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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袋西口公园 - 石田衣良

_2 石田衣良(日)
  小光的老爸也发现了我们在看他,便用下巴向我们点了点头,接着便朝剧场通道的方向离去。
  不知为什么,我居然感到当小光看到她父亲离开的时候,情绪居然稍稍平稳了下来,隐隐然似乎松了口气。
  见小光没什么事了,我又突然想起理香要跟我说什么。
  “理香,你刚才不是说要跟我商量什么吗?”
  “噢,小光现在不大舒服,那个就下次再说吧!”
  “没关系吗?”
  “嗯,没太大关系。”
  理香看起来没多大事似的笑嘻嘻答道。但是,根本就是有关系。我清楚记得理香那时的笑脸。如果那时强迫她说出来就好了。
  可惜,世界上是没有后悔药吃的。
  隔周的某个晚上,我替老妈在家看店,手机忽然响起来。
  “喂!阿诚?我阿正啊。不得了啦……”
  阿正的声音竟就此停了下来,但手机没关,而是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摩擦声。不一会儿,另一个声音传了过来:
  “喂?我是吉冈。我们今天傍晚发现了中村理香小姐的遗体。你现在马上来池袋警察署,我有事要问你。”
  理香?遗体?
  我的脑海里“嗡”地炸了一声,短时间内陷入一片空白之中。稍稍片刻,我才机械地答道:
  “知道了。我马上就到。”
  “对了,阿诚,你今天都在做什么?”
  “今天整天都在看店呢,你是在怀疑我吗?”
  “没有的事。你快来吧。”
  理香不会这么倒霉吧?世事真是难料。我正在心里为理香难过的时候,耳畔又响起吉冈的话声:
  “另外很重要的一点是,这件事暂时先别跟任何人说。”
  “我明白,五分钟就到。”
  “我们等你。”
  失魂落魄的我挂断手机,跑到二楼,告诉正看电视的老妈说要出去一下。转身就往一楼跑,就在这时,老妈的声音从楼上传来:
  “喂,你今晚也不回来了吗?”
  谁知道呢?跑下楼之前,我注意到在她正前方的电视新闻里,女性播报员正满脸惊恐地走在池袋西门的宾馆街,那地方就在我家后面不远的地方。
  我来不及回答老妈的问话,便飞一般地向着警察署奔去。
  池袋警察署对我来说可是一点都不陌生。它就在小光和她爸爸曾听过音乐会的艺术剧场的后面、大都会饭店的隔壁。我在满是醉汉和情侣的池袋街道的夜色里疾速奔跑,闯红灯穿越六车道的大马路。此时我的脑海一片空白。说老实话,除了高工体育课,我还从来没这样没命地跑过。但奇怪的是,腿部肌肉居然依旧轻盈地鼓动着,夜风在我耳畔呼啸而过。双脚似乎不需要我的意识指挥一般如飞地向前迈进。
  在无意识之中,我已经到达池袋警察署,直接奔上门口旁的阶梯,向警卫报上吉冈的大名,就被放了进去。这天晚上整个楼层似乎乱成一片,反正我觉得不是一般的乱,也许这是我的一个错觉吧。
  吉冈在靠窗的桌子旁站起来向我招手。没了命似的阿正坐在他身旁的折叠椅上,和我的眼神一接触,就哭了出来。显然,他已濒临崩溃的边缘。我用眼神安慰了一下阿正,他在我身边安宁了下来,确实,这事非比寻常,换作我,恐怕也会崩溃的。
  看着有些老态的吉冈慢慢地走过来,眼睛眨都不眨一下地看着我。
  “嗳~突然把你叫来,有些抱歉啊!阿诚。”
  “说那些干吗,快告诉我,理香到底怎么了?”
  吉冈朝我点了点头,在我的肩上拍了一下,沉声说道:
  “跟我来吧。”
  吉冈不等我反应,率先朝前走去。这家伙个子矮小,头发稀疏而且油亮,肤色黝黑,廉价西装的肩头上掉满了头皮屑。我此时的头脑已被痛苦冲得七荤八素,完全被动地默默跟在他后头。很快我们来到同一层楼的角落,这是被不良少年称为“大房间”的侦讯室,专门用来审问重大刑事案件时才会用到的房间。吉冈不跟我说什么,隔着桌子在我对面坐下。
  “从现在起,你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将成为呈堂证供。仔细回想,老实交代。知道了吗,阿诚?”
  这时的吉冈,声音和平常判若两人。我知道,他之所以摆出这副样子,完全是因为镜子后面有人在监听,他并不是和我说话,只是用那种冷酷而严肃的脸色做给长官看的。虽然我一时之间还无法接受这种变化,但一想到这是找出杀害理香凶手的需要,也就静下心来等待着吉冈的提问。
  严肃得有点过分的吉冈问了我一整天的行踪。比如说早上几点起床?中午吃了些什么?午餐时看电视了吗?电视里都放了什么节目?从几点开始看店?有没有熟人来买东西?诸如此类的问题问了一大堆,我绞尽脑汁地回答,尽量保证准确无误地回答。
  说老实话,我跟吉冈已经很熟了,从我十三岁时把同学的颊骨打凹开始,至今五年来,我都觉得自己已经习惯了吉冈的侦讯,但今晚的吉冈和平常大不一样,吉冈当然也知道这一点,但镜子后端坐的那些家伙并不知道。所以吉冈必须细细地重新履行全套的问讯程序。
  “和中村理香最后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上周日。”
  “她有什么不正常吗?”
