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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为王》作者:顾雪柔【番外全】

_22 顾雪柔(现代)
  游淼刚打开一本就犯了难,简直一个头两个大。
  孙舆随意一瞥就猜到游淼心事,说:“有话就问,听不懂?”
  游淼说:“东洲战乱,流民八千五百四十一人,正在江边萧家庄,不知如何安置……”
  孙舆道:“拨款,派专员,回批予户部,让户部列出可安居之处,预备屯田,这种奏表还需往来两次。”
  游淼欣然以笔一挥,点头。
  再摊开一本。
  游淼:“……”
  孙舆:“不懂就问。”
  游淼嘴角抽搐:“江南廷县修水渠,谢廷受贿白银三千两……按律当斩……”
  孙舆唔了声:“你自己裁定。”
  游淼欣然道:“那就斩了。”
  “蠢货!”孙舆暴雷般一声喝,游淼瞬间下意识躲墨砚,生怕又被孙舆砸一头。
  孙舆道:“没睡醒还是没吃饱?”
  游淼马上道:“开……开个玩笑,先生。”
  孙舆放下笔,问:“你且说说此事内情。”
  凭一封奏折,就要说点来龙去脉,真是苦了游淼,游淼思来想去,只得说:“按律法,受贿二百两以上都需斩立决,刑部定不了案,是碍于谁求情,不敢斩。”
  孙舆:“唔。”
  游淼又道:“此人又姓谢,应是江南士族。”
  孙舆不再理会游淼,摊开奏本,提笔蘸墨,游淼又说:“三千两,斩有斩的理由,不斩也有不斩的理由,扬州修水渠哪一年不是经手的人克扣许多?但是……”
  游淼沉吟片刻,写了个秋后问斩,先将事情押下,孙舆便不再问他,游淼又取来一本,是兵部在催将士的抚恤。
  这时间已近黄昏,给事中纷纷进来,唐博只是看了游淼一眼,便躬身道:“先生。”
  孙舆道:“陛下回去了?”
  唐博道:“外面收了台子,陛下也回宫了。这里是今日筛出的名单。陛下先过目了的。”
  唐博将名单递来,孙舆便道:“一五一十,说的什么,都言简意赅地写清楚。都过来看折子罢。”
  晚饭还未开,众给事中便纷纷入座,唐博看游淼,游淼这才回过神,原来又占了人家的案,便起身。孙舆吩咐人搬了张新案过来,位于唐博对面。
  “放这里。”孙舆道:“再搬上点,抵着拐角。”
  仆役将案几放好,游淼抱着一叠折子,忽然发现到所有人都在看他的案桌。就连唐博也盯着那处。
  孙舆道:“行了,坐罢。”
  游淼看出了一件事——他的案几比唐博的要靠前。而且只是靠前了那么一点点。
  厅上无人说话,似乎都对游淼这个新来的怀着些许敌意,唐博的脸却是完全黑了。一时间诸人都在批折子,无人交谈,到得外面完全暗了下来,孙舆收起手头的折子,说:“你们对新法如何看?”
  给事中们纷纷收拾案头卷牍,唐博说:“学生以为不可行。”
  “哪里不可行?”孙舆道。
  唐博:“武宗在世之时,变法尚且被南方全部抵制。如今虽抽去其中税赋,裁简全国驿站,但造成的却是更多人变得更穷。北人南来,带着金银,为何不按先前所议,将荒地卖给他们?”
  黄希文道:“国家卖地给北方豪族,金银收归国库,是最好的办法,何必又再次劳师动众,重丈土地?从前沛县无主之地何其多!”
  “这办法短期可以,长期不行。”游淼开口道。
  众给事中正热议着,游淼一开口,又成了重矢之的。游淼约略得知赵超即将推行的新法,被称为新田法。
  新田法即将令全国重新丈量土地,原本江南士族拥有的田地不动,而将无主荒地,多年未有人耕种的良田重新收归国有。再让户部统筹,重新派发予无田的佃户,国家直接抽田税,不再分两部分,朝佃户与地主分别征收。
  然而这样一来,除却有合法买卖手续的地主,许多士族拥有的田地都将被重新清算,谁的发家史都不干净,圈走的官田也或多或少,还有许多背井离乡,种不下地去的农民,人一走,无主之地便被地主霸占。赵超此举,势必将触犯大多士族的利益。
  “天启每年一发兵便首尾难顾。”游淼说:“三年前高丽征战时,年前对抗鞑靼时,最缺的就是粮草。田地之争积弊日久,是个自武宗以来就存在的问题,还是那句话,要北伐,就不能心痛,多多少少,都得让一步。”
  唐博笑了笑,就像没事人一般,反问道:“游家听说有两座山庄,若陛下颁布个新法,让你将山庄里的一半让出来,送给佃户们耕种,你干不干?”
  游淼也淡淡一笑,反问唐博:“唐兄觉得呢?你们觉得我干不干?”
