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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的悲剧

_38 德莱塞(美)
闯的话,非得先把这一带地方摸清楚才行,虽说这里往西五英里路就是铁路
了。肯洛奇那儿就是车站。夏天,我们就从那里用公共汽车接客人到这里
来。那边一直往南,勉强可以说是有一条铁路,往下通到格雷斯湖和三里
湾。你必须走一段这条路,因为只有这一条路可通。有一阵子,据说要穿过
长湖开一条路出来,可是到现在为止,还只是说说罢了。要从那边的湖区到
这边来,中间根本就没有路,没有能通汽车的路,就只有荒凉的小路,甚至
完好的帐篷也没有一顶。这些设备非得自己带来不行。去年夏天,勃特·埃
利斯跟我到肯湖去,在西边三十英里的地方,非一步步走过去才行,身上还
得背着行李。可是,啊,听我说,那儿的鱼啊,还有,麋啊,鹿啊,有些地
方简直就径直跑到湖边来喝水。看得一清二楚,就像湖对面那一根折断的枝
桠一样看得清楚。”
可是现在,他又回到了莱科格斯,向罗伯塔解释了一番以后,又回到自
己房间里。他再一次看到他桌上那张刊载着帕斯湖惨剧的那份报纸。他的眼
睛就禁不住再一次把这一段富有暗示性、挑衅性的记载,从头到尾看了一
遍。看的时候心里很慌乱,可还是从头到尾看完了。那送了性命的一对,他
们最初到租船的地方去,情形也显得很简单、很从容啊。他们租了一只船就
划起来,这也很平常。还有他们往北划去,人就不见了。然后,就是那只翻
了的船、漂到岸边的船桨和帽子。他站在那里,借着黄昏时分还很明亮的夕
阳读着。窗外是黑黑的枞树的枝桠。在前一天,他心里就想到了那些枞树,
而这时这棵枞树就叫他想起了大卑顿湖边那些枞树和松树。
可是,天啊!他在想些什么啊?他,克莱德·格里菲思!是塞缪尔·格
里菲思的侄儿!是什么“闯进”了他的脑海?杀人!就是这么一回事啊。这
段可怕的新闻、这桩该死的惨剧或阴谋总在他眼前浮现!再可怕也没有的罪
行啊。要是抓到的话,得坐电椅啊。再说,他决不杀人,反正决不能杀死罗
伯塔。啊,不!他们俩过去有过这么一段关系,这决不行。可是,这另外一
个天地啊!..桑德拉..到如今他准定会失掉她..除非他想个什么办
法..
他的手发抖了,眼皮一眨一眨。接着,他头发都竖起来了,慌乱得浑身
一阵阵直发冷。杀人!再不然,反正是在湖水深的地方把船翻掉。自然,不
论什么地方都可能发生这类事情,而且是意外。譬如像在帕斯湖上。而且罗
伯塔不会游泳。这他很清楚。可是,她可能靠另外一个办法救她自己的命
啊,尖声叫起来,紧紧抓住船身,那就..要是有人听见..她在事后又讲
了出来!他额上渗出冰凉的冷汗,他的嘴唇也发抖了,喉咙突然觉得发干。
要防止这类事,他就得..就得..可是不..他不是这类人。他决不能干
这类事..打人..一个姑娘..罗伯塔..而且正当往下沉或是挣扎的时
候。啊,不,不..这类事,不!绝对不行。
他拿起草帽,在人家快要听到他在想(照他自己这么说法)这些非常可
怕的念头以前走了出去。从现在开始,他决不能、也决不会再想这些念头

了。他不是这类人。可是..可是..这些念头啊,要是他真要找一个什么
解决办法,那个解决办法啊..。要在这里待下来不走,跟桑德拉结婚,把
罗伯塔摆脱掉,而且全靠..全靠..一点点勇气或是大胆。可是不行啊!
了。他不是这类人。可是..可是..这些念头啊,要是他真要找一个什么
解决办法,那个解决办法啊..。要在这里待下来不走,跟桑德拉结婚,把
罗伯塔摆脱掉,而且全靠..全靠..一点点勇气或是大胆。可是不行啊!
