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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袋西口公园 - 石田衣良

_3 石田衣良(日)
  “你从实招供的话,我们也许什么都不会做。你就是池袋的绞杀魔?对吗?”
  崇仔把手术刀尖端插入医生左边的鼻孔。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有权保持沉默吧!”
  崇仔轻轻把手术刀朝自己的方向倒划出来。“噗”!像是割开厚塑料布的声音。转眼间,医生的鼻翼已被割开了,鲜血不停从伤口冒出来,巨痛之下,发出一阵杀猪般的哀号,瞬间,他的牙齿和牙龈即染成了一大片红。唾液之中夹带着红色泡泡,非常恐怖地滴在柏油路上。
  “不错,这手术刀不错。你这家伙没有资格跟我谈什么有权保持沉默。我再问一次,你就是池袋的绞杀魔吧?”
  不动声色的崇仔又把刀子放进那医生右边的鼻孔里,医生眼眶充满了泪水和恐惧。他痛苦地叫道:
  “我知道了,求你不要再割了。我说我说,事情是我干的。”
  “杀理香的人也是你吗?”
  崇仔手里的手术刀又深入鼻孔约两厘米。那医生的眼里充满了恐惧:
  “杀人的事不是我干的,那种伤天害理的事我是不会做的。我只是做了不太好的游戏而已,那只是一场游戏。每次药量都是仔细计算的,勒脖子也是一边看码表一边进行的。”
  崇仔和我对看一眼。
  “真的吗?真的只是这样吗?”
  “我说的都是事实,不管你们怎么对待我,没做的就是没做!求你了,不要再这耗下去,快点带我去看医生吧!不然我就要死了。”
  “着什么急啊?待会警察就会到这里的。你找他们送你去医院吧,反正你是已经逃不掉了。”
  我一边听着崇仔的声音,一边想着理香的事。是这家伙真的没做,还是这家伙在耍花腔?我的脑子跟炸了一般疼。
  “大家饶了我吧,我可以给你们一千万,嫌少的话两千万也行,我可以付你们见都没见过的钱给你们,但我真的跟那个死掉的女生没关系。”
  这不是越说越离谱了吗?
  “你难道不认识理香吗?”
  “嗯,嗯,我……我和她援交过几次。”
  “玩过勒颈吗?”
  “玩过一次。但我是付了钱的,而且玩法也经过她的同意的。”
  我无话可说,心头有些郁闷。没想到我的神态被那可恶的医生看在眼里,他的眼睛里居然露出奇妙的光彩,他以为我怕了,于是竟不顾嘴里冒着的血泡,龇牙咧嘴地对着我们嚷道:
  “我告诉你们,这事我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如果警察逮捕了我,那你们也不会有好日子过,我会把你们做的这些事情通通抖出来。到时你们也得进监狱!这是伤害罪!”
  这个男人开始胡言乱语,连自己身陷重围都忘了。
  崇仔哈哈大笑,似乎打从心里感到有趣。
  “你是不是在学校受老师娇惯坏了?你真以为自己很聪明吗?当你被变态的欲望冲昏头脑的时候,你的好运就用完了。懂吗?”
  崇仔的脸只有嘴唇在动,甚至连看都不看男人一眼。
  “哼!你们等着瞧,我只要请最好的律师,很快就会被释放。我一出来就会回来找你们报仇的。我会花钱请流氓痛扁你们一顿……”
  崇仔挥手勾起手术刀,划开了另一边的鼻翼。他还用左手揪住医生的头发,再把医生的脸像闷葫芦一样往柏油路上敲。啪—咕—咻。鼻梁断裂的声音。男人嘶吼哭泣。头骨撞地声。
  “走吧,警察也该快到了。”
  崇仔说完举起右手,用食指在空中画了一个小圈圈。小巷两旁阻挡行人进入的G少年纷纷散去。一切妥当之后,崇仔回过头来对在一旁发呆的我说道:
  “喂,阿诚。我们也该走了。”
  “去哪?”
  我低头看着哭泣的男人,心里一个疑团却越来越强。
  “夜店。”
  “现在还去喝酒吗?”
  “你今天怎么这么迟钝呀,我们今天从傍晚开始一直都在那家店喝酒的,不是吗?”