  唐博没料到游淼会这么说,游淼笑道:“四年前陛下还是三皇子的时候出征高丽,在江南征调粮食,我江波山庄出了十万斤粮。”
  唐博冷哼一声,又朝孙舆道:“先生,此举异常繁杂,要丈量土地,重新计算,以工部人手恐数月不得达成。何况秋收之期日近,有些地一旦收回来,又将引起大规模的迁徙。”
  游淼说:“长久耕地的,只要让他们另立契约,不再和地主签,与国家立契就是了。”
170、卷四 减字木兰花
  “可你又如何督管他们?”一名叫做严临的给事中又问:“若有人借此谋私,可钻的空子实在太多。”
  唐博不客气地说:“游子谦,我知道你一切以国家为重,但凡事不是想当然这般简单,新法一旦推行,将遇层层阻障,上令下不达,只会平添麻烦。”
  “找一地为试点。”游淼道:“新法不要完全启用,一推即推,先寻地方尝试。”
  又有人道:“那就以你江波山庄为例了。”
  众人都笑了起来。
  孙舆脸色不太好看,冷哼一声。少年郎们这才意识到针对游淼针对得过头了,便纷纷噤口生怕惹怒孙舆。
  游淼反倒是笑道:“陛下要觉得好,拿我山庄一地来试倒是可以的。”
  游淼那话倒是玩笑话,毕竟他山庄是母亲生前真金白银买回来的,再怎么也试不到他头上来。只有泉山一带,会被均田,但那块地自己也圈了没多久,赵超要用,说不得也只能给他了。
  反观之政事堂里这一群人,多半个个家里霸占了不少田地,这些田地有的是官府碍于情面不去查,有的也不知道。像游德川一般,原本只是买了江波山庄那一块,渐渐的因为后山无人居住,也无人耕种,便将那处越圈越大,沛县县令来问,游德川使些银钱便能解决。
  官府与地主勾结,在每个地方都是常态。但如果朝廷下旨彻查,就很难说了。武宗年间便有过一次变法,几乎遭到了所有士族的合力抵抗,最终将拟法的官员流放了事。
  游淼得知最早提出新法的虽是翰林院,而赵超一听之下便即赞成,但背后的推力,必定是来自孙舆。孙舆已宽松了不少,睁只眼,闭只眼,用意不在夺走那些士族圈去的地,而是让大多数南逃的北人有地可耕种。
  孙舆脸色纹丝不动,说:“散了,吃饭罢。”
  “其它时候也就罢了。”游淼却突然开口说:“这种时候,不变法不行。”
  诸人本已要离开,游淼又说了句话,把众给事中强留了下来,孙舆也不急着起身,只是轻轻捋须,望向游淼。
  “国之大敌无异于二。”游淼认真道:“外忧、内患。太祖年间,人人有田耕,家家有余粮,国之初建,万事顺遂。贫富之差不显,而过了一百年的眼下,劳民大多已失去土地,灾荒,旱涝,每一次变动与加税,就令穷的人更穷,连耕种都无法糊口,大多数人就只能卖田,离开自己的土地。”
  “年前已经大涝过一次。”游淼说:“大涝之后必有大旱,若不及时解决,只怕江南一地流民渐多,必有动乱。”
  唐博等人都看着游淼,游淼知道孙舆也在犹豫,或许是没有足够的力量支持他,贸贸然变法,很可能重蹈覆辙。但这点他无论如何必须支持,否则一到征粮时,地方大族就会联合起来拒缴军粮。
  朝佃户直接征收,实收入库的粮食会比朝士族征收容易得太多太多。别的不说,就算是要买粮,朝廷派个官员,拿着钱去找唐家这种大户买,对方来一句今年收成不好,自己也不够吃的,这要怎么办?
  有粮不卖,屯粮起价是地主们惯用的招,也是物价飞涨的根源。
  “推行变法上令下不达。”游淼道:“确实如唐大人所言,我也知道新法即将面临的困难,可到了征粮,购粮之时,同样的征收令也会上令下不达,被官员中饱私囊。所以现在变法,只能强推,柔中带刚,刚柔并济,比依循旧制要好。”
  双方不言,唐博道:“还是那句话,你能推出几成?光是扬州一地,你就解决不了士绅……”
  “能推几成是几成。”游淼耐心道:“从新令试点开始,新法是大势所趋,至少在筹备北伐的这些年里,必须这样,一个点推动了,就能逐步推行到整个南方。”
  唐博等人以不屑目光看着游淼,孙舆见众人都没话说,便道:“吃饭罢。”
  给事中们纷纷起身,有的回自己府上,有几个则留下来,游淼走出去,伸了个懒腰,席地而坐,腿脚坐得发麻,一个踉跄,却看到外头门房里坐着个人正吃茶,却是李治锋。
  “你怎么来了?”游淼惊喜道。
  李治锋起身说:“过来接你,吃了么?”
  游淼被太阳晒了半天,全身都是汗,黏糊糊的,又动脑一下午,说:“你先进来坐坐,我可能要在政事堂里多住几天了。”
  李治锋便跟着游淼进来,路上见孙舆正在廊下说话,李治锋与孙舆见过面的,便朝他一点头,孙舆也点点头。给事中们有的回房去,有的收拾东西离开,见李治锋都不知何许人也。
  “吃罢。”游淼把李治锋领到饭堂里,说:“这里管饭。啊,我忘了买碗……”
  李治锋把包袱解开,拿出个金灿灿的碗,说:“老三给你的。”
  游淼想起中午才朝赵超说了这事,居然赵超还御赐自己个碗!那碗沉甸甸的,却不是足金,料想是镀金。李治锋又拿出个陶碗,说:“我又给你买了个,吃饭不花钱?”
  “嗯你尽管吃罢。”游淼说。
  李治锋便先去给游淼盛饭,菜已摆出来了,几个给事中过来吃饭,唐博等人都回去了,游淼便和李治锋对坐,李治锋用陶碗,游淼还端着赵超给他的金碗,好奇地瞧碗底,看看有没有字,果然有“天子圣赐”四个字样。
  一人揶揄道:“游子谦,你还用个金饭碗。”
  游淼笑答道:“是啊,陛下赏的。”
  众人无语,游淼也不和他们客气,与李治锋便狼吞虎咽地吃起饭来,游淼少时娇生惯养,吃饭挑挑拣拣,米里有壳的,整碗必定不吃要重新舀。鸡蛋羹不嫩就不动了,鱼里带刺的不吃,肉炖得烂了不吃,硬了不吃,一道菜,咸了不吃淡了不吃。
  然而去了一次北方回来,倒是没半点讲究了,什么都吃,刚开始吃时那几个文人都被游淼吓着了。然而李治锋一坐过来,数人都不做声,只看着他俩吃饭。
  李治锋堆了满满一层菜在上头,先是把饭全吃光了,再去添,如此添了两次,游淼吃了大半碗,多了吃不完,便把饭菜都扒给李治锋,李治锋吃完再去添,如此四碗,才总算停了。
  旁观者拿着筷子,表情抽搐。
  李治锋去洗碗,游淼便搬了两把椅子,在院里坐着,打了个饱嗝,说:“没有山庄里做得好吃。”
171、卷四 减字木兰花
  李治锋洗好碗,把赵超那个金饭碗放在架子上,说:“让钱嫂过来给你做饭?”
  游淼忙道:“不了不了,先这么住一段时间吧。”
  李治锋过来坐下,又说:“舅爷要派人过来伺候,不知道能来几个。”
  游淼吓了一跳,说:“先生眼皮底下,别再让人过来了。”
  李治锋道:“没人照顾,你衣服都不会洗,怎么住?”