天色渐渐黑下来。各处的小屋开始射出灯光。田野里和路边一簇簇的树
木开始模糊起来,或是消失在烟雾里了。虽然天气很暖和,空气很沉闷,他
走得很快,一面在思考,同时直淌汗,好像想靠走路,靠思考,把始终不肯
离去、坚持要想下去的那个内在的我甩掉,或是把思想引到别的事情上去。
阴森、沉寂的湖区啊!
南面的小岛啊!
有谁会看见呢?
有谁会听见呢?
在这个季节,还有公共汽车开往那边去的肯洛奇火车站啊。(啊,这他
也记住了,不是么?啊,见鬼!)还在为这个可怕的念头想起这件事,这多
可怕啊!不过,要是他存心想到这类事,那就得想它个彻底。这他看得很清
楚。不然的话,就立刻不再去想它,永远、永远不去想它,永远、永远。可
是桑德拉啊!罗伯塔啊!要是他万一被抓住..上电刑!可是他目前的情形
多么不幸啊!这场灾难啊!可能有失去桑德拉的危险啊。可是,杀人..
他抹了抹他那又烫又潮的脸,停了下来,眼睛盯着田野里的一簇树木。
不知怎的这些树木总使他想起另外的树木..布满在..啊..他真不喜欢
这条路。在这里,天太黑了。他还是掉头往回走吧。可是,南面那条路,通
往三里湾和格雷斯湖的那条路..要是选中那条路的话..通往夏隆,通往
克伦斯顿的别墅,要是他选中那条路的话,那他事后就可以到那里去。天
啊!大卑顿..天黑以后,那里的树木就像这个样子,模模糊糊、阴阴森
森。自然一定得在黄昏时分。谁也不会想在..嗯..早晨,那时候,光天
化日。只有傻瓜才会这么干。可是,妈的,他决不听这些想法了。不过,大
概谁也不会看见他或是看见罗伯塔,在那儿..人家会不会啊?要到大卑顿
这么一个地方去,那很容易啊..推说是新婚旅行..行不行..譬如说在
四日.或是四、五日以后,那时候人少一些。登记时换一个名字,不是用自
己的..这样人家就永远也追究不到他身上来了。事后在午夜,也许在第二
天早上,回到夏隆回到克伦斯顿家,那就很容易。到那里他不妨推说是坐十
点钟到的那班火车到的。然后..
妈的,为什么他心里老是想着这个念头啊?难道他真打算干出这类事
么?可是他不能!他不能这么干!他,克莱德·格里菲思,不能把这类事当
真啊。这不行。他不能干。当然喽!要是以为他,克莱德·格里菲思,会干
出这类事,这种想法简直太不像话,太邪恶了。可是..
一想到这么懦怯的罪行竟然会顽固地冒出头来,怎么也赶不掉,心里就
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觉得自己太可怜,太没有能耐。他就决意要照原路
回莱科格斯去。到了那里,他至少可以跟人们在一起啊。

第四十五章
第四十五章
拿这一点来说,克莱德的心理,可以比作已被强大的敌人击败了的一小
队人马,这时候正在纷纷溃退,可是在仓皇逃跑声中,偶尔在中途停下来,
心里盘算怎样才能免于全军覆没。而在这一片慌乱之中,就施出了极端荒诞
的计划,想挣脱这即将临头而实际上又根本逃脱不了的命运。他的眼睛有时
流露出一种紧张而中了邪魔似的神色,他隔不了一会儿,隔不了一小时,就
从头盘算一下过去已经混乱的行动和思绪,这时便流露出这样的神色。可
是,即便是最最狭隘的出路吧,他也根本找不到。可是,《时代统一报》上
的那段新闻所提示的解决办法有时就又冒出头来。从精神发生学来说,那还
是他自己在狂乱之中急急忙忙、灰心失望地百般寻思所产生的,而这个念头
一产生,也就紧紧抓住他不肯放手。
这委实是他那从来没有想到过、窥测过的地狱或是天堂的深处..这另
一个天地,不是生的天地,也不是死的天地,那里的生灵跟他也不一样..