  崇仔对我笑道。
  “说得也是,我们压根就没在这出现过。”
  夜店的名称叫“RastaLove”,或许它的后台老板就是G少年,所以G少年在这里简直就是如鱼得水。这夜店独具特色,因为从远处看去,它就像是一个到处都喷漆涂鸦的水泥黑箱子。
  那天晚上,整家店都被疯狂的G少年包下了,曾经出席会议的十大头目全员集合,持续近一个月的警戒状态总算宣告结束,对于G少年来说,只剩下疯狂喧闹。随着缓慢的雷鬼旋律,大伙喝着兰姆酒跳舞。阿正和小俊当然也在场。在这家店里,此刻到处都是干杯的声音。但奇怪的是,那么多酒灌下去,我的头脑却反常的清醒。逮到绞杀魔是可喜可贺(留在现场监视的人,后来向崇仔报告那家伙已遭到逮捕)。然而在我的心头,却始终有一个疑团无法释怀。我感觉绞杀魔医生并没有说谎,杀死理香的凶手或许真的另有其人。这样的话就意味着在池袋另有一个变态此时正在街头闲荡?但如果真是如此,此刻也没有什么是我能做的了。难道我能在如此快活的音乐中突然站起来跟这些欢欣的少年说杀人凶手另有其人,大家需要再警戒一个月吗?
  有些伤神的我只是在这家夜店的一角安静地喝着酒。对我来说,纯属为了打发时间。但对于这些不良少年来说,这是一个胜利的夜晚。在店内气氛高潮迭起的深夜两点多,我撑起沉重的身躯正想要离去。一个G少年跟过来,说崇仔有事找我。我回到店后方,崇仔正被大伙包围着。和我视线相交时,崇仔点了点头,招手叫我。高分贝的Sly&Robbie音乐声中,崇仔在我耳边说道:
  “阿诚,今天辛苦了。我随时欢迎你来担任我们组织的头目。另外……”
  罕见地,崇仔似有难言之隐:
  “以后,你要小心那个叫小光的女人。就这句话。”
  我一路踉跄着走回家,盖上被子就沉沉入睡。在回家的路上,崇仔那句“小心小光”不停在脑中回荡。那天晚上好像做了很多噩梦,但我却一个也记不起来。
  第二天是星期天,我大约在中午起床。铺天盖地的报纸社会版头条都是“落网!未遂绞杀犯”。裏在棉被里看着报纸,自从理香事件发生后,我也养成了看报纸的习惯。现在如果再去参加语文考试,说不定可以考个不错的成绩呢。
  绞杀魔原来是某大学医院的麻醉医师。三十七岁,未婚。属于工作态度认真,前途光明的精英分子。没想到那样的人竟然会……
  真是千篇一律的内容,为什么报社都要按照这个套路写罪犯呢?
  不过,他果然仍旧否认杀害理香,即便面对警方的审讯亦是如此。报纸还说相关侦讯仍将持续进行。
  看来,我的疑惑是有道理的。
  在床上躺得百无聊赖,便挣扎着起了床,径直到了西口公园,像平常一样在长椅上坐下。阿正和小俊走了过来,傍晚的时候小光也来了。我告诉他们昨晚的经过——除了崇仔割破绞杀魔鼻子那段的全部经过。虽然关于理香的事大家仍未释怀,但毕竟靠自己的力量为池袋除了一害,感觉还是有些满足。接着,我们就唠唠叨叨地说些没什么营养的话题。感觉以往很平常的日子,现在又回到我们的身边。好一个悠闲的星期天下午,一个月来第一个不用担心巡逻的周末。
  不觉间,夕阳已西沉,大楼的影子渐渐拉长。夏天已近尾声了,白日在渐渐变短。我呆呆地望着西口公园的圆形广场。在我们长椅的对面,出现了“杜宾犬杀手”那熟悉的脸孔。我看见山井拿出手机,很明显地按下通话键。
  小光正在和阿正聊天,说来也巧,就在这个时候,她的手机响了起来。小光从黑色PRADA单肩手提包里取出手机。
  “喂?我是小光呀……什么?叫你不要随便打来,怎么又打……有事我会找你的,就这样。”
  小光快速挂断电话。听得出来,她刚接电话时的声音是很可爱的,但中途语气猝然变得不好起来。我一边用耳朵听着小光的声音,一边却直直地望着山井。小光挂电话的同时,他也挂上了电话。我开始的时候以为这只是巧合,直到我脑海里又翻出崇仔昨天晚上说的“小心小光”时,心里不由得一凉。
  当晚,因为小俊和阿正昨晚在狂欢的“RastaLove”喝到早上,要早点回去休息,于是我们便提早解散。小光嚷着好无聊,也回去了。分手的时候,小光用食指戳着我的胸口,说下次再一起去那家情侣茶座吧。
  我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我回家之前,先去了一趟丸井百货地下室的VirginMegastore,这是我生平第一次到古典音乐卖场,以前甚至从没听过古典音乐。我向穿着Polo牌衬衫制服、扎着一条马尾的年轻男店员问道:
  “你这有柴可夫斯基的《弦乐小夜曲》吗?”
  那个有些时尚、却又看起来很本分的店员带我来到国外经典名曲的展示架前,有一大堆的柴可夫斯基。
  “卡拉扬、柯林·戴维斯、巴伦波因、穆拉汶斯基,都是柴可夫斯基的《弦乐小夜曲》,您想要哪个版本的?”