  游淼想了想,说:“那你选个少话的过来,跟我一间房睡。”
  李治锋点头,游淼想到就头疼,政事堂里没点身份进不来,料想一个比一个世家,也一个比一个富,摆排场只会被笑话,想必这群家伙也是怕孙舆,没人敢在政事堂里放肆。
  “走。”李治锋忽然起身说。
  “去哪?”游淼问。
  李治锋:“洗澡。”
  游淼一身黏黏的,正不自在,便跟着李治锋出去,小巷子里李治锋带着他左拐右拐,出去上马,夜里总算凉快了些,全城灯火,夜风吹得说不出的清爽。
  茂城虽不比扬州繁华,到处都是新房,却有种新家的气息。游淼知道乔珏已经着手布置,要在茂城里给他置个府邸,便和李治锋到处走走看看。而后两人去军营,李治锋所住之处正好有个接着地下水的水龙。
  李治锋摇水接水,游淼便在军营里洗了个澡,两人穿着雪白的单衣,骑着马回去。凉爽的夜里肌肤相贴,摩挲时有种清新的惬意感。
  当夜李治锋为游淼收拾好床铺,抱着睡了。翌日游淼还在睡,李治锋便出去买了早饭回来,山庄里乔珏给游淼派了话最少的穆风,晨早起来就在院子里等着伺候。
  游淼换了个环境,虽十分陌生,但也并非无法习惯,毕竟在大安的生活给他印象实在太深刻了,回到江南,处处都是好地方。洗漱时一看,发现所有住在政事堂里的给事中都有贴身的小厮伺候,心道也没什么奇怪的嘛,还好还好。问了一圈后才得知已是孙舆恩准,每人可带随身仆役一人,便就此安下了心。
  孙舆早朝归来,身后跟着的却是唐博,一连数日,游淼逐渐习惯了政事堂内的规矩与作息——每天早上起来所有人晨课,政事堂与背后翰林院有一藏书馆是相通的,里面装着中原送下来的书。
  而江南本地的典籍,也多在其中,内里不少都是珍本。
  晨课的内容就是各自读书,孙舆不去催,众人也就全听自觉。毕竟都是成年人了,懈怠也都是自己的事。游淼尚且第一次进入这种环境,周围人都一般的刻苦勤奋,便不得不收敛心神,加入他们。
  晨课后正好也是孙舆下朝归来,饭堂便开饭,年轻给事中们吃过早饭,不论孙舆是否能按时回来,都进厅内去批注今日奏本。一人一位,早上六部与各州要报便源源不断送进来。
  中午孙舆午睡半个时辰,下午是一定在的,便督促众人。
  晚上各自放班回去,游淼通常是去找李治锋,但孙舆下令,让游淼与唐博一人一日,轮番留下,入夜还要给孙舆整理奏折,预备明日早朝之用。
  天气热得如火一般,赵超一登基,五月,六月,七月……时光眨眼飞逝,游淼被诸般政事压得几乎要喘不过气来。李治锋则日日练兵,一出城就是三天,五天不归。但回来后不管有事无事,第一时间必定都是先来看游淼。
  某日入夜,李治锋又去练兵,游淼留下为孙舆归总奏折,孙舆叹了口气。
  昏暗的灯光下,孙舆显得更老了。游淼看得心里难过,这个老人年轻时怀抱雄心壮志,为天启卖命一辈子,却一直未得到公平的待遇。还被赵愗流放到江南,而如今国家陷于为难,却是这个苍老的背脊扛起了朝廷的大梁。
  “先生,不可操之过急。”游淼知道孙舆是今日廷上推行新法不成,劳心费神,是有此一叹。
  孙舆红着眼眶,难得地看着游淼。
  “你道先生是因为新法?”孙舆喃喃道:“先生是怕自己没几天好活了,后继无人呐……”
  孙舆不知为何老泪纵横,叹了口长气,走出书房时,神态佝偻,全不似平日的模样,游淼呆呆站着,好半晌才明白了孙舆的意思。
  那天恰好李治锋回来,看游淼心情郁闷,便问他:“挨骂了?”
  游淼倚在李治锋怀里,答道:“挨骂了,先生说我太懒。”
  确实,游淼终于觉得自己还是太懒散了,较之从前,他忙碌了许多,但在孙舆的眼里仍然不够……远远不够。他还没有成长到孙舆能够将政事堂放心交给他的地步。
  “我让先生失望了。”游淼郁闷道,说了前因后果,李治锋只是摸了摸他的头,说:
  “别做了,回家罢。”
  别做了回家罢别做了回家罢别做了回家罢别做了回家罢……
  游淼发现自己根本就没办法和李治锋解释这件事,简直是哭笑不得,像个傻子一样坐着,一脸不忍卒睹的表情直笑。
  李治锋莫名其妙:“怎么?”
  游淼哈哈大笑,只觉李治锋的回答太有意思了,李治锋无语了,就那么坐着,片刻后游淼整个人都高兴了。
  李治锋:“又想开了?”
  “想开了,去洗澡吧。”游淼哭笑不得道。
  两人又到军营里去洗澡,脱得一身赤裸,此处是李治锋专用的院落,也不怕有人进来。李治锋大手打上皂荚,涂满游淼全身,两人抱在一起,蹭来蹭去地咬耳朵,李治锋便忍不住抱着游淼,让他一脚踏在水龙上,自己那话儿涂满皂液捅进来,来来去去地进出,游淼爽得直求饶。
  许久后,李治锋射了一次,又给游淼解决了,游淼方倚在李治锋身上,轻轻说:“我还想继续。”
  李治锋道:“现在吗?”
  游淼哭笑不得,说:“我是说政事堂。”
  李治锋会意,点头道:“知道了,你说了算。”
  游淼知道自己为什么总是闷闷的了,归根到底,还是被憋的……彼此洗完都是头发半湿,李治锋拿着游淼的衣服,两人裹着长袍出来,游淼内里什么都没穿,夜风吹来,袍子的质地摩挲着赤裸的肌肤,只觉甚是动情。
  他看了李治锋一眼,李治锋脸上带着红晕,显也是与他想到了一样的事。
  “这天气也不下雨。”游淼道:“秋收不知道要怎么办,稻子种下了么?”
