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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街往事

_9 路内 (当代)
瘫了,第二拳之后他忍不住发出惨叫。过路的方
大聪看见了.迅速跑到男孩家门口,大喊了一
声: “你爸挨揍了。”姐姐和牛蒡率先跑了过去.
强盗还在里面,独眼堵着门不让他们进去。牛蒡
抡了一拳,打在独眼的脸上,他的假眼珠子飞了
出去。接着强盗回过身来,从门里打出一拳。牛
蒡闪开了,打回去一拳,两个人在店门口打了五
六个回合,后来牛蒡急了,从寿衣店里抄了一根
尖利的铜烛台要拼命,强盗和独眼就走了。
摄影师躺在地上.用虚弱的声音对姐姐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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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什么事,就是没什么事,什么都跟你没关系。 ”
摄影师挨揍的事情本来会成为蔷薇街的头号新闻,然而那一天人们的注意力都不在他身上,甚至连牛蒡都被众人忽略。因为,远在日本的朱常勇回来了。
朱常勇并非像街上人胡说的那样在日本刷盘子背死人。他是作为劳务输出东渡去做起重机械安装的.三年期满,他攒了一堆 E t元回到蔷薇街。他成为街上第一个出国的、第一个回国的、最有钱的、目前唯一戴着绿帽子而不自知的,诸多名头冠之于顶。当他坐着一辆小汽车出现在家门口,从车上卸下来好多 E 1本电器。两边全是街坊邻居,众人不但向他行注目礼。还幸灾乐祸地看着他那神色慌张的老婆蒯红英。朱常勇意气风发,他伸手招呼大家: “同志们好。”大家都明白,整条街上只有他一个人认为自己是衣锦还乡。
瘸子老炳就住在白柳巷。屠户那时经常拿他开玩笑,他对摄影师说:“蒯红英怎么说也应该喜欢你嘛。你是单身汉,老炳也是,为什么你竟然输给了一个瘸子? ”摄影师让他不要胡说八道,所谓萝卜青菜各有所爱,人家瘸子也没有来
勾引你屠户的老婆嘛。
这条街上轧姘头的还有好几个.有时候摄
影师也能算进去(虽然丧偶但不肯结婚,还跟历
史破鞋勾勾搭搭),见怪不怪,但兔子专啃窝边
草的,就只有老炳和蒯红英这一对。那时男孩已
经在青春期,男女之事也知道了个大概,他在地
摊上买到过专门介绍性知识的杂志.不是单纯
的解剖知识,而是连性心理和做爱步骤都解释
得非常清楚的.足以茶余饭后。他知道没有性生
活的夫妻是很痛苦的,知道女性也有高潮,知道
老年人也得一个月有一次什么的。这类杂志告
诉他,身怀欲望并不可耻,只要你不去害人家,
自己摸摸自己也是可以的。在看完杂志以后,男
孩比较同情那些没有性生活的人,老炳除外,他
活该。他当时唯一没想到的就是:自己爸爸也是
个男人,也有这方面的需求。
朱常勇回来的那几天,老炳消失了,开着他
的残疾人三轮车避风头去了。那辆车子是天蓝
色的,后面能坐两个人,车子的漆很差,好多地方都生锈了。天气好的日子,他会把它开到长途汽车站,天气不好的日子,长途汽车站没什么人.他就在车上插一个雨篷,开到火车站去。他用这车子接人送人,偶尔也宰客。这是他作为瘸子的权利。如果不是瘸子。开着这种车子上街会立刻被警察拦下来。
所以他开着这车子逃走,并不是因为想逃得快点。而是因为这辆车子是他唯一的家当,吃饭的本钱,他家里没一样值钱的东西。
朱常勇完全被蒙在鼓里,没人敢告诉他。这已经是八十年代末,人们稍微懂了点道理,知道什么叫 “隐私 ”— —其实也不是隐私啦,只是不
想那么快地闹出人命。那几天朱常勇向街坊四邻出示了他从日本带回来的电器,其中有一台东芝录像机深受群众喜爱,于是又回到了差不多十年前的场面,街上的人都举着凳子到他们家去看录像,并有人自带录像片,录像片随时都能放,下午直到深夜他们家都挤满了人。朱常勇很好客,派烟,安排座位,和众人聊日本风情,顺便说说在日本看到的中国新闻。配上他们家的索尼大彩电,每个人都津津有味。
屠户特地问朱常勇,接下来打算干什么。朱常勇说他马上就要辞职.他认识一个倒卖旧服装的。从外国用集装箱运进来,再贩给中国人。这门生意很发财,他再也不想和机械打交道了。他在日本很苦,每年让蒯红英给他寄两条牡丹牌香烟,他一天抽一根烟,也捡烟屁股给国家抹黑,这么熬了下来,现在回国了要好好享受一下。每天连抽带发消耗两包万宝路!后来他又告诉屠户,现在有钱了,打算和蒯红英生个小孩,再不生就真的晚了。屠户心想,你要是再晚点回来,说不定已经有小孩了。
有一天不知道哪个缺德的带了几本录像过
来,《寡妇村》《偷情宝贝》《查泰莱夫人的情人》,悲喜剧皆有,一伙男人把女人和小孩都赶了出去,看半天没有什么黄色镜头,于是就讨论起了轧姘头的事情。朱常勇说.像日本这种国家。女人都不上班的,白天独自歇在家里.有的是轧姘头的时间。于是大家就很同情地看着朱常勇本人,恰好蒯红英在厨房里打翻了一个热水瓶,发
出一声惨叫,大家只能告辞散场,出来以后约定好了,谁要是把这件事告诉朱常勇,谁就一辈子做乌龟戴绿帽子。然后又说,他妈的,这种事情怎么可能瞒得住呢?
姐姐是从关文梨 ~I,
JUL知道了事情的大概非常惊讶。关文梨终于在他们面前流下了眼泪,她说她根本不知道强盗每隔几个月就来敲诈摄影师,要不是挨了打,可能永远不知道。姐姐问,篇长为什么不去报警?关文梨说: “强盗是个脾气很小

