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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極夏彥:百鬼夜行--陰(精校完整版)

京極夏彥(日)
【扉言】
第壹夜 窄袖之手
第貳夜 文車妖妃
第參夜 目目連
第肆夜 鬼一口
第伍夜 煙煙羅
第陸夜 倩兮女
第柒夜 火間蟲入道
第捌夜 襟立衣
第玖夜 毛倡妓
第拾夜 川赤子
【扉言】
  獻給恪遵「子不語怪力亂神」之教誨者──
第壹夜 窄袖〔註〕之手
  唐詩有悼妓女詩:
  「昨日施僧裙帶上,斷腸猶繫琵琶弦。」
  見琵琶絲絃猶繫於僧所弔祭之妓女裙帶,不禁悲欲斷腸。
  聞有人見故人窄袖衣中忽現一手,皆由女子愛衣服器物之心也。
      《今昔百鬼拾遺》/中之卷.霧
   ◇ ◇
  註:窄袖:原文「小袖」,一種袖口窄小的和服。起源於平安時代中期,多作為便服使用。
  ※※※
  【一】
  杉浦隆夫打算將衣櫃裡妻子的衣物全部處理掉。
  妻子想必不會回來了,而這些和服也難以修改成其他衣服,原本沒有必要猶豫。
  但他害怕的是打開衣櫃這件事。在開啟衣櫃的那一瞬間,杉浦竟然因過於恐懼而手指無力,手中的金屬把手在顫抖下喀答作響。
  喀答喀答的聲音,
  更加深了杉浦的恐懼感。
  ──真是愚蠢。
  杉浦覺得自己真是愚蠢,他使勁地拉出抽屜。
  整齊摺疊好的和服外頭包上厚紙,褶角乾淨俐落,收藏得非常細心。
  如今回想起來,妻子是個極度一絲不苟的人,杉浦完全忘記這件事了。
  總之──
  多虧妻子的細心,和服並沒有直接暴露在杉浦的眼前,杉浦毫無來由的恐懼此刻才總算稍微減輕。
  他輕輕掀開厚紙。
  見到從縫隙中露出熟悉的和服花紋,內心隱隱作痛。
  妻子的衣服並不多,杉浦卻有種錯覺,彷彿能從這一件件衣物之中嗅聞到過去時間的殘存氣息。
  ──記得這是……
  當時妻子經常穿的──
  好令人懷念,杉浦追尋著幽微的記憶。
  那時候──
  杉浦隱隱思考著「那時候」,卻完全回想不起所謂的「那時候」究竟是何時發生的事情。
  當然,他確定妻子穿過這件和服,但其餘卻十分曖昧不明。杉浦連這件衣服到底是春裝還是夏裝也不知道。杉浦一點也不懂婦人衣物的款式,從來就分不清楚什麼是銘仙,什麼是大島〔註〕。杉浦喜歡看著妻子做事的背影。但他其實什麼也沒看到,從來就不懂妻子的心情。
   ◇ ◇
  註:銘仙、大島:銘仙為一種平紋的絲織品,質料堅固且價格低廉,因此多當作女性的日常衣物。大島為大島紬之簡稱,一種產於奄美大島的綢布。
   ◇ ◇
  縱然如此,他對妻子依舊十分眷戀。
  是故,現在手上拿著妻子殘留的衣物,心中自然湧現許多惆悵。
  話雖如此,杉浦倒也不見得對每一件衣物都有著無限感傷,畢竟他與妻子實際相處的時間並不長。所以說,杉浦無法確定現在在胸口隱隱刺痛的感覺究竟是對妻子的回憶所為?抑或是久未吸入的樟腦的刺鼻氣味所致?說不定這股刺痛更近似於失落感。
  這些衣物拿去當鋪典當應該能值一些錢,而且似乎沒遭到蟲蛀,相信有許多人樂意收購。
  但是杉浦並不怎麼願意將妻子的遺物拿去換錢。總覺得讓別人穿上這些衣服有愧於妻子。
  ──穿上衣服。
  這句話再次喚起了恐懼。
  剛剛並沒有出聲說出口,也非心中浮現了這句話。但冷不防地,纖白的手臂從和服袖口悄悄伸出的情景卻鮮明地浮現在腦中。杉浦不由得發出慘叫,將衣服用力拋在榻榻米上。
  急忙關上抽屜。
  只留下榻榻米上的那件和服。
  一時間,杉浦茫然自失,但很快地又微微發笑。
  因為冷靜下來後,他發現自己一連串的行為實在毫無意義而且滑稽可笑。衣櫃、衣物不過只是日常器物,實在沒有理由害怕。杉浦完全理解。沒錯,他完全理解這點──
  但是,杉浦還是決定把和服全數拋棄。
  【二】
  記得是「我已經厭煩了」?
