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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極夏彥:百鬼夜行--陰(精校完整版)

_26 京極夏彥(日)
  「父親大人──」
  你究竟累積了多少修行?你自認知曉世界之奧妙?你能與宇宙交感?你──
  「少自以為是了!」
  父親朝驚惶失措的我大喝一聲。
  接著以黏滯、令人作噁的目光上下打量我的臉,或許是因為我哭了吧。
  「現在是個好時機,我就跟你說清楚吧──」
  父親說。
  「──你的祖父──前代教主過去是個修驗者,也就是所謂的山伏。你應該聽說過吧?」
  我聽說祖父巡遍萬山,苦修多年而獲得神通之力。但是父親聽了我的回答後,他捧腹大笑。
  「所謂的修驗道,絕不是像你所想的那麼高尚。」
  父親說。
  「──那是一種低俗的宗教。」
  低俗?低俗是什麼意思?信仰難道有分高低嗎?
  「──『山中修行』說起來好聽,但山伏能自由來去山中修行已是古早以前,是役優婆塞〔註一〕的時代──久遠太古之事。我老爸入山的時代,連隨意進出山林都受到幕府禁止,就算山伏也必然歸屬於本山派或當山派〔註二〕──也就是說,必定得歸屬於某個寺院,須依規定定居於一處,就是所謂的鄉里山伏。所以他說的什麼山嶽修行根本不可能辦到,完全是胡扯。老爸是個專事詐騙的祈禱師。哼,什麼天眼通,笑死人了。」
  父親大聲嗤笑。
  我則窘迫不已。
  「我說的全是事實。就算空海、最澄〔註三〕再世,在此濁世真的能修成正法嗎?──」
   ◇ ◇
  註一:役優婆塞:即修驗道開山始祖役小角。優婆塞為皈依佛法,在家修行的信士。因役小角終身在家修行,並未出家,故得其名。
  註二:奉山派、當山派:修驗道於中世紀以後,分作以真言宗為本的當山派與以天台宗為本的本山派。前者以醍醐寺三寶院為本山,後者以聖護院為本山。但在廢佛毀釋的風潮下均告式微。
  註:最澄:最澄(七六七─八二二),日本平安時代初期的僧侶。與空海一同入唐求取佛法,為日本天台宗之祖。謚號傳教大師。
   ◇ ◇
  父親歹毒的混濁眼瞳盯著我。
  「──『幕府時代』,這個詞聽起來好像很遙遠,其實根本也沒過多久。大家都以為幕府倒了就會完全改朝換代,但那只是一廂情願的期盼。不管是誰居上位,就算掀起革命,過去與現代還是在黏滯徐行的時間下連結起來,古今之間哪有什麼變化。」
  可是──就算如此。
  ──祖父他……
  還是個很偉大的人啊,我說。
  父親不愉快地皺起眉頭。
  「說什麼傻話。算了,在你出生的時候,老爸早就是教主了,你會這麼認為倒也不足為奇。我出生的時候,那傢伙頂多只是個叫化子。哼,鄉里山伏跟乞丐根本沒兩樣。在維新之前,我老媽──你的祖母是個市子。所謂的市子,其實就是靈媒,老爸不過是個娶了巫女、專替人加持祈禱的可疑神棍。」
  神棍──
  「他每到一個村落就挨家挨戶招搖撞騙,說人有靈障啦業障啦,靠著幫人祈禱、去凶解厄換取金錢維生。帶髮修行僧、占釜師〔註一〕、行者,隨你想怎麼叫都成,他就是這一類人。總之你的祖父出身於貧賤,這是無可撼動的事實。好笑,不管穿著多麼華美的衣服,不管如何裝飾,都無法遮掩他的低賤出身。我每次看到裝模作樣的老爸以及向他磕頭的那些蠢貨就覺得很可笑,你不覺得嗎?叫什麼教主、山伏,聽起來似乎很了不起,還不就只是個乞丐罷了,你跟我都有乞丐的血統哪──」
