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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为王》作者:顾雪柔【番外全】

_20 顾雪柔(现代)
  这日黄昏后李治锋练兵归来,游淼正在后园的菜地里照顾他们的油菜,看了一会回来,朝李治锋道:“我想给赵超写封信。他下个月就要登基了。”
  李治锋嗯了声,游淼又说:“写完信,你替我送过去,看他有什么话说。”
  李治锋明白了,缓缓点头,这夜吃过饭后,书房里李治锋在磨墨,游淼沉吟半晌,提笔,对着空白的信纸,却一时间不知从何说起,许久后,写下四字:赵超吾兄。
  如今的赵超与游淼之间,确实担得起这个称呼了。写什么呢?就连游淼自己,都很难将眼下的事给理清楚。以兄弟袍泽的名义,贺他登基为帝?还是劝诫他几句什么?
  正思考时,程光武在门外说:“少爷,有客到。”
  “谁?”游淼问。
  程光武道:“两名扬州来的官儿,一文一武。”
  李治锋说:“我去看看。”
  游淼嗯了声,说:“我写完这信就来。”
  李治锋出去了,游淼对着信纸继续思考,写下几行字,其中一句,他几年时读书看过,不知为何却一直记在心里。也是孙舆告诉他的,为君者,须得上敬皇天,中畏群臣,下惧万民。
  赵超若登基,应该会是个好皇帝,他是个知道世间疾苦的人,带过兵,挨过饿,吃过败仗……
  “你在写什么?”赵超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游淼吓了一跳,险些碰翻了墨盒。
  “你怎么来了?”游淼哭笑不得,说:“小厮说有客,估计不怎么认得你。”
  赵超哂道:“那夜来你家里匆匆一面,认不出无妨。我看看你写的?上敬皇天,中畏群臣,下惧万民。受教了,愚兄必定时刻记得。”
  游淼收了笔,根本想不到赵超会径自跑进书房来,那么刚才李治锋出去……游淼转念一想,问:“聂大哥也来了?”
  李治锋去厅堂后没回来,想必是陪聂丹去了。
153、卷三 满江红
  赵超眼里带着笑意,说:“聪明。”
  游淼说:“你要登基当皇帝了。”
  赵超道:“是啊。这些日子里忙得焦头烂额,不见你替我高兴几分。”
  游淼乐道:“你又没召我进扬州去,有老师在,哪儿有我说话的份儿?”
  赵超认真道:“还得感谢孙先生,本来扬州士人扶持了一名我赵家后裔,要树他为帝,好向北边发兵,是你先生力挺我。”
  游淼诧道:“还有人?”
  赵超在书房中缓缓踱步,若有所思道:“一个远方的表亲,只有十岁大,这么高。”说着以手比划了个小孩儿的身高。游淼便道:“不行,这种时候,怎么能立个小孩当皇帝?”
  “嗯。”赵超点头道:“下月初三,我就要登基了。”
  游淼松了口气,赵超又道:“我知道你先生有安排,用不着你操心,你现在不入朝,也是韬光养晦,说不定来日你要接你先生的位,等他吩咐罢了。”
  “他跟你说的?”游淼忍不住问。
  “他没有说。”赵超说:“但我猜到了,现在南逃的大臣们都在吵,北边下来的人想战,南边的本地士族想和,你先生告诉我,这个时候,只能和。”
  游淼不得不点头,如今的情况确实只能议和,天启的大军已耗去一半,北边胡人与鞑靼势头正劲。唯一的选择只有休养生息,确保百姓的生存,再征兵,练兵。数年后才能过长江与胡人一战。
  “但胡人不一定愿意和。”游淼说。
  赵超道:“所以还得再打一场,这一场至关重要。打赢以后再议和,一旦议和的消息传出来,孙参知必定会挨百姓的骂。”
  游淼点头,知道孙舆这个时候,实际上是把所有的黑锅背在身上,替赵超,替游淼这些年轻人,接过了重担。若所料不差,经过几年的忍辱负重,励精图治,待的天启于江南一隅再度强盛起来时,游淼便将接过孙舆卸下的担子,发兵北上,与鞑靼,胡人决战。
  “深谋远虑。”游淼喃喃道。
  赵超笑道:“你果然懂他。”
  游淼道:“自然,我是他教出来的,现在大臣们怎么说?”
  赵超道:“大臣们要求聂丹带兵北上,迎回我父皇和我哥哥。”
  游淼微微蹙眉,摇了摇头,说:“很难。”
  赵超嗯了声,又说:“借点钱,扬州的库房空了,花钱的地方太多,这次要省着点花。”
  游淼没想到连赵超都要来问他借钱,遂问:“要多少?”
  赵超说:“十万两。”
  赵超一开口就是这个数,游淼险些炸了,朝他说:“没有!”
  赵超却笑吟吟地在一旁坐下,说:“贤弟,愚兄这笔生意包赚不赔,拿十万两出来,愚兄这半壁江山,与你同坐!”
  游淼色变道:“这话也说得的?”
  赵超依旧是那笑脸,游淼认识他许久,先前在京师时,每一次见他,他的眉头都是拧着的,回到江南后终于舒开了,有说有笑,可见心底确实十分高兴。
  “一万两。”游淼道:“再没多的了。”
  赵超:“五万。”
  游淼:“两万。”
  赵超:“三万。”
  游淼:“两万五。实在再拿不出一分钱了。”
  两人讨价还价,赵超点头道:“成交。”
  游淼哭笑不得,赵超说:“都道奇货可居,你在哥哥身上押了这么多年宝,眼看就要赢个满贯了,还舍不得这最后一把?”
  游淼没好气道:“你还当我是为了在你身上赚钱,才许你这些?”
  赵超摇头唏嘘,搭着游淼肩膀出去,说:“现在取给我,花钱的地方多,明日就要用了。”
  游淼一摸腰间,才想起钥匙一把在李治锋处,一把在乔珏处,乔珏料想已睡了,便不去惊动他。径自到厅上来,见李治锋与聂丹二人正在说话。游淼一到,二人便停了交谈,一齐朝他们望来。
  游淼说:“钥匙。”
  李治锋便解下钥匙给他,说:“想喝什么酒?”