  “嗯……没有。”
  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竟没有向吉冈说出理香想找我商量这个可疑情节。但是没想到这个情况已在吉冈的掌握之下,只见他脸色微微一变,紧跟着问道:
  “你为什么不老实,理香小姐不是说要跟你商量一件特别的事情吗?”
  “啊,我都已经忘了,听你这样一说,好像的确有这么回事。”
  肯定是阿正说的!没办法,在这种地方要他有多聪明那是不可能的。
  于是我便把那天如何小光身体不舒服,所以最后没机会听理香说事情的情形一五一十地跟吉冈说了一遍。吉冈一副不相信我的样子,他反复地细细询问,试图从这方面找到突破,前前后后用了一个多小时,一直围绕在理香找我“商量”这件事上,相同的话说了不下数十次。最后吉冈看我的证言实在是找不出什么线索,便无奈地起身离开房间,看来是跑到那个玻璃后面找领导汇报去了。侦讯到现在已经超过两个小时。
  过了一会儿,吉冈又回到了房间里。
  “阿诚,你不要有心理负担,把知道的都告诉我,没关系的。”
  “停停,吉冈警官,我已经把我知道的全部都跟你讲了。可是,你却没把理香的情况告诉我,怎么着也得透露点内幕给我吧!”
  吉冈显得很不爽,猛地揪住我的领口,把我拉到跟前咆哮道:
  “你这混账,居然敢跟我说这些浑话,给我放尊重点!这可是人命关天的事,我可没有什么情报要告诉你这种小混混。”
  吉冈的口水和烟臭味都喷到我脸上了,我赶紧扭过脸去,这时,吉冈竟然改用一种很低的声音对我说:
  “你这臭小子,怎么不会演戏呢?再撑一下,待会再跟你解释。”
  “实在抱歉,警官先生。”
  我随即大声道歉。
  “你这臭小子,算了算了,你出去吧,先到我办公桌那儿等一下。”
  看来对我的审讯基本就可以结束了。我正准备往外走时,吉冈拍了拍我的肩膀,力道比平常更大,但我仍用高分贝的音量再一次跟他说对不起。吉冈苦笑着摇了摇头。
  我遵命回到吉冈的办公座位,阿正不知何时已经走了。时间已是午夜十二点,警署原本熙熙攘攘的人流变得稀少。过了足有十五分钟,吉冈才从大房间后的监控室走了过来。
  “阿诚,你真是无可救药,以前没看出来你这么笨啊?你怎么能在本署搜查一课课长的面前问我事件的内幕呢?就算是天下早就知道的旧闻,那些家伙也会装模作样地把它列为最高机密的。”
  “警官先生,对不起!”
  我又大声回答。
  吉冈苦笑道:
  “真是受不了,好了,现在不用那么辛苦了。如果你一直这么有礼貌就好啦。肚子饿了吧?走,我请你吃拉面去。”
  虽然并不想吃东西,但我还是跟吉冈离开了警察署,来到附近的博多拉面店,因为我必须得从吉冈那了解到更多的情况。
  奇怪的是,虽然最后一班电车已经开走了,但这家拉面店居然还是高朋满座。油腻的桌椅和空气在这时显得格外地惹人喜爱。我们点了拉面、煎饺和啤酒。没多久,服务员端上来两个杯子。
  “你来一点?”吉冈问道。
  我下意识就摇了摇头,说老实话,这个时候别说是啤酒,即便是琼浆玉液,我也不想喝。吉冈也不多言,他静静地把自己的杯子倒满,随即一饮而尽。
  “吉冈先生,先告诉我理香的事吧。”
  “好啦好啦,你这个混蛋,等一下,让我来告诉你。”
  吉冈从他随身的包里拿出黑色办案手册,将封面对着我,以防我看见里面的内容,小心地翻到那一页,开始念道:
  “你听着,这是机密的办案笔记。今天下午六点二十分,于池袋二丁目的‘KnockingOnAHeavensDoor宾馆’——嗯,这些色情旅馆取的名字好花哨——六○二号房,意外发现家住埼玉县川口市、年龄十六岁的中村理香小姐的遗体。发现人为宾馆计时清洁女工。死因不详,据推测应是绞杀致死。脖子处明显有绳子勒过的痕迹。下午四点零三分和中村理香小姐一同进入宾馆的,还有一名年轻男性,目前警方正在全力追缉。”
  拉面端上来了,吉冈停止了诵读。
  吉冈看来是被高强度的劳动弄得又累又饿了,只见他津津有味地吸着混浊的白色面汤。我一点食欲也没有,只是象征性地掰开竹筷,但一口也吃不下。
  “真的是绞杀魔杀了理香小姐吗?”
  吉冈一边吃着拉面一边回答我的问题。
  “这个还不能最后确定,不过可能性极高。”
  “难道宾馆的监视录影带没有拍到吗?”
  “你这个傻瓜,如果那么简单就可以抓到犯人,我们这些警察全部都要失业了。比如说这件案子吧,那个犯人似乎很熟练似的从监视器死角穿过服务台。我想那家伙事前肯定研究过宾馆四周的环境,而且脑筋应该也很好。”
  我一边听着,一边看着吉冈将饺子和拉面塞进肚子,胃里却有种翻腾作呕的感觉,这时脑中反复浮现的是理香的笑脸——招财猫的姿势。正当我恍惚的时候,吉冈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好啦!别再瞎想了,事情都已经这样,再怎么苦恼也没用了。不过你要是想起任何线索,一定记得要立即告诉我,知道我的手机号码吧?”