就像阿拉丁的神灯偶然一擦,精灵就突然出现似的——就像那个渔夫网里神
秘的瓶,里面像一阵烟似地升起一个恶魔①——隐藏在他天性中的狡猾、恶
毒的愿望或是鬼聪明也就突然冒出来了。这种境界一方面叫他厌恶,另一方
面又由不得他不听从;一方面很狡猾,另一方面又由不得他不被迷住;一方
面心地很好,另一方面又很狠毒,要逼着他在两件罪恶中挑一件:一件是足
以毁掉他的邪恶(而且,即便他强烈反抗,还照样会毁掉他);另一件邪恶
虽说足以引起他的厌恶,足以撕裂他的心肺或者叫他害怕万分,可是还能给
他自由,给他成功,给他爱情。
他头脑中央那一部分,也可以说是运用智力的那一部分,这时可以比作
一座四面密闭的寂静的大厅。他孤零零一个人坐在大厅里,没有什么打搅
他,只是自己也禁不住想到他那些神秘。邪恶、可怕的欲念,或是听他自己
心中阴暗、本能而堕落的天性为他出的那个主意,可自己既没有勇气把这些
东西赶走,也就是把他自己这个念头赶走,可又没有勇气将它实地付诸行
动。
他心灵中最阴暗、最软弱的部分,有一个精灵在说话。它说:“事到如
今,罗伯培的要求你好像怎么也逃避不了啦。可是你真想摆脱掉么?听我
说!我来指点你一条路。就是湖上,帕斯湖上那条路。你看过的那条新闻,
难道你以为这条新闻会无缘无故送到你手里来么?还记得那个大卑顿么?还
记得那根深的、深蓝色的湖水,那南面的小岛,那条通往三里湾的荒凉道路
么?对你的急难多么合适啊!在这样的湖上,一只划子或是独木舟一翻,在
你的生命史上,罗伯塔就永远勾销了。她不会游泳啊!那个湖..那个
①.. “零”和“爱情”、“情人”同音同字,都是“Love ”。

湖..你见过的那个湖,我已经指点给你的那个湖,这不是正合理想么?那
么远,荒无人烟,可是又比较近,从这里去只有一百里。而且,你跟罗伯塔
要去又多么方便。不是径直去,而是找一个借口去,借口说你已经答应过
的,而其实是凭空捏造的结婚旅行罢,就这么去好了。现在,你只需把你的
姓名换一换,还有她的姓名,再不然,就让她用她的姓名好了。你用你的。
你过去从不许她提到你,提到这种关系,而且,她也确实没有提过。你写给
她的只是一些普普通通的信。现在只要你跟她在什么地方碰头,就像你已经
答应过的那样办,而且不要让任何人看见你,那你就不妨跟她一起到大卑顿
去,就像过去到芳达去或是到附近那一带地方去那样办好了。”
湖..你见过的那个湖,我已经指点给你的那个湖,这不是正合理想么?那
么远,荒无人烟,可是又比较近,从这里去只有一百里。而且,你跟罗伯塔
要去又多么方便。不是径直去,而是找一个借口去,借口说你已经答应过
的,而其实是凭空捏造的结婚旅行罢,就这么去好了。现在,你只需把你的
姓名换一换,还有她的姓名,再不然,就让她用她的姓名好了。你用你的。
你过去从不许她提到你,提到这种关系,而且,她也确实没有提过。你写给
她的只是一些普普通通的信。现在只要你跟她在什么地方碰头,就像你已经
答应过的那样办,而且不要让任何人看见你,那你就不妨跟她一起到大卑顿
去,就像过去到芳达去或是到附近那一带地方去那样办好了。”
“这样就更好了。那里的人就更少了嘛。”
“可是,我们一起到那里去,可能在火车上给人家看到啊。人家会看见
我跟她在一起啊。”
“在芳达,在格洛弗斯维尔,在小瀑布,你不也给人家看见了么?早先
你们不是不乘同一节车厢、坐同一排座位的么?这一回你不能也这么办么?