  聂丹说:“今夜月正好,不如吩咐厨房做点小菜,到庭院里去喝,上次匆匆来了一次,还未好好看看你们的家。”
  李治锋欣然点头,说:“聂兄请。”
  游淼带赵超到自己房中去,一层层柜子打开,里头是地契,租约,银票与李治锋私房记的账本,赵超道:“这次给银票罢。”
  “废话。”游淼道:“两万五千两,你拿车都拉不回去。”
  赵超拿着琉璃灯朝里照,说:“哟,你小子……太有钱了。妈的,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游淼抽二百两的银票,足足有一叠百张,厚厚地放在桌上。又去数余下的五千两,赵超软磨硬泡,又挖了游淼三千两走。
  游淼点钱时不免肉痛,逼着赵超写借据,赵超却一口应承,说:“你待我片刻。”
  说着赵超出去,回来时带了个方印,立完字据后朝上头一盖,竟是“天启圣诏”的国印,游淼看得咋舌,赵超笑着道:“谢了,贤弟。登基的排场我不铺张,但有太多地方要花钱。要养一群官,北边下来的文武百官要吃饭,都得给他们发米发粮食当俸禄。江南六州的库房已周转不出了,实在没办法,才来找你借。”
  “嗯。”游淼笑了笑,知道这两万八千两银子,对于赵超来说确实是真正的雪中送炭,救了他的急。
  赵超将那厚厚的大摞银票收好,与游淼到院里吃酒,明月中天,悠悠照耀天地,聂丹与李治锋对坐饮酒,见游淼二人来了,便朝他们招手,游淼欣然入座。
  聂丹已有几分醉意,说:“我就知道游贤弟愿意帮这个忙。”
  游淼笑道:“那我也得拿得出来,何况这钱也有一半是李治锋赚的。”
  一语出,李治锋忍不住哈哈大笑。游淼一怔,见他喝得酒意上脸,似乎十分高兴。聂丹又道:“我和李兄弟聊了些兵防的事。”
  
154、卷三 满江红
  “嗯怎么说?”游淼看看聂丹,又看李治锋,李治锋翘着一腿,示意他听聂丹说。聂丹便解释道:“下月待三殿下登基,我就得戴罪立功,过江北去打胡人了。”
  “有多少兵?”游淼蹙眉道。
  “五千人。”聂丹漫不经心道:“足够了,只要能将他们打出茶马古道。”
  游淼知道聂丹有信心的事,自己也不用太替他担心,然而聂丹又说:“可是这一仗要胜,我就得找你讨一个人。”
  游淼看了李治锋一眼,见李治锋沉吟喝酒,便知他心里已答应,毕竟这一仗也关系他们的山庄存亡,遂点头道:“李治锋愿意,我当然可以。”
  赵超说:“时间一到,咱们兵分两路,一路从你山庄通南北的吊桥走,另一路从沛县十二里外的码头上岸。用布裹着马蹄,发动夜袭,里应外合,务必打个漂亮的胜仗。”
  游淼点头,李治锋说:“我熟悉他们的布防习惯,负责前去拔除胡人的岗哨。到时候或许还要你帮忙。”
  “没问题。”游淼一口答应,他看了看聂丹与赵超,这些行动或许都是他们来之前就商量好的,这一刻游淼忽然挺高兴的——他们确实把自己当做了战友,有什么行动,会想到游淼也能发挥作用。而不是为他的安全着想而让他置身事外。
  “具体的过程。”聂丹说:“李兄弟会告诉你。”
  “好。”游淼举杯笑道:“我敬聂大哥一杯,在京城得知你败了的时候,都觉得这国家完了……”
  聂丹制止了游淼的话,说:“只要有一个像你,像我这样的人在,天启就永远不会亡。”
  游淼听到这话时心里不住震荡,一股难言的情绪滋生而久久不去,聂丹又喝了口酒,说:“腊月回京时我迟回一步,路上碰上你的这位李兄弟,谈了些事,回来后又得他所助,感慨良多。”
  游淼忽有点意外,莞尔道:“你俩还碰上面?”
  “去大安找你的时候。”李治锋解释道。
  数人点头,筵上许久沉默,聂丹似又想说几句什么,斟酌良久却不开口,赵超带着笑意揶揄他,说:“聂大哥,怎么又不出口了?说就是。”
  游淼:“?”
  游淼莫名其妙,看李治锋,看赵超,又看聂丹。发现这三人仿佛有什么默契,有什么话想对他说,又都没有说出口。
  借钱?游淼心里七上八下,问:“还需要钱吗?我再去想想办法……”
  一打起仗来,花钱就像流水一样,游淼是知道的。但现在江波山庄就在前线上,为了他自己,这一仗也必须打,游淼想着或许还能再弄万儿八千的钱出来,便心事重重地起身。却被赵超笑着按回位上。
  赵超:“你不说,我可说了。”
  聂丹脸上带着醉酒的红晕,考虑良久,把杯子重重一放,说:“游贤弟,本来你出身世家,我一届武人,自然不敢高攀,然而我聂丹纵横沙场这些年,极少有遇见投缘的,当年在京城那些日子,得你全力襄助,自然足感盛情。李兄弟虽出身犬戎,然为人处事,又是一腔热血,有情有义,直是奇男子。”
  游淼:“……”
  赵超笑得打跌,快要躬到桌子底下去了,就连李治锋也不仅玩儿,游淼听聂丹翻来倒去地说了半天,实在听不懂。然而“高攀”那句倒是懂了,难道聂丹想和游家联姻?不对啊,联姻也不是找游淼来提,太突然了,更何况游淼回来之后,和表亲堂亲也未走动,根本不知道聂丹看上谁了。
  “聂大哥是要我……去说媒?”游淼问道。
  这句话一出,赵超与李治锋同时大笑,李治锋的笑声爽朗,这么多年里,游淼第一次看到他笑得这么开心。
  “若你与三殿下不嫌弃,今日咱们……”聂丹终于说出了至关重要的一句:“大哥想和你们结拜为兄弟,来日同……同甘苦,共荣辱,为天启打拼,光复河山,不知贤弟意下如何。”
  游淼:“……”
  席上数人都看着游淼,游淼大喜道:“当然可以!还是我高攀了呢!可是三殿下,你……”
  赵超笑道:“趁着我还没登基,你将我依旧当做京城里那个落魄的三皇子就是了,怎么,不愿意?”