  我点了点头。
  吉冈端起杯子,喝完杯底最后一口啤酒,站了起来:
  “我还得回去熬夜写报告。真受不了……”
  我没理他,而是一直盯着眼前摆着的空杯。吉冈看出我心不在焉,也不可能吃什么东西,便拍拍手站了起来,摇摇晃晃朝店门走去,忽然,他又回过头来朝我叮咛道:
  “阿诚,有一件事我得提醒你,你可千万不要插手这件事,那变态家伙可不是善类。”
  伤心归伤心,但一切都已经发生了,我们也只能去面对。第二天就是理香的丧礼,按照事先约好的,我们四人在平时聚会的长椅处集合,然后从池袋搭地铁到川口,再从川口车站搭出租车。我们虽然是第一次到理香家,却很快就找到了地方,因为出租车接近理香家时,有很多穿黑色衣服的人从那里进进出出。
  这附近是一片幽静的住宅区。我们在巷口下了出租车。往里走的时候,我看见两侧并列着很多像白色火柴盒般的房子,每间房子前都种着相同的红花盆栽。看来,这里往日安静的生活被理香事件给打乱了,那些火柴盒般的房子里不时有一两个人探头探脑,观望着外面的动向。
  赶到理香家时,只见门前挤着许多警察、媒体摄影师和记者。而那些前来吊丧、穿着丧服的人则扭脸背对摄影机,自觉地排成一列等待进入房间,我们也排在队伍最后等待。这是我第一次正式参加丧礼。老爸去世那次因为我还小,所以现在一点印象都没有。我们在玄关旁签名后,便把香奠交给站在一旁的家属,然后就随着队伍前面的人进去跟理香告别。理香的老爸、老妈和妹妹三人十分僵硬地站在那里,接受别人的安慰,只是一个劲地点头。他们经此打击,才一个晚上眼睛下方就出现了黑眼圈,脸上的肉也垮了下来。或许还因为惊吓过度,他们连眼泪也流不出来了。白墙上一大堆白花围绕着那张遗像,应该是高中入学时的照片吧。那时的理香还没有晒黑,白净的脸庞挂着纯真的笑容。
  一转眼,我们又来到了外面,夏日午后的骄阳十分刺眼。我们在一片哭泣声中离开了理香家。小光边走边无声饮泣。我们也是无言以对,毕竟,理香的离去对我们这个小团体的任何一个人都是一种沉重的打击。我伸手拦了出租车回川口车站搭地铁。上高架桥时,从冷气强劲的出租车窗户可以看见浓厚的云朵,那云朵挡住了太阳光,但太阳光却把云朵的上半部照射得耀眼发白。唉!可怜的理香,她已经看不到云朵了!
  在车上,我们谁也没有说话,只是在各自伤心,各自想着心事,我想,那心事一定都和理香有关吧。但我的脑海中反复想着的,却只有一句话:
  “我能为理香做点什么?我能为理香做点什么?我能为理香做点什么?……” 
  我们在川口车站的检票口解散,大家几乎没有交谈。阿正和小俊穿过检票口走下月台。小光却拖拖拉拉地跟在我身边不肯走。而我只想一个人静一静,所以便有些不耐烦地对小光说:
  “你怎么还不走呀!”
  “诚诚,我有点话想跟你说。”
  “我现在什么也不想听。”
  “是有关理香的。”
  理香的事?那当然没理由不听。小光和我来到车站前的小吃快餐厅。在硬邦邦的塑胶椅上坐下后,小光开口说:
  “我想也许过不了多久各个媒体都会登出来的,所以还是先跟你说一下吧。那个……理香她好像有时会去打工赚点钱。就这件事。麻烦你去跟阿正和小俊说一下吧。”
  我一下子就明白了小光的意思,但多少还是觉得有些吃惊:
  “你是说理香参与援交吗?”
  “是的,但理香说她从来没真正上床过。她都只是跟客人一起去唱唱卡拉OK,或是去情侣茶座,她说最多只是摸摸而已。”
  “那这次……”
  “嗯,也许她缺钱的时候,也会真的跟别人做那种事吧。”
  我看着冰咖啡杯身上流下的许多冰水珠,内心却被小光的这句话打进了六月的冰窟,我实在是没有想到,原本活泼可爱的理香小姐,居然会跟援交扯上关系。但现在已经不是责备她的时候了,毕竟,她是我们最好的朋友之一,面对她的惨死,我是没有理由置之不理的。
  “小光,你知道理香最烦恼的是什么事吗?上星期天她还说有事想和我商量,可惜她最后还是没说出来。”
  “我也不能确定,也许是那件事吧?”
  小光皱了皱眉,似乎有些犹疑不定。我没想到小光会知道这些事,着急地追问:
  “什么都行,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吧。”
  “嗯,是这样的,理香最近碰到了一个有点古怪但出手很大方的客人,理香叫他医生。因为理香很害怕,所以我曾陪她一起去会面的地方等那个客人。”
  “你能说出那个男人的样子吗?”