  我说都可以,店员就递给我柯林·戴维斯的CD,说这个比较便宜。我在柜台付了账,回到家后,把那张碟放到CD机里。就这样一遍又一遍,这个晚上我把这首曲子听了六遍。
  《弦乐小夜曲》就像古典贵族舞会中出现的音乐一样,既甜蜜又悲伤,让我联想起在华尔兹的音乐里,优雅的社交名媛穿着蓬蓬裙,围成圆圈不停地跳着舞的场景。
  第二天、第三天,从早到晚我都在放着那首曲子,脑海里却一刻也没有停止思考。
  绞杀魔、理香、小光、集体卖淫、山井……不同的名词在我的脑海里周而复始地盘旋,前后恐怕不下千百次。即使如此,我还是无法理出个头绪来。因为理香已经无法再思考了,所以我得连她的那部分一起努力。
  第三天傍晚,我打手机给崇仔。
  “我想知道山井的手机号码,你可以查得到吗?”
  “今天的天空也是蓝色的吗?别问我这种理所当然的事。”
  崇仔随即回电告诉我山井的号码。我立刻拨过去。
  “喂?”
  与山井那慢吞吞的声音随之而来的,是街道吵闹的人声。
  “唷,我是阿诚。你现在有空吗?我有点事想跟你说。”
  “啊——”
  这实在不像“杜宾犬杀手”的风范,我明显听得出他心不在焉,并且有点失魂落魄的感觉。
  我没空去管他的心情:
  “那么,三十分钟后西口公园见。可以吗?”
  “啊——”
  电话挂断。这家伙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了?
  我坐在长椅上等山井。周围开始变暗。赶着回家的上班族快速地穿越公园,因为不是假日,所以公园里G少年也不多。比约定的时间稍晚一点,我看到山井的金色脑袋出现在公园的东武百货出口。他似乎也发现了我,径直向我走来。穿着打扮还是一如既往的狂放:粗犷的黑色短靴、迷彩裤配上特意把袖子剪掉的灰色T恤。令人可怖的是手臂上满是刀疤,连接鼻环和耳环的链条则换成了金的。
  “唷!”
  山井打完招呼,在我的旁边坐下。
  “嗨。”
  “什么事?”
  山井的声音很低沉,像是用扁平的石头在喉咙深处摩擦出来的。
  “想问你有关小光的事。”
  我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紧盯着山井的眼睛。山井的表情似乎没有任何变化。他沉默了一小会儿,便回转头来直视着我的眼睛说道:
  “你总算有所察觉了啊。”
  “发现什么啊?”
  “这女人是属于我山井的。”
  “你们在交往吗?”
  我原本想知道的并不是这个,所以根本想不到会得到这样一个答案,因此不由得吓了一跳。山井很坦然:
  “嗯,不算是交往吧,但是我告诉你,这个女人就是我的。”
  “为什么?”
  “从小到大,小光是我第一次遇到的和我同类的人。虽然我跟她不是你们所说的那样‘交往’,但我认准了这女人就是我的。谁要是动她,就算是你,我也照杀不误。”
  说这话的时候,山井眼中冒着凶光。杜宾犬杀手和千金大小姐是同类的人?有没有搞错?这家伙看来是脑筋短路了。
  “恐怕没有人会觉得你和小光是同类吧?”
  “这种感受你们是不会懂的,恐怕小光她也不知道。她自以为迷上了你,其实她并不明白状况。”
  “嗯?!……”
  我不置可否。
  “我也知道,你虽然对这方面感觉迟钝,但还是个不错的人,不然我也不会请你当我决战的裁判。但话先说在前头,我不怕你,也不怕崇仔或这世界上的任何东西。我是要定那个女人了。”
  说完,山井起身离去。此时他的背影显得有些孤独,又有几分伟傲。
  我朝那家伙像门一样厚实的背部喊道:
  “喂,那你告诉我,那一天你在我面前打手机给小光是不是故意的?”
  “废话。”
  山井走了。那些走到他身边的上班族一靠近山井,就很自然地让开一条路。这让我想起海底那些自由自在的鱼儿遇到鲨鱼时会自然地让开一条道一样。或许,山井就是池袋这个水池子里的鲨鱼吧。
  第二周的星期六午后时分,我约小光单独见面,地点还是在西口公园的长椅。天气很好,虽然已经是九月天了,但阳光依然猛烈。小光穿着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的黑色紧身T恤和超短迷你裙,一个纵身,心情愉快地在我旁边坐下。
  “不知怎么搞的,我感到非常开心,可以和诚诚两人单独见面。虽然有点早,但我还是想和你去那家情侣茶座,我们直接去好吧?”
  真是要命,她到底是在想些什么呢?但看得出来,小光和平时一样开朗,天使般的笑脸。或许,山井就是被这张笑脸所迷惑的吧。
  “我大概弄清楚了。”
  小光很会察言观色,她看了我一眼,表情骤变。
  “你搞清楚什么事了?”小心翼翼地问。
  “当然是理香的事啦。”
  “可是,那是绞杀魔干的。难道不是吗?”