  “愿意愿意!”游淼心里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当他看到李治锋那一刻,忽觉李治锋眼中似有深意,游淼便渐渐明白了。李治锋虽说已脱去奴籍,身份却依旧是自己的管家,而与聂丹,赵超结拜后,他们就真正的平起平坐了。
  何况以李治锋的犬戎王子身份,与聂丹这等护国大将军结为兄弟,也不存在谁高攀谁的问题。游淼直至此刻才真正懂了,聂丹是知道李治锋对他的情意的。如此说来,他也是为了帮李治锋一把。
  赵超笑着说:“李治锋终究是犬戎人,犬戎诸部已流散许久,这样来日光复了北方河山后,咱们也有道理,将兵马借给李兄,支持他复国。”
  游淼点头道:“我去取香,咱们今夜就在这里结拜,明月为证,如何?”
  聂丹一听便大赞好好,于是游淼取了香来,四人在沈园内朝天八拜,结为八拜之交。聂丹年岁最长,自然为大哥。李治锋则排行第二,赵超行三,游淼为老幺。誓言同生共死,聂丹其人不喜富贵甘苦之言,只道彼此将为国出力,鞠躬尽瘁罢了。
  而赵超不日间便要登基为皇,兄弟称呼在朝中自然是不可提的,四人只私底下叫着罢了。游淼看李治锋虽话少,眉目间却带着笑意,便知他心底十分高兴。如此一来,李治锋与自己的关系,或许又有了些许变化。游淼只忍不住心里唏嘘。
155、卷三 满江红
  四人结拜后便在沈园中喝酒,直喝得烂醉如泥,游淼酒量不佳,最早倒下,李治锋却还在和聂丹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
  翌日醒来,游淼在李治锋怀里睁开眼,发现自己已在房内,遂摸了摸他的脸,李治锋揉了揉眉心,起身去准备早饭。
  “聂大哥呢?”游淼问。
  “天明时分就走了。”李治锋说:“让我三天后去领军职。”
  游淼点了点头,三日后,扬州城内议定迁都事宜,将新的都城设立在城北茂城,茂城内本有天启的别宫,前朝起便是皇族们下江南避暑的地方。工部着手修缮别宫,作为新的皇城。新都较之京师自然不可同日而语,但至少官员们还是有了住的地方。
  游淼陪着李治锋进了茂城一趟,这次纯粹是陪他走马上任,而自己暂不入朝,便避免与文武百官打照面。然而吏部正值忙碌期,来领文书的人黑压压围得水泄不通,都在等里头叫名字。
  “领兵职的?”吏部主事道:“外头等着。”
  游淼一见那主事便知是新来的,新朝建起,其中不乏扬州士族为子弟捐的官。这种生面孔,十有八九都是本地人送进来的。便道:“找你们尚书,叫他出来见我。”
  “好大的口气!”那主事便道:“信不信马上叫人把你们打出去?”
  游淼笑道:“你打罢,我是六部最大的债主,上到皇帝,下到六部尚书,都欠着我钱来,你让林洛阳出来。”
  一旁有人看到游淼,便惊呼道:“游大人!”
  官员也有不少是从北方撤下来的,一见游淼便不敢造次。忙入内通传。半晌林洛阳擦着汗出来,一巴掌将那主事抽到一旁,外头等职的士人都盯着,林洛亚冠生怕游淼在吏部给他找事,好说歹说把他迎进去。
  “兵部的任命书已拟好了。”林洛阳盖上印,将一纸文书交给李治锋,说:“凭这文书去领将印与兵符,李兄现在是经略安抚制置使职,封牙门将军,从五品。”
  “牙门将军不好听。”游淼道:“改了改了。”
  林洛阳哭丧着脸道:“都拟好了你让我怎么改?”
  “在上面涂不就是了么?”游淼笑着说:“拿支笔,我来我来……”
  林洛阳简直要疯了,这都能动的?游淼却知道赵超根本不会在乎这个,然而改成什么呢?李治锋部族从神犬,总不能改个神犬将军,那不是看家狗么?便随手给李治锋改了个虎威将军。这下够威风了,又朝林洛阳道:“我家里有个大哥,现在正想谋个差使做,你看看哪里还塞得下人。”
  林洛阳一听便明白,问:“读过书没有?现在吏部的名单都是你先生指派的,朝里塞人不好做得太明显,要是读书人倒是好说……”
  “不行。”游淼说:“户部还有职位没有?”
  林洛阳去取了名单过来,说:“户部都被扬州唐家,廖家和谢家的人分了。你们游家也捐了几个官。”
  “好家伙。”游淼哭笑不得道:“这得收了多少钱?”
  林洛阳无奈道:“得去问你先生。”
  游淼万万没想到连孙舆都有这心思,林洛阳又道:“养兵,练兵,买马,这些都得花钱,还有安置北边南逃下来的百姓,花钱如流水一般。你先生也是个狠角色,这么一下全安置完了。”
  游淼明白了,缓缓点头,说:“政事堂主簿一职,怎么还空着?”
  林洛阳与游淼对视一眼,林洛阳反问道:“你说呢?”
  游淼登时会意,那职位应当是留给自己了,孙舆任参知政事,总揽全国机要政务,料想不多时,也将催自己入朝为官了。
  “那便不能安排他进政事堂。”游淼本想派自己哥哥去,有事也好通传,他又转向户部,考虑良久,林洛阳道:“仓部巡官如何?正六品,官儿虽不大,却有肥缺,能掌皮耗。”
  “成,就这位置。”游淼拍拍林洛阳的肩,他知道林洛阳给游汉戈派的职确实是个好差事,巡官专管下乡入村收粮税一事,而百姓称完缴上来的粮食,实际上所缴,与称重所得,是有出入的。前朝所定原是一斗数两,取微薄损耗,毕竟米粒脱去一层皮后,仍有未脱净的少许。这部分的差值称为“皮耗”。巡官收上米后,可根据当季实收与上缴数额自行规定皮耗,一入一出,便可扣下些许,当是个肥缺。
  “我这里先与你出了文书。”林洛阳问:“叫什么名字?”
  “游汉戈。”游淼沉吟片刻道:“原流州人士,你照着写就成了,我让他明日再补上履历,交吏部备案。”
  “行,你记得别忘了。”林洛阳道:“俸禄按正六品……”
  游淼点头,几句话便将游汉戈的事解决了,便即告辞带着李治锋去兵部领印。出来时外头还排着一大队人,都探头探脑看游淼这走后门的。
  兵部也是吵吵嚷嚷一大群人,全是当兵的,当兵的可不似文人般心平气和,互相推搡就要打起来。游淼要挤进去,却被人推了一把,险些一个趔趄。
  “做什么!”李治锋提着两名将领,朝外一摔,这一下整个兵部大堂全炸锅了,纷纷要上来打,内里一片混乱,游淼却大吼一声道:“别动手!”