  抑或是「我已經受夠了」?
  杉浦回憶起妻子最後對他說的話。
  距離妻子離家出走已有半年之久,而妻子對他說出最後的這句話則是離家幾個月前,至於正常的對話恐怕得回溯到更久以前。
  那時杉浦與妻子間的關係早已破裂。
  雖說杉浦終究無法體會妻子選擇離家出走的心情,但是理由並不難想像。
  對於總是積極進取的妻子而言,想必難以忍受杉浦完全放棄身為社會一分子的義務,每天渾渾噩噩地過著廢人般的消極生活吧。
  杉浦在去年夏天前仍是一間小學的教師。
  結婚同樣是去年,春天的時候。所以說,杉浦有了家眷、以一名正當的社會人身份工作的時間僅有短短的一、兩個月。辭去教師職務之後,杉浦不聽包括妻子任何人的勸,每天有如耍賴的孩子堅決不做事懶散過日。
  這麼一想──只要是正常人都無法忍受與如此墮落的男子共同生活,也難怪妻子感到厭煩了。最後會演變成這種事態反而理所當然,沒什麼好不可思議的。
  杉浦望向庭院。
  腦中響起妻子的話。
  「我搞不懂你的想法。」
  ──也難怪她不懂。
  縱使杉浦辭掉教師之職有其迫切性,但其理由既非私人因素,也不是喪失作為一名教育者之自信,或者是對於當今的教育制度絕望等誇張的、大義凜然的理由。
  而是一種曖昧朦朧的、若有似無的理由。
  那就是……
  他突然有一天,
  變得害怕小孩了。
  在這之前,杉浦雖不像神職人員滿懷崇高理想,但至少也不是放棄職守的無賴教師。說白一點,他只是一名該做什麼就做什麼的職業教師。他從以前就認為既然靠此職業維生,就不得不做。他並不是特別喜歡小孩,等實際接觸過後發現他們倒也滿好相處的。因此對杉浦而言,做好這份工作並不困難。小孩子麻煩歸麻煩,有時還滿可愛的──習慣之後,他也逐漸喜歡上他們。
  依杉浦的個性自然不可能成為嚴格的管理者,反而他積極與小朋友親近玩耍,因此非常受到學生的歡迎。
  只不過,如今回想起來這僅是根植於優越感下的幻想罷了。
  說穿了,只是一種逃避現實。
  不消說,年幼的學生本來就比自己無知無能,能與他們融洽相處不過是充分瞭解自己處於絕對優勢,才能從容應付,僅僅如此。即便自認處於絕對優勢,杉浦從不去斥責學生。或許這暗示著他的從容其實也只是一種幻想──自己絕不是一名有資格斥責孩子的智者,說不定還是個連孩子也不如的廢物──杉浦想必是由與學生的交流之中察覺這個可能性吧。
  結果,事實證明正是如此。
  名為「天真無邪」的凶器是如此毫不留情。
  ──那一天……
  那一天,孩子們圍繞著杉浦嬉鬧。刺耳的喧鬧歡聲忽左忽右、此起彼落。視線所及,淨是可愛的笑臉。
  不知是哪個孩子突發奇想,忽然攀吊在杉浦脖子上。當然了,杉浦並不會因為這點小事而生氣,依然像個蠢人般親切地傻笑。
  孩子們愈玩愈厲害。
  一雙雙可愛的小手伸向杉浦的脖子,非常沉重,也很疼痛,但杉浦仍然呵呵傻笑。
  孩子們更加得寸進尺了。
  杉浦開始覺得苦痛,但是抓住脖子的小手愈抓愈緊,手指深陷於頸肉之中,但他依然不想採取高壓態度命令孩子放手。不久,連聲音也發不出來。
  他輕輕抵抗,試圖甩掉孩童。但處於興奮狀態的小孩子自然不可能理會半吊子的抵抗。「夠了,住手!」但這可不應該是邊笑邊喊的台詞。