古怪的人.报警他会杀了你爸爸。”于是一伙人坐在家里发呆.中间还夹着个不吭声的牛蒡。男孩发现关文梨也老了,她四十岁了,过早花
街地长出了一绺白发,就在她左侧太阳穴后面。如往
果你从那个角度看过去,她真的就像个半衰的事

妇人。人怎么会一下子变老呢,甚至是摄影师的路探戈也没能拯救她。内摄影师坐着,沉默了一会儿说: “你们都别管了。 ” “打算写欠条?” “我不会写欠条的。 ”摄影师说,“我不会再
给他半毛钱。”
姐姐说: “你还有什么办法?溜之大吉?你跑不掉,你的店在这条街上。你搞不清楚,他们找你借钱.并不是为了从你这儿搞到钱,根本就是为了羞辱你。你居然也接受了,太可笑了。现在你又出名了。 ”她喘了口气,看看摄影师,又看看关文梨,说: “我来做主。你们结婚吧。”
男孩看着那两张哭丧着的脸,心想,哪有这样结婚的?简直就是做丧事。这一切仿佛是有人在捣蛋,夏天果然是很疯狂的,哪怕你待在家里不出门呢。
诗人牛蒡还留在家里没走。男孩听到他对姐姐说: “你家里现在这么乱,我留下来或许还能帮帮你。 ”姐姐说: “你少添乱吧。 ”牛蒡说: “我已经够乱了.如果你想杀什么人就跟我说,我替你去杀。 ”她听了这话,露出一脸惨笑,然后用手按了按诗人乱蓬蓬的脑袋。姐姐说: “我不杀什么人。 ”
于是他们等待着强盗和独眼再次出现。
在男孩的记忆中,夏季就是一道阴影,必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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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着汗衫露出他的歪脖子,曾经有那么多无所事事的孩子把他当做怪物来玩弄。夏季就像诗人和流浪一样都是危险的词,这年他十六岁,他

决定为摄影师做点什么。
。/
tI
拉门先生在波顿大酒店门El,那个夏
天戴城的旅游生意很差,他穿着红色的制服,戴
着水果罐头一样的帽子,还有-N白手套,像个
仪仗队的士兵,或者是马戏团的小丑。宾馆里有
冷气,但他不得不站在门口,接受着外面的热气
辐射,汗流浃背,面带微笑。对此他无怨无悔,因
为想攒更多的钱。
那一带是城市新区,道路宽阔明亮。路旁的
树是新栽的,城市最初的一批高楼在这里逐渐
竖起,里面全是外贸公司。拉门先生给自己定了

个目标,两年之内攒够钱,开一家气派的舞
厅,如果钱不够他可以去借,然后一边拉门一边
经营他的舞厅。他想着这件事就像夏天昏了头
的午后,被高温胁迫着做梦。也有人劝他实际
点,他说这种事情本来就很实际,时代不同了,
人人都想发财.但发财的机会越来越少。市区里
的店面租金都涨到令人咋舌。市场正在淘汰你
们这些不敢下海的人.听说很快就会有股票,你
们知道股票吗?那些外国人都买股票发财。
他站在酒店门口。当时很多人为了开开眼
界,都去波顿大酒店门口转一圈,都看见了他.
对着他咧开嘴巴大笑。人们都觉得滑稽.那些走
进宾馆的人又不缺胳膊少腿,凭什么要拉门先
生给他们开门.给他们提箱子?这在劳动人民看
来简直完全资产阶级。拉门先生就对他们笑笑,
说:“进来呀,里面有冷气。”这些人冲着他摇头,
里面太豪华了,进去喝杯水都得十块钱。拉门先
生说:“Shit,乡巴佬。”
他挣钱的方式是别人学不会的.瞄准那些
拎着箱包的外国人或是港澳人,纸袋子也在他
的目标之列,在别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箱包
已经在他手里了。酒店也有中国人,他不理,因
为中国人你就是给他表演拿大顶,都不会有踢
不死,中国人没这习惯。拉门先生说,这不是因
为他们穷.而是没开化.他们刚刚离开一个打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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抢烧的世界,他们来酒店简直像他娘的避难的。
那顶该死的罐头帽子,夏天捂得他脑袋发晕,他索性把头发都剃光了。光头拉门先生也是很帅的,每到吃饭的时候,他躲在休息室里。摘下帽子,从里面掏出各种各样的零钱,一边笑,