  平奚听到乱声便出来,大声道:“做什么?都给我规矩点!游……游子谦?你来做什么?”
  游淼朝李治锋努嘴,平奚便明白了,外头那群兵痞又要闹事,有人喊道:“让我们来领职,这都等两天了!”
  平奚道:“你们上司没来,你嚷嚷有什么用?”
  外面又开始吵,游淼被闹得头疼,平奚新入兵部,对此地人生地不熟,将领们都无人把他放在眼里,游淼便道:“你去忙你的,名簿拿来。”
  平奚便又进去,着人将名簿给了游淼,游淼在京做了小半年随军御史,看到名簿便心里有数,当即拖了桌子过来,就在兵部门外坐堂办公,说:“都过来,拿着我的条子,找侍郎去领牌。”
  游淼写一个过一个,看到归李治锋统辖的,便朝将领吩咐道:“你跟着他就是,他是你上级。”
  如此两个校尉都不吭声了,一人正是先前被李治锋杀了个下马威的兵痞。李治锋又朝他问:“你叫什么名字?”
  “武勇。”那校尉道。
  另一人道:“我叫黄安。”
  李治锋点点头,交给他自己的将印,让他去户部跑一趟将俸禄登记了,游淼便在桌前批示公文,一下午时间,帮平奚把兵册全批完了。恰好两名校尉归来,李治锋便道:“到城西处带兵,吩咐下去随我走,江波山庄北边扎营。”
  游淼和李治锋分头,游淼又去铺子里走了一趟,城外等着李治锋,李治锋带着黑压压的两千人开拔,也颇有一番阵势。游淼在李治锋的马上晃悠晃悠,不时回头看。
  李治锋:“怎么?”
  游淼笑道:“如今你也带兵了。”
  李治锋笑而不语,两人顺着南路回山庄去。吊桥开了通路,士兵们有条不紊过吊桥,到山庄北岸,游淼目睹那军队,眺望北岸时见两岸青山绿水,登时豪情万千。
  一个新的时代即将来临了。
  
156、卷四 减字木兰花
  四月扬州,柳絮纷飞,风光晴好。
  游淼回到江波山庄,先是让游汉戈写了帖子,去户部报道,随即便接手兵防司的军务,兵部平奚没敢给游淼派随军御史,也无文官前来领职,想必各个都心里有数。
  而游淼也没闲着,一面为李治锋治军,另一面则重新打整山庄事务。乔珏擅做生意买卖,却不擅治理山庄。游淼上京这一年里乔珏只能保本。
  首先要做的就是将所有的田地全换成种粮食。接下来的几年里,游淼几乎可以预见未来的情形:江南一地的粮食产出必须养活从前至少三倍的人。
  这些人里有北方南逃的流民,有新近成立的军队,还有要进行南方贸易需要的资源。先前北方沦陷,战况传到南边,有不少怕死的佃户跑了,游淼重新整计了山庄内的土地,并从扬州招来了近千佃户。与此同时,他还将江波山庄周围的官地顺势全圈了进来,总数达到了三万四千亩。
  这么一来,郭庄以南的大片土地,尽数归于江波山庄。
  换了从前在扬州,要圈这么大块地难于登天,但如今天子是自己的拜把子哥们,要多少荒地,简直就是一句话的事。
  当然圈归圈,游淼也不敢做得太嚣张了,深谙此道的他钻了兵部的空子,先是一纸文书交由李治锋递兵部,称江波山庄东西两线,因要与胡族交战,必须圈出预留地以供转圜。平奚批了文书,再交由户部秦少男盖印,如此一来,大片的无主荒地便在游淼的控制之下了。
  等到打完仗后,再将此处重新规划,一半划入江波山庄,一半在外面让李治锋圈起来,觑户部交接之时,让秦少男将文书给换掉一本,大笔一挥,这土地就全部属于游淼了。
  游淼与李治锋特地花了两天,骑马前去巡视所有的土地,包括丘陵地带,这些地原本都是扬州府的预留。北人南逃后有少数胆子大的,便在空地上开垦,试着种田。
  零星几个农户在地里耕种,抬头时见游淼,都不免有点惴惴。游淼知道这些人不可驱赶,便朝他们出示官府的文书,告知这些田地已由自己掌管。但要耕种,依旧可以种植。只是需以四分税纳捐。
  李治锋驻马边界,面前是大片的山峦。
  “可以再种点茶。”李治锋说。
  游淼缓缓摇头道:“饭不够吃,不能种茶,得种粮食,开成梯田。”
  李治锋嗯了声,他一向对耕种之事没什么主意,游淼说什么便是什么了,接下来,游淼回去整改了租约,将田地分成上中下三等,原先留在山庄里,交战时未逃的佃户,依旧如往年一般缴税。
  胡人南侵的消息传来时,佃户已跑掉了将近六成,大批的田地空了出来,游淼便收走他们的租约,重新计算。
  新招来的佃户,游淼派给他们农具,让各人自主选择,有愿留在山庄内,种植上等田地的,要缴七分地税。种无主新田的,游淼只收六分。而愿意入山开垦梯田的,收五分税,租约三年,涨幅另算,粮种山庄出。
  计田,纳人,足足又花了将近半月时间,游淼将所有事情办妥,再特地从扬州请来两名管家,专管新庄内的杂事。银两如流水一般花出去,要养活开荒的佃户,又要在西北,东北各建一座新的庄子,简直是忙得不可开交。
  而李治锋练兵不能停下,白天几乎都在外面,偶尔夜里还要与士兵同吃同住,习惯夜晚作战,游淼便独自在山庄里焦头烂额地着手处理事务。
  白日间游淼起得甚早,吃过早饭就在书房里写写画画。
  长垣进来,躬身道:“少爷,有客到。”
  “什么人?”游淼颇有点意外。
  长垣道:“外头来了四个人,说是少爷流州的堂兄弟……”
  游淼这一下便知非同小可,匆匆忙忙奔出去,说:“快请厅里吃茶,说我马上就来!”
  游家在江南盘踞多年,已成了一股不容忽视的势力,虽为官人少,却已隐有富甲一方之势。其中又分两个大族,一在流州,一在扬州。游淼昔年便与流州的堂兄弟交好,听到此话时十分高兴,忙出来迎。
  只见厅内坐着四人,乔珏笑呵呵地在招呼,四人一见游淼便纷纷起身,游淼笑着拱手,说:“什么风把你们吹来了?”
