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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为王》作者:顾雪柔【番外全】

_11 顾雪柔(现代)
  “从你自身来看。”孙舆说:“该如何做,从家国来看,又该如何做,先生教你这两年,你总该懂的。”
  游淼沉默点头,他都懂,而他也知道,孙舆心底也赞同捐粮,男儿应以家国为先,人为后。孙舆当年也是个硬骨头,才丢了京官一职,被贬来流州当个无权无势的吏司。
  游淼当天回去,便捐出了十万斤粮,事情一传开,流州全境大户议论纷纷,有跟着游淼捐了的,也有观望不发一言的。
  最后四州勉勉强强凑起五十万斤粮食,送上京去。
  但赵超的战情依旧没有进展,游淼给他回了信,内里却未提征粮之事,只说孙舆分析后的战况。及至又一年开春时,从孙舆处听到朝廷来的钦差提到,赵超输了。
  赵超输得一败涂地,粮饷不足,士兵哗变,又骤遭高丽王偷袭,二十万兵马损失近半。折兵损将逃回关内,李丞相年事已高,李延代父出边塞,与高丽王和谈,赔银十万两,帛千匹,将关东四城划予高丽王。
  游淼在厅堂内听见这消息,登时就止不住地发抖,仿佛全身麻了,悲痛,愤恨,诸般情绪涌上心头,在胸中左冲右突,找不到宣泄口,恨不得大吼一声,却只得强自抑住,唯预眼眶通红,嘴唇不住发颤。
  孙舆长叹一声,说:“国家不幸。”
  钦差摇头唏嘘:“凡事其实事出必然,三殿下亲征的那天,就有许多人劝过,奈何少年人心高气傲,不听劝……”
  游淼站在孙舆身后,眼泪不住流下来,孙舆说:“高丽那边吃了败仗,关外五胡气焰更要嚣张,只怕太平不了几年了。”
  那钦差也是孙舆学生,注意到游淼的反应,又看孙舆,寻思片刻,另起了个话头:“学生听到一个消息,明年陛下会开恩科。”
  孙舆缓缓点头,钦差又说:“李丞相年事已高,来日京师,应当也是太子一派的戏台了。如今李族在朝中党同伐异,再过几年太子登基,又是一场变动,学生就算有心,也不敢做些事,前几日因粮饷一事,还责了户部侍郎重罪……”
  孙舆说:“你不可心急冒进,平日小心谨慎罢了,转圜之道……游淼?”
  游淼脑子里全是赵超落败一事,没听进去几句,及至孙舆唤了第二遍,游淼才注意到两人,遂微微躬身。
  “出去洗把脸,到书房去,把我批的《乐经》注解誊抄完。”孙舆吩咐道。
  游淼点点头,走出大院,日光朗照,他站在树下忍不住就大哭起来。
  李治烽正在门房里坐着等游淼读书,听到声音匆匆赶来,这尚是他第一次见游淼大哭,忙道:“怎么?挨骂了?什么事?”
  游淼站着只是不住呜咽,忍不住抱着李治烽,埋在他肩上悔恨大哭,一时间说不出的心酸,却无法排解。
  “赵超输了……”游淼恸哭道。
  李治烽摸了摸游淼的头,笑了笑,说:“不哭。”
80、卷二 蝶恋花
  游淼的悲伤难以抑制,哽咽道:“汉人输得很惨……”
  李治烽说:“以后帮你打回来。”
  游淼忍不住又扑一声笑了,无奈擦眼泪,方才听到赵超落败之时,那种愤慨,难过之情填满了胸怀,然而要说出口,却又不知该如何朝李治烽宣诉自己因为国家打仗输了的难过之情。那种情感甚至无法用语言来解释,而李治烽轻飘飘一句回答,更令他啼笑皆非。
  “算了。”游淼无奈道,无精打采地去抄书。
  京城一直没有消息,春去秋来,日短夜长,时光流逝。
  这一年是个大丰年,江南粮米堆得烂了仓。
  乔珏的茶林终于正式开始出产江波乌龙。这乌龙又有个别称,叫“美人吻”。只因每一片茶叶,选的都是最上好的嫩叶尖苗,而纵使是少女指尖采摘嫩叶,仍不能保证无伤,于是便用柔唇从树顶将它轻轻噙下。
  游淼积粮三十八万斤,江南米贱,地主们都不愿卖米,便收归仓内。
  某一天,游淼春收完后再到孙府时,孙舆没有像往常一样让他读书,而是叫他沏茶。
  游淼沏得一手好茶,又有从乔珏那坑来的江波冻顶乌龙,这几年里几乎是尽心尽力伺候孙舆,只盼他能多教自己点东西,春天的第一道茶,春收的好蜜,夏渍的梅子酒,秋收的蟹鳖,冬笋腊肉,包括地窖里的陈年状元红,全朝孙府里送,孙舆自然也喜欢这学生机灵,知道孝敬也认真读书,遂将平生所学,几乎倾囊相授。
  孙舆道:“游淼。”
  游淼双手将茶奉上,躬身道:“学生在。”
  孙舆慢条斯理道:“你在老师门下这三年里,都读了些什么书?学了些什么?”