  乞丐──
  「聽好,老爸在我心目中就只是個山中遊民,跟山窩〔註二〕沒什麼兩樣。要是別人知道這點,就沒人會畏懼他、沒人想對他膜拜了。但是老爸在騙人的技巧上非常高超,他──是個詐欺師。」
  詐欺師──
  「而且還是一流的詐欺師。」父親又重複了一次。
  「你應該聽說過明治年間政府發佈神佛分離令吧?許多僧人被迫捨棄僧籍還俗,山伏也一樣。即使被編入天台、真言宗裡,修驗道仍舊只是雜宗。修驗道不分神佛,神佛習合乃是理所當然。捨棄權現與本地佛〔註三〕,修驗道就無以成立。當時只是個詐欺師的父親看穿了這點。」
  父親的言語裡有著深刻的恨意。
  充滿了對祖父的詛咒。
  「所以──幕末到明治這段期間,勢力龐大的修驗者與民間宗教人士創造了許多神祇。金光教信奉金神,御嶽講〔註四〕設立御嶽教,富士講成立了扶桑教跟神道修成派。這些就是修驗系教派神道。但是像父親這種沒有信徒也沒有講社的神棍無力創設新興宗教,於是他心生一計,立刻變賣土地跑到京都去。結果,也不知靠著什麼關係──竟讓他給溜進東寺裡了。」
   ◇ ◇
  註一:占釜師:神道或修驗道中的一種占卜方式。大鍋上放置蒸籠,籠中放米,上蓋。水開時,以蒸籠中的米發出的響聲大小來占卜,稱鳴釜神事。
  註二:山窩:原文「」,漢字可寫作「山窩」、「山家」、「三家」、「散家」等,隨時代或地區,所指的對象不盡相同,基本上指一種山嶽地帶居所不定的流民。
  註三:權現、本地佛:權現為基於神佛習合思想中的「本地垂跡說」而生的神號。神佛習合論者認為日本傳統的神其實是佛的化身之一,例如天照大神是大日如來的化身,此即本地佛。
  註四:講:又稱「講社」,指基於同一信仰、相互扶助的宗教團體。日本民間許多宗教集團均以「講」為名。
   ◇ ◇
  「反正也只是圖個方便。」父親輕蔑地說。
  難道不是為了修行嗎?
  「是為了圖方便。」父親再次強調。
  「假如老爸繼續待在鄉下幹他的神棍,大概就不會有這個教團出現。因為明治五年政府下令廢止修驗道,這麼一來,父親只算是真言宗系統的末寺的下級僧侶,小廟和尚不可能熬過廢佛毀釋的凶濤巨浪;可是如果不願意,父親就只能當個更邪門歪道的神棍。萬萬沒想到老爸二者皆捨──竟成了教主。」
  成了──教主──?
  「老爸想要是本山的這塊招牌。即使是佛教受難的時代──不,應該說正因為這種時代,擁有長期歷史傳統的總本山的招牌非常管用。畢竟這可是一塊巨大的招牌哪──」
  父親說,祖父的信仰動機十分不純。
  「──說起教王護國寺,誰都知道是真言宗的總本山。在東寺修行過的話,比起在一般小廟也被瞧不起的修驗者所受的待遇完全不同。老爸扮豬吃老虎地熬了幾年,終於取得了這間寺廟的所有權──」
  父親環顧寺內。
  「我看這裡多半也是靠著他的三寸不爛之舌獲得的。來到這間寺廟,老爸天生的神棍本領更是發揮得淋漓盡致,也就是你所謂的神通力──」
  第二代教主十分不屑地說:
  「──剛剛我也說過,馬戲團員表演的戲法,由一流寺廟的和尚玩起來就成了法力。老爸的法力受到矚目後,信徒隨之增加;待時機成熟,便與總本山切斷關係自立門戶。手法之高超,真教人佩服哪。我老爸──為了達成他的野心,犧牲了妻子。他上京都時,拋妻棄子,放下老媽與我不管。老媽貧困交加之際得了重病,最後在失望之中死去了。」