  一名堂叔唤作游德明年纪最小,和乔珏年岁相仿,平日里也尽和些侄儿小辈们厮混一处,打趣道:“朝你打秋风来着,叔叔们在扬州都混不下去了。”
  游淼笑得直打跌,入厅亲自沏茶,乔珏笑着说:“前几日看你们的街上,生意不还做得有模有样的?”
  又一人叹了口气,乃是游淼堂兄,平日里不苟言笑,是第三代里最稳重的一个,名唤游庶的,喝了口茶,摇头不语。
  游德明说:“倒是不瞒你们说,淼子,乔兄,族里年前从流州迁过来,这都想着要回去,便没怎么上来找你。眼下见江北的地只怕一时半会收不回来了,都说新皇要登基,来日还不知是怎么个光景,便来问问你,新朝里有派差事的无……”
  游淼笑着说:“我自己倒是没当官呢,你说有没有?”
  众人一想也是,近日里风声甚多,却都颇为繁杂,一会儿说要打回去,一会儿又说要在江南定下来。没个准信,片刻后游庶插话道:“听说要打仗了?是不是得收复流州?”
  游淼知道聂丹的军事计划,但这场仗打下去,顶多就收复沛县,就连碧雨山庄也难说得很,更别说流、苏州北部的大片土地了。
  “只怕近几年里。”游淼道:“难了。”
  数堂亲缓缓点头,游淼心中一动,暗道来得正好,遂问:“哥哥们都在扬州城里做什么营生?”
  “哪有什么营生?”游德明笑道:“二房三房,六房十二房,这几房凑了点银钱,在工部捐了两个官儿,你记得你六叔的儿子不?名唤游法的,还有你三伯的儿游熙……”
  “记得记得。”游淼脑子里不住转,想起工部屯田郎中似乎隐约是个叫纪光的,年前逃亡时被鞑靼人押着一路北上,自己还护过他一回。又问:“扬州那边呢?”
  “大爷爷那头倒是不曾伤筋动骨。”游庶道:“族中子弟七人,都进了户部,刑部做官。”
157、卷四 减字木兰花
  “嗯。”游淼点头,游庶却问:“你是探花郎,怎的不入朝为官?听说你在京城的时候,与三殿下也是颇有点情谊的,他就任凭你呆在山庄里?”
  游淼笑道:“时候未到,哥哥们,我倒是想起一个事儿,只不知道你们愿不愿意来。”
  接着游淼把山庄里的事约略交代了些,谈及西北江边的地无人管辖,自己已经圈了进来。数人对视一眼,游德明便道:“成啊,怎么不成?过来给你打理庄子,可是求之不得,只是……”
  游淼知道他担心胡人过江的事,便一口道:“放心,山庄里的安全我会时时照料着,现在朝廷替我养了一千兵马,外加山庄里的家兵,也有两百余人。”
  游庶却是不至于一口答应,沉吟片刻,而后道:“这事得回去商量,若能成呢,料想搬过来的也不止我们几家,只怕后头的事,说不得还要麻烦你些。”
  “哪里哪里。”游淼笑道:“是我麻烦你们才对。”
  游庶点头,数人喝过茶,游淼又吩咐摆饭招待堂亲,吃过午后封了一车庄内的菜油与蜂蜜,让数人带回去,便上马朝西北走,去找李治锋合计。
  初时长垣还要派人跟着,游淼却遣走小厮,带着点吃的,径自朝练兵处走。到得山庄西北边时,发现一个人也没有,幽谷僻静,游淼探头探脑,一路深入进去。
  山坡虽不高,却得一单独名儿唤作泉山,与江波山庄中的瑶湖所呼应。山上都是待垦的梯田,已立好了田标,高处有条山泉汇成的小溪,从山上淌下来。这里在古早时原也是个茶田,是扬州一名姓白的富商所圈。后来江南三年大旱,除却几处靠近水源的茶山,许多茶林都枯死了,也包括这里。
  后来白姓富商血本无归,全家远走海外,泉山附近的地过了二十年,白姓无人回军营,便被扬州府依旧收归官田。山上不好开垦,也无人来买,江波山庄沿线就这么搁着。
  渐渐的,茶山的泉水又恢复了,当地人常说山上有神灵,那姓白的商人或是招泉山神灵不待见,大旱的那几年里才停了泉水,又据此捏造了各种凄美爱情故事若干。
  游淼圈下这块地时,便想着能在山上开垦梯田,但若是碰上大旱年,还是得想办法给山上送水。他曾经在墨经上看到一种木龙水车,以梯斗从山下水渠处取水,再一级一级地输送上去,待战乱稍停后,这个方法倒是不错。
  他驻马山谷前,朝外探头探脑,山谷幽静,无人活动,便下马慢慢走进去,边走边想奇怪,人都去哪了?难道李治锋带着军队出去了?
  哗一声响,路边连环绳索掠起,瞬间把他吓了一跳,一条套索飞来,游淼下意识抽身而退,紧接着又一根,游淼手中未带兵器,只得左右躲闪。两根绳索同时飞来,一左一右逼得他无路可走,游淼索性将心一横,直冲上前,漂亮地飞身一跃,避过同时飞来的三根吊绳。
  落地时左右呼呼风声四飞,游淼心中更惊,头也不回冲出十步,就地翻滚,山谷内竟然全是陷阱!
  “好!”游淼躲过最后一张网后,四周喝彩声响起。
  游淼侧身落地,躬身查看周围,这时几名扬州军将领才从树后现身。
  李治锋笑了笑,伸出手,两名副将只得把银子拍在他手里,游淼一见便笑得弯腰,指指李治锋。
  “你拿老子下注?”游淼哭笑不得道,一把抢过银子,塞进自己怀里。
  李治锋看着游淼,说:“还不都是上缴的。”
  游淼乐了,跟着李治锋朝山上走,查看地形,这处又是长江畔的另一侧,所隔的江岸与峭壁比江波山庄更为危险,对岸是泉山的另一半,峭壁对面翻过一个山头,再朝下便是沛县县城。
  一道天堑横隔两岸,颇有点风急天高猿啸哀的味道,朝自己这边山下看,就是两百个军帐构成的军营。李治锋坐在一块石头上,以小刀削着一节竹子。
  游淼放眼望去,对面峭壁平整,连猴子都爬不上去,峭壁上只有一棵歪脖子松树,这道壁垒名唤相思壁,若能建一座吊桥,神不知鬼不觉潜过江北去,倒是偷袭的极好机会。
  “你在做什么?”游淼转头时问道。
  “不做什么。”李治锋说:“做个笛子。”
  游淼看了一会那笛管,片刻后心里忽然生出了一个大胆的主意。
  游淼:“我有个法子,要么咱们试试……”
  李治锋眉毛一扬,抬头。
  翌日黄昏时,游淼取来一套绳索,上面连着倒钩,交给李治锋,李治锋寻思片刻,拉开弓箭,长弓一轮满月,箭矢飞也似地射出去,反弹回来搭在松树上。游淼赞道:“好!就这样!再来一次!”