  游淼想了想,说:“太多了,学生一时间也记不得。”
  孙舆道:“四书五经,你是读透了的。”
  游淼忙道:“读了,不敢说透。”
  孙舆:“十之有五六,也够作篇四平八稳的文章去唬人了。”
  游淼不敢接话,孙舆又说:“知而后行,你是懂的。”
  游淼:“是。”
  孙舆:“《庄子》、《道德经》,可看看,为人须得有为,不可行无为,你懂无为,胡人可不跟你讲老庄,刀剑架在你脖子上,你便只能顺其自然,去见阎王了。”
  游淼:“是,学生谨记。”
  孙舆:“淫词艳曲,不可多学。行文切忌实,不可追文逐藻,洋洋洒洒,说废话。”
  游淼:“是,学生谨遵教训。”
  孙舆:“‘格物自知’,想必你也是记得的。”
  游淼不知孙舆提这事是何意,捏了把汗,心里惴惴,答道:“说来惭愧,学生格物一道尚显不足。”
  孙舆:“那我便考考你,你想当个什么人?”
  游淼恭恭敬敬,以格物之理答道:“如松不惧风,如石不惧浪,不趋炎附势,当个君子,心怀报国之念。如竹如江,偶尔顺势而行,却不改本色,保持本心,坚韧不拔,韬光养晦,示弱以待反击之机。”
  孙舆点头道:“刚极易折,强极则辱,为人须得八分满。”
  游淼:“是、是。”
  孙舆:“你还记不记得,第一天来老师这里,说的什么话?”
  经孙舆一问,游淼便记起来了,答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很好。”孙舆捋须点头:“你是个有抱负的人,前日信使来了消息,今年京城开恩科,各地举子可赴京会试。且回去预备,三天后上路,不须再来朝老师辞行了。”
  会试?!游淼已足足三年未曾上京,骤然听到这话时颇有点不知所措。自打他从京城回来的那一天,仿佛已过了很久很久,久得几乎两不相干了。
  孙舆说让他去应考时,游淼倏然就有点怯,那点怯露在孙舆眼底,孙舆马上就怒了。
  孙舆脸色一沉:“男儿大丈夫,不想着报效国家,读什么圣贤书?你若早一天说这话,老师也不花功夫打整你!你想一辈子就在江南守着几亩薄田过日子么?”
  游淼马上知错,分辨道:“不……不是,老师,只是听到要回京去,有点怕见故人。我去是一定去的。”
  孙舆冷笑道:“为师知你总抱着些小富即安的心思……”
  游淼忙道:“学生不敢……”
  孙舆喝道:“听着!你若有朝一日能辅佐明君,惠及天下,江山就是任你打理的百万顷良田!国家就是任你驰骋的棋盘!有这能耐,何惧去治理天下?有这决心?为何不去善待万民?!把天下看作你的山庄,百姓看作你的住民,方是大仁!”