  “嗯,能。”
  听完她这句话,我便拿出手机打电话把小俊叫回来。幸亏他人目前还在池袋,电话里我让他什么也别问,只要立刻带着素描本和铅笔回到川口就可以了。
  谢天谢地,可以为理香做的事,似乎有点眉目了。
  小俊说他以前也没做过这样的事,这还是他第一次只听别人的口述来画人像。
  我们分工协作。我询问小光有关医生的特征,等小俊画了一些,再请小光确认。一点一滴,非常细致,非常小心。转眼间,餐厅窗外已经变成了黑夜。等到完成小光满意的肖像,整整三个小时已经过去了。我拿过来一看,只见画里的男人留着中分发型,是个下巴尖尖的瘦削公子哥儿。我就想这家伙在学校肯定是个优等生。
  “不好意思,小俊,麻烦你到那家便利商店把这张画印一百张来。”
  小俊二话不说跑出餐厅,向便利店奔去。
  我接着拨电话给GK。
  GK可不是简单人物。大家千万不要把这两个字母理解为“守门员”的缩写,GK是不良少年的King。他的本名叫安藤崇,熟悉的人都叫他崇仔。崇仔是池袋帮派少年的首领,所有集团的国王。各大帮派都像尊重国王一般听从他的命令。
  他是如何当上国王的?据我所知,他靠的就是拳头加脑袋!我读的高工有两大名人,一个是“杜宾犬杀手山井”,另一个则是“卡尔安藤”。山井壮硕有力、顽强不屈,崇仔则是优美、迅速、精准而强悍的化身。
  卡尔是卡尔·刘易斯(CarltonLewis)的卡尔,崇仔得到“卡尔安藤”的绰号,可不是浪得虚名。他身高约一百七十五公分左右,比山井还矮了十公分,身形也很单薄。但是,崇仔这家伙的手臂和双脚却有如拧到极限的绳索,结实而紧绷。有一次,我在池袋的俱乐部看到崇仔的夹克袖子不小心勾到杯子,结果杯子从桌上掉落。正在跟朋友说话的崇仔,竟跟没事人似的从桌子底下把杯子捞住,等他把杯子端上来时,杯里的饮料一滴也没洒出来。简直就像魔法般迅捷。
  我之后和崇仔谈起这件事,他嘴角轻轻一笑,说他从出生到现在就从来没让东西摔到地面过。“东西摔到地上以前,不是可以先接住的吗?”他那语气似乎他所做的那些动作都是习以为常,根本不值得夸耀的。这种淡定更让我崇拜不已。
  所谓一山不容二虎,山井和崇仔终于面临着一场决战,这场人们期待已久的决定发生在高三夏天。其实这场架能打起来也是拜周遭朋友所赐,他们都想知道两人到底谁才是真正第一,所以就惟恐天下不乱地煽风点火。说也奇怪,当事人原本并无敌意,也没有交手的意思,后来却经不住那些人的煽风点火,局势对于他们两人变得很是微妙,两人都感到骑虎难下、不斗不行,这让他们都深感困扰。
  终于有一天,性格暴烈的山井居然来拜托我当见证人,他说他没什么可以拜托的朋友。虽然我并不觉得自己是他的朋友,但对于这个请求,我还是答应了。
  第二个礼拜的星期天,号称“世纪对决”的较量在闭馆中的体育馆展开。现场观众爆满,甚至那些早已经退学的家伙都闻风而至。有些人甚至开起了赌局,赌盘赔率六比四,山井占优势。
  打斗的场地就定在篮球场中心圆内,崇仔绕着山井逆时针兜圈子,同时快速而轻巧地出拳。他的背脊挺得直直的,似乎纹丝不动,而进攻的手臂则像装了弹簧一样。只见他出拳后又立刻收拳,看来是训练有素的高手。山井虽然想要捉住崇仔,但崇仔的脚就像长了翅膀一样。偶尔,山井乱挥乱舞的拳头会猛烈地擦过崇仔,但崇仔依然不动声色,也不会因为对方的进攻而乱了阵脚,依然继续他精准而快速的出拳风格。虽然现场的人都说山井占据了上风,但我一看这个情况,就知道崇仔赢定了。
  崇仔并不求速胜,他的拳头一拳一击,打得有板有眼,目的却是为了削弱山井的力量和斗志。如果崇仔这时所面对的是一个普通对手,恐怕不过几招,对手就会倒地。不过,这次崇仔所面对的是号称“杜宾犬杀手”的山井,就像怪物一般顽强,即使在雨点般的拳头攻势下,仍不断向前挺进。
  这真是一场棋逢对手的角斗。虽然十五分钟后仍保持站立的是崇仔,不过他的最后一句台词是:“你是我永远不想遇到的对手。”
  现在和我通话的,就是那个获胜的不良少年头目——崇仔。
  “喂?”
  手机那头传来崇仔不疾不徐的声音。
  “我是阿诚。今晚能帮我召集各集团的首领吗?”
  “是为了你那伙的女生吗?”
  一如往常,和崇仔沟通总是很痛快,因为你不用说过多的话,他就能与你形成默契。我也不再拐弯抹角,直接对他说:
  “对!我想为她做一件事,而且我有内幕消息。”
  “是关于绞杀魔的啊……”
  一阵缄默。我听着手机那头传来的街道杂音。良久,话筒里传来崇仔的声音:
  “行吧!那就今晚九点,在大都会饭店的大厅见面。我会叫大家来的。”
  崇仔挂了电话。我朝忧心如焚地望着我的小光点了点头。
  夜晚的大都会饭店大厅空荡无人,饭店服务员的视线全集中在大厅沙发一隅,显然,她们都被坐在沙发上的这些人给吸引住了。聚在这里的是滑板族、越野车族、歌手、舞者等部门的头领各一人,G少年总部的四位“头目”,以及崇仔和我。人员到齐后,集体搭电梯前往崇仔事先预订好的会议室。
  十个各依喜好打扮夸张的少年,挺着胸脯坐在像是长官专用的黑皮椅上,这真是难得一见的奇景。大家都不开口,静了一会儿,崇仔站了起来:
  “很抱歉刚开过例会又把大家叫来。今天叫大家来,是为了一件有关绞杀魔的事,召集人是坐在那儿的真岛诚。大家可能都听说了,他那伙的一个女孩昨天被杀了。那么,阿诚,你来说吧。”
  看着那些投向我的目光,我静了静心,细细地描述了理香的事,包括吉冈的情报和援交的事,以及小光曾看到过“医生”的细节。
  说完这些之后,我从身旁拿出一整捆肖像画的复印件,递给大家。
  “我希望借由这次会议,请各位共同来建立一个警卫系统,二十四小时巡逻监视各饭店和电话交友中心。同时,也希望大家把这张肖像画分发到池袋所有少年和少女。这个人是我们的公敌,截至目前,他已经让我们池袋的两个女孩受到重伤,一个惨遭杀害。为了这个地区,也为了我们自己的安全,我想现在应该是挺身而出的时候了。”
  “你确定绞杀魔还会继续犯案吗?”