  當然,孩子們不懂
  ──無法溝通。
  杉浦發覺自己的感受無法傳達給這些糾纏在身上的小生物。至此,杉浦突然情緒爆發了出來,他粗暴地搖動身體,高聲發出歇斯底里的吼叫,用力甩開孩童。
  被甩飛的孩子驚呼出聲。
  ──糟了。
  ──或許害他們受傷了。
  那之間,杉浦恢復了身為社會文明人的理性。若是對孩童發怒動粗甚而造成傷害的話,屆時不管用什麼藉口也無法獲得原諒──
  但是他的擔心也只有那麼一瞬間。
  因為孩子們更加興奮地包圍起杉浦,原來剛才的叫喊並非悲鳴,而是歡喜之聲。這些幼小的異界之民滿臉笑容,伸出楓葉般的小手再度纏住杉浦。
  他感到毛骨悚然。
  曾經一度決堤的恐怖感接二連三地滿溢而出。
  對杉浦而言,這些小孩早已不像人類。他彷彿想驅走鬼魅一般,奮不顧身地推開一一湧上的孩童。然然在天真孩童的眼裡,杉浦有如滑稽舞蹈般有趣的動作只像是遊戲的一部分。
  不管從來不曾出言斥責的親切教師反應多麼異於平常,對於亢奮的孩子而言並不具備任何嚇阻力。縱使杉浦早就真的發怒,縱使變得高亢的吼叫中潛藏著恐怖,依然沒有任何人察覺到教師的細微變化。
  結果──
  身為社會一分子的克制心無法勝過個人的恐懼,杉浦粗魯地推倒孩童,並動手揍了兩、三個孩子。
  事態演變至此,這些幼小的異界之民才總算發覺教師的異狀,不安的情緒迅速傳染開來,一眨眼間──全體學童將杉浦視為敵人。
  但是見到學生的眼中閃爍著敵意時,杉浦反而稍微鬆了口氣。不管如何,至少自己的想法總算傳達給這群孩子了。
  但是安心感持續不了幾秒。
  細白的小手又再度伸向杉浦。杉浦以為這是孩子道歉或和解的表示。然而,正當他為了接受他們的道歉而蹲下時──
  小手瞬間掐住了他的脖子。
  那名孩子面帶笑容。
  杉浦喊不出聲來。
  小孩子的力氣真是不能小看,被勒住脖子的杉浦馬上感到腦部充血,意識逐漸朦朧。其他原本哭泣、害怕的孩童很快發現情勢已經逆轉。杉浦再次受到無數小手攻擊。只不過與一開始不同的是,這些攻擊明確針對杉浦而來,而且還是處於壓倒性優勢下所做出的攻擊。
  他覺得自己死定了,於是使出吃奶力氣將孩子們甩開,大聲吼叫,粗暴地大鬧一番,最後全力衝刺離開現場。
  回想起來,杉浦的行動未免太缺乏常識了點。不論古今東西,從來沒聽說過學童在嬉鬧的過程中因不知節制而勒死教師的事件,也不可能發生。不,當時的杉浦也知道這個道理。
  ──但這不是能理性解釋的。
  不是能輕易解釋的。
  在這之後杉浦也都不記得自己做了什麼。
  事後聽說有三個孩子受到輕傷,原以為大鬧一場會有更多人受傷,或許實際上沒自己以為的那麼粗暴吧。也可能因為即便成年男性大吵大鬧一場,胡亂揮舞的拳頭仍舊難以傷到敏捷的孩童。
  杉浦對一切感到厭煩,在家昏睡了三天。
  若被質問為何做出這些事情,杉浦恐怕沒辦法好好說明理由;若要他負起責任,他也不知該負什麼責才好。最重要的是,他與學生之間原本的勢力平衡恐怕再也無法修復了。