  李治锋点头道:“江面的水位下降了,不过山庄里还是一切照常。”
  游淼隐约有预感,今年要旱了。
172、卷四 减字木兰花
  回来时他们穿着木屐,拖拖踏踏地走过青石板长街,离开灯红酒绿的正街,李治锋说:“晚上要入宫议事,大哥回来了。”
  游淼心中一动,说:“我也去罢。”
  李治锋说:“兵部的奏折刚送去政事堂,你明日若上朝,可见得到他。”
  游淼想起来了,明天也可上早朝去,李治锋将他送到政事堂后巷,游淼便伸手搂着他的脖子,李治锋脖颈上仍带着干净清爽的肌肤气息。
  两人唇舌交缠,游淼袍下便一身赤裸,与李治锋抱着的时候,彼此都有种按捺不住的炽热欲望。
  小别胜新婚……游淼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了,随着李治锋军务繁忙,离开茂城的时间也逐渐增多,游淼每天忙得焦头烂额,一个人当两个人使,忙起来竟是没空想他。然而每天晚上入睡前,却是禁不住地思念着他。
  算起来,自他们相识,也已足足过去了四年光阴。
  李治锋的气息滚烫,他在游淼的脖子上亲吻,吸吮他的唇,游淼在他耳畔低声道:“我好想你……”
  “我也是。”李治锋勉强咽下口水,抱着游淼,把他压在墙上。
  游淼瞬间紧张起来,李治锋这几年里老夫老妻,情欲没有丝毫减淡,反而越来越强悍,方才洗澡时李治锋已按着他在水龙旁做过一次,现在又要来。游淼忍着疼痛,咬李治锋耳朵。
  游淼:“轻……轻点!”
  李治锋这次再进来,却温柔了不少,然而游淼却是心惊胆颤,虽已夜深,两人欢好的地方却是僻静的巷子里!万一有人经过看见了,不知道要怎么办……然而这僻静之处,却隐隐约约带来异样的快感。
  李治锋一手抱着游淼的腿,面对面地就要插入,两人都穿着袍子,盖住了私密之处,游淼被顶得有点难受,揪着李治锋的耳朵小声道:“你是想把这几天欠的都要回来么……”
  “是干回来。”李治锋低声道,继而深深一顶,游淼差点就要大叫起来,却被李治锋死死吻住唇,那声大叫被闷在喉中,化作彼此之间暧昧而温柔的呻吟。游淼眼泪都出来了,李治锋却深深顶入后再度抽出,以那雄硕肉棒轻轻地推进,每一下都挤中游淼的兴奋处,游淼抱紧了他,李治锋就像夜中发情的一只野狗,抱着游淼不住顶撞。
  游淼被一下一下地猛顶,嘴唇又被李治锋堵住,快感与紧张淹没了他,不到一刻钟时间,游淼蓦然全身紧绷,被干得汁液从腿间淌下。
  李治锋抱着他,一阵抽插,继而长长地吁了口气,分开时静静地看着他的脸,继而轻轻在他唇上一吻。
  “走了。”李治锋将长袍一理,转身要走,远处打更的来了。
  “混账。”游淼扶着墙,只觉李治锋越来越荒唐了,趔趄进去,李治锋又道:“兵部、折子。”
  游淼想起正事,点头,一阵风进去,孙舆已睡了,唐博对着灯火,在案前赶夜,游淼进了厅堂时便一怔,唐博也是一怔。
  “唐大人。”游淼忙把衣袍系好,小腹上还有自己射出来的精液,湿淋淋的,幸而唐博嗯了声,没多注意他,游淼走进厅堂时,气息还有点急促,腿上带着李治锋的精液,淌了下来。
  游淼手忙脚乱坐定,脸上还浮现出红晕,心神不定,还在荡漾,方才李治锋像头公狗般待他,他反而整个人都犯贱了,恨不得时时粘着他,缠着他,让他揍一顿,骂几句……
  游淼咽了下口水,以袍子揩干腿,袍下露出赤裸的脚踝与双腿,正对着唐博坐,怎么坐都不太对,索性盘膝,用袍子盖着。
  游淼和那些温温婉婉的小相公不同,从前就跟着李治锋习武,反倒像是自己家的小厮一般,手臂,双腿也甚强健有力。回江南后懈怠锻炼,一身底子还在。唐博不由得多看了几眼,心里嘀咕。
  “游大人还未成家?”唐博随口道。
  “什……什么?”游淼被唐博戳中心事,不由得尴尬起来,想唐博刚才是不是听见自己和李治锋在外头做那事了,但正厅距后门这么远,应该听不到才对……
  “尚未成家。”游淼回过神道。
  唐博微微一笑:“也不知谁家的小姐有这殊荣。”
  游淼嘿嘿一笑,又道:“一直未听唐兄提过,唐兄成家了?”
  唐博嗯了声,说:“家有一女,小女年方六岁。”
  游淼点头,心道唐博居然做父亲了,转念一想倒也正常,世家子弟十六岁娶妻生子,二十二岁,女儿六岁……倒是自己显得不正常了。”
  “兵部是不是递了折子过来?”游淼问道。
  “平尚书亲自带来的。”唐博说:“就在先生案上,明日早朝待议。”
  游淼想起一事,明天当值跟着孙舆上朝的是唐博,若等自己,该是后天,便道:“唐大人在看什么折子?”
  “旱情。”唐博言简意赅地回答了他。
  游淼起身去孙舆桌上翻平奚的奏折,唐博斜眼瞥他,这下看见了游淼小腿与脚踝上的液痕,却没说什么。
  “旱灾重么?”游淼道。
  唐博道:“两个月没下一滴雨,你说呢?”
  游淼心道自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竟是忘了这事,穆风也未曾说,不过江波山庄有水车与水渠,旱不到自己的地里,然而一旦旱起来,就怕成灾。若是再干旱下去,今年秋收就要有麻烦了。
  而秋收一出事……后果不堪设想。只能祈求老天爷保佑……
  “那封奏报上写的什么?”唐博见游淼对着灯光端详,便问道。
  “聂将军请求增兵。”游淼道:“偷袭鞑靼人的先锋营。”
  自五月那场胜仗后,鲜卑人已大军溃败,鞑靼人沿着北路南下,占据了沛县以北的虎咆河与东河平原。聂丹则将兵力推至东河南岸处。
  此处是千年前的一个古战场,鞑靼人先锋军来了一万人,探鹰日夜盘旋,初时朝廷所有人都紧张起来,要增加兵防,然而孙舆却一语道破天机,让聂丹按兵不动——这个时候,先锋营并非在等后面的鞑靼大军,而是贺沫帖儿正在与五胡交涉,只怕胡人内部也有问题要解决。
173、卷四 减字木兰花
  果然聂丹按兵半月,迟迟不见鞑靼大军压境。
  “明日早朝上。”游淼抬眼看唐博,说:“唐兄能和我换换么?”