  一个光头的G少年头目发问了。
  “我不知道。但是,既然他在一个月里引起了三起事件。我相信他一定还会犯案的。”
  “你有什么证据说那医生就是绞杀魔?说不定只是色狼一个而已!”
  发问的是一个把长发编成印第安式样的歌手头目。我笑了笑,对他说道:
  “当然,也有这种可能。但是,我们目前只有这条线索。况且我们不是警察,不用守那么多的清规戒律,所以我们只要把这个人抓住了,那么我相信他会在我们的手段之下说实话的。就算是绞杀魔降世,我们也有信心让他无所遁形!”
  一个一个发问,每人都提出了值得一问的问题,然后由崇仔作总结:
  “好!我知道各位的想法了。从现在起一个月内,池袋街头进入一级警戒状态。我们的人分成四班,二十四小时值守街头。宾馆街、电话交友中心、情侣茶座都是我们盯防的重点区域,另外,所有池袋的G少年每人发三张肖像画。把这个医生当做头号目标,特别留意老少配的情侣。OK?这次换我们来猎捕绞杀魔。”
  与会的所有人员齐应一声,那声势颇为壮观。我暗暗松了一口气,一切似乎都有些眉目了。曙光就在前方。
  理香丧礼的第二天开始,池袋街头在一夜之间变成了战斗区。警察和不良少年都杀气腾腾。报纸和电视则因为池袋绞杀魔一案终于出现第一个被害者而大肆渲染报道,他们似乎乐在其中,好个提升收视率的最佳题材!一时间,街头的报纸、家里的电话、公车上的视频,所有的媒体全都在关注着这次事件的进展和内幕。
  我则成为猎捕绞杀魔的最高指挥,分派巡逻人员,接收各集团的信息。同时,每隔三天和阿正、小俊在池袋的水泥丛林巡逻六小时,小光有空时也会加入我们。崇仔给我发了五支冒名申办的手机,整天铃声响个不停。从出生到现在,这还是我第一次如此大规模地运用脑力进行劳动,并且体验到因为用脑过度累得半死的感觉。
  之后的一周时间过得飞快。有用的情报很少,一直扑空,只捉到几对正在进行援交的嫖客和不良少女而已。令人心生敬意的是,所有负责巡逻的池袋G少年没人发出一句怨言。印着理香黑白大头照的T恤开始在街头青少年中流行开来。T恤上的理香顶着一头爆炸卷发,坚毅的眼神穿过发丝,直视前方,而在头像的下方则以鲜血般的红字印着“REMEMBER”。那T恤上的理香看着是多么熟悉啊!她那呼之欲出的眼神似乎在和我说话。我的内心一阵疼痛,心里暗暗地问着自己:那就是曾经和我们一起玩一起闹的中村理香吗?
  我也在阳光通的路边摊向哥伦比亚人买了一件T恤来穿。
  这一天,我和阿正、小俊趁着巡逻空档在西口公园的长椅休息,有两个男人走了过来,一看就是狗仔队。其中一人拿着笔记本和品味极差的黑色背包,另一人则背着那种有着夸张闪光灯的超大型照相机。肥胖的笔记本一边擦拭脖子上的汗珠,一边问我:
  “嗨,你们好,请问你们认识中村理香小姐吗?”
  我们互相交换一个眼神。阿正眯起了眼睛。
  “不认识,你说的是谁啊?”我不想惹事,所以还是敷衍了他们一下。
  “不会吧,那个被绞杀魔杀害的女孩子你们都不知道吗?听说她业余时间从事过援交呢。不过她的运气够背的。唉,就为了买点名牌衣服、名牌包包而出卖身体,结果还被杀,真是不值得啊!”
  “好像有这么回事,你们还听到什么传闻吗?”我努力保持平静地探问。
  “没有什么传闻,我们正在到处找线索,她的朋友居然什么都不说,不过我告诉你们噢,听说她好像还涉嫌集体卖淫呢。”
  我们的理香和集体卖淫有关?我正想再从笔记本身上套出一点情况时,旁边愤怒至极的阿正已经出拳。连平时瘦弱怕事的小俊也对着相机吐了口唾沫,又用催泪喷雾器朝摄影记者喷去。只听阿正一边痛殴,一边怒吼道:
  “操,开什么玩笑!你们这些混球,要是敢乱写理香什么,小心我杀了你们!!”