  李治锋又一箭,那箭旋转着犹如流星般绕去,在半空中被风一吹,挂上了松树。游淼马上收绳,回手一扯,牢牢扯住,试了试牵力,又把一个挂钩套在绳索上。
  李治锋握着挂钩,游淼却道:“我来。”
  李治锋色变道:“不行!太危险了!”
  游淼认真道:“我比你轻巧,我去和你去,有很大区别么?”
  李治锋看了游淼一会,还想再说,游淼却亲了他一口,说:“放心,没事的。”
  李治锋说:“再挂一根绳,情况不对我这边就收绳。”
  游淼嗯了声,脱掉全身皮甲,解下刀剑扔到一旁,光着脚,只穿单衣,腰间牵着根粗绳,手腕绕稳挂钩,将铁制滑轮锁稳在绳上,两脚在石前一踹,飞也似地滑出了半空。
  李治锋抓着绳子,轻轻一坠,消去冲力,对面的松树哗啦啦发抖,飞出一窝鸟儿来。
  游淼身在半空,劲风猎猎,心里扑通扑通地跳,这计划实在太险了,幸亏李治锋还未反应过来,待得回去,李治锋回过神了必然会后怕。
  游淼滑出绳索一半便停下了,双手铁钩互相借力,一点点地滑向对岸,李治锋将绳的一头系在自己腰上,慢慢地走向高处,游淼便缓缓滑到对面的峭壁上,稳住身形,落地时绳索轻轻一抖。
  过了峭壁,地形倒是平整了许多,山顶有一块空地,还有杂草丛生,蜿蜒而下的废山径。游淼探头下去,腰上的绳子却轻轻动了动。
  “我没事——!”游淼说,顺手将绳索系在一棵参天大树上,片刻后李治锋也滑了过来,紧紧抱着他的腰,小心地朝下张望。
  夜色漆黑,已看得见沛县全城灯火。
158、卷四 减字木兰花
  游淼感觉到李治锋胸膛内通通地跳,想是后怕来了。
  李治锋:“先回去,订好计划,明天我跑扬州一趟,和大哥订好计划,再来偷袭。”
  这场战已经是十拿九稳的事了,翌日李治锋赶往扬州,游淼便在山庄里叫了几个小厮搭手,制他的另一件武器。
  铁轮钩索是从墨经上看见的,而这件吹筒却是小时扬州人爱玩的,游淼越做越多,用竹筒制出了上千个吹筒,内里预备填上针。而针上所淬,却是见血封喉的竹叶青蛇毒。
  春季时山庄北部竹叶青甚多,胡人一放火烧山,被赶出来的蛇不计其数,乔珏便从扬州请了几个打蛇人专来清蛇,又取下蛇胆泡酒喝,毒液便搜集到一处,恰好游淼用上。
  每个竹筒里只装一根针,也只能用一次,游淼要的就只是这一次而已。
  三天后,李治锋与聂丹制定了详细的计划,游淼也跟着上了战场。五月十七当夜的黄昏时分,孙舆派一队军队保护李延前去叩城谈判,这队士兵在茶马古道上便停了下来,信使传递消息,议定翌日李延入城。
  这一夜,一千二百名将士上了泉山,在暮色中滑过了对面的峭壁,再每人一道钩索,悄无声息地占领了悬崖,沿着沛县靠山的一面,潜入城中。
  游淼落地,环顾四周,发现这已经不是自己认识的沛县了,靠山的一面尸体堆积如山,发出恶臭,落地时正摔在死人堆里。
  下来的兵士越来越多,在李治锋的带领下潜入了月色,全城宵禁,路上有鲜卑兵策马巡逻,天启军从道路两侧射出毒针,一时间人仰马翻,鲜卑兵哼也不哼一声便摔下马去。
  抢马,换装,所有人换上鲜卑战甲,李治锋调转马头,游淼低声道:“跟我来!”
  一行人匆匆赶往沛县县衙,游淼对此地直是熟得不能再熟,到得县衙前便被人所拦,李治锋大声说了句鲜卑话,守卫便打着火把来照。
  “下手!”游淼低声道。
  又一枚毒针飞去,取了守卫性命,游淼一振长剑,喝道:“随我杀!”
  一千二百名天启兵士悄然无声杀进了县衙,内里冲出鲜卑兵士,一个照面便被砍翻,士兵一路杀进后院,李治锋一脚踹开房门,看也不看就是一把毒针洒去。门里刚有人出来便倒地。
  游淼挨间房踹门,手下一拥而上,来到东厢大房之时只听一声女子尖叫,游淼瞬间道:“且慢!”
  一名鲜卑将领推开赤裸的女人,恶狠狠地朝游淼扑来,被游淼手下一拥而上制住,大声怒吼,游淼听不懂他说的什么,说:“把他捆住!”继而冲进房内,问那女子:“你是汉人么?”
  女子马上穿衣服,游淼看不清楚,火把一照,见是汉人,便问:“传令官符在哪里?”
  “跟……跟我来!”那女子马上带着游淼等人去书房,找到兵符后游淼冲进大厅,顷刻间战事已结束。县衙里的人被杀得一个不剩。
  李治锋旋风般地出来,摇头,游淼一亮手中令符,说:“去开城门!走!”
  沛县的鲜卑军大营驻扎在城外,朝向茶马古道,深夜里一队身穿鲜卑军服的士兵赶往城门,上面便大声问了句。
  李治锋以鲜卑语对答,亮出手中令符,城守便匆匆下来查验,又是一轮毒箭放翻,紧接着天启军尽数抢占了整个城门,城门大开。
  游淼心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直到李治锋从城门上冒头,弯弓搭箭,一箭射向夜空。
  哨箭尖锐声响划破夜幕,朝远方飞去,揭开了战争的序幕。
  城门上,千余名士兵弯弓搭箭,火箭犹如流星雨般呼啸而起,飞向鲜卑大营!
  远方茶马古道上,聂丹一振手中长矛。
  “随、我、冲——!”聂丹喝道。
  五千名天启骑兵马蹄裹着布,离开茶马古道,冲向沛县外的鲜卑大营!