边把钱转移到自己的更衣箱里。有时他会觉得很疲倦,坐在凳子上,把光头靠在更衣箱上,抱着他的帽子,Ltl1
想一会JT个叫顾小妍的女孩。每_张零钱都是他走向她的一步,更近了,又仿佛更远了。如果他此时不慎睡着.她就会飘到空中,让他跑到一个前面空无一人的位置上。
姐姐曾经去找过他,她坐在酒店大堂的沙发里,穿着他送给她的蓝色连衣裙,无聊地晃动着膝盖。拉门先生说他进去换件衣服,过了一会儿他跑出来.露出一个青茬光头。姐姐心想这也太过分了,比谁头发更短吗?不过总比戴着罐头帽子好看些,她根本不知道那顶帽子的功用。
她来找他借两千块钱。拉门先生给自己点
了根烟,费劲地抽了一口,问:“是不是给你新男
朋友啊?”
“你怎么知道的呢?”
“你弟弟都告诉我了。”
姐姐说:“是啊。是给他的。我找不到人借
钱,只能来找你。不过他不是我男朋友。”
拉门先生又高兴了。他说:“我只有一千,给
你,不用你还了。”
姐姐说:“给一千我还得再找人去借.不高
兴费事了,两千块你拿得出来的,都给我。我会
还你的 ”
这时拉门先生把香烟搁在烟缸上,站了起
来。他盯住一个走进大堂的人,此人怀里抱着一
个袋子。拉门先生友好而敏捷地试图抢过袋子,
此人操着一口粤式普通话气急败坏地说:“别抢
啦,这是我刚买来的古董,瓷器啦— —”拉门先
生说:“林先生.我帮你拎上去。”林先生说:“求
求你不要帮我拎啦,你都已经下班了啦。我给你
小费啦。”就这样,拉门先生又得到了一张零钱,
这次他真的走向了她,得意忘形地伸手摘帽子,
发现脑袋上是空的,他就把钱塞进了裤兜。
姐姐说:“就这样挣钱?”
拉门先生有点不好意思了,说: “我们这儿都这样挣钱。还有更过分的呢,我有个同事被外国人直接带走了,做人家男朋友去了。”
姐姐说:“外国女人到中国来找男人? ”
拉门先生摇头说: “那个外国人也是男人。 ”
姐姐看着他,想起从前,他还在外宾招待所端咖啡的日子,那时他还年轻,当然现在的他依然年轻.但他不会再给她端咖啡了,也不会再吹着口哨穿着花色的夹克衫跟在她身后。他那身制服实在是太像马戏团的演出服,仿佛是心花怒放地甘愿承受一种羞辱,再将其转嫁到一切其他人的头上。他不自知,他只是一个门童,你给他说什么诗啊、流浪啊,他都不懂。他只懂钱。钱就是他的梦想。
当初拉门先生还真跟着她去过大学,未经邀请,在里面逛了几圈,很快就有一种挫败感。大学一年级的时候,拉门先生甚至还跟着她在教室里上课,他穿得比大学生时髦多了,眼神轻佻,有点犯贱,一看就是来混事的。他在食堂跟着她排队打饭,后面的女生嘲笑他: “哪儿来的社会青年啊。”人家可能是开玩笑,却触到了他的痛脚。后来他自感羞愧,再也不来了,时不时写封信给她,也是言辞乏味,夹杂着一些错别字,信纸信封都是宾馆里的。她拒绝回信,于是他只能在寒暑假的时候出现在照相馆里,即便如此.她还是躲着他。
拉门先生不知道她的想法,以前他觉得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了,后来又推翻了这个想法,觉得世界大同,不应该自卑。他不知道她真的抱有了这种念头。他身上有一种奇怪的自信心,觉得自己超前,大学生也好,有钱人也好,其实都不算什么。如果姐姐说他的梦想只是钱,他一定会眨着眼睛说.我梦想的钱比你所估计的还要多。另外。并不是每个有钱人都会愿意给你造一个舞厅的。可是她并不说。他只能认为她就是爱上别人了嘛,这件事很伤脑筋。他现在一文不名,等他做了舞厅老板就不一样了。
拉门先生看着她的蓝色连衣裙,心里又欢喜又凄凉。衣服有点旧了,这两年他没机会给她买新衣服。他当然不会想到。姐姐这么打扮纯粹是为了顺利借到两千块。他说: “明天我把钱给你送过去。”
“不用,我来拿钱。 ”姐姐终于有点露怯,生怕他冒冒失失来到蔷薇街上,可能会引发一场恶战。那地方现在已经是硝烟滚滚了。
男孩找到拉门先生是说另一件事。 “我爸爸被强盗打了。”拉门先生坐在休息室的凳子上.哼着他的
歌: “我的好妈妈,下班回到家,劳动了一天多么篇长辛苦了,妈妈妈妈快坐下,让我亲亲你呀,让我小说
亲亲你呀..”他从更衣箱里掏出钱。数了一遍。对其中的大额钞票凌空一吻。男孩心想这个人真是堕落得不像话,以前还会唱唱“莫妮卡 ”。花
街男孩说: “强盗打我爸爸了。 ”往
拉门先生这才听见他的话,说: “报警啊。抢事