  狂扁完这两个可恶的人,还没等路人围过来看热闹,我们就拔腿逃出了西口公园。
  日子在这种紧张的气氛里又过了两周,依然没有发现绞杀魔的踪影。G少年里的激进派分子再也按捺不住了,开始以年龄差距较大的援交情侣为目标,展开攻击嫖客的游戏。话说回来,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自作自受嘛,谁让那些可耻的嫖客要去干那种见不得人的事呢。
  少年课的吉冈打我的手机,问我们是否在追查什么,怎么把街头搞得这么鸡飞狗跳。我当然说我什么也不知道,更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吉冈哼了哼没有说话,他最后说要是逮到犯人的话,一定要交由警方处理,看来这小子还是怀疑我。
  真是没办法,池袋的警察中,吉冈还算是个不错的人。
  我们照例进行深夜巡逻。三个人沿着宾馆街蹓跶前进。走到便利商店前,有几个G少年正坐在护栏上打手机游戏。一看就知道那也是我们的巡逻人员。我们双方用眼神打了个招呼。
  既然这边有人巡逻,我们就有必要换个地方看看。于是我们就转进了两侧都是宾馆的窄巷。这一带灯光昏暗,每间宾馆前都亮着蓝灯,意思是说“本宾馆尚有空房”。在街灯和蓝灯的映照下,有两个女生无所事事地站在那儿。她们穿着短得不能再短的迷你裙,看那样子只差没把屁股露出来,远远看去我们还以为是年轻女学生,走近后才发现她们脸上的浓妆都跟富士山上的积雪一般厚了,看起来至少也有三十五岁以上。两人看到我穿着理香的T恤,便朝着我们喊道:
  “你们要加油噢。一定要为那个小女生报仇!”
  说着,这两个老女生还作了一个加油的手势。
  我们把小俊画的肖像画发给她们,请她们也留意。她们很乐意地收下了,并说有情况一定报告给我。
  经过理香这一事件,池袋街头发生了奇妙的变化。原本四分五裂、甚至经常生事的各股势力,似乎又开始凝聚在一起了。
  说老实话,我还是喜欢这种团结一致的感觉。
  第四周的周末就这么毫无进展地度过了,一个月的巡逻活动也即将进入尾声。巡逻和跟监仍如流水线般持续进行着,谁也没有因为一月限期将至而稍稍松懈。G少年一旦决定的事,就必定贯彻到底。这一晚,因为轮到我们组值班到早上,所以我们四人晚上八点多到西口的麦当劳吃饭。为了晚上有精神一些,我们便点了一大堆麦香堡、薯条和可乐,坐在店内闷头吃了起来。店内坐满了人,透过香烟的烟雾,可以矇眬地看到店的另一头。周六的晚上,窗外的池袋人潮似乎不再跟平时那般紧张,看起来要比平日更愉悦。这时,我的帆布背包里有手机响了起来。小光跑到背包处拿出手机,试到第二只,接通之后她递给我。我沉声说道:
  “喂。”
  “是诚哥吗?我是Killers的义和。我现在丸井百货后面的情侣茶座‘浓情小吧’前面,刚才我看见一个跟医生一模一样的男人刚领着个年轻女生进去了。”
  “好,我知道了!你待在那别动,我五分钟就到。”
  我挂上电话,果断地对大家说道:
  “情侣茶座‘浓情小吧’,出发吧。”
  从我们所在的麦当劳,快步跑到丸井百货只用了三分钟。穿过丸井,转进第二条小巷子后,就可以看到一片云集众多酒馆的角落。情侣茶座“浓情小吧”就在那条路的左手边。
  茶座位于一栋像铅笔一样瘦长的综合大楼内,没有任何指示牌,显然,这家店是专做熟客生意的,不像那些别的门店一样张扬。如果不是熟客指引介绍,寻常人是无法发现这家店的。这或许是这类暧昧色情的夜店的共同特点吧。
  我们来到那栋综合大楼前,在正门口的大厅里,有一座面向大门、脏兮兮的电梯。而在电梯前面,一个身材矮小、看来像是十四五岁的中学生模样的G少年有些振奋地站在那里,显然,他的这一发现,必然为他在G少年中赢来很高的声誉。
  我知道他就是刚才打电话的义和。只见他打扮随意,一条松垮的牛仔裤垂在髋骨之上,外罩一件大得几乎可以在里面游泳的犹他爵士队球衣。我竖起大拇指,用表扬的语气跟他打招呼道:
  “嘿~辛苦了。那家伙进去多久了?”
  “到现在还不超过十分钟。”
  “这上面这么多情侣茶座,为什么你就确定他去了‘浓情小吧’呢?”
  “因为电梯停在六楼,然后就一路下来了。”
  “除了电梯外,这个大楼还有其他出入口吗?”
  “有逃生楼梯,但无论是走楼梯或搭电梯,出来时都得到咱们现在站着的正门。”
  义和回答得很笃定,这么聪明的小伙子以后肯定有出息。
  “干得好!我会跟Killers的首领和崇仔提的。”
  接着该怎么办呢?
  我看着小光,用一种征询的目光看向她,小光默契地点点头。我回过头来,坚定地说道:
  “现在,我先跟小光进到那个茶吧里去确认犯人。你们打电话给崇仔,跟他报告我们已经进去监视了。你们再依崇仔的命令行事,懂了吗?”