  火势一起便借着东南风蔓延开去,烧向整个鲜卑大营,沛县外的郊野一片混乱,火光耀亮了整个天幕,箭矢一波又一波落下,守军将领万万没想到自己城中竟发生了如此变故,一队人冒着箭雨冲城,信使还未抵达城下便被乱箭射死。
  就在此刻,聂丹的大军冲锋已越过平原,冲向了鲜卑军大营。
  直到近百步时,鲜卑人才发现西北的头号战神抵达,瞬间全营大溃,游淼上了城楼一看,火海已蔓延到沛县城前,还在朝对方的另两大主营烧去。
  游淼一看就知,说:“他们输了,看住城门。”说毕便匆匆下去。
  李治锋道:“我跟你,你去哪?”
  游淼道:“去找钱!你守住了,有官府来接手时先派个人给我报信!”
  李治锋:“你一切小心!”
  游淼带着五十人穿过黑暗的沛城,回到官衙,这时间全城百姓几乎已全醒了,却都禁闭门窗,不敢出外,游淼又在县衙内发号施令,让人骑快马沿街喊话。自己则叫来一名士兵。
  “找到库房了么?”游淼问道。
  兵士点头道:“库房就在县衙后头。”
  游淼道:“带我去看看。”
  兵士要毁锁踹门,游淼却摆手不,先去找了那鲜卑将领的钥匙,再把锁打开,里面整整一库金银,都是鲜卑人从流州境内搜刮来,放在沛县的。
  游淼道:“叫十个人,别声张,先把金银点清。”
  游淼打着火把,看那金灿灿的满库金银,最后一合计,库房内有十二万两白银,八千两黄金,铜钱三十万贯。
  然而流州一地富庶,大部分金银都被大户南逃时带着跑了,还有不少被鲜卑人运回北方去了。
  外面打得一片火热,兵士来报。
  “报——鲜卑人已逃了!虎威将军与聂将军汇合,在冲击最后的几股残余部队!一万本军入城,请游大人下令!”
  游淼道:“让他们散入全城,清剿鲜卑人,凡是外族,一律抓起来,关到城西去!你们快点,把金银都装箱……不,金先装,银待会,钱最后……快快快!”
  士兵们开始将钱装箱,还发现了一些古董,装箱足足忙碌了一个半时辰,外面鸡叫声传来,游淼一合计,聂丹多半也快进城了,便让人不要再装了,依旧把库房门锁上,箱子从南门运出城去,走水路回江波山庄。
159、卷四 减字木兰花
  待会不管是谁过来接手沛县,把钱送回朝廷,经手的人过一次,都不会留下多少。来日赵超少不得还有花钱的地方,须得最大限度地藏住钱。
  那处早就安排好船只在等候,游淼出示李治锋的令牌,送出城后才松了口气。
  清晨时分,游淼在侧厅内打盹,一名兵士恭敬道:“李大人入城来了,游大人看是和他谈谈,还是继续睡?”
  游淼一个激灵醒了,打了个呵欠,见李治锋坐在一旁,这才回过神来,问:“什么时候回来的?”
  “半个时辰前。”李治锋道:“沛县交给大哥,咱们可以撤了。”
  “走吧。”游淼说:“点齐咱们的人,回山庄去。”
  游淼这队人只是配合,聂丹才是主力,不可喧宾夺主,然而正要走时,聂丹也回来了。
  “歼敌一万二,俘敌四千,四千逃了。”聂丹说。
  游淼松了口气,足足两万的鲜卑军,就这么一战全打跑了,当真是皇天保佑天启,聂丹又问:“首领瓦尔刺将军呢?我要问几句话。”
  游淼道:“在后院里呢,正捆着。”
  聂丹连水也未喝便到后院去,前脚刚走后脚李延又来了,李延被一群士兵簇拥着进来,来了便把一封信扔给游淼,说:“我还以为是真要议和,没料你们来了这一招。”
  游淼笑了起来,打开信,见那是孙舆给李延写的议和文书,结果上面只有一行字:
  ——待聂将军里应外合计奏效,便可入城接收沛县。
  游淼大笑道:“这事我可没和先生串通。”
  李延皮笑肉不笑:“你们一只是老狐狸,一只是小狐狸,不和你啰嗦了,库房在哪里?”
  游淼懒懒道:“问聂大哥,我不知道。”
  李延便去找聂丹,人一走,游淼立马起身,朝李治锋道:“撤!”
  接着两人出去纠集兵士,瞬间开溜,跑了。
  沛县的接收足足持续了三天,聂丹率军打了自从回江南后最漂亮的一场翻身仗,扬州百姓夹道欢庆,迎接聂丹入城。李治锋军功赫赫,获赏黄金二十两。
  二十两黄金,游淼只看了一眼,就叮咚一声扔进库房里。
  “今天怎么样?”游淼说。
  “都安定下来了。”李治锋换了一身管家袍,说:“大哥居功甚伟,现在都在说,要北征。”
  谈何容易,游淼心想,打一场胜仗和收复整个中原,根本不可同日而语。李治锋说完就转身出去,游淼道:“去哪?”
  “做饭给你吃。”李治锋去下厨,答道。
  游淼跟在他身后,又问:“没说别的了么?”
  李治锋:“老三说,要延迟两日,改到六月初五登基。”
  李治锋说到赵超时都“老三”“老三”地叫,游淼颇有点不习惯,又提醒他:“朝廷上可不能这么叫,否则那些大臣得把你吃了……”
  李治锋:“知道了。”
  游淼:“还说了什么没有?”
  李治锋:“?”
  李治锋洗手下厨,正在摘菜的钱嫂和几个小厮便给他腾地方。
  李治锋:“什么方面的?”
  游淼从背后搂着他,趴在他背上,李治锋挽起袖子摘菜。
  “钱。”游淼试探着说。
  李治锋:“没人知道你偷了沛县库房的钱,知道也不敢问,放心好了。”
  游淼:“……”
  李治锋笑了起来,游淼十分尴尬,问:“你怎么知道的?”
  李治锋乐道:“家里多了什么东西,我能不知道?”
  游淼蓦然发现李治锋最近快乐了许多,见他高兴,自己也挺开心的,想了想,又问:“先生有没有提起我?”
  李治锋摇头。
  外头一名兵士进来,问:“虎威将军呢?”
  钱嫂喊道:“将军在做饭!”