  當然,孩子們應該很快就會不當一回事了吧,因為杉浦所做的原本就十分幼稚的行為哪。也就是說,在孩子們的眼中看來,杉浦的行為並不難理解。但問題的癥結在於杉浦自己身上。杉浦確信──一旦原本以為絕對優勢的立場動搖後,就再也無法像過去一般,以大人的從容來面對學生了。
  因此杉浦再也無法回到學校教書了。
  妻子是個聰慧的婦人,即使碰上這種不測之禍也不會驚慌失措。她的行動冷靜而沉著,對學校與學生家屬的應對也十分得體。
  後來聽說,當時杉浦欠缺常識的行為之所以沒有受到強烈抨擊,全多虧了妻子的機敏應對。代替杉浦遞出辭呈的是妻子,立刻向受傷學童家屬低頭道歉的也是妻子。不僅如此,即便惹出這麼嚴重的事件,妻子對杉浦依然表現出無限的關愛。但是──
  當時的杉浦卻分毫不懂妻子的關愛之情。
  妻子溫柔地照顧杉浦,奮力激勵杉浦,全心全意地為丈夫付出。
  但是──
  在當時的杉浦眼裡,她的溫柔像是輕蔑,她的激勵有如斥責。
  他覺得小孩子很可怕。
  為何妻子就是不懂他的心情?
  不對──杉浦打一開始就不曾努力讓妻子瞭解他的心情。
  聰慧的妻子或許認為只要肯溝通,一定能瞭解彼此心情。但是當時的杉浦卻摀住耳朵,放棄溝通。隨著次數愈來愈少的對話可笑地失去交集,對彼此的心意也一天天漸行漸遠。
  或許是對一直不願回到社會的丈夫感到不耐煩,妻子原先的溫柔也逐漸轉變成真正的輕蔑。
  但是……
  妻子依然持續向杉浦伸出援手。
  而杉浦則是不斷將她的手推開。
  最後,妻子經過半年拚命的努力,到頭來在某個下雪的寒冷早晨,離家出走了。
  ──這也無可奈何。
  杉浦心想。
  【三】
  杉浦注意到鄰居的家庭狀況大約是妻子離家後不久。
  在此之前,他從不知道隔壁是否有人居住,也從來不曾留意住了怎樣的人物。
  或許這也是種幸福吧,直到發生了那種事情──杉浦一向無暇關心他人生活。但是在發生那種事情之後──別說是他人,世上的一切對杉浦而言早已失去了意義。
  一個人生活了一段時間後,他突然感到絕望。
  理所當然,他感受到一股強烈的孤獨感。
  接著──
  ──理由並非如此。
  總之,就在這段時期前後,他開始注意鄰居的情況。
  隔壁家庭由三名成員所組成。
  那時他們的訪客尚少,也很少出門,有時甚至一整天都沒人離開家裡。
  總之,雖然不知道他們靠什麼過活,杉浦確定隔壁共住了三個人。
  首先是一名與杉浦年紀約略相當的男子,穿著打扮總是土裡土氣,怎麼看也不像有正當職業,專門負責外出採買。男丁只有他一人,但是看起來並不像一家之主。從外觀看來,男子似乎更像一名傭人。
  另外一名是瘦弱的年輕女性。不知為何,在杉浦眼裡她看起來才像一家之主。這名年輕女子非常美麗,仿若天仙下凡。一點也沒有在白日辛勤工作的氛圍,也不像專過夜生活的風塵女子。
  至於最後一名成員則是……
  ──柚木加菜子。
  每當杉浦想起這個名字,總伴隨著一種莫名的寂寞。這名少女如今應該已經不在人世;即使還活著,恐怕也無緣再見一面。
  胸口有些鬱悶,與剛才回想起妻子時的感覺類似,或許是從榻榻米上的那件和服所散發出來的輕微樟腦的氣味所致。
  加菜子是個中學生。
  不可思議的女孩子。
  杉浦回憶起加菜子……