  “我觉得不是。”
  “不是他干的?那是谁呢?”
  “是你!”
  这句话在我说之前,我都还没决定好怎么说,但这个时候却冲口而出,并且一切都似乎是那么自然而决绝。因为我已经确定了。
  小光表情一时冻结,立即又恢复了正常。
  “你说什么傻话啊!我怎么可能做出那种事?你要知道我和理香可是最要好的朋友啊!”
  “我也觉得你不是这种人啊。但是,事实就是你干的,我说得没错吧?”
  我直视着小光的眼睛。
  “我没有呀!”
  我依然逼视着她。
  “你没有?你是没有,你只是叫山井去做了。”
  小光似乎承受不住了。泪水浮现,从大大的眼睛里一滴滴往下掉。即使如此,我还是盯着她的眼睛。
  “可是,我并不想让理香死,我只是请山井去吓理香一下而已嘛!”
  我想起小光在理香丧礼那天满脸的泪水。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女人呢?看着像天使,却又像是魔鬼。
  我相信答案远不止这些。
  “真的吗?小光,果真是那样的吗?”
  我的眼神更加严厉,我知道这个时候绝对不能放松。也许山井说得对,反正我就是反应迟钝的男人。
  “不要逼我,我怕把真相说出来,我会失去一切。到那时,诚诚你也会讨厌我的!”
  “如果你不说,我不但会讨厌你,而且会恨你。说吧!”
  小光长叹了一口气。此时她的声音都变了:
  “好吧,我就说吧。理香她运气很差。暑假开始的时候,早已进行援交的理香不幸遇上了绞杀魔。你还记得前段时间有一个星期她一直围着围巾吗?其实那不是打扮,而是为了遮掩脖子上被勒后的淤青。后来,绞杀魔捅出了大娄子,弄得整个池袋都天翻地覆的,理香这才开始害怕起来。她问我是不是要和你商量一下。”
  “可是你阻止了她。”
  “对,因为理香要跟你说了,那我的事也会曝光。”
  “是指你把女生介绍给嫖客的事吗?”
  “对。我负责调度所有的女生。这件事就算被学校、父母、警察知道,我都无所谓。但是,我就是不想被诚诚知道。”
  说完这句话,小光的脑袋已经彻底低了下来。
  “为什么?”
  “那是……因为,因为诚诚……”
  小光脸部表情竟变得羞涩起来,刚才还是一个演员,现在又变成了一个小女孩,咬着精心彩绘过的大拇指甲。眼睛里泛着泪光。
  “怎么了,小光?”
  “那是因为诚诚是我这一辈子第一个喜欢上的好人。至少在比爸爸年轻的人当中是这样的。以前我只喜欢比爸爸年纪大的人。”
  “那你说柴可夫斯基是怎么回事?”
  “柴可夫斯基是爸爸最喜欢的曲子。他经常和人家两个人一起锁在书房里听柴可夫斯基的曲子呢。《弦乐小夜曲——舒缓版》,这是爸爸经常在我们在一起时放的曲子呢,爸爸好爱、好爱光子的!虽然有时也会痛得不行,也觉得不喜欢,但是爸爸说相亲相爱的人都会这样做的。”
  这就是山井所说的同类的人吗?
  我知道,山井的老爸是附近出了名的酒精中毒者,不论有没有理由,都会殴打山井和他妈妈。我记起山井曾经在下雨的冬夜可怜地睡在我家店门口躲雨。我也记得有一次在去国小上学途中,看见他们母子俩蜷曲着身子睡在池袋的铁桥下。他老爸在山井读中学时因为肝病死了。山井说他一点都不悲伤,只感到无比的高兴。而山井的屠狗事件就是发生在他老爸死后不久。
  “小光,你们那样第一次是在什么时候?”
  “大概是幼稚园大班的时候吧。那一次流了好多血,还因此而被妈妈痛打了一顿,骂我把沙发弄脏了。所以,光子讨厌妈妈,喜欢爸爸。”
  “我明白了。好了。”
  “不好。”
  小光有些夸张地尖叫起来,声音又变成那种充满张力的女演员一般。此刻她不再咬指甲,眼神亦变得熠熠发亮。
  “一点都不好。确实是我拜托山井把理香杀掉的。我也不知道为何山井似乎很懂我似的,而且他还说爱上了我,愿意为我做任何事情。正是因为他说了这些话,我才拜托他去做这件事的。”
  “给他钱吗?”
  “他说为我办事不要钱。”
  “小光,你是不是答应山井什么了?”
  “对!我答应把自己的身体给他三次,但是不接吻。人家只和喜欢的人接吻的!”