  这话无异于一句当头棒喝,令游淼心中一凛,躬身跪地,沉声道:“学生受教了,定不辱老师期望。”
  孙舆这才脸色缓和点,缓缓点头,说:“你是我的学生,也该去了,以你所学,点不了状元,考个进士是不难的。须知天外有天,人上有人的道理,勿求荣华,不争虚名。”
  游淼心里砰砰跳,点了点头,眼眶又有点红了,孙舆又从怀中取出一封信,说:“你与你父不对付,没落得他一身小里小气的市侩铜臭气,也不失为一桩幸事,摘了纨绔这顶帽子,你必能走得更远。上京之后,若无处落脚,可循着信上所指,往国子监中去,自会包你吃食。”
  游淼接过信,刹那涌起复杂情感,当即朝着孙舆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
  孙舆安然受了这礼,游淼颇有点舍不得他,红了眼眶道:“老师……”
  孙舆缓缓道:“你当记取你对老师的承诺,修身报国,切记不可胡作非为,去罢。”
  游淼点头受训,退了出去,拿着信,站在孙府二门外,一时间不禁感慨万千。
  李治烽正在对街茶馆里坐着,游淼忽然发现这人几乎就是几十年如一日,仿佛从来不曾变过。十五岁时碰见他是那模样,如今自己十八岁了,长得到他耳边高了,李治烽还是那一副模样。
  仿佛喧嚣世间,烟尘滚滚,都与他无关一般,游淼揣着信过街去,李治烽正在听说书,那说书人说的是胡族十三将之事,李治烽听得入了神,直到游淼走近两步才察觉。
  “今天怎这么快?”李治烽端详游淼脸色,不禁问道。
  游淼答道:“出师了,要去会试。”
  李治烽嗯了一声,看那表情又不太明白,游淼便道:“上京。”
  李治烽问:“带我去么?”
  游淼道:“当然,不然谁陪我?”
  李治烽欣然道:“走,回去收拾东西。”
  游淼满腔离别之情,又被李治烽弄得烟消云散,只得啼笑皆非跟他回山庄去。
81、卷二 蝶恋花
  今日没有乘坐马车,李治烽和游淼牵着手上了高地,站在丘陵上俯览整个山庄,开春时稻田绿油油的,道路上有人赶着牛,新雨下过,天空碧蓝,田地嫩绿,黑瓦白砖的农舍错落分布,游淼看到这一幕,成就感溢满胸怀。
  在那高地上有一颗参天大树,据说是百年前沈园之主所建,树下还立着块江波山庄的碑。游淼深吸一口气,只觉心旷神怡。
  “要是当了京官。”游淼可惜地说:“可就不能常常留在家里了。”
  李治烽说:“人长大了,总要离开家的。”
  游淼心中一动,侧头看李治烽,想起他这十来年里颠沛流离的命运,说得倒也不错,从一个长居塞外的犬戎人,来到中原人的地盘上,又跟着自己下了江南这片花花世界,锦绣天地,已搬过不少次家。
  人一辈子,总要在不同的地方换来换去,像李治烽都不埋怨他的命,自己又埋怨什么?
  游淼笑了笑,拉着李治烽下了山庄去,张文翰正在书房里看游淼借回来的书,这几年里,游淼凡是到孙舆处去做功课,回来也会把他教的给张文翰说一次。
  张文翰则拜了扬州的一个老儒为师,双方回来后便互通有无,将对方老师的书换着看,并讨论批注。这一次张文翰也得了消息,游淼便让他回家去上坟,明日午后回山庄,结伴出发上路,前往京城应考。
  当夜游淼朝乔珏说了,乔珏道:“怎不早说?明天一早就走?你爹那边打过招呼没有?”
  游淼这才想起完全把自己那个爹的事给忘了,说:“算了先不去管他,我哥要去,路上自然有人伺候,不去和他凑那热闹。”
  乔珏笑道:“你哥陪着你上路,还得伏低做小地伺候你呐。”
  游淼不禁好笑,莞尔道:“那是,就放他一马罢。”
  当夜游淼躺在床上睡不着,李治烽一直在收拾东西,忙到深夜。
  “喂。”游淼说。
  “什么?”李治烽进来问道。
  游淼说:“别收拾了,睡吧。”
  李治烽说:“快了。”
  游淼道:“明天再收拾,我心里不踏实,你来抱我会儿。”
  李治烽放下手中的东西进来,宽衣解带,进了被窝里,伸手就来摸,春夜时他的手掌仍有点冷,摸进游淼单衣里时,游淼忍不住叫了起来。
  “别……”
  李治烽凑到游淼肩膀上,长发披散下来,亲昵地吻他的耳朵,小声在他耳边说:“老夫老夫的,害羞什么。”
  李治烽脖颈仍戴着游淼三年多前给他的玉佩,随着他低头而坠下来,贴在游淼的心口肌肤上,游淼的脸色发红,心里砰砰跳,一手覆上李治烽的脸,说:“你想家么?”