走了多少钱? ” 路“那个强盗不是强盗。他绰号叫强盗。 ”男孩内说,“他是关文梨的前夫。”
“啊,就是那个一拳打瞎姘夫眼睛的人。我早就跟你爸爸说过,别惹那个女人,他长得那么帅,什么有钱女人找不到啊?前年碧波饭店的女老板还说要嫁给他呢,现在好了,人家自己养小白脸了。”
“那个打瞎了眼睛的独眼也来揍了我爸爸。 ”男孩说,“还让他写一万块的欠条。 ” “够乱的,这都什么事啊。你让他报警,敲诈
勒索罪。” “关文梨说如果报警,强盗会杀了我爸爸。 ” “也是啊,社会上这种不要命的、破罐破摔
的人最讨厌。 ”拉门先生说,“我以前也遇到过这种事。那么欠条到底写了没有? ” “没写.我爸爸挺住了。” “那一定挨了不少打吧。”拉门先生叹了口气.“过两天我去看看他.打成什么样子了?” “肚子上挨了好几拳。 ” “那算个屁啊。”拉门先生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说,“那一年,我被康乐他们一伙人把鼻梁骨都差点打断了。不过考虑到咱师傅快五十了.我还是应该去看看他。”男孩说: “我可不是来找你去安慰他的,我要去和强盗谈判,你陪不陪我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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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门先生这才把钱都揣进了口袋,想了想,又掏出一张十元,塞进男孩的裤兜。他坐在凳子上.稍稍仰视着男孩。男孩很瘦弱,虽然也十六岁了.个头比同龄人矮了半截。他身上的残疾更不用再多说。拉门先生拍了拍他的胳膊说: “你去会吃亏的,我去也是。这种事情不是你该管的。”
男孩说: “你要是不去,我自己去。”
他甩开拉门先生往外走.听到后面跟上来的脚步声,心头暗喜。拉门先生说: “恭喜你,顾小山。你发育了。”
于是那个晚上他们走到强盗家门口。男孩事先打听好了,敲开门,里面点着一盏灯泡,强盗和独眼都在灯下,收音机里播放着评弹,咿咿呀呀地唱着。男孩只说了一句话,独眼就跳了起来.照着男孩脖子上拍了一巴掌。拉门先生打算劝开独眼,双方抵在一起,力量不相上下。强盗走过来照着男孩的脸上打了不轻不重的一拳,
他倒在地上。强盗又照着拉门先生的脸上打了很重的三拳,拉门先生被独眼揪住了,躲不开,挨了三拳之后满脸是血地逃到了街上。过了一会儿男孩也被扔了出来,里面的评弹还没唱完。
拉门先生脱下衣服捂住脸上的伤。很镇定
地说: “其实就算不打你,你也谈不出个什么名
堂.现在知道厉害了吧?我白陪你挨打了。 ”两个
人一起往回走。男孩忽然觉得心里透明透明的,
挨打显然是意料中的事,他上门就是来找打,而
不是什么谈判。的确如拉门先生所说,谈得出什
么名堂?他仅仅是想体验一下挨打的滋味,摄影
师当时所遭受到的羞辱。如果身体条件允许,他
也会一拳抡回去,体验一下什么叫斗殴,但他活
到十六岁并没有获得这种机会,哪怕一次。
拉门先生看了看衣服上的血迹,说: “刚拿
走两千.又打破了相,我最起码半个月不能上
班,再加医药费,三千块钱白挣了。”
J男孩后来回想起来.自己这一生中很少有冲出去找茬的激情,体内有一股属于十六岁的怒火,虽然他残疾而瘦弱,火仍然存在。不过他确实找错了对象,他应该找个十二岁的小孩子,而不是强盗。
182