  唐博似是知道游淼早有此说,随口道:“随你。”
  游淼点头,政事堂军务之事,几乎是都过他手,他不行的再递交给孙舆,毕竟给事中们都不熟悉行军打仗,只有唐博偶尔能发表点看法。聂丹既已归来,明日早朝上只能让游淼去了。
  游淼仔细研究奏折,聂丹的请求是为他增兵一万人,以一万骑兵,五千步兵突袭鞑靼先锋大营。将这一万鞑靼军尽歼在东河。
  想也知道明日早朝上会是怎么样,必定是所有大臣一齐围攻聂丹,让他放弃这个异想天开的提议。主动去袭击鞑靼人?那还得了?!还要尽歼!简直是疯了,这里歼灭敌军,贺沫帖儿转头就要率军南下,势必会有疯狂的报复行动。
  但游淼知道,聂丹有十足的把握,而这个时候,就连孙舆也拿不定主意了。只要能在早朝上阐明利弊,增发援兵,打这么一仗反而是可行的。说不定聂丹与李治锋带兵,还能拿下整个东河区域。
  东河一破,流州便全境收复,再进军苏北,已剩下时间问题。
  然而打是可以,打完之后的结果,却是谁也难以确定……一个把握不好,就势必迎来鞑靼军的大举反扑。
  游淼一晚上做了许多奇奇怪怪的梦,翻来覆去,几乎是半睡半醒,一时间梦见李治锋要回犬戎,不跟自己在一起了,一时间又梦见赵超被杀了,到处血流成河的,第二天浑浑噩噩,连自己怎么上朝的都不知道。
  这贼老天,天气非同一般的反常,整个皇城闷得跟口大蒸锅似的,游淼单衣全被汗贴在身上,外面又罩着一身给事中的官服,热得汗流浃背。晕头转向,只听聂丹在朝上与众臣吵得涨红了脸,赵超被热得脸色苍白,坐在皇位上不知想何事。
  “陛下!”聂丹已忍无可忍:“此时再不出兵,必将白白错失良机!”
  “聂将军!”朝中御史大夫黄桐出面,与聂丹力争:“此刻纵使收复东河,万一鞑靼人再次逼近,你拿什么去守?”
  聂丹道:“东河平原地势平坦,可会战,有本将军与李治锋带兵,两万兵员,据守东河,进可取苏北、徐州等地,退可守天险长江,何须惧之?!”
  “后续如何处理,我们不管。”李治锋淡淡道:“我们只管打仗。打完要谈判还是要议和,都是你们的事,否则要文官来做什么?”
  一语出,文武百官大哗,游淼心中好笑,李治锋极少上朝,每次上朝也都是站在武官末尾之处不吭声。不料今天会说出这等话。
  “陛下。”黄桐又上前一步,躬身道:“此事绝不可贸然行动,今年自五月起至今,便未曾下过一场雨,若再出兵攻打鞑靼人,果不能速决,旷日持久,将生出变数。”
  赵超望向孙舆,孙舆叹了口气,不做声,赵超又看游淼。
  聂丹眉头紧蹙,一时间朝堂上无人吭声。
  “鞑靼不会反击。”游淼忽然开口道。
  孙舆看游淼,有点意外,眯起眼睛,轻轻摇头,游淼知道孙舆是在警告自己,此刻他朝赵超进言,便无异于以整个政事堂的立场表态。游淼心中有数,点了点头。
  “何出此言?”赵超问游淼,却盯着孙舆,孙舆眯起眼,坐在元老的御赐座椅上,似是闭目入定养神。
  游淼也知道孙舆这个态度,算是默许了自己在没有与他沟通的情况下,直接进言,便旁的都不管了,直接朝众臣说:“咱们先看看地图。”
  内侍取出地图,展开,上面是流州,苏州一带的地图,以及胡族割据的情况。
  “五胡之间不合已久。”游淼道:“各族势力互相制衡,形成与鞑靼相抗,却又相协的局面。”
  没有人说话,都看着游淼。
  游淼又道:“五月沛县一战,鲜卑部破,胡族兵力遭到重创,其余四支队伍现在想必也明白事实——入侵中原容易,但在咱们有准备的情况下,要打过长江,就很难了。”
  聂丹插口道:“事实胡人也未进过中原,五胡战力实际上不足惧,真正难对付的,是鞑靼人。”
  “对。”游淼道:“现在氐、匈奴两部占领流州以北及苏州地段,鞑靼人派来先锋部队,大军却迟迟未动,贺沫帖儿驻军此处,各位大人,觉得他在做什么?”
  游淼问完这句,扫视群臣一眼,发现有的人心里明白,有的人不明白。如御史大夫,翰林院等一众官员,是不明白的。而李治锋、赵超与孙舆,聂丹等,甚至李延,都是心知肚明的,只是都没人说出口。
  “在和匈奴人谈判。”李延道。
  “正是如此。”游淼道。
  “这只是一个猜测。”赵超说:“我们情报不足,谁也不知道是否就像聂将军分析的情况。”
  游淼道:“陛下总要赌上一把的。关乎国运,从来就没有十成的把握,瞻前顾后,只会错失良机。”
  赵超的脸色变得不太好看,游淼却又不客气地说:“若情况真如我们所推测,贺沫帖儿要和匈奴达成新的同盟,利用鲜卑部败亡后,趁此五胡内部的动荡,一统塞外胡族,那么他要做的事情就有很多。”
  “假设!”游淼又强调道:“假设贺沫帖儿正在谈判时,自己的大军在东河受到咱们的突袭而全军覆没,首先,匈奴会怎么想?”
  “其次:贺沫帖儿会如何做?”游淼又道。
  在场又静了下来,游淼朝孙舆点头,站了回去,游淼知道自己说话根本不用说完,只需留给众人去判断——匈奴的反应必定是嘲笑丢盔弃甲的贺沫帖儿,不会再与贺沫帖儿联盟。
  而贺沫帖儿将一怒北上,调集军队,攻击江南。
  但长江以北是胡人的地盘,贺沫帖儿若想从中原南下大战,就势必要与余下的四大胡族达成同盟。于是这又回到了最初的问题——贺沫帖儿的大军根本就过不来。
174、卷四 减字木兰花
  汉人在此刻偷袭,将搅乱五胡与鞑靼之间微妙的平衡,这也是聂丹进攻沛县以前,孙舆便设下的一连串布局。
  “散朝罢。”赵超似有点烦躁:“明日再议。”
  聂丹勃然大怒道:“陛下!不能再拖下去了!何以如此优柔寡断?!”