  祖母──
  「連自己老婆都救不了的傢伙,還敢稱什麼活佛?」父親狠毒地說。
  「等我被叫來這間寺廟時──母親早去世了好幾年,教團也已成立。看到那個原本髒兮兮的老頭子,現在竟然穿起金光閃閃的法衣,好不威風──我真的嚇了一跳,所以──」
  祖父──威風凜凜,無人能匹敵。
  「我覺得可笑,但也覺得生氣。我瞧不起老爸,瞧不起教主的地位──」
  那又為什麼──為什麼還……
  「因為我受夠原本的生活了。」
  「你做夢也想像不到我跟你祖母在村子裡受到的是什麼待遇。我們沒被當成人。人有身份,身份有上下之別,可是我們連身份都沒有──」
  說到這裡,父親表情因痛苦而扭曲。
  「──我們終究不是村子的人,可是也沒辦法住在山裡。驅魔除穢者,與妖魔鬼怪一樣滿身穢氣,受人鄙夷。可是我從沒想到,僅僅──」
  華美的法衣。
  「──僅僅是穿上那種衣服,父親竟成了比人更尊貴的佛祖!」
  「你聽好。」父親站起身來。「想當上教主,只需要一個絕對自傲的態度。你要自認比任何人都偉大,不能有所懷疑。一旦懷疑,你就失去了──一切的立足點。」
  自傲吧。
  就只需自傲。
  父親──新教主說完這句話後,走入身後的房間裡。我一個人蹲在偌大的佛堂裡,抱著頭淚流不停。
  只覺得──很悲傷。
  「你在哭嗎?」
  聲音──拓道先生的聲音。
  我低頭看了腳跟方向。
  拓道先生就站在我的背後。
  「拓──拓道先生──你……」
  「新教主說的話──都是事實,請你接受吧。」
  「可、可是,這……」
  拓道呼喚我的名字,接著說:
  「請你仔細想想,教主說得並沒有錯。神通力只是個騙人的幌子,跟表演沒有差別。但藝人畢竟僅是為了取悅人而存在,無法拯救他人;即使所作所為相同,前代教主卻──拯救了許多人。」
  「拯救──」
  「因此,就結果而言,他依然是不折不扣的活佛,是你從小認識的那個偉大祖父,這也是事實。即使你接受父親對你訴說的往事──也沒有必要改變你原本的想法。」
  「可、可是……」
  那麼今後我該何去何從──
  「當然──不管何時何地,你都要專心修行,無須疑惑。但是只有修行還不夠。努力累積修行,或許能成為一個偉大的人──但那只能拯救自己,無法拯救他人;至多能救一、兩個人,不能拯救大多數人。想救眾生──」
  只有靠一個能得人信賴的地位,拓道說。
  「──令尊要你自傲,但是他卻還無法做到。他作為教主仍然不夠成熟。不只周圍,連他也無法相信自己,這樣──是沒辦法擔當教主的重責大任的。」
  拓道說完,悲傷地看了祖父的法衣一眼。當然,在那絢爛的布料上──沒有眼睛也沒有臉孔。
  【六】
  十五歲時,我離開了教團。
  因為我無法拂去對教主──父親的厭惡與不信任,這個觀念已經深植我心。
  同時,我也強烈希冀重新接受剃度,學習真正的佛法。
  教團──變得愈來愈荒蕪。
  那裡失去了信仰。
  父親繼承教主後,信徒數量一天比一天少,許多人趁著祖父之死而脫團,幹部也接二連三離去,就連牧村拓道也告別了教團。
  但父親仍然意氣風發地繼續扮演教主。
  父親似乎深信只要這麼做信徒就會回來。
  父親的神通力──戲法雖然完全承襲了祖父時代的手法,但了無新意,相較於馬戲表演更是黯然失色。同時,時代變遷早已沒人相信這套。就算父親想力圖振作,終究無法挽回信徒的心。
  真是滑稽。