  我的身后站着阿正和小俊,他俩的眼睛都直视着我。听完我的吩咐,小俊立即点了点头,阿正似乎有点不满,但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时间已经不允许我考虑太多,我牵着小光的手向电梯走去。
  转眼间,电梯门在六楼开启。狭窄的走廊对面可以看见一扇灰色钢板门,上面挂着的塑胶板上写着“MezzoPiano”,就像一般公寓的大门。说老实话,这里一点也不像是店家,倒像是一户贫困人家的住宅。
  我拉开门,引着小光走了进去。
  和走廊明亮的日光灯比起来,店里显得有些昏暗。用布帘隔出三个榻榻米大的狭小空间,右手边是柜台,柜台里面是一个中年男子,黑色领结配上两撇小胡子。我们目光交会。
  “欢迎您的光临。”
  非常温柔的声音。小光与我踏入店内。
  “请这边走。”
  那长相和言谈都有些怪异的小胡子殷勤地为我们带路。拨开黑布帘就是店内,八个榻榻米大的长方形空间里放着六组红色天鹅绒高靠背沙发,沙发和沙发之间分别夹着一个小桌子。我因为还不适应里头幽暗的光线,只能大概看见里面人物的模糊轮廓。显然我们的加入影响了里面客人的情绪,我们刚进去,他们就同时停止了动作。
  等到我们的眼睛适应了这里的光线,发现六组沙发只剩下最靠近门口角落的沙发还空着,我们便在那儿坐下。小胡子用笔型手电筒照着菜单,让我们点饮料。
  我让小光先点。小光看也不看地说道:
  “清茶。”
  “我也是。”我说。
  “好的,马上送到。”
  等看出我们也是风流客后,隔壁二十七八岁的上班族情侣就急不可耐地开动起来。令我惊诧的是,那女人竟跪在男人的双腿间,而且更要命的是,她还让嘴巴故意发出很大的声音,那高高翘着的屁股似乎是有意给别人看似的。男人配合地把手伸入她的紧身裙内,卷起裙摆。这样那女人的裙子里就一丝不挂了,女人还柔情似水般地轻轻摆动着腰肢。
  看着看着,小光竟也双手环住我的肩膀,将舌头伸进我耳朵里呢喃轻语。根本不适应的我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诚诚,我们也得跟他们那样,不然会让人起疑的。我无所谓的,你不用介意。”
  小光说完,拿起我的右手压住她那无袖露背装的胸口。里头没穿胸罩!就像是充满黏稠高温液体的柔软气球,握紧后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指缝间流泻而出。我忍不住勃起。
  我一边用手搓揉着小光的胸部,一边小心地环视着店内的情况。我们正对面是一位快秃头的欧吉桑和像是他老婆的普通情侣,两人正目瞪口呆地看着别人。这对情侣应该没问题。隔壁的上班族情侣,以及他们对面的中年情侣也应该没问题。那就只剩下最里面的两组沙发了。情侣茶座的偷窥通病为我创造了便利,在这里,你只要不和他人眼神相对,再怎样无礼地窥视都是没事的,甚至进来的每个人都会去偷窥别人。
  我开始侦察这最后的两组可疑对象。只见最里头斜对角的沙发上,是两个穿牛仔裤的学生,他们初尝禁果一般身子紧紧相贴。过了好一会儿,他们才脱下牛仔裤,然后竟学着别人连内裤也脱了个精光,但仍穿着白色的袜子,真是不可思议。
  这样就只剩下最后一对了,就在我们这一排最靠里的沙发上。那个男人竟让女生摆成小便的姿势,然后他从后面揉搓着阴蒂。女生看起来很年轻,感觉只有十八九岁,此刻正“啊——啊——啊——”地哀叫着。
  那男人则像猫头鹰般转头四顾。这使我有机会看到了他的脸,中分的头发,比小俊的肖像画瘦了些,脸型更显尖削。虽然与画像稍有不同,但我一眼就看出来,这就是我们要找的医生,绝对没错。我把嘴唇贴着小光的耳朵小声告诉她我发现的东西。小光似乎依然沉浸在这种淫秽的气氛里不能自拔,当她听到我的话语声时,她的嘴里竟不自主地逸出一丝叹息。但我顾不得那么多,只在她的耳边重复道:
  “你仔细看清楚,是不是我们这排最里面的情侣。”
  小光脸上满是红潮,点了点头。然后装作要把脸枕在我的大腿上似的直接向前弯下身子,朝最里头的沙发看去。就在小光侦看的同时,她的小手还继续爱抚着我高高鼓起的裤裆拉链。过了一小会儿,小光就坐起身来,抱住我的头颈,在我耳畔说道:
  “没错,那个男人就是医生。”
  任务已经完成,该是撤兵的时候了,为了不引起其他情侣的怀疑,我们继续调情了一会儿,之后我和小光走出门外到柜台结账。柜台前的椅子上已经坐着三对等待空位的情侣了。看来这地方的生意还真不错。
  在电梯里的时候,小光说这种店好像会让人上瘾,说着说着,她竟约我下次再一起来。现在的女生究竟在想什么。
  走出电梯,综合大楼前空无一人,就连巡逻员的人影也看不到,义和与阿正他们都不在。我立即拨电话给崇仔。
  “崇仔吗?刚刚我进去确认过了,应该就是那个医生。你说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先让女人回家。我已经用汽车和摩托车包围大楼附近了。我说阿诚,不是问我接下来要怎么办,应该是你想怎么办才对吧?”