  李治烽:“?”
  李治烽正在游淼的脖颈上又亲又嗅,听到这话,手肘撑起来些,不解道:“什么?”
  游淼正色道:“家,塞外,你想家么?”
  李治烽跟着游淼也三年了,这三年里,不知不觉游淼对他,已产生了奇异的感情变化,当他注视着李治烽的双眼时,仿佛看到了一种从未见过的神色。
  就像一头温顺的狼。
  游淼说不清楚那是一种什么眼神,或许对于李治烽来说,自己是另一头与他时刻相伴的狼。犹如一只狼在自己的窝里看着自己的伴儿,思考着什么事,眼神游移不定。
  “为什么这么问?”李治烽生平第一次没有正面回答游淼,而是反问他一句。
  游淼说:“我一想到要离开家,就像……离开了我娘的怀抱一样。”继而自己忍不住先噗一声笑了出来。
  但他确实是这么想,因为江波山庄是乔珂儿留下来的地方,也是他的根。辛辛苦苦三年,好不容易把这个地方经营起来了,却又要离开。十分舍不得是真的,仿佛去了别处,住的依旧是个房子,却再说不上“家”了。
  李治烽明白了,点了点头,起身坐在床上,解开贴身的薄衣衣扣,游淼也坐起来,伸手帮他解扣子,李治烽脱了上衣,现出漂亮的胸膛,当年那些伤已褪去无痕。游淼伸手去摸李治烽后腰处的箭创,已剩下淡淡的一个疤。
  “我看看脸上的。”游淼扳着他的下巴,让他转过头来,看他眉骨上的疤痕,也看不太出来了,除却眉处受伤后淡去的眉毛瑕疵之外,已显得十分俊朗。
  李治烽左手把游淼搂在身前,两人肌肤相贴,右手给游淼解单衣,在他耳边低声说道:
  “我无所谓,你在哪里,家在哪里。”
  那句话令游淼空荡荡的内心仿佛一刹那落到了实处,他抱着李治烽干净的脖颈,呼吸急促,说:“对。”
  李治烽把游淼的衣服脱去,抱着他,唇贴上来,两人唇舌交缠时,游淼一手顺着李治烽胸膛朝下摸,摸到他昂挺的雄根,握在手中以手掌轻轻摩挲,李治烽则抵着他的鼻梁,认真地看着他。
  “我们犬戎人是没有家的。”李治烽抱着游淼,抹了油,坐在床上,便让游淼坐在自己胯间,雄根一点点挺进,游淼紧紧抓着他的肩膀,感觉到那雄根的插进自己身体,埋在李治烽的肩上只是不住喘气。
  李治烽以鼻梁摩挲游淼的嘴角,又小声说:“找到自己喜欢的人后,住在一起,那个地方就是家……”说话时雄根已插进了游淼深处,挤着他的阳心,游淼不住发抖,搂着他的脖颈。
  “嗯……”游淼说:“我给你一个。”
  李治烽小声答道:“你已给了我的。”
  说着埋头在游淼脖上,锁骨上不住亲吻,胯间轻轻抽插,顶得游淼硬起的肉棒被挤出淫汁来,抵在李治烽的腹肌上来回拖磨,游淼舒服得阵阵颤栗,已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只是断断续续道:“别……别离开我。”
  “不离开你。”李治烽答道,继而猛地把游淼按在床上,抽出湿润的雄根,再一顶到底。
  游淼:“啊!”