  沒人渴求父親。
  沒人接受父親。
  最後連教團的中樞幹部也離開了父親身邊。
  而我──也捨棄了他。
  我輾轉進入好幾間寺廟修行。
  不只是密宗,也學習了法華宗與念佛宗。
  亦曾在鐮倉的禪寺以暫到〔註一〕身份入門,修習了三個月的禪宗。
  但是,每一種佛法我都無法適應吸收。或許單純只是我還沒學習到精髓,但我想最主要的原因,應是我仍舊無法擺脫幼年時期所受到的思想灌輸。
  我流浪各地,最後我到達了──高野山,與東寺並稱真言宗的頂點之青巖寺──金剛峰寺〔註二〕。
   ◇ ◇
  註一:暫到:初到寺廟,尚未受到入門允許的和尚。
  註二:青巖寺:別名金剛峰寺,位於高野山的真言宗寺廟。高野山是空海年輕時修行的場所,亦是真言宗的信仰中心之一。
   ◇ ◇
  時值大正元年,我二十七歲。
  我深深受到感動,發願捨棄過去的名字與人生,入真言宗門下。
  眾生無邊誓願度。
  福智無邊誓願集。
  法門無量誓願學。
  如來無邊誓願事。
  菩提無上誓願證〔註一〕。
  
  接受十善戒,完成結緣灌頂儀式。
  我總算成了真言宗的和尚。
  接下來的十年間,
  我專心修行真言密宗。
  回歸初衷,埋頭認真學習。
  顯藥拂塵,真言開藏〔註二〕。
  身密、口密、意密。
  六大、四曼、三密〔註三〕。
  ※※※
  唵阿莫伽毘盧遮那摩訶母馱羅摩尼缽納摩人縛羅缽羅襪利多耶吽〔註四〕──
   ◇ ◇
  註一:誓願:修大乘菩薩道時,必須先發下誓願。隨宗派不同文字略有不同。一般多為四句,稱四弘誓願。此處為真言宗的誓願,共有五句,稱五大願。
  註二:顯藥拂塵,真言開庫:典出空海著作《秘藏寶鑰》。意思是顯教(密宗以外的其他宗派)的修行有如拂去外在塵埃,漸次接近事物本質;真言密教卻是有如打開寶庫,直達事物本質。為比喻顯密差異的話語。
  註三:六大、四曼、三密:空海教義的根本。六大指「地、水、火、風、空、識」,表森羅萬象一切事物。四曼指「大曼荼羅、三昧耶曼荼羅、法曼荼羅、羯磨曼荼羅」,表萬法之各相。三密指「身密、口密、意密」,密宗的修行方法。身密為結手印,口密為誦真言,意密為觀本尊。
  註四:唵阿莫伽毘盧遮那摩訶母馱羅摩尼缽納摩人縛羅缽羅襪利多耶吽:即光明真言。祈求金剛界五佛(五方佛)綻放光明之意。
   ◇ ◇
  我──
  再度得知父親消息是在大正十一年。
  通知我這個消息的,就是牧村拓道。
  牧村在這之前似乎在秩父的真言宗寺院擔任住持。他信中提到,幾年前他收了養子,將住持的位子讓給養子後,退隱山林。
  牧村──祖父的愛徒在離開教團之際,與祖父的教義──修驗教及密宗的混合體訣別。
  但由信中看來,他似乎跟我一樣,雖叩過禪宗大門,卻還是難以改宗。一度還俗之後,重新出家成為真言宗的和尚,可見──他也一樣無法逃離祖父的詛咒。
  此外……
  這封信讓我察覺了,離開教團已經過了二十年以上的歲月。
  牧村──從我曾經棲身過的鐮倉禪寺和尚口中聽過我的消息,之後一點一滴地尋找我的蹤跡。即使我已捨棄了名字,捨棄了過去,棲身山中,一心向佛,與社會的緣分終究難以斷絕。或者──同是受到祖父教義束縛的牧村,打從一開始便看穿不管我繞了多少遠路,最後到達之處終究是真言宗吧。
  金剛三密會在我離開後幾年內就結束了。
  失去了所有信徒,教團無以營運,寺廟也拱手讓人。但父親仍然無法捨棄再興教團的夢想,孤獨地進行半詐欺的宗教活動。
