高出于爱米丽亚,使她害怕起来,话也说不出。他一向对她低
头服小,因此可怜的女人总是作践他,已经成了习惯。她不肯嫁他,可是也
不愿意放他走。她自己什么也不拿出来,可是希望他为自己献出一切。在恋
爱的过程中,这样的交易并不在少数。
威廉的突击打败了她,使她垂头丧气。她自己的一着是早已输掉了。
她说:“那么,你是不是──打算──离开这儿呢,威廉?”
他忧闷地笑了一笑说:“从前我也曾经离开过你一回,过了十二年才又
回来。爱米丽亚,那会儿咱们都还年轻呢。再见吧,我这一辈子化了这么些
时候搞这个玩意儿,已经够了。”
他们说话的当儿,奥斯本太太的房门开了一条小缝。原来蓓基一直抓着
门把子没有放,都宾一走,她就开了门,里面两个人的对话,全让她听了去。
她想:“那个人心地多么高尚!那女的这么玩弄他,真是可恶!”她很佩服
都宾。虽然他反对她,她倒并不怀恨。他的一着棋子走的光明正大,待人还
是公道的。她想:“啊!如果我嫁得着这么一个有脑子有心肝的丈夫,就是
他的脚板大些儿,我也不嫌他。”她急急回到自己房里,竟然想帮他的忙,
写了一个条子,求他暂缓几日再走,说是关于爱米的事情她可以为他效劳。
当时他们两个已经分别。可怜的威廉重新走到门口,从此去了。这一切
全是年轻的寡妇所促成的。她已经遂心如意,打了胜仗,现在剩她一个人,

可以尽她所能庆祝胜利了。太太小姐们都来羡慕她吧!
可以尽她所能庆祝胜利了。太太小姐们都来羡慕她吧!
饭后,乔杰在窗口靠垫堆里躺着。这窗子极其宽敞,年代已经很深,从
三角楼往外凸出去,三面都是玻璃。从一面看下去,正是市场,大象旅社就
在那里。乔杰躺在靠垫堆里,他母亲就在旁边忙这样忙那样。忽然他发现对
街少佐屋子里乱哄哄有人走动。
他说:“喝!那是都宾的小马车。他们把它从空场上搬到街上来了。”
他所谓的小马车是少佐花了六镑钱买下来的,大家常常为这件事取笑他。
爱米怔了一怔,可是没有说话。
乔杰接着说:“喝!弗兰西斯拿着行李袋。那个一只眼的车夫孔慈领着
三匹马从市场来了。瞧他的靴子和黄衣服,他多滑稽!唷,他们在把马套到
都宾车上去呢。他要出门吗?”
爱米说:“是的。他要出门旅行。”
“出门旅行?他什么时候回来呢?”
爱米答道:“他──他不回来了。”
乔杰跳起来叫道:“不回来了!”乔斯喝道:“呆在这儿别动!”他的
母亲愁眉苦脸的说:“呆在这儿,乔杰。”孩子果然不出去,可是又好奇又
着急,一时在屋里东踢西踢,一时跪在位子上用膝盖跳上跳下。
马已经套好,行李也都扣到车上去了。茀兰西斯出来,手上拿着他主人
的剑、手杖和伞。这些东西给捆成一束,搁在车身里空的地方。一张小书台,
一只专搁硬边帽子的旧铅皮帽匣,都塞在座位底下。茀兰西斯又拿出他那蓝
呢面子、红色毛丝缎里子的旧大衣来。这件大衣穿了有十五年,就像流行歌
曲里说的,是久经沧桑的了。在滑铁卢大战的时候它还是簇新的,加德白拉
之战以后,乔治和威廉晚上就用它当被子。
房东勃尔克老头儿先出来,茀兰西斯又拿看好些包裹跟在后面,这些是
最后一批包裹。接着出来的便是威廉少佐。勃尔克要跟他亲吻。凡是和少佐
有来往的人没有一个不爱他的。他费了好大力气才从房东的怀抱中脱身出
来。
乔治尖声叫道:“我不管,我偏要下去!”蓓基也很关心,她把一张纸
条塞在孩子手里说道:“把这个给他。”要不了一会儿功夫,他已经冲下楼
梯奔到对街去了。穿黄衣的马夫正在轻轻的挥着鞭子括括作声。威廉从房东
的怀抱里脱身出来,进了车子。乔治跟着跳进去一把抱住少佐的脖子问长问
短──他们在窗子里都看得见。然后他摸摸背心口袋,掏出一张纸条交给少