不是原来就推托说这一次是秘密结婚么?那么为什么不来一次秘密的蜜月旅
行呢?”
“对啊,对啊。”
“只要你弄停当了,到了大卑顿或是这一类的湖区。那儿有的是。在这
一类湖上要划出去不是太容易了么?又没有人问你。也不必登记你自己或是
她的真姓名。租一只船,租一个钟点或是半天,或是一天。这个荒凉的湖上
最南端那个小岛,你也见过的啊。这小岛不是很美么?值得一玩啊。你们为
什么不在结婚前到那里玩一次呢?不是她也会很高兴去玩一趟么。凭她现在
这样担心,这样痛苦,玩儿一次,在忍受新生活的折磨以前先松散一会儿,
不好么?这不是很合理么,很说得通么?而且,照说,你们俩谁都不会再回
来啦。你们俩都要淹死了,不是么?有谁会看见你们呢?只有一两个向导,
还有那个租船给你们的人。还有,照你的说法,一个客栈老板。可是他们怎
么会知道你是什么人?她又是什么人?而且,你也听说过那湖水有多深
啊。”
“可是,我并不想要害死她啊。我并不想要害死她啊。我并不想要伤害
她一点点啊。只要她放我走我自己的路,她走她的路,只要从此不再见她的
面,那我就高兴极了。”
“可是,除非你跟她在一起,她决不会放你走你自己的路,她走她的路
啊。要是你走你自己的路,那只是你得丢掉桑德拉,丢掉她所代表的一切,
丢掉这儿一切欢乐的生活,丢掉你自己的地位,还有你的伯父、你的朋友、
他们的汽车,还有舞会啊,到湖区别墅作客啊,丢掉这一切。以后又怎么样
呢?一个卑微的位置!微薄的薪水!又得流浪一个时期,就像堪萨斯市那次
不幸事件以后一模一样。不论你到什么地方,再也找不到这里这样的机会
了。难道你宁可过那样的生活么?”
“可是,就在这儿,会不会又发生一次意外,把我所有的梦想、我的前
途,都给毁了,就像在堪萨斯市那次一祥呢?”
“一次意外,当然会啊,不过性质不同了。拿这次的事情来说,一切计
划全在你的掌握之中。你要怎么办,就能怎么办。而且多容易啊!每年夏天

有多少船翻掉了啊,船上的人也淹死了,大多因为他们不会游泳。而且,跟
罗伯塔·奥尔登一起在大卑顿的那个男人,有谁知道他会游泳呢?而且,各
种各样死法中间,淹死是最简单的一种了,没有吵吵嚷嚷,没有吼叫,说不
定是一支桨碰巧打了一下,在船边上。然后,只是永远的沉默!自由啦。至
于那具尸体也许人家永远也找不到了。即便找到吧,认出是哪一个吧,那不
是也很简单么,只要你事先动一下脑筋,让人们看起来以为你决定到十二号
湖以前,是在别的什么地方,是在别的什么湖上游玩。这有什么不妥当呢?
漏洞在哪里呢?”
有多少船翻掉了啊,船上的人也淹死了,大多因为他们不会游泳。而且,跟
罗伯塔·奥尔登一起在大卑顿的那个男人,有谁知道他会游泳呢?而且,各
种各样死法中间,淹死是最简单的一种了,没有吵吵嚷嚷,没有吼叫,说不
定是一支桨碰巧打了一下,在船边上。然后,只是永远的沉默!自由啦。至
于那具尸体也许人家永远也找不到了。即便找到吧,认出是哪一个吧,那不
是也很简单么,只要你事先动一下脑筋,让人们看起来以为你决定到十二号
湖以前,是在别的什么地方,是在别的什么湖上游玩。这有什么不妥当呢?
漏洞在哪里呢?”