  “散朝!”赵超也怒了,喝道。
  聂丹脸色阴沉,转身出殿,沉闷而凝滞的空气中,带着他令人压抑的步伐声。
  赵超离朝,众臣纷纷下了早朝,天阴沉沉的,闷得游淼心情烦躁,但这阴云预兆着一件事——要下雨了。起码大旱不会持续下去。
  游淼站在午门外等李治锋,好半晌后李治锋才出来,找到游淼时便问:“他为什么不出兵?大哥都安排好了。”
  游淼嘘了声,一拉李治锋,两人离开午门,游淼和李治锋小声交谈时,突见李延在远处看着他,神情复杂,目光中颇有深意。
  “现在出兵太快了。”游淼说:“你没看先生也没吭声么?正常状况,今天应该是他来启奏,但他没有说,就是不赞成现在打。”
  李治锋蹙眉道:“为什么?”
  游淼道:“不清楚。”
  李治锋眉头深锁,游淼看着他,两人静静对望,游淼忽然笑了起来,跟李治锋有什么好瞒的?
  “打完这场仗。”游淼如实道:“格局就会发生变化。”
  李治锋更茫然了,蹙眉不解。
  游淼先前不想给李治锋解释得太明白,是怕他对赵超的心机而多想,但如今此事已到台面上,他不得不说。
  “你和聂大哥带兵出去。”游淼解释道:“打了胜仗,下一步,朝中就必定要求与鞑靼谈判。”
  李治锋道:“那不是正好?”
  游淼看着李治锋,说:“谈判,就必然要让他们把皇帝、太上皇放回来,二帝只要有一个归来,他就当不了皇帝了,好不容易稳下来的朝廷,又要重新洗牌。”
  李治锋看那样子显然是甚窝火。
  “你们汉人怎么……”李治锋简直是无话可说了。
  游淼嘲笑道:“你现在不也是汉人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李治锋:“……”
  游淼:“你先回去罢!哎!总算要下雨了,闷得我头晕脑胀,昨天晚上也没睡好。”
  李治锋:“上马,带你去逛逛。”
  离开皇宫,游淼心里说不出的烦躁,被李治锋骑马带着,在城里逛了一圈,游淼抱着李治锋的腰,忽然说:“我想家了。”
  李治锋问:“回家去?”
  游淼确实很想回山庄,但现在出兵之事悬而未决,在政事堂待了将近两个月,居然也没官假。这样下去怎么得了?非得一辈子闷死在这里了。
  李治锋道:“我去朝你先生说,带你回家住几天。”
  游淼蹙眉道:“那发兵的事怎么办?”
  李治锋反问:“你看老三样子,像是要发兵的么?”
  游淼反倒笑了起来,说:“那行,走罢,问问先生意思。”
  李治锋纵马穿过长巷,回到政事堂内,两人下马进去,游淼进去找孙舆,却发现后院里坐着聂丹。
  李治锋眉头一动,蹙眉道:“大哥?”
  聂丹示意不要多说,缓缓点头。
  孙舆则坐在另一张摇椅上,闭着眼睛,沉吟不语。
  游淼一看就知道,聂丹是来找孙舆的,想取得他的支持。
  “太快了。”孙舆道:“聂将军。老夫也未曾预料到是此局面。”
  “贺沫帖儿的野心比我们事先所想的大,也更心急。”聂丹蹙眉道:“这是最合适的时机了。”
  游淼到桌前坐下,孙舆睁开双眼,朝游淼说。
  “聂将军求助,你,能说服陛下发兵么?”
  游淼眉头深锁,一时间所有人都盯着他。
  游淼叹了口气,要怎么说服?这里面牵涉的问题实在太多,他没有回答,孙舆便猜到游淼心事。
  聂丹道:“不行也无妨,我今日出城,明日与虎威将军兵分两路,按原订计划出兵,夜袭东河县……”
  孙舆色变道:“不可!新帝初涉兵政,你怎可擅自出兵?”
  数人又不吭声了。孙舆想了又想,说:“罢了罢了,还是老夫亲自去一趟罢。”
  “先生,我去吧。”游淼说。
  孙舆笑了笑,目露赞赏之色。
  孙舆:“你有把握?”
  游淼本无把握,但他知道,自己这时候无论如何也得上了,硬着头皮也要上,赵超是知道孙舆意思的,是游淼去还是孙舆去,本质上并无区别。
  聂丹道:“那么我与李治锋便前去准备。”
  游淼一怔道:“这么快?”
  聂丹点头,说:“走!”
  李治锋起身,游淼马上道:“等等!先带我去军营一趟。”
  当天夜晚,皇宫仁德殿内点着灯火,赵超看着奏本,御案上摆放着兵符,赵超一声不吭,宫人前来禀报,政事堂给事中游淼求见。
  赵超说:“告诉他,朕知道他要做什么,但朕还没想好,让他明天早上再来。”
  宫人道:“游大人说,若陛下不见,他便在殿外等着。”
  赵超一听又头疼起来,说:“宣宣宣……让他进来罢。”
  宫人便躬身退出,少顷游淼进来了,赵超一见游淼,却是一怔。
  游淼一身戎装,皮甲加身,进殿时解下长剑,交给侍卫。
  赵超蹙眉道:“你做什么?”
  游淼答道:“我来求你一件事,让我去为枉死的太学先生,和横死的中原百姓报仇。”
  赵超深吸一口气,打量游淼。
  外面呼啦啦风声起,新栽的竹子被吹得疯狂摇动,风声此起彼伏,犹如暗夜中凄厉呼号的怨魂。
  游淼道:“三殿下!”
  游淼双眼通红,上前一步,看着赵超。
  游淼:“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赵超疲惫叹了口气:“我也知道,你知道我在想什么。”
  游淼蹙眉道:“现在是最好的机会,三哥,大哥已尽数准备好,你想安守一隅,还是光复江山?”
  赵超怒道:“可你能确保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游淼道:“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站在你这一边,让我们出战。兵已备齐,只等你发出兵符,聂大哥与李治锋就会开战……一旦错过,我们就或许再没有机会了。”
175、卷四 减字木兰花
  赵超定定看着游淼。
  “不管发生什么。”赵超喃喃道:“你都会站在我这一边?”