  “你这么跟他谈条件时,山井是什么反应?”
  “我不知道,我根本很少去关心他的脸色。或许会有点悲伤吧?”
  我无言以对,此刻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星期六下午,西口公园又照例开始出现众多的少年和少女。喷泉的杂声加上吉他的合奏声。这个有些闷热的午后显得沉默。
  “嗳,诚诚。你原谅我吧!这事只要诚诚不说,谁都不会知道的。我们两人一起逃走,离开这个肮脏的地方。我会努力工作,让诚诚一直穿帅气的西装,开保时捷的跑车。只要是为了诚诚,就算要我去援交也可以的。两个人一起快乐生活嘛。我的身体也可以随便让诚诚玩的。诚诚其实也很想要我的吧?是不是。诚诚,只要应一声就好了。”
  “嗯……”
  见我似在沉吟,小光赶紧接口说道:
  “这样,我们就可以在任何人都找不到的地方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了。”
  “你真是这样想的吗?你认为这样欺骗了所有人而活下去有意思吗?”
  “对啊!我以前就一直这么活过来的啊。以后也只能继续这样活下去而已。”
  小光站了起来,开始摇摇晃晃地向前走去。
  她的步伐就和上次陪她爸爸听完音乐会,听完柴可夫斯基后的那种洋娃娃般的走法。
  她有些步履不定地横穿过艺术剧场前的广场。我只是默默看着小光的背影,看着她在剧场前拦了一辆出租车离开。我没有去拦她,也没有追过去。出租车消失在车阵里。那是我最后一次看到小光。
  我颓然地坐在长椅上直到天色变暗,什么也没做。两个小时后拿出手机,按下吉冈的手机号码。
  “喂?”
  吉冈立即听出是我的声音,他快活地喊道:
  “阿诚呀。你干得真够绝的嘛,那家伙的鼻子看来是永远都无法恢复原状了。好好一个帅哥就这么毁在你手里了。”
  “是吗?那种人谁有心思去管他。我有另一件更重要的事……”
  “更重要的事?是关于理香小姐的吗?”
  看来吉冈真是个有点能耐的人,这或许也是他能在这一带的少年课混得开的原因吧。
  “对呀,关于理香和山井的事,我有点情况想跟你说。”
  “我告诉你,你可别小看警察。其实我只是没告诉过你,这件案子和头两件案子的现场情况完全不同,头两个案子的现场就像是无菌实验室,而理香那个案子就像是垃圾场。你说能一样吗?所以我们必然会仔细搜查的。不过你又是怎么知道山井的事的呢?”
  “当然是深思熟虑琢磨出来的啰。”
  “那家伙你就别管了,你就等着看报纸怎么说吧,先跟你透露一点,那家伙因涉嫌另一起伤害事件,现在已经被我们抓起来了。理香小姐遇害的当天下午,有目击证人看见他。所以,这件事就算是有个了结了。”
  “原来如此,看来我不用再说什么了。”
  “是吗?那就好了。对了,阿诚,你既然每天这样晃来晃去,不如来当警察吧?我想你一定很适合的。如果你有意,我可以帮你跟警察学校说说。怎么样?”
  “谢谢你为我着想,不过我觉得自己并不适合这一行。如果每天都要处理这样的事情,我或许会疯掉的。就这样了。”
  我挂断手机,回到家就睡了。晚上阿正来约我出去玩,我也以身体不适为由推掉。盖上被子闷头思考着。
  我可以为小光做些什么?
  过完周末,到星期一傍晚的时候,我就背着帆布包出门了。从池袋坐丸之内线,二十分钟就到了目的地——霞关3-1-1。
  这里都是灰色砖造的雄伟建筑,三个并排的白色拱门前有十个保安人员,要进入建筑物必须出示通行证。我坐在距大门约一百米的护栏上等待。
  这是我第一次有计划地袭击欧吉桑。我只是一味地等待。等待是漫长的,但我却一点也不觉得痛苦。就这么足足等了五小时,大约到了晚上十点左右,一个熟悉的高个子男人和保安人员打过招呼后,走出了大门。我小心地跟在他身后。
  此时的霞关行人很少。那个男人或许是想抄近路到地铁车站,于是走进了一座小公园。真是自取死路,我加紧了跟踪的步伐。
  等到一个合适的地方,我猛赶几步超过他,一个回身面向他,沉声说道:
  “涉泽先生?”
  “你这是在做什么?”