  不起眼的男子、年輕女性,以及中學生,絲毫不像親子家庭,感覺十分詭異。兩名女子的容貌非常相似,也可能是姐妹,但總給人一種扭曲、不正常的感覺。當杉浦注意到這戶人家,也隨之勾起他的好奇心。只不過在意歸在意,卻沒有任何方法能確認事實真相。
  接下來的好幾個月,杉浦僅能將好奇埋在心裡。
  ※※※
  記得那是……
  五月左右發生的事。
  靠著存款過活的杉浦,什麼事也沒得做,什麼事也不想做。他從不外出,整天窩在家裡。但持續這般日子,有時難免感到鬱悶,某一天,杉浦不經意地望向了庭院。
  庭院種了一棵形狀醜惡的栗樹。
  杉浦很討厭這棵樹的形狀。
  這棵樹彎曲醜陋的枝椏朝向鄰居的庭院延伸而去,陰森的形狀彷彿正在向人招手,就像圖畫中常見的幽靈的乾枯手指。
  ──彷彿會招來不幸。
  杉浦此時茫然地想著這些事情,看著栗樹的枝椏。
  杉浦家與鄰居家以黑色矮牆分隔,栗樹依偎著牆壁生長,幽靈手的部分幾乎完全伸進鄰居的庭院裡。栗樹到了秋天,枝椏上便會長滿難以入口的纍纍果實。果實難吃,故從來也沒人摘取,一向任其腐爛,掉落一地。
  ──啊,糟了。
  也就是說,這些沒人要的栗子不就全都掉落在鄰居的庭院裡了?
  雖然只是芝麻蒜皮大小事,杉浦可不想因此與鄰居發生爭執。
  他不願意因此遭人說閒話,更不喜歡事後再去低頭道歉;就連對自己極其體貼的妻子,杉浦都無法充分溝通了,更別說是不具善意的陌生人了哪。對現在的杉浦而言,光是與人溝通都有所困難。
  在麻煩之種發芽茁壯之前,預先剷除比較好。
  於是,杉浦動作緩慢而遲鈍地進到數個月不曾踏入的庭院,走向他所厭惡的栗樹。
  枝椏比想像還低,但要全部砍除似乎很不容易。杉浦繞進樹木與圍牆之間,靠在牆壁上仔細觀察陰森森的樹枝。果然,靠近一看更覺難以清除乾淨。
  當他準備繞到別處觀察時,不經意地從圍牆上層的間隙窺見隔壁庭院的情景。
  杉浦維持不自然的姿態,拉回原本掃視而過的視線,定格。
  一名少女坐在簷廊上。
  少女脫下制服外套,將之隨意拋在身旁,倚著紙門側坐。房間內沒有開燈。天色逐漸昏暗,少女雪白的臉龐與白襯衫宛如發光體,在黑暗中閃閃發亮。
  杉浦直定定地盯著少女。
  好漂亮的女孩子。
  杉浦過去曾見過幾次她上學或回家時開門進房的背影。在這幾個月裡,他如同間諜般偷偷觀察過這女孩好幾次,但是,像現在如此端詳她的正面反倒是第一次。
  雪白的臉龐。
  即使有點距離,仍看得出少女的五官長得十分秀麗,但看不清楚她的表情。
  表情看來似乎有些恍惚,也像感到疲憊,但決不是面無表情,而是給人虛幻飄渺、稍縱即逝的印象。少女的年齡大約十二、十三歲左右。
  或者更大一點也說不定。
  不,推測她的年齡多大著實不具任何意義,因為杉浦對於這名坐在簷廊的少女別說恐怖感,連一丁點的厭惡感或抗拒感都沒有。
  ──她並不是小孩子。
  直覺如此告訴他。
  不是小孩,也不是大人。
  那麼她是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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