拉门先生挨打的事情,男孩偷偷告诉了姐姐,姐姐想了想说:“以后别去招惹那个戆卵。”男孩说: “不去了。”姐姐说: “我说的是陈勉.不是强盗。强盗你爱找多少次就找多少次。 ”男孩说:“你对勉子也太残酷了。 ”姐姐说:“你懂个屁,要是不这样,他哪能死心? ”男孩想到了罗佳,说: “你们女的对自己不喜欢的男人都很残酷,可是这些男人呢,往往都很仗义。你那两千块钱还是他借给你的呢。”姐姐说: “我会还给他的。”
牛蒡拿到了那两千块。这是一笔巨款,顶普通工人一年的工资,足够他从戴城玩到云南.再从云南折返回去玩到黑龙江。流浪就是玩。男孩心想他这下可以走了,然而没有。他拿到钱时对姐姐说: “这笔钱我恐怕很难还给你了。 ”姐姐说不要紧。诗人把钱揣进口袋的时候,连数都没数.也没有写任何欠条。
下午姐姐出去了。下起一阵大雨。她可能耽误在什么地方。男孩睡了个午觉,起来看见牛蒡坐在钢丝床上,仍保持着那个姿势。床就像一块舢板,他是舢板上的漂流者,而大海又在何处?男孩心中有点恶毒地想,这丫最好是坐着钢丝床直接漂出去,拉倒。
雨还在下,屋子里凉爽了,男孩正眼打量牛
蒡,他换了个姿势,有点像打坐。男孩很突兀地
问他:“你写诗吗?”
“有时候写诗。 ”牛蒡说。
“你写什么诗呢?朦胧诗吗?”男孩继续问。
“我不写朦胧诗。”牛蒡说。
谈不下去了,男孩心里想,他很傲慢,根本
不屑于和我说话。在拉门先生身上是绝无此种
气质的,即使是他最看不起的乡巴佬,也会凑上
去和他们聊几句,向电影里的首长学习。俗气归
俗气.到底还是亲切的。过了一会儿牛蒡问他:
“你去找过那个叫强盗的人了? ”男孩点头。牛蒡
说: “你应该带我去。 ”男孩学着他的傲慢,说:
“你去也打不过。 ”于是牛蒡也觉得谈不下去了,
低头用手摩挲着脚背。
男孩说: “你什么时候走? ”
牛蒡说:“随便什么时候都可以。 ”
男孩说:“我们这儿的事情你不用多操心。 ”
牛蒡摇摇头。不是否定男孩,而是像眼睛里眯了沙子。快速地摇一下,又摇一下。男孩始终搞不清这个人,这个人到底在动什么念头,他从 ll_来到iJ去,这些问题都很费解。牛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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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我差不多是该走了,你们这儿太热,我很不习惯。不过我要去的地方,比这儿更热。”他说完这些就不再说话了,转头看看外面的雨景,街上的积水正在一毫米一毫米地爬上台阶。
后来过了一些年,男孩才明白,自己那天在牛蒡的身上看到了什么。他始终坐在钢丝床上,背靠着墙壁,这副样子太像是坐牢了,他的脸上
凝集着一个人青年时代所有的愤怒、沮丧、悲伤和迷惘。还有因此而蒙受的羞辱,它们像多种建筑材料涂抹在一起,最后成为一块呆板的灰色水泥墙面。男孩看着那张脸。有时候你在水泥墙上也能看出人脸的轮廓,近似抽象画,越看越
真。转瞬之间又恢复了水泥本色的那种幻觉。
朱常勇家还在放着录像片,无聊之极的牛蒡也去看录像。诗人气质总是与众不同的,长发飘洒。沉默不语,当他看录像看到沉思的时候会显出一种忧郁的表情。别人问他:“你是谁啊?”他就用普通话回答:“顾大宏家的外地亲戚。”别人说:“大热天的来探亲啊?”牛蒡说:“正好放暑假嘛。”于是人们知道这是个大学生。
这引起了街上一些姑娘的注意,比如在轴承厂上班的丁梅.她一直声称要嫁给一个有文凭的。但是轴承厂有文凭的青年都不爱搭理她.她本人除了轴承厂又不知道该去il
J1.,物色一个有文凭的,看完了录像片,她就决定爱上牛蒡。过了两天丁梅的姨妈来打探情况,先去了照相馆,找摄影师问讯,后者心情恶劣,不想回答这种无聊的问题。丁梅的姨妈更好奇了.直接闯到他家里,看到牛蒡呆呆地坐在钢丝床上,上身是