  那男人下意识地应了一声,等他抬起他那戴着无边眼镜的大波浪半白头颅时,才发现我是一个突如其来的挡路者。看得出来,这是一个见过世面的男人,或许理香说得对,他就是大藏省的官员。虽然他突然碰到身份不明之人,但他竟然还能沉着地应对。我顿了顿,看着他的眼睛说道:
  “我是小光的朋友。要还样东西给你。”
  男人不可置信地紧紧皱起眉来。
  我一只脚向前踏出一步,缩起右拳,做了一个假动作,趁着这老男人闪身的机会,左勾拳一出,狠狠地给了他的腹部一记猛拳。等那家伙因疼痛而身体弯曲时,我又两手交握,狠狠击向他的肩头。他那么一个老男人当然不是我的对手,一下子就倒地不起了。我再朝男人的肩头和大腿踢去,一脚一脚地踢着——七下、八下、九下、十下!然后对着在地上抱着头哀号的男人唾声骂道:
  “你不是爱听柴可夫斯基吗?你又对小光做了些什么。如果你想不明白的话,那就去问小光吧。你让小光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你吧。想要怎样随你们便!”
  我脱下这男人亮晶晶的黑皮鞋,远远地丢到花丛里。然后从背包里拿出小光送给我的珍藏版耐克,套在小光老爸的脚上。这是小光送给我的最初、也是最后的礼物,一切还是奉还给他们吧。
  “看到这个,她就会明白了。帮我带个话,事情既然已经做了,就要自己了断。”
  我没等这个恶心的臭男人再站起来,就直接快步走向霞关车站。虽然我知道小光的老爸不会叫警察,但我还是跑得很快,或许我只是不想和他呼吸相同的空气吧!
  数日后,报纸刊出了一小篇报道:“大藏省银行局副局长遇刺。”刺杀者是女儿A子小姐,还说A子小姐平日精神状态就不安定等等。幸好伤口很浅,没有生命危险。
  小光以她自己的方式做了了断。这究竟是对是错?我不知道。这个关于绞杀魔的故事,到这里也就告一段落了。
  为了了结各位朋友的心结,现在我再把绞杀魔事件的一些后续情况报告给大家吧。
  那次事件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小光,听说目前好像在长野县或别的什么疗养院长期住院,我曾收到过她寄来的一张明信片。
  小光的老爸可能自觉羞愧,已向大藏省提请辞职,也获得了批准,据说现在在某租赁公司二度就业。
  阿正呢,他最近加入了大学社团,就是那种夏天冲浪、冬天玩滑雪板,像泡妞社一样的社团。对他来说,那真的是再合适不过的归宿地。虽然现在来西口公园少了,但我们仍是好朋友。
  小俊在动漫游戏软件公司打工,工作内容是设计电玩人物。因为比上专门学校有趣,所以他说可能会在哪一天就办理休学,直接就业。
  至于山井,也许他是真的深爱小光吧,他竟没有把小光抖出来,只身一人进了监狱。听说好像是小光骗他说等他出来后就嫁给他,他才答应这样做的。我至今还在想,数年之后,小光该如何摆脱山井呢?
  崇仔现在仍努力扮演G少年的头目。我后来还在一些事情上帮过他忙,也算是对他这次全力帮助的回报。不过那个精彩故事说来话长,下次专门找机会详细告诉你们吧。
  而我自己呢,因为一时找不到好工作,所以就开始认真看店的生涯,每天一大早去市场批货,然后全天候守着那些水果。惟一让我高兴一些的就是最近和古典音乐卖场的店员交情变得很好。那家伙不知为何好像认定我很喜欢俄罗斯音乐似的,动不动就向我推荐很多音乐家的音乐。除了柴可夫斯基,我个人还比较喜欢斯特拉文斯基。如果你到池袋来玩,发现一家播放古怪音乐的水果行,记得打声招呼吧。如果是我看店,哪怕是价值五千元日币的哈密瓜,我也会很乐意地以八折的价格卖给你的。
  反正就算打了折,我家的水果店还是可以狠赚一笔的。
  早上一觉醒来,整个街头都变了。
  现在的池袋,似乎潜伏着某种巨大的危险。当然,这种危险一般人是难以发觉的,也只有像我这种池袋街头的混混,才能体会到这种神经末梢的变化。
  每个人都是额头青筋暴起,冷冰冰的眼底只有瞳孔熠熠射出慑人的杀气。每条街都充满了撞完钟后那种金属紧张感。连窄巷的角落都飘散着焦灼的气氛。街头晃荡的G少年和黑道分子个个都硬邦邦地如临大敌。视线飞乱交错,或是倚在幽暗大门里耳语。
  当然,普通上班族和警察是不会发现这种变化的。
  如果说池袋的街头就像一个人,那么现在已经处于发疯的边缘了。我都已经见怪不怪了,因为一年之内,这种状态要重复好几次。
  那天早上的池袋街头就像打了兴奋剂,能让绝食一周的男人一边手舞足蹈,一边跑完马拉松全程。一种能够让任何人变身为三小时全能超人的梦幻静脉注射。
  冷冽的二月北风里,街头在那天早上飞舞了起来。下次着地时,应该就是逮到猎物的时候吧?不过,我对于街头的异动一点也没放在心上。守水果行的日子虽说平静得连店里头苹果皮干枯的声音都可以听得一清二楚,但我不想多管闲事。反正,倒霉的可怜虫不是我就好了。
  然而世事难料,人生无常。上天虽没让我当可怜虫,却把那个倒霉的可怜虫安排进我家来。
  那天早上,我一如既往地在十一点多开店。我家的那个水果行位于池袋车站前的西一番街,周边尽是一些小酒馆、色情业场所、电玩中心。而我家小小的水果行就像是一匹土狼,紧紧贴着池袋街头的下腹部。当然,土狼往往也不能吃到最好、最肥美的猎物,但只要有猎物吃,土狼就会很满意了。我们会批货给一些夜店,而这些如狮子般大张其口的夜店就会把切好的哈密瓜装盘后,标上绿宝石般的价格。相对于狮子,土狼算是最心慈手软的了。
  现在这世道,再不跟以前那样讲凭本事吃饭,到处盛行“敲竹杠”。黑道出身的夜店老板,非常“大方”地把灌了五成水的账单丢给客人。也不能说他们不对。敲人竹杠、被敲竹杠,这就是所谓的街头人生嘛!