  游淼点头,说:“我从前是,现在也是,以后当然也是。”
  赵超叹道:“拿去罢。”
  游淼上前,拿起兵符,赵超笑笑,说:“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去罢,等你们的战报。”
  游淼如释重负,拿起兵符,转身奔出皇宫,翻身上马快马加鞭,冲进兵部,平奚仍在夜战,一见游淼便道:“你先生打过招呼,都备好了。”
  游淼取了文令与监军印,平奚问道:“谁监军?”
  “我。”游淼道:“晚上就要发兵,我现在去东营了。”
  平奚笑道:“打胜仗回来。”
  游淼道:“明日朝上群臣有议,你记得帮我顶住。”
  平奚:“自然的!”
  游淼一身皮甲,快马加鞭穿过皇城,抵达东营。李治锋正等在营外,狂风越来越大,兵士连夜出城,游淼一路通关,开城门,扬州驻军一夜间去了七成,赶往沛县,与聂丹的部队汇合。
  风越来越大,孙舆站在院中,负手望向夜空。
  一名给事中上前道:“先生,明日的奏本已整理好了。”
  孙舆转身道:“明日称病,不上朝。”
  那给事中一愕,孙舆回房。
  茂县外千里平原,李治锋纵马疾奔,狂风大作,游淼顶着风,朝李治锋喊道:“怎么风这么大了!”
  李治锋喊道:“有台风要来了!”
  游淼这才知道,原来聂丹早就准备好了的,李治锋麾下六千兵马,连夜急行军赶往沛县,一路顶着风往东,凌晨时已是天昏地暗,风雨大作,聂丹率领一万人等在城外,与他们汇合。
  所有士兵都换上了近二十斤的精铁战甲,沉重的马蹄声犹如死神一般绕过虎咆河,分散后于四面八方接近鞑靼人主营。
  “散——列队!”聂丹怒吼。
  八杆战旗各率两千人散向大地。
  苍天晦暗,狂风咆哮,沛县再朝东走,东河平原的近海下游河水水位暴涨,挟着台风之威卷向陆地。游淼不得不佩服聂丹,为将者,天时地利人和,除了他,这百年中无人再能称为战神。
  鞑靼人的营帐位于东河以北,北蛮从未见过近海处的台风,当即一片混乱,狂风与暴雨一阵阵地卷来,简直要掀翻整个大地。火把尽数熄灭,风雨中,聂丹与李治锋的两队天启骑兵呈现阴阳两环,无声无息地旋转,包围了鞑靼大营。
  方圆百里一片黑暗,游淼心里砰砰地跳,他甚至听得见鞑靼人的叫喊声于狂风中传来,布制营帐被飓风掀起,卷向天空。鞑靼士兵纷纷出来加固营帐,于海边登陆的飓风速度越来越快,卷向平原。
  游淼不由得惊心动魄,小时候虽住江南,却也从未见过如此疯狂的台风,台风在海边登陆后入陆地,穿过山脉便会减弱。然而鞑靼人驻营此处,却是正当封口,有狂风之助,己方刹那间士气大振。
  聂丹吼道:“杀——!”
  那声音顷刻间淹没在风里,天启战马与人都穿上了铁甲,上万人从四面八方现身,冲向鞑靼大营,鞑靼人的营地布防已被狂风吹得一片混乱,拒马的木刺在平原上翻滚,而狂风所淹没的马蹄声,令大地阵阵震荡。
  “杀——”李治锋喝道。
  铁甲骑一冲,鞑靼营地登时大溃,狂风中分不清东南西北,鞑兵纷纷上马,却在飓风里被吹得无法迎敌,聂丹训练多时的战阵就等着这一刻,冲散了营地后与李治锋汇合,双方交汇杀过。
  鞑靼全军大败,营布飞向天空,游淼驻马虎咆河高地,看着眼前这一幕,一时间震撼得说不出半句话来。
  那仿佛是一个席卷整个神州的祭礼,犹如远古传说中的天罚,天启军战铠加身,仿若神兵降世,顷刻间就将鞑靼兵杀得溃不成军。铁骑碾压之处,到处都是爆开的鲜血,染血的碎布在黑暗的群山中,于天际降下的神怒里旋转着冲向天际。
  茂县狂风暴雨大作,风雨如晦,赵超在廊前负手而立,一夜未眠。
  黎明时分,一名宫人低声提醒道:“陛下,该早朝了。”
  赵超点头。
  游淼的眼中映出尸骸遍地的东河,鞑靼逃兵散入山岭,李治锋所率骑兵回到己方据点,过一个便卸下一身铁甲,紧接着沿着东河冲向上游,追杀鞑靼逃兵。
  “我们赢了——!”有兵士大吼道。
  “鞑子滚出中原!”又有人怒吼道。
  积压了许久的怒气与血仇,终于在这一刻尽数宣泄出来,天启军毫不留情地斩杀鞑靼逃兵,声音一传十十传百,在飓风中扩散开去,山呼海啸,震撼着整个大地。
  “还早……”游淼喃喃道:“真正的战斗,现在才开始,快,回茂城去!”
  游淼回到茂城时已是过午,天空仍然灰蒙蒙的,东河的信报接二连三进城来,流水般送上军报,一进茂城便有士兵拦住。
  “征北军监军!”游淼大声道。
  “游大人!”那人却是兵部侍郎,大声道:“平尚书请游大人入朝!”
  早朝还未散?游淼本想回政事堂先朝孙舆禀告,却被平奚的手下先一步截住,便只得催马前往皇宫太和殿。
  朝上此刻已经吵翻了天,孙舆不上朝,众文官吵得快要打起来,监察御史更是怒指平奚等人轻率行军,必将招致大祸。
  赵超嘴角带着冷笑坐在皇位上,御史骂归骂,却是不敢去惹赵超的,只得指桑骂槐地斥责平奚。
  “平大人!”御史道:“没有陛下的兵符,你擅自调兵出城!扬州城内兵力唯剩不足三千,一旦出了事,谁来负责?!”
  一群大臣嚷嚷着要治平奚的罪,游淼则快马加鞭先到午门,再进大殿,快步奔上。
  “报——”游淼朗声道,众人还未回过神,只见游淼武官装束,一阵风冲进殿内,朝太和殿上单膝一跪。
  “我军大捷!征北将军与虎威将军联手,于东河北岸尽歼鞑靼军,鞑靼兵马全军覆没!”