佐。威廉很着急的一把夺了,手抖抖的展开信纸来看。可是一看之后,他的
脸色立刻变了,把它一撕两半扔在窗外。他吻了乔杰的头。孩子给茀兰西斯
拉着走出了马车,一面把拳头紧紧掩着两眼,然后恋恋不舍的摸着车身。用
力呀,车夫!穿黄衣的车夫把鞭子抽得劈劈啪啪的响,茀兰西斯跳上高座坐
在车夫旁边。马儿开步走了,车子里面的都宾低着头。车子走过爱米丽亚的
窗口,他也没有抬头看一眼。乔杰还在街上,车一走,他当着大家的面号哭
起来。
晚上,爱米的女佣人听见他又在睡梦里大声痛哭,便拿了些杏酱去安慰
他。她也陪着他伤心。所有没有钱的,苦恼的老实人,所有的好人,只要认

识这位慈祥诚恳的先生,没有一个不敬爱他。
至于爱米呢,她不是已经尽了责任了吗?她反正有乔治的肖像安慰她。

第六十七章
第六十七章
蓓基本来有心帮助都宾,使有情人能够遂心如意,可是究竟用什么计策,
她却没有说出来。反正她对于别人的幸福都不如对于自己的前途那么关心。
眼前有许多需要考虑的切身问题,比都宾少佐一生的快乐重要很多。
她忽然来到舒服的环境里,连自已也觉得突兀。现在她身边有的是朋友,
对她非常体贴。四周围这种仁厚老实的好人,她已经好些时候没有接触过了。
她对流浪生活很习惯,一则因为天性好动,二则也是出于不得已。话虽这么
说,她有时候也很希望能够休息一下。哪怕是最不怕艰苦的阿拉伯人,惯会
骑在骆驼背上在沙漠里奔驰,有时也爱在水草旁边枣树底下歇脚,或是进城
逛逛市场,在澡堂里洗洗澡提提神,到教堂里做做祷告,然后再出外去干抢
家劫舍的营生。同样的,蓓基一向被放逐在外面,现在住到乔斯的篷帐里面
吃他的比劳①,觉得真是高兴。她拴好了马,放下兵器,怪受用的在他火旁边
取暖。经过了漂泊不定的生涯,一旦安定下来,真有说不出的恬静愉快。
她自己觉得满意,便努力巴结这家子所有的人。讲到讨好别人这项本事,
我们都知道她出人头地的能干。她和乔斯在大象旅社阁楼上谈了一席话,便
哄得他回心转意了好些。她住下不到一星期,那印度官儿已经成了她忠心的
奴才,发狂似的爱她。爱米丽亚比不上蓓基有趣,乔斯和她在一起的时候,
吃过饭之后照规矩总得打个盹儿。利蓓加一来,他宁可不睡了,常常坐着敞
车和她一同出去兜风,并且特地找些寻欢作乐的由头,为她请了好几次客。
代理公使铁泼窝姆本来恶毒毒的说蓓基的坏话,自从到乔斯家里吃过一
餐饭之后,天天来拜访她。可怜的爱米向来不大说话,都宾走后,更加怏怏
不乐,寡言罕语,因此这位高她一等的仙子一到,大家简直把她忘了。法国
公使对于蓓基倾倒的程度,竟也不比他的英国对手差什么。至于德国的太太
们呢,本来没有什么谨严的道德观念,对于英国人尤其另眼相看,所以瞧着
奥斯本太太可爱的朋友那么机智聪明,都非常喜欢。蓓基虽然没有要求进宫,
可是大公爵和他夫人听说她妩媚动人,很想见见她。后来大家知道她出身高
贵,属于英国的旧世家,她丈夫是禁卫军里的上校,又是某某岛的总督大人;
他们夫妻因为小事情不和,所以分居。在英国,大家仍旧看《少年维持之烦
恼》,歌德的《选择的亲和力》也被公认为对于身心有益的读物,在这样的
国内,夫妻分居算不了什么,所以公国里最高尚的人士都愿意招待她。太太
们从前对爱米丽亚十分亲热,发誓始终如一的爱她;现在她们见了蓓基,更
密切了一层,更愿意给她这些无上的好处。这些单纯的德国人对于爱情和自
由的看法是约克郡和索默塞脱郡的老实人所不懂的。在德国好些文明的城市
里,居民的见解很通达,他们认为一个女人尽管离过好几次婚,可是在社会
上的地位却一点不受影响。乔斯自从自立门户之后,家里的气氛从来没有像