  我开了店,做完准备工作之后,急匆匆地跟老妈招呼了一声就出了门。她好像咕哝了几句,不过无所谓,反正每次她都是这样。滑进停在店门口的DATSUN厢型小货车,在池袋车站西口圆环兜了一圈,就转进西口公园——WestGatePark——一旁蜿蜒的小巷。精心打扮的女人们在石板路上大摇大摆地勾引男人,而推销员依然是满大街跑。即使隔着货车厚厚的玻璃窗,还是可以知道他们在推销什么。
  “你不觉得会说英文是一件很棒的事吗?”
  “你的皮肤真好啊!不过可惜,原本可以更好的……”
  各种各样的信息朝耳朵灌迷汤,这或许就是那些业务员成功的秘籍吧。
  我一边瞎想,一边坐在车子里等小俊。大家应该还有印象吧,小野俊司是我的好友,图画得相当棒!只要在池袋提起捕猎绞杀魔时所用的肖像画,可以说整个池袋的少男少女,没有人不知道,也没有人不服气的。后来我常想,如果没有他的那张画,我还真能指挥G少年擒获绞杀魔吗?
  我呆傻地品尝着冬天的西口公园时,后车门突然打开,一个黑影滑进后座。一把枪一样的东西顶住我的脖子,尖尖的声音从耳后传来:
  “你死了。”
  是小俊。猴崽子!戴着只露出眼睛和嘴巴的套头帽,黑色胶框眼镜。手里握着一把像大炮一样、被称为“沙漠之鹰”的银色空气枪。
  “哈哈,阿诚,吓到了吗?”
  “你再敢这样就要你好看!你朋友呢?”
  小俊跟个土匪似的用45口径的枪指指窗口。我扭头一看,小卡车旁边站着一个眉开眼笑的年轻男生。卷发、白净的皮肤、脸颊红扑扑的,活像时代剧里的小主公。骆驼牌的连帽粗呢大衣,配一条牛仔裤,围着橘色围巾,很时髦的样式。小俊摇下窗户:
  “我来给大家介绍。诚哥,他是砂冈贤治,和我一起打工的好朋友,也是我的电脑师傅。来,贤治,这位就是真岛诚。”
  我笑着点了点头。贤治用阳光般灿烂的笑脸说道:
  “我听过很多你的传言呢。”
  “是吗?”
  “小俊说你是他认识的人里头最聪明的。”
  小俊插口道:
  “对,在我认识的高中毕业生里面。”
  我大笑。北风掠过榉树枝,那声响就跟笛子一般。看来,被人夸本身也是一件蛮爽的事情。
  “贤治,上车吧。”
  我发动小卡车。开始了电脑购物之旅。
  不是周末的下午,大卡车行驶在不忍通上,一路畅行无阻。我从后视镜里看着贤治说道:
  “我对秋叶原和电脑都不熟。所以就由你来指路吧。”
  贤治笑着点点头。感觉很好的一个人,但笑容里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坐在我旁边的小俊耸耸肩。
  “你之前在电话里说那地方连外送服务都没有,到底是什么样的店,不会有问题吧?”
  连我家这种水果行都有外送服务哩!
  “不会啦。你去了就知道了。”
  小俊嗤嗤笑着。也罢,我集中精神开车吧。在贤治指引下,我从汤岛左转到藏前立交桥,在末广町红绿灯前把车子转进小巷,停在转角罗多伦咖啡馆的对面。电线杆的牌子上写着外神田三区。
  “到了!”