“不过,只要轻轻打一下,在这种情况下,只要轻轻打一下。她就会慌
乱,就会完蛋,很惨,是的,可是她原来有机会可以走她自己的路啊,不是
么?可是她不愿意,也不让你走你自己的路。啊,这不是太不公道了么?而
且,别忘了,在这以后,那个桑德拉,那个美人儿,她在莱科格斯的家、金
钱、高高的地位,这些是你不论在什么地方永远永远也得不到的,永远永远
也得不到。永远永远也得不到。爱情,幸福,可以跟这里的任何人一比高
低,甚至比你堂兄吉尔伯特还要高出一筹呢。”这声音暂时沉寂下来,退到
阴影中去,只见一片寂静,一片梦幻。
克莱德把方才说的这些话都考虑了一番,可还是将信将疑。更阴沉的恐
惧心,也许可以说是几分天良,代替了那座大厅里劝告的声音。可是,马上
又想到桑德拉,还有她所代表的一切,然后又想到罗伯塔,那个幽灵突然马
上回来了,而且话说得又体贴,又巧妙。
“啊,还在盘算着这件事啊。而且你还没有找到一条出路,这以后也不
会找到。我已经忠实地、尽心尽力向你指出了一条惟一的出路,惟一的出
路,就是一片长长的湖区。而且,划啊,划啊,最后找一个僻静的地点,那
不是很容易做到么?找到南岸附近谁也看不见的角落里水很深的地方,不是
么?从那里穿过树林到三里湾和上格雷斯湖去,那不是很方便么?再从那里
到克伦斯顿家去,不是么?那里有一只船,这你也知道。嘿,多么懦怯啊,
多么没有胆量去争取你一心一意梦想的东西啊,美貌,金钱,地位,你物质
上、精神上每个愿望就这么一下子都解决了。要不然的话,那就得守着穷
困、平庸、辛苦而可怜的工作。”
“不过问题是你必须选择,选择!然后就行动起来。你必须这样!你必
须这样!你必须这样!”
那个声音临走时这么说,回声在大厅阴暗的角落里回荡。
克莱德乍一听很害怕,很恐慌,后来抱着一种客观的、思考的镇静态
度,活像有一种人,以为不管他自己怎么想,怎么做,人家为了拯救他所出
的主意,即便是最荒唐、最冒险的吧,他反正也应该考虑一下。到了最后,
由于他丢不掉寻欢作乐的生活,丢不掉他的一些梦想,由于他精神上、物质
上的弱点,他被迷住了心窍,甚至开始觉得,这也许是做得通的。为什么做
不通呢?不是那个声音也说过了么,一个可能而且合理的办法,就只做一件
恶事,他所有的愿望和梦想就可以一股脑儿实现,不是么?只是拿他来说,
因为他自己意志不坚定,善变,有一些缺点和弱点,因此,这问题并不是他
这么、那么一想就可以解决得了的。拿这件事来说,以后十天中也还是这

样。
样。
在寄给桑德拉的好几封信里,他热情奔放地向他的心上人,他的宝贝姑
娘,倾吐了他的狂恋之情,要是办得到的话,他多么热切地希望能在四日早
上到十二号湖来,多么兴奋地希望能又见到她。他下面又写道,啊,可惜的
是就在这个时候,他还决不定该怎么办。他这里的工作,还有些零星事情,
可能耽搁他一两天或是三天,他目下还说不定,不过至迟到二日,他就可以
有把握了,到那时他会写信给她的。不过,他一面写,一面跟自己说,要是
她知道这些零星事情是什么啊,要是她知道啊。可是,他这么写的时候,罗
伯塔最后一封坚决要求他的信,他还没有答复。他自己跟自己说:这决不是
说他打算到罗伯塔那里去;即便去也决不是说他打算害死她。这种悍然去于
恶毒勾当的念头,他从来没有一次老老实实地正面考虑过,或者比以前更确
切、更直截爽快、更勇敢地提出过,或者狠下心肠来正面考虑过。相反,越
是逼近这彻底解决的一着,或是越觉得为了这一切必须这么干,他就越觉得
这念头又恶毒,又可怕——又恶毒,又难办。因此,也就越觉得他大概不会
干这一手。不错,当他内心时常这样斗争的时候,他不时在良心上出冷汗,
想从这些道德上、社会观点上可怕的念头脱身逃掉。另一方面,他也常常想
到下妨到大卑顿去一趟,为了叫她在提出要求和进行恐吓以后,能把气平下
来,这样(又是再度躲避,自己跟自己推托)他就可以有更多的时间考虑一
下究竟该怎么办。
那湖边的那条路啊。
那湖边的那条路啊。
可是,一到那里,到底该这么办呢,还是不该这么办,啊,有谁能说得
定呢。说不定他甚至能够把罗伯塔的心思改变过来。接受另外一种观点。因
为,不管怎么说,她目下这一套做法,显然是非常不公道的,过分的。他对
桑德拉正有这么一种性命悠关的梦想,就认为她这是在小题大做,把她目下
的情形夸张成为极大的恐怖——其实,不管怎么说,她目下的情形跟爱丝塔
的情形不是差不了多少吗?可是爱丝塔并没有强迫任何人跟她结婚啊。而
且,奥尔登这一家比起他自己的父母不是好得多了么,一个是可怜的庄稼
人,一个是可怜的传教士。爱丝塔既然并没有瞎费心思,想到她的父母会怎
么想,那他凭什么要注意他们怎么想啊?