件红色的汗衫,有星星点点的破洞,下身是一条田径短裤,露出毛茸茸的腿。他静静地抽着烟,把烟灰弹在床底下,顺手挠了挠大腿内侧。丁梅的姨妈走进来,先问牛蒡:
“你是itJ的人啊?”
!l
D
“东北人。”
这算是歪打正着.丁梅的姨妈想起摄影师是二毛子,又问:“家里户口是城里还是农村啊?
在哪个大学念书啊?以后去哪儿工作想好了
吗?”
牛蒡又露出那种诡异的笑容,不过丁梅的
姨妈没看到,她继续追问:“有女朋友了吗?”牛
蒡横了她一眼,没有作答,把右手指缝里的香烟
再次塞到嘴里,吐出一个灯泡大的烟圈。注视着
它向上扩散飘荡。丁梅的姨妈也跟着一起看。好
像两个人在看焰火晚会.忽然牛蒡大力吹气,把

那烟圈吹散了。丁梅的姨妈猛地回过神来,觉得 篇
冷嗖嗖的。她很识趣地退了出来,到街上遇见屠 小
户,低声抱怨说:“顾大宏家里那个亲戚,长头发 说
的,简直像根木头,不对,像冰块。我们家丁梅要
是跟他谈朋友,肯定没有共同语言。北方人都那 花街
么呆头呆脑吗?” 往
屠户也低声说:“什么他妈的亲戚,那明明 事

是小妍的男朋友嘛。你连这个都看不出来?不过 路
呢,你刚才有一点说错了,我要纠正你——你居 内
然说一个大学生和你们家丁梅没有共同语言。
简直是混淆是非,颠倒黑白。”
于是.第二天下午街道主任鲍翠芬来到照
相馆,告诫摄影师:“未婚同居非法。”摄影师想
半天不记得自己和关文梨同居过.脸涨得通红
说:“我哪有?”鲍主任说:“你误会了,我指的是
你们家那个长头发的,小妍的男朋友吧?”摄影
师说:“谁说的?”鲍主任索性把屠户供了出来。
摄影师告诉鲍主任,那个家伙是乡下亲戚,
不是姐姐的男朋友。鲍主任不信.让登记名字。
摄影师说他叫牛蒡,鲍主任就信了,不是乡下亲
戚不会叫这种名字。鲍主任又让摄影师带着。去
看了看牛蒡,那位正好在睡觉.懵懵懂懂地竖起
来,看见摄影师对他狂眨眼睛。鲍主任说:“你这
个乡下孩子,该去剃个头,太邋遢了。”对于这种
构陷,牛蒡非常愤怒,等到鲍主任走了以后他索
性扎了个小辫子,在蔷薇街上逛了一圈,那天姐
姐不在,人们都觉得这傻瓜有点神经不正常,从
清朝以来他们就没见过男人扎辫子的。
男孩家里洗澡都是盆浴,用一个非常重的
大木盆,放在里屋。里屋充当洗澡问,没有下水
道,洗好了必须用一个白铁勺子把水舀进铅桶,
倒掉。蔷薇街上的各家各户都是如此,但别的男
183
人夏天至少可以穿条短裤站街上冲凉,这家的
男人,一个太丑,一个太美,都不想去招惹是非。
洗澡犹如苦力。毫无享受可言。每逢夏天.家里
有个规矩,三个人轮流洗澡,每天有一个人专门
负责倒水。因为倒水很辛苦,洗好了以后不免又
搞得一身臭汗,所以由专人负责比较划算些,出
汗也就出一个人 (这个人当然是最后一个洗
澡)。姐姐不想干这个,就给男孩两块钱,替她服
徭役。自从牛蒡来了,徭役的事情责无旁贷地交
给了他。他跟着一起洗盆浴,洗完之后还必须按
照姐姐的要求,用消毒水把木盆里外擦干净,饶
是如此,还是觉得不太卫生。牛蒡自己也受不
了,忍了几天,他终于拒绝盆浴,黄昏时拎了一
桶水到街上去洗淋浴。这家也出了一个敢于在
街上洗澡的男人。薄暮之下,路灯照耀。各家的
男人穿着三角裤稀里哗啦。交情好的还互相搓
背,挠个痒痒什么的。忽然听见方屠户尖叫起
来: “啊!有个女人也在洗澡!”

群穿短裤的男人跑过来看热闹,后来发
现不是女人,是牛蒡。他湿漉漉的长发贴在背
上。他细长的身体和三角裤,难怪猎艳高手方屠
户看走了眼。众人一起嘲笑老方,然后抱着胳膊
欣赏牛蒡。
牛蒡弯腰,做了一个正面大甩发的动作,只
有京剧里才看得到的那种。一头湿发啪地抽在
自己后背。露出他的青面獠牙,大骂道: “看什么
看?”众人齐声呵斥: “这乡下小子,太没规矩
了。”牛蒡骂道:“我他妈的是省会城市来的,你
们这群大傻逼!一群神经病!”
这下所有人都感到羞愧了,蔷薇街民风淳
朴。骂人都是拐弯抹角的,从来没有像牛蒡这
样。众人讪讪地继续回去洗澡,顺便嘀咕牛蒡这
家伙到底什么路数,居然这么嚣张。
牛蒡洗好了,很舒服地坐在门槛上,一边抽
烟一边晾干他的头发。男孩很费劲地搬出浴盆,
听到里屋的姐姐在笑.黄花大闺女不好意思出
来看男人洗澡,听是都听见了。姐姐对男孩说:
“你也出去洗吧,你连强盗都不怕,还怕这个
吗? ”男孩咬牙横心,也拎了一桶水出去,再回家
脱剩一条短裤,冲到街上,鬼头鬼脑看了一圈,
然后蹲下来用毛巾蘸着水把自己弄湿。屠户大
184
笑: “这他娘的才是女人洗澡呢。 ”男孩嗷地喊了