  贤治一声吆喝,我们都下了车。
  秋叶原的小巷最适合无所事事的少年头瞎逛,这种感觉,简直难以言表。就连地下街也挤满购物人潮,而且奇怪的是这里的人基本上都背着大大的背包。街巷的两侧都是电脑专卖店,店面大概跟我家的一样窄。柏油路上散乱地堆着硬壳纸箱,载着新纸箱的手推车一台接着一台拨开人群进入各家店面。不知从哪个店的扩音器里传来动画片的主题曲乐声,被人扔掉的传单和喇叭声在北风里响成一团。这里和池袋西口公园简直就是两个世界。
  看着看着,才慢慢发现其间的奥妙,价格居然是在不断下跌的,同样的电脑,居然会在转眼之间,刷一下就降了三万日币。而通往儿童游戏软件专卖店的狭窄楼梯则不断涌入大批小鬼。
  “太夸张了吧。”
  我喃喃自语,贤治开心地大声说:
  “欢迎光临世界第一的电脑世界。只有外行人才会去中央大道的大卖场买电脑。又不是买电视机或冰箱。经济实惠,还是该到这个地方来。来,走这边。”
  我像是刚进城的土包子,一边四处乱瞧,一边追在贤治身后。走了五十多米,来到巷子的十字路口,在转角处看见一块蓝色塑胶布,上面像小山丘一样堆了一大堆裸机。这简直就像周日公园的跳蚤市场,里三层外三层,简直可以说是万头攒动。
  “这就是我们今天的目的地,专收二手电脑的旧电脑回收部。你可别小看这些二手的家伙,不但确认过开机正常,还附六个月保修期呢,所以跟新品也没啥两样。”
  小俊跟贤治起劲地和店里的长发小鬼不知在说些什么。我就靠在一根电线杆那看着他们。
  东京很大,看来还有很多我不知道的神秘地带啊。
  小俊跟贤治交涉了二十分钟左右,还没有谈妥。我觉得很无聊,也走过去瞧瞧那些旧货。大型的看着就占空间,所以就挑小的看。我看中一个大约两个快餐盒大小的深灰色本本,盖子上是一个六色虹彩的苹果标志。这时贤治帮我把盖子打了开来。
  “这位客人,您眼光还真好啊。不过诚哥,你会使电脑吗?”
  “完全不懂。”我回答道。
  “那就买这台吧。这台苹果机在笔记本里速度最快,扩充性好,一般的用途完全够用。”
  “这样子啊”
  “是啊。现在大家都把焦点放在最新机种的效能评比测试,惟恐自己的电脑跟不上最新的潮流,其实完全没必要的。如果只是使用它来做一些文书处理、计算、上网,或是设计贺年卡之类,随便一台电脑就绰绰有余了。如果这些起码的工作都要用现在最高性能机子来做,那岂不是就像在土路上也开保时捷一样。只有白痴才会为了这点小事砸下五六十万日币。”
  贤治说的话,我大概有一多半听不懂。但是,有一点我是懂得的,那就是这台水果牌电脑的盖缘上贴了一张像是超市特价的黄色贴纸,上面用铅笔写着两万八千日元——果然很便宜。
  看我真想要买这台电脑,够意思的贤治就过来帮我杀价。所以我现在用的苹果笔记本只花了两万五千日元。对我这种蜗牛般打字速度的电脑生手来说,的确是恰如其分的价格。
  附带一提,小俊花了五万八千元买了一个十七寸显示器、直立式IBM转接器加键盘。他从打工的公司要到淘汰的扫描器和手写板,所以买这些就足以应付一般的设计工作,或编个程序(嘿!本人也学了不少吧?虽然大部分都是贤治的功劳)。
  其实我觉得,“全球速度最快”也好、“超轻超薄”也好,这些数字到底有何意义?不过就是工具罢了。只不过,在没用过的时候,电脑在我的感觉里就像是个魔法箱。
  现在,我也将要进入全新的电脑年代了,哈哈!
  把电脑送到小俊的住处后,我在傍晚回到了池袋。隆冬的天空暗得很快,东武百货屋顶冷飕飕的蓝色已经变成了橘色。水果行后头的液晶电视优哉游哉地转播着长野冬季奥运会。突然从人行道上传来女声:
  “诚诚。”
  一抬头,居然是千秋站在那里。藏青色的羽绒长外套,白色羊毛连身洋装,亮晶晶的黑皮靴。打扮得很潇洒的按摩女郎。
  “嘿,是千秋啊,欢迎光临。”
  我走到店前头,向她热情地打着招呼,毕竟,她是我上学时期比较看得上眼的女生。透过齐眉的粗浓褐发,千秋心事重重地看着我,用僵硬的语调快速低语道:
  “拜托,救救我!人命关天的事。请你明天下午务必抽个时间到我们店里来。我们店叫‘绿洲’,你知道吧?记住,一定要指名叫我噢!”
  我愣住了。她又像是要掩饰什么似的大声点了两盒草莓。我配合地把装了草莓的白色塑胶袋递给她。千秋把钱塞在我手里,轻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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