尽管罗伯塔对谁该负责任说了这么一大堆,她自己难道就一点也没有责
任么?不错,是他引诱了她,也可以说是诱奸了她,你一定会这么说的。可
是,即便是这样吧,难道她就一点没有过错么?在那个时候,要是她像她自
己所说的那样,是非常讲道德的,那她不是可以拒绝么?可是她并没有啊。
再说,关于这一切,关于他尽过的力,不是他能做的都做了,尽力想帮助她

度过难关了么?而且,他的钱又是那么少。而且是处在这么困难的局面之下
啊。她是跟他一样有错的。可是她现在却要逼着他走这一条路,逼着他跟她
结婚。可事实上只要她走她自己的路,凭他的帮助,这是她做得到的,那她
就可以把他们俩从所有这些不幸当中搭救出来了。
度过难关了么?而且,他的钱又是那么少。而且是处在这么困难的局面之下
啊。她是跟他一样有错的。可是她现在却要逼着他走这一条路,逼着他跟她
结婚。可事实上只要她走她自己的路,凭他的帮助,这是她做得到的,那她
就可以把他们俩从所有这些不幸当中搭救出来了。
可是,他还害怕另一件事:社会上一般人要是知道了会怎么想,怎么对
付他,他自己事后又会怎么看待自己。这些终于使他产生一个想法,那就
是,尽管他自己很想在本地留下来,可是他决不是能干出什么事来的人,因
此,他必须逃走。
星期一接到罗伯塔的信以后,星期二、星期三、星期四,就这样过去
了。然后,星期四晚上,也就是他和罗伯塔为这件事都经历了心灵上非常痛
苦的一天以后,他接到如下的信:
亲爱的克莱德:
我写这封信是要通知你,除非我星期五中午以前能接到你的电话或是你的信,否则当晚
我就要到莱科格斯来,到那时人们就会知道你到底是怎样对待我的。就是一小时我不能也不愿
再多等,再忍受了。我被逼得不得不走这一着,这我自己也很难过。可是这么久的时间都让你
这么一声不响地白白过去了。而且,星期六就是三日了。
可一直还没有一点计划。我的一生算是毁了,你的也得毁一部分,不过我并不认为这应
该完全怪我。凡是能够减轻你负担的事,我都已经尽力做过了,至于我的父母、亲朋,以及所
有你认识的人、你所亲爱的人,将因此而感到不幸,我自然也是难过的。不过就是一小时我也
决不再多等或是再忍受了。
罗伯塔
六月三十日星期三于卑尔兹。
接到这封信后,他终于被下面这一点弄得混混沌沌了。那就是,事到如
今,他显然必须行动了。她真的要来了!除非他能够想一个什么,办法安慰
她一下或是阻挡她一下,明天——二日——她就要到这里来了。可是,二
日、三日,或是四日以前任何时候,他都不能跟她一起走。假日里人一定多
得不得了。一定会看见,会碰见很多人。非得更秘密些才行。至少他必须再
有些时间准备准备。现在他必须马上想一想,然后立刻行动起来。老天啊!