  或許他應該改行去表演雜耍馬戲。
  父親愈來愈墮落,多次身陷囹圄。
  他的惡名也傳到了牧村耳裡。雖早就與教團分道揚鑣,但與父親緣分匪淺的牧村,在見到成為自己信仰契機的教團之窮途末路時還是難過不已,對其象徵人物之昭彰惡名深感痛心。落魄的父親繼續醜陋地掙扎,但他愈掙扎情況就愈不順遂。
  最後──父親在窮困潦倒之際搞壞了身體。
  但是這個男人依然沒辦法放棄夢想。
  他做了什麼富貴榮華夢,我無從得知,但不論處於何種逆境,他從來不肯放棄教主的頭銜。
  多麼可笑的執著。
  父親最後失去了住家,被趕出市町,在流浪途中倒下,變成半身不遂。
  牧村見到身體無法自如行動、完全失去生活能力的父親的慘狀,心有不捨,便收留了他。
  父親那時已無異於乞丐。
  但他──仍然不肯放棄象徵教主的那件法衣。當牧村憑藉著街頭巷尾的傳聞找到父親的時候,他還緊抱著袈裟與法器,奄奄一息地躺在高架橋下。
  信上寫著「至我茅庵已經五年……」。受牧村收留的第五年,父親病篤。
  不知為何,我──覺得很困惑。沒想到我對父親的疙瘩即使經過了二十年,依然完全沒有消失。
  即使勵志修習佛法,這個疙瘩在我心中也未曾消失。
  我厭惡父親。
  不──我──
  並非如此。
  信中又一一記載了底下之事:
  令尊偏離六道輪迴,陷入天狗道。白河院〔註〕有言:修行者不墜地獄,因無道心,亦不得往生──
   ◇ ◇
  註一:白河院:白河天皇(一○五三─一一二九)。篤信佛教。西元一○八七年退位為上皇后仍握有大權,攝政期間跨其子、孫、曾孫三代天皇,達四十三年。
   ◇ ◇
  天狗──
  英彥山的豐前坊、白峰山的相模坊、大山的伯耆坊、飯綱山的三郎、富士山的陀羅尼坊、愛宕山的太郎坊、比良山的次郎坊,以及鞍馬山的僧正坊──這些都是在熾烈的修行中最後墮入魔道的修行者,是脫離因果輪迴,卻無法真正獲得解脫,受縛於魔緣的一群人。
  自傲──
  就只需自傲──
  我感到非常、非常地困惑。
  【七】
  父親死了。
  就在我來探望他的第三天。
  來探望前,我一直以為──身為至親,相見時親情會油然而生。但這只是種幻想。當我見到衰老醜陋的父親,侮蔑之情有增無減。我沒有絲毫的感動,只是坐在他的枕邊,面無表情地看著老人衰弱的容顏。最後──
  教主死了。
  沒有任何價值的生命,沒有任何價值的死亡。
  生生生生暗生始,死死死死冥死終〔註〕
   ◇ ◇
  〔註一:生生生生暗生始,死死死死冥死終:原文作「生生生生生始暗、死死死死死終冥。」空海著作《秘藏寶鑰》中之一節。
   ◇ ◇
  為何如此害怕黑暗?
  那麼早點腐朽,消失不見不是更好?
  早點──
  ──有屍臭。
  我嗅聞到腐敗的臭氣,渾身不舒服地打了個冷顫,重新點燃線香。
  一縷煙升起。
  在線香後方,
  ──那是,
  那是祖父的法衣。
  以金、銀絲線織成的絢爛豪華的七條袈裟與橫披,光彩奪目的修多羅,以及僧綱襟挺立的斜紋袍裳。
  父親拼上他的一生守護這件法衣。
  祖父的、
  父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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