嗓子,站起来拎了水桶把自己从头浇到脚.这时听见身后的牛蒡在鼓掌。
0摄影师并没有结婚摄影师很讲究尊

严,即使他想结婚也不愿意在这种情况下被人赶着上架。话说回来,娶了关文梨,强盗就不来了吗?摄影师心想,这真是他一生中遇到的最垃圾的货色。
挨揍以后,关文梨每天下班都会来一趟.文具用品商店五点半打烊,关文梨从那儿走过来花二十分钟,五点五十分左右她出现在苏华照相馆门口。看见他好好的,她就很放心,每天她都会花十五分钟劝摄影师到乡下去避避,摄影师一言不发。关文梨说,强盗一定会再来的。
有一天他们又去跳舞了,这很危险,强盗和独眼有可能在路上等着。但摄影师觉得这种担惊受怕的日子过够了,他必须出去放松放松。
他们去了一家新开的舞厅.在角落里跳了

会儿。挨揍以后摄影师拒绝谈论这件事,现在他身心放松,关文梨说: “我去找过强盗一次,独眼也在。”
摄影师说: “你也去谈判吗?”
关文梨说: “我现在想到这两个人就觉得恶
心,想到从前也恶心,我二十多岁的E l子现在想
起来就是一场噩梦。当时还不知道的噩梦。一看
见这两个人,我连谈的力气都没有了,赶紧逃走
了。 ”
摄影师说: “这两个人为什么会搞在一起
呢?太奇怪了。”
关文梨说: “强盗出狱以后找不到工作,去

家舞厅给人看场子,独眼恰好在舞厅里卖门
票.他除了收账不会干别的。两个人遇到了,就
合起伙来。强盗也想盘一个舞厅下来,转让金很
高,他钱不够,到处敲诈,据我所知不止你一个。
以前是零敲碎打,这次大概要一笔整钱,就来找
你要一万块。 ”
摄影师说: “开舞厅有什么好玩的,这么多
人都想开舞厅。”
关文梨说: “我们老板说,歌舞厅这种娱乐场所现在很挣钱的,不过都是黑门,不是流氓开不成。”
他们跳了几支舞,忽然冲进来一群人,手里拿着棍子.把音乐按掉了,对舞客们说: “没事的都滚出去。”然后乒乒乓乓砸东西。摄影师带着关文梨走到外面,说:这真是一个巨大的麻烦,怎么才能甩掉那些粘在鞋底上的垃圾呢?总不能把鞋子一起扔了吧?关文梨听懂了他的话,说: “你把我比成鞋子?不知道我最讨厌这个比喻吗?但是我原谅你,我要是早点和你结婚就好了。”摄影师说:“我没有把你比成鞋子,我才是那只鞋子。”
第二天早上摄影师接到了一个电话,打到解放路口的一家杂货店。杂货店的老板本来不想来喊摄影师,但对方一报自己的名头,杂货店老板就认倒霉了。他走到照相馆门口.对摄影师说: “强盗找你。”摄影师想了想,换了身干净的衬衫.把照相馆的门锁了.不紧不慢地跟着老板走过去.接了电话。
他对强盗说: “约个地方,我现在就过来..没错,我一个人过来。 ”然后他挂了电话,在杂货店买了一包烟,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这件事发生的前一晚,也就是摄影师约关文梨跳舞的时候,朱常勇终于知道了蒯红英和瘸子老炳的奸情。
事情是方大聪说出来的.大聪已经到了什么都明白又什么都不明白的年纪.他知道搞姘头的意思,也知道事情闹出来会出人命(他爸爸就差点被人卸了),唯独不知道出人命意味着什么。他就盼着出人命。大聪用十三岁少年特有的成熟口吻告诉朱常勇: “你老婆被瘸子老炳操了。 ”
朱常勇在一阵五雷轰顶之后问大聪: “什么时候的事? ”
大聪说: “他们天天操。”
于是人们看到朱常勇冲到白柳巷,一脚踢开瘸子老炳家的门,里面空空如也。于是他又冲回家,一脚踢飞了自己家的门.先给了蒯红英两个大嘴巴,然后抄起了菜刀。蒯红英撒腿就跑,
朱常勇穿着拖鞋在后面追。那会儿正好是晚上八点。很多人在乘凉,还有冲澡的,眼睁睁看着他们穿过蔷薇街,跑上了解放路。众人叹息,这下要出人命了.但愿蒯红英知道往派出所跑。不料她在解放路绕了个圈子又跑回了蔷薇街,拿
刀的在后面追.一边追一边骂: “我在日本卖血,
你在中国偷男人。”蒯红英狂叫不休,当他们跑
过屠户家的时候。方大聪兴灾乐祸地对朱常勇说: “老炳操她的时候,她也是这么叫的,我都听篇长见的。”屠户转身给了大聪一个耳光。小