  兵士探头探脑地进来,说:“将军,扬州兵防司林大人请您去赴宴。”
  “不去了。”李治锋如是说:“问问黄大人去不去。”
  兵士便走了,当天李治锋想起一件事,说:“老三登基那天你去不。”
  游淼道:“算了罢,我又没有官职在身。”
  李治锋说:“今天下来时,平奚他们都在问你去不去。”
  游淼嗯了声,寻思片刻,又问:“先生说起我没有?”
  李治锋道:“没有。”
  五月底,扬州那边又有人过来借钱,这次是李延从前府里的管家。
  游淼知道李延妻子所在的唐家也是大户,这钱游淼不借,李延也会朝丈人处要,二管家依旧跟着李延,当年便是游淼放出京城去的。而如今知道游淼是御前红人,说话更不敢大声了。
  “要多少?”游淼问。
  “二万两。”管家恭敬答道,说完便不再吭声,在厅外廊下站着,低着眉眼,静静地也不多说。
  游淼知道李延那天已知道自己暗地里玩的把戏,说不得要分他些,考虑良久,说:“你带个一万五千银去,我这也快没了。”
  管家道了谢,亲手拿出李延的印,打了欠条,游淼抬眼问道:“唐家没出钱,将他们小姐接回来?”
  管家微微摇头,低声道:“唐家不愿出这钱,说就当是已去了。”
  游淼听得一肚子火,然而别人家的家事,也不好说这么多,便将银票分与他,自己留下现银。日暮时程光武又来报,这次是扬州城内的消息。
  “少爷。”程光武在地下站着,从袖中拿出一张榜,内里是政事堂招募门生的昭告,政事堂全名大光天启参知政事堂,前朝曾设此机构,广罗门生,取问政于民之意,后天启太祖得天下后停设。
  如今赵超居然又重开了,将于六月初六,新帝登基后设问政会,并择优而录。
  “政事堂……”游淼看了一眼,本要扔到一旁,却忽觉蹊跷,问:“城中有什么风声没有?谁给你这东西的?”
  程光武恭敬道:“小的看到衙门外在发纸,喊着说要做官的都来,便去领了张来,给少爷瞅瞅,少爷的先生就是参知政事,自然是不用在意的。”
  游淼心中一动,孙舆便是参知政事,也就是俗称的宰辅,重设政事堂是什么意思?为赵超提拔新人?先前平奚说到政事堂内仍有主簿一职是留给他的,那么孙舆再招人进来,也就是由他带领的班底?
  罢了,待李治锋回来再说。
160、卷四 减字木兰花
  然而不日天子便要登基,军中诸事繁多,既要巡逻又要护卫又有仪仗等事,游淼直等到深夜李治锋还未归来,便自己睡了。
  翌日一早,睡醒时打了个呵欠,发现自己睡在李治锋怀里,抬头时李治锋便醒了。
  “孙参知让我给你捎了封信。”李治锋说。
  游淼正睡眼惺忪地穿衣服,一听便精神了。
  “拿来我看看?”游淼接过信拆开,里面依旧只有一行字。
  ——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游淼发了会呆,知道自己终于要出仕了。
  李治锋道:“过几天老三登基,你去么?”
  “去。”游淼笑了起来,只觉自己这老师也忒有趣了,原来兜兜转转,特地来这么一场,都是为了自己。
  接下来一连数日,又快到早稻收稻之时,游淼卷着袖子,跟整个山庄亲自收了次稻,算是告别这数月里的悠闲生活,六月初四,李治锋住在扬州城里筹备帝君登基大典,游淼独自在山庄里打点家当,准备上路。
  “淼子这次去扬州用得着带这么多东西?”乔珏在一旁看,游淼指挥小厮们收拾随行用具。
  游淼笑道:“你说呢?”
  乔珏略一心想,便知游淼要去做官了,大喜道:“好好干,淼子!你那皇帝兄弟,许你什么来着?”
  游淼无奈道:“给天家卖命,又有先生督促着,能捞多少油水呢!”
  两人相视大笑,乔珏乐道:“这次去的近,半天脚程就能到,没事,小舅常去扬州看你,也就是了。”
  游淼点头道:“待我政务清闲了,也就回山庄里住着。”
  说是这么说,但游淼心里最清楚,只怕接下来的半年里,也不可能闲得下来了,乔珏又问要不要去和游德川打个招呼,游淼便道先不惊动他们。反正游汉戈也已在户部走马上任,到时候让他传个信就成。
  小厮们用四把铁棍架着,依次将几口大箱子抬上车去。分了两辆车,一辆装两个大箱子,乔珏马上就明白过来,问:“这是……”
  游淼笑吟吟道:“小舅,你看我这官,捐的可不便宜。”
  乔珏是见过那天游淼从沛县送回来的箱子的,每箱一千二百五十斤,五千斤,白银八万两。赶车的长垣“驾”了一声,马匹嘶鸣,只死命蹬地,半天才摇摇晃晃拉着车启程。
  游淼与乔珏告别,赶着车便优哉游哉地上路,前往扬州。
  六月初四下午,扬州境内一片热闹,自打聂丹沛县大捷后,民众便纷纷传开,说要打回中原去了。所有人都巴不得快点打回去。
  江南本地人希望南逃的士族快点走,别在这里占地方。
  中原大户盼着回去。
  江北流州士族则是最急切的,因为沛县成了前线,再朝北推进一百里,便要与羯人对上。天启不北征,沛县的军事重地位置便不能让出来,而流州人也回不去。
  赵超简直被接二连三上来的奏表伤透了脑筋,翌日就要登基,今天在别宫内处理了一整天的政事,奏折堆成山。孙舆那边的陈情表还接二连三地送过来。茂县别宫刚修缮好,各地早稻收成,六部官职表上的人名走马一般地过,聂丹那里的粮草快接不上了,北边下来的文官要挟此战之威与五胡议和,接回流落塞北的二帝。
  赵超对着那份陈情表沉默了许久。
  夕阳照进殿内,赵超长叹一声,走到窗前,负手而立。
  外头忽一阵喧哗,赵超问道:“发生什么事?”
  一名兵士匆匆来报,说:“有人拿着李治锋将军的官印,在后门外入宫,求见陛下。”
  赵超问:“江波山庄的?什么人?”
  兵士说:“来人不愿通传。”
  赵超剑眉微蹙,心道游淼这小子也太嚣张了些,派个小厮来带话,好歹也识趣点,又问:“还说什么了没?”
  那兵士道:“说……是来找陛下买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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