176、卷四 减字木兰花
  殿上落针可闻。
  赵超等了一早上,等的就是这一句,冷笑道:“退朝。”说毕起身离开,群臣尽数无语,平奚抹了把汗,扶着柱子,半天说不出话来。
  一场风波就此结束,当天风势渐小,却仍携着骤雨,一阵一阵的,游淼回来后倚在廊前,半睡半醒地看天,等候李治锋归来。
  当天黄昏,一名兵士前来报信,说是李治锋已收兵回守扬州,夜半才能抵达,让游淼不须担心,聂丹则乘胜追击,收复流北,苏南以东的四百里地。这是天启自南逃以来所获得的最大胜绩,当夜全城张灯结彩,迎接扬州兵防归来。
  翌日,台风离去,政务堂的文简堆成了山,苏南收复,六部同时送上奏报,统计百姓人数,而台风一来,沿海则忙着申报灾情,游淼坐下时,简直要哭了。
  “还不是你自己惹出来的?”孙舆难得地会和游淼开玩笑,游淼哭笑不得,答道:“先生,这可是你惹出来的,不是我……”
  “胡扯。”孙舆吹胡子瞪眼,像极了老顽童一般:“先生一连病了这些天?哪还有空去打仗?”
  “好好好。”游淼难得地也没个正形一回,哄小孩般朝孙舆道:“都是学生惹出来的……”
  孙舆捋须莞尔道:“知道就好,这些天里,你便自己收拾罢。”
  游淼当即傻眼了。
  孙舆还当真不管了,拂袖而去,游淼无语至极,从赵超归来,五月沛县之战,登基为帝,再派聂丹与李治锋出征,收复流州全境,一着接着一着,孙舆当真是做得滴水不漏。
  然而游淼不得不承认,自己也成了孙舆手中至关重要的一步棋。朝中大臣最惊慌的莫过于害怕鞑靼人打回来,然而局势就如孙舆所料,鞑靼兵败逃后,匈奴军与氐人从东西两地合围,与鞑靼军各占一地,谁也不开战。什么都没有发生。
  游淼知道此刻的贺沫帖儿一定恨得他们牙痒,但迫于形势无法再战,然而这笔账,贺沫帖儿心里必定记得。那是鞑靼人的天性,当初他们逃出了大安城,贺沫帖儿不惜动用亲卫队直追千里也要把他们抓回来。
  那么下一步是什么?派人与鞑靼谈判,接回二帝?
  游淼相信孙舆一定有自己的安排,但他仍不得不忧心赵超,若有一天,孙舆与赵超站在两个不同的阵营,自己该如何站队?
  孙舆自打第一次问过游淼,便再不提这事,游淼也只得按下不提。而东河一战大捷后,李治锋霎时成为了家喻户晓的英雄,扬州百姓更将他冠以“铁甲狼”之名。将东河战役的过程描述得绘声绘色,扬州,苏州,茂县,茶馆内,酒肆中,街头巷尾,都在议论李治锋。
  “你可是出名了。”游淼笑着说。
  李治锋却是微蹙着眉头,答道:“我不明白。”
  “什么?”游淼抬头看他。
  秋天来到,傍晚时分,火烧云满布天际,游淼与李治锋并肩坐在扬州河边,河里水位已低了不少,有的地方甚至现出泥淖。游淼看着李治锋,只觉他成熟了不少。
  五年前他们第一次见面时,游淼才十五岁,那时的李治锋一身落魄,虽瘦削凶狠,却依稀带着点傲气。而如今与游淼在一起时,李治锋却也成长了许多。他完成了从一头雏狼到成狼的转变,面容带着少许征战得来的坚毅之气,让人觉得说不出的可靠。
  游淼静静注视着他,看他的那种目光,李治锋说:“怎么?”
  游淼说:“你也和从前不一样了。”
  李治锋没有回答,只是一手搂着游淼,在他的脸上亲了亲,游淼明白了他的眼神,同样的眼神,他还在聂丹眼中看到过。
  那是千锤百炼,身经百战的一种勇气与坚定。但李治锋仿佛有什么心思,一直甚忧虑。
  游淼问:“你不明白什么?”
  “我不明白。”李治锋道:“筹备这一战的是大哥,但功劳最后都归于我。”
  游淼莞尔道:“他既要把功劳给你,你领着就是了,你不是把他当自己人么?他当然也把你当自己人,你有什么好墨迹的?”
  “对他不公平。”李治锋说。
  游淼说:“没有什么公平不公平的,他已经到顶了,再立功劳,日子不好过。”
  李治锋:“?”
  游淼知道李治锋又钻牛角尖了,要详细给李治锋解释,个中内容,权谋算计,又实在复杂得很,只得说:“我们汉人的弯弯绕绕,你别管了,包我身上就行。”
  李治锋欣然点头,拿着一包炸鱼,让游淼拈去吃,黄昏美景,浅河上波光粼粼,手边还有两杯小酒。游淼听了李治锋的话,忽然心底莫名就生出点不安来,朝廷中人与人的倾轧是免不了的。
  聂丹要提携李治锋,一半有彼此确实是知己之意,另一半,则是李治锋有能力堪当将才。聂丹这人,平日眼高于顶,看不上的连话也不会多说半句,才导致在朝中得罪了一群文臣。
  聂丹看得起李治锋,便是彼此旗鼓相当,惺惺相惜之意,如今的天启已是千金易得,一将难求。聂丹与李治锋若是对手,说不定会打个天昏地暗,如今两将同事一朝,是何等幸事?
  李治锋一崭露头角,朝廷不少人便开始警觉,以游淼对这群人的了解,多半就要开始找李治锋麻烦了。
  “又在想什么?”李治锋问,用手指舒开游淼拧着的眉毛。
  游淼回过神,没有告诉李治锋自己的担忧,只答道:“想收成的事。”
  李治锋道:“难得有三天假,明天就回山庄去吧。”
  游淼笑道:“晚上就回去,想家了。”
  李治锋道:“等我一会就来。”
  李治锋起身回营,游淼便自顾自在河边坐着,天色渐晚,李治锋等到最后一队巡逻兵归城,前去将防务安排好,便回来策马带着游淼回山庄去。
  武徽元年,天下大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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