现在这么愉快。这全是利蓓加的功劳。她唱歌弹琴,有说有笑,会说两三国
语言,把所有的人都引到家里来,并且使乔斯相信本地上流人士所以爱同他
们往来,都是因为他善于应酬,口角俏皮的缘故。
爱米现在在家里什么事都不能作主,只有付账的时候才去向她要钱。可
①印度的一种肉饭。

是蓓基不久就想出法子来讨好她安慰她。她不断的和爱米讲到都宾给撵走的
事情,毫不顾忌的称赞他是个人品高贵的君子,表示十分佩服他,而且责备
爱米对他太不近人情。爱米为自己辩护,说她不过是遵照基督教的教义行事,
又说一个女人应该从一而终,她既然侥幸嫁过像天神一般的好丈夫,无论如
何不愿意再嫁了。话虽这么说,蓓基称赞少佐,她听了一些不生气,蓓基爱
夸他多少回都没有关系。不但如此,她自己常常把话题转到都宾身上,一天
不下二十来次。
是蓓基不久就想出法子来讨好她安慰她。她不断的和爱米讲到都宾给撵走的
事情,毫不顾忌的称赞他是个人品高贵的君子,表示十分佩服他,而且责备
爱米对他太不近人情。爱米为自己辩护,说她不过是遵照基督教的教义行事,
又说一个女人应该从一而终,她既然侥幸嫁过像天神一般的好丈夫,无论如
何不愿意再嫁了。话虽这么说,蓓基称赞少佐,她听了一些不生气,蓓基爱
夸他多少回都没有关系。不但如此,她自己常常把话题转到都宾身上,一天
不下二十来次。
爱米不顾一切的牺牲了自己之后,心上很不快活。她精神恍惚,不言不
语,情绪非常不安,左也不是,右也不是的,家里人从来没有看见她脾气那
么大。渐渐的地脸色青白,身上老是不快。她时常挑了几支歌儿自己弹唱,
全是少佐以前喜欢听的──威勃所作的温馨的情歌《虽不是独自一个儿,我
也寂寞》就是其中之一。小姐们啊,由此可见你们的前辈虽然老派,也知道
怎么恋爱,怎么唱歌,那时候你们还没有出世呢。到傍晚,她在朦朦胧胧的
客厅里唱歌,往往唱到一半,忽然停下来走到隔壁屋子里,想来总是瞧着丈
夫的遗像找安慰去了。
都宾走了之后,还留下几本书,里面写着他的名字。一本是德文字典,
空白页上写了“第──联队威廉·都宾”,一本是旅行指南,上面有他姓名
的第一个字母,此外还有一两本别的书,都给爱米收起来搁在她卧房里的柜
子上。这衣柜正在两个乔治的肖像底下,上面摆着她的针线盒子、小书台、
《圣经》、圣书。少佐临走的时候忘了把手套带去,后来乔杰在他妈妈书台
里找东西,发现这副手套给整整齐齐的叠好了藏在大家所说的“秘密抽屉”
里。这也是事实。
爱米不喜欢应酬,心绪又不好,夏天傍晚唯一的消遣就是和乔杰出去散
步,一直走得老远,把利蓓加撇在家里陪着乔斯先生。娘儿两个老是谈起少
佐,妈妈的口气叫那孩子忍不住微笑。她告诉乔杰说她觉得威廉少佐是全世
界最好、最温和、最慈厚、最勇敢同时又是最谦虚的人。她反复告诉他,说
他们现在的一切,都是这位好朋友的恩赐,他们穷愁交逼的时候,全靠他照
应;别人不理睬他们的时候,也亏他帮助。她说少佐的同事没一个不佩服他,
虽然他本人从来不提到自己的功绩;乔杰的父亲最相信他,他从小到大,都
亏得好威廉看顾他。爱米说:“你爸爸小时候常常告诉我说他们学校里有个
恶霸欺负他,幸而有威廉保护着才没有吃亏。从那天起,他们两个就做了好
朋友,一直到你亲爱的爸爸打仗死去为止。”
乔杰说:“都宾有没有把害死爸爸的敌人杀掉呢?我想他准已经把他弄
死了,反正如果他把那人拿住以后,决不饶他,是不是,妈妈?将来我进了
返回书籍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