  崇仔之所以被称为G少年的国王,确实并非徒有头衔。这家伙善解人心,能让与他相处的人如沐春风,并且能因材施用。这或许就是他能当国王,而山井不能的原因吧。
  “崇仔,我想直接确认那家伙是不是绞杀魔。我想这事可能比较难办,所以麻烦你们在背后支援,别让他跑了。”
  “好!去吧,阿诚。把绞杀魔抓起来。”
  挂完电话,我就回头向小光站着的地方走去,确实,这是一场不适合女人参与的战斗,有必要让小光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于是我跟小光说等会儿再打电话给她,要她先回去。小光担心地叫我别做傻事,然后听话地朝东京艺术剧场的方向离开。
  我从容地穿过小巷,在对面的护栏坐下,静等医生下楼。
  这时的等待,一点儿也不痛苦。
  REMEMBER。
  之后又过了三十分钟,大约到了晚上十点左右。电梯门不知打开几次,一对又一对彼此得到性满足的男女相拥着走了出来,然而那医生却始终没有露面。义和曾说这个门是惟一的出口,因此我并不着急。我静静地在护栏前坐着,就像是一个等待猎物的猎人。
  终于,搂着年轻女生肩膀的医生出现在综合大楼的门口。白色西装,没有打领带,肩上则背着一个COACH的单肩手提包。女生的步伐摇晃,在男人搀扶下好容易才走得动步伐,显然,刚才在那昏暗的茶座里,这个色魔没少折腾那可怜的女生。
  这医生是个胆小谨慎的人,他一再回头确认后方没人,才搀挟着那女生朝门外走出来。
  看到那个该死的医生,我知道战斗已经拉开序幕了,于是坚决地开始行动,我穿越丸井百货的十字路口,朝艺术剧场走去。这个星期六夜晚在别人看来没什么两样,滑板族和越野车爱好者依然那么快乐地表演着。然而这个夜晚,对我来说,意义却非常重大。
  医生快步穿越人潮,朝西口公园后方的宾馆前进。他们两人相挽着走出公园,钻进了艺术剧场旁的小巷子。这条巷子里看不到任何人影。暗巷尽头有两家宾馆,休息四千日元起。
  我快步越过两人,在宾馆前的巷子头上站定。医生意外地看着我。原来这家伙有着年轻演员般漂亮端正的脸庞,看来最多不超过三十五岁,如果不认定他是绞杀魔,我会以为他是某上流女子大学的教授,惟一的缺点就是身材矮小了点,大概不到一百七十公分。
  虚伪的医生显然看到了我眼中的敌意,有些惶乱地问道:
  “你是谁?到底想干什么?”
  “不想怎样,只是想确认你是不是绞杀魔。”
  我的话才说完,那家伙就惊慌起来,眼神游移不定。
  “你说的什么鬼话,我怎么听不懂?我在和女朋友约会呢。如果你要抢劫,我就要叫人了!”
  奇怪的是,女生并没有因为我们的对话而注意我们,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视线飘向远方的夜空。
  “想叫的话,悉听尊便!但如果你决定不叫的话,就让我看看那个包。”
  那家伙猛然把女生推开。那女生就像面团一般倒在柏油路上,短时间内,她是不可能再站起来了。
  那家伙见事已败露,居然从手提包的口袋里拿出一个亮亮的东西指向我。细细的刀刃,像是手术刀。医生一脸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声嘶力竭地叫道:
  “你,赶紧滚!越远越好!不然的话我可就不客气了!”
  “小子,想动刀的话请便。但是你绝对不要想逃走,你看看这四周,都是我们的人。”
  “胡说!”
  “不信你自己看看后面。”
  那家伙的手术刀仍指向我,但不由自主地微微转头向后看。这个笨蛋。
  我立即将帆布背包从肩膀上滑下,握住背带朝那家伙的右手猛然叩去,动作小而迅速。背包里有五台联络用的手机和我的手机,这些硬物集中在一起,那可是相当具有攻击力的。
  我听说有黑社会的就曾用布包冰块把人打死过,现场还不留痕迹。我的“特制武器”跟那道理是一样的。第一击打飞他的手术刀,第二击瞄准他的头。二下、三下、四下!我不停地挥舞着背包。那家伙猝不及防,护着自己的头坐倒在地。
  “厉害!”
  我的背后传来一声喝彩。拉起背包转头一看,只见崇仔双手叉胸站立,轻笑着。
  “啊……”
  听到医生呕吐般的悲鸣,我又回过头来,崇仔的手下已经把医生踢倒。医生脸朝下趴倒在地,G少年们用一条塑胶制的环状软线套住他的双手双脚。“啪嚓”一声拉紧软绳,这个可耻的家伙就再也无法动弹了。
  “美国制品,效果还不错吧?”崇仔说道。
  这家伙,从来都是这么考虑周到,或许这也是他能当不良少年的king的原因之一吧。
  我径直去拾起那家伙丢弃在路边的手提包,打开袋口。里面有麻绳、手术用手套、装满透明的不明黏稠液体的小瓶子、两支按摩棒、另一把手术刀、数码相机、测量器,崇仔看着我点点头。
  “你们住手,谁让你们看我的私人物品的?我可以去告你们。你们到底是谁?不是警察吧!你们别以为我好欺负,我可不会善罢甘休的。”
  男人已经变成了一只翻滚的毛毛虫,居然还敢如此咆哮。真是不要命的笨贼。
  崇仔轻笑着拾起掉落在地面的手术刀,朝男人走去。G少年们快速地让出空间。
  “喂,你看过《唐人街》这部电影吗?尼克尔森和费伊·达纳韦主演的那个片子。”
  崇仔在医生的旁边蹲下后,似乎很有兴趣般地和他闲扯,同时还扯着医生的头发把他的头抬起来,直勾勾地盯住医生的眼睛。
  “知道啊。噢!痛死我了,那导演是罗曼·波……波兰斯基。你们究竟想要干什么?”
  想不到这破医生在这个时候还有种跟崇仔侃大山,可惜他这种自以为聪明的做法实在是愚蠢极了,因为他根本不敌崇仔的眼神,被迫移开了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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