群男人架住朱常勇,他脱力了,对屠户哭说诉: “为什么她要搞一个瘸子?为什么?”屠户心想,原来你只是因为他瘸才觉得伤自尊啊,如果街花非要解释,那是因为瘸子有车,跑得快,换了我往还真跑不过你。为了表示同情,他回过身又给了事

方大聪一个耳光。路
蒯红英最后还是去了解放路派出所,在那内里她交代了自己过去不检点的行为,然后她告诉警察,这个朱常勇是个流氓。他在日本看色情录像。不但如此,还把色情录像带回了中国,关
起门来偷偷看。做笔录的警察直到第二天才把这件事报上去,领导觉得问题很严重,朱常勇这种人满街都是,不足为患.但那本录像带太可怕了。中午来了四十多个警察,一脚踢开了朱家的大门,那门已经让朱常勇踢坏了,但警察不管.踢门表示他是个相当危险的犯罪分子.踢开了.冲进去按住朱常勇,随即缴获了耍流氓的录像带,世界又恢复了和平。这是一次秘密的抓捕行动,事先没有让一个人知道.事后所有人都知道了。
于是蒯红英终于可以和老炳生活在一起

牛蒡一直睡到中午,起来发现家里没人。那
会儿男孩和他姐姐发现照相馆锁了门,回家拿钥匙开门进去一看。摄影师不在。就去找关文梨,关文梨带着他们四处打听,谁都不知道摄影师去了哪里。他们回到照相馆商量事情,后来警察占领了整条街。
牛蒡听见有人敲门。打开门一看是鲍翠芬
主任,带着一个小伙子,牛蒡不认识他,他叫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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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华,绰号猫脸,联防队的。鲍主任说:“跟我走

趟。”牛蒡伸出头去一看,一群警察正匆匆赶来,他慌了一下。猫脸很敏锐地觉察到了,猫脸在做联防队员的时候练就了一身功夫。任何微小的彷徨、焦虑、恐惧、躲闪,都可以在他的眼睛里放大。其实那天鲍主任只是想带牛蒡去居委会登记身份,路上遇到猫脸,顺便喊了过来。那群警察是来抓捕朱常勇的。
猫脸说:“你到底是干什么的?别去居委会了,先跟我走一趟派出所。”他伸手来拽牛蒡,牛蒡飞起一脚踢在猫脸的肚子上,后者被踢蒙了.
倒在地上没喊出声来。鲍主任回过神来的时候牛蒡已经跑出去五十多米。
街道的两头都堵着警察,鲍主任大喊,警察看到了牛蒡。牛蒡又跑了回来,跳上一块水泥洗衣台,接着他就蹿上了屋顶,沿着屋脊像踩平衡木一样碎步快跑。他打错了算盘,上了屋顶太醒
目,而且没那么容易下来。警察听说联防队员被踢倒了,也很生气,指着屋顶上的牛蒡说:“别费事了,你往那边跑,到头里转个弯就是派出所,
跑个屁啊。自己乖乖地下来把事情说清楚。”
牛蒡站在屋顶上才发现周围有那么多警察,全是橄榄绿,圆形大盖帽。远处还有警车。往哪儿跑都过不去。最多跳到谁家院子里,不小心的话可能直接落到井里去。他站在屋顶上不肯下来,警察更生气了,搭了竹梯想爬上去,被牛蒡踹翻了梯子,这就算拒捕了。警察说:“好,有种.这小子以前肯定是犯了事的。”
男孩和他姐姐本来是在照相馆里,听说抓
朱常勇,很好奇地围观了一下.忽然听见自己家
那边传来动静,有人告知:快去看看吧,你们家
那长头发的被警察撵上房了,今天真热闹。姐姐
跑了过去,男孩跑得慢了点,到NJL两个人都被
警察拦住了。远远的。男孩看见牛蒡坐在高处,
有几个警察从他的正面爬上屋顶,牛蒡没吭声,
也没动,警察踩着瓦片歪歪斜斜地走到他眼前,
抡起手铐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反手铐住了,像
沙袋一样运了下来。当他落人一堆橄榄绿之中
时.猫脸发出尖叫:“把顾小妍也抓起来,把顾大
宏他们全家都抓起来!”
男孩惊恐地往后退去,忽然觉得肩膀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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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住。他回头一看,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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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影师站在7UL不那已经不再是摄影师,那只是穿着摄影师的衣服.并且连衣服也是血迹斑斑的一个人,他原先那张英俊的脸现在变得像猪头一样。两眼肿成了一条线,半个耳朵撕裂了,额前的头发少了一片。男孩吃惊地看着他,他无力地张开嘴,吐出了一坨血块。
男孩伸手拽了拽姐姐,姐姐回过头,从牛蒡转向摄影师,一瞬间她的眼睛从绝望变成死灰。她想杀人。然后他听见牛蒡喊道:“我是一个逃犯,跟他们家没关系,他们谁都不知道!”
尸,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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