立刻准备起来。他能不能先打个电话给她,说他一直在生病,或是说为了钱
的问题,一直在担心事,或是别的什么事弄得信也没有时间写,再加上他伯
父要他四日到绿林湖去。他的伯父啊!他的伯父啊!不,这不行。推到他身
上的次数大多了。再说,他是不是再见一次他的伯父,这对他或她又有什么
区别呢?为了她,他这次是一去不复返了。他是跟她这么说的,不是么?因
此,最好还是说他要去找他的伯父,为了向他说明一下为什么他必须走。这
样,过一年半载,他也许还可以回来。这样她也许会相信。总而言之,他必
须跟她说一点什么,要能叫她把心放一放,一直到四日以后再说,让她在那
里再等一下,一直到他至少定出一个什么计划,一直到他能够走这条路或是
另一条路为止。这条路或是另一条路。

除了上面这个想法以外,他并没有静下心来进一步盘算盘算,就急忙忙
到附近一处大致不会有人偷听的地方打电话去了。接通以后,就像早先一
样,开始了一次又长、又含糊的解释,不过这次说得格外讨好些。他首先再
三说他确实一直在生病,在发烧,待在家里没有出门,因此不能打电话。然
后再说他最后决定,认为最好还是跟他伯父解释一下。这样,必要的话,将
来什么时候,他还可以回来。他还用百般恳求,虽然说不上真正亲热的口气
要求她也该想想他最近过的是一种什么样的日子。这样他终于使她相信,他
这样迟迟下给她回音是有些原因的。还不止如此,他还把心里的计划告诉了
她。这就是说,只要她能等到六日,那么不论有别的任何事情,随便她说什
么地方——荷马、芳达、莱科格斯、瀑布,他一准会到那里跟她见面。不
过,既然他们准备一切秘密进行,他建议她六日早上到芳达,这样就可以搭
中午的车到乌的加去。到那里以后,他们可以住一夜,因为现在这个时候,
在电话里不便讨论或是决定他们的计划,只有到了那个时候,他才能把他认
为应该怎么办的种种打算清清楚楚地告诉她。他有一个想法,在他们结婚以
前或是以后,说不定先到什么地方作。一次小小的旅行,就像她当初希望的
那样,不过,总之是很有趣味的一个什么办法。(他说的时候喉咙发哑,膝
盖和手微微发抖了。不过他心里这样突然慌乱,罗伯塔是觉察不到的。)不
过她现在先不用多问。在电话里他也无法告诉她啊。不过,千准万确。六日
中午,他一准在芳达火车站的月台上。她看到他以后,惟一该做的事就是买
一张到乌的加的车票,然后自己上车,他会另外买他自己的票,上另一节车
厢,就在她前面或是后面一节。下车的时候,要是她在车站上没有看到他,
他会走过她那节车厢来喝点水。这样她就可以看到他是在那里,就这样,不
过她决不能跟他说话。然后,到乌的加以后,她应该自己照看好自己的行李,
他会跟在她后面走出车站,到附近僻静的岔路口。在这以后,他会过来拿她
的行李。然后他们可以到一家小旅馆去。其余的一切事就都可以由他处理
了。
除了上面这个想法以外,他并没有静下心来进一步盘算盘算,就急忙忙
到附近一处大致不会有人偷听的地方打电话去了。接通以后,就像早先一
样,开始了一次又长、又含糊的解释,不过这次说得格外讨好些。他首先再
三说他确实一直在生病,在发烧,待在家里没有出门,因此不能打电话。然
后再说他最后决定,认为最好还是跟他伯父解释一下。这样,必要的话,将
来什么时候,他还可以回来。他还用百般恳求,虽然说不上真正亲热的口气
要求她也该想想他最近过的是一种什么样的日子。这样他终于使她相信,他
这样迟迟下给她回音是有些原因的。还不止如此,他还把心里的计划告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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