  李治烽把被子带起来,裹着二人,将他们赤裸的身躯盖着,以唇堵住游淼的唇,反复抽插,顶得游淼不住呻吟。片刻后游淼满脸情欲,就要撑不住时,李治烽稍停片刻,游淼又说:“上京了还是这么……你陪着我……”
82、卷二 蝶恋花
  “会陪着你的。”李治烽亲吻他的唇,小声答道。
  游淼道:“我不娶媳妇了……”
  李治烽:“你就是我媳妇……”
  游淼听到这话时,心里刹那就软了,李治烽紧紧抱着他,两人毫无隔阂,完全贴在一处,游淼失神的双目看着床顶帐子,感觉到李治烽在他的体内肆意冲撞。
  足足一夜,游淼直到天亮时才和李治烽分开,两人身上全是汗水,却依旧互相抱着。鸡鸣时,李治烽抽出揽着游淼的手,游淼立即就醒了,一手下意识地拉着他手腕,迷迷糊糊睁眼。
  “不走。”李治烽说:“收拾东西。”
  “唔。”游淼嘴上答应,却整个人缠了上去,抱着李治烽的腰不松手,咂嘴说了句梦话,李治烽莞尔,看了他一会,也不下床了,侧身把游淼搂在怀里,外头穆严在问:“少爷。”
  穆严也长大了,带着变声后公鸭一般的嗓音,长了些胡子,为人处世也老成厚道了些,恭敬道:“张文翰上过坟回来,已在外头等少爷了。”
  李治烽说:“让他先等着。”
  穆严应了声是,游淼连听都听不见,只是抱着李治烽睡。
  少顷低沉的声音在外间说:“少爷。”
  这次是程光武来了,站在走廊里禀告道:“舅爷正吩咐摆饭。”
  李治烽答道:“让他先吃。”
  程光武走了,直到日上三竿,这次是穆风来了,只是守在外面不作声。
  李治烽:“什么事。”
  穆风:“游家的大少爷来了。”
  李治烽:“让他等着。”
  游淼睡得正香,感觉到李治烽在吻他,初睡醒时鼻息交错,肌肤一时灼热,不住摩挲,两人又是赤条条地缩在被窝里,便渐渐醒了。初始尚半在梦中半醒着,李治烽又把他压在身下,那雄根顺势插入,游淼睡得不住咽口水,意识朦胧间抱着李治烽,让他一下下地干自己。
  “醒了……”李治烽小声说。
  “唔……”游淼艰难吞咽,睁开眼,李治烽动静地吻了上来,唇舌交缠,游淼一下情难自抑,恨不得整个人贴在他身上。李治烽又说:“醒了没有?”
  “啊!”游淼感觉到李治烽顶到自己阳心,舒服得呻吟出声。
  “醒了?”李治烽轻轻抽插,一边问道。
  游淼睁大了眼,眼里全是雾水,两人一边亲嘴,一边纠缠,直到李治烽把游淼顶到高潮,游淼又射了一次,感觉到李治烽插在自己体内的雄根阵阵发涨,抽出时在股间摩挲,黏糊糊的,便知他也射了。
  “什么时辰了。”游淼头昏昏,又清醒了些。
  “快午时了。”李治烽亲亲他的唇,说:“你哥来了,在外头等着。”
  游淼一个激灵,全醒了。
  游淼:“东西收拾好了没有?”
  李治烽:“还没,你不让我走。”
  游淼啼笑皆非,说:“快快,说好今天上京的。”
  李治烽嗯了声,起身去拿干净单衣,游淼说:“少几车?”
  李治烽:“送人的礼还没装。”继而拿着衣服给游淼穿上,自己依旧赤条条的,游淼伸手抚摸那半软着垂在胯间的那话儿,跟驴马的那话儿似的,只觉口干舌燥,有点气虚。
  “昨晚做了几次。”游淼道。
  “四次。”李治烽说。
  游淼心道怪不得,行房过度还是伤身,但这也好几年了,天天与李治烽睡着,就是忍不住,这家伙实在是精力旺盛,总像有使不完的力气似的。
  李治烽照顾完游淼,自己穿衣服,游淼心中一动,又伸手去搂他脖子,在他脸上依恋地亲了亲。李治烽侧头看了游淼一眼,两人暖唇相抵,亲昵了一会,游淼又把李治烽按得躺在床上吻他。
  李治烽:“还要?”
  游淼摇摇头,他也没力气做那事了,只是单纯地想亲亲他,两人又吻又摸了一会,游淼起身吁了口气,彻底精神了,把李治烽从床上拉起来,说:“起床罢。”
  李治烽带着笑意,穿上外袍出房去,小厮们便纷纷进来服侍,穆严穆风两兄弟亲自过来给游淼梳头,地下站着一溜小厮,都是后来的。乔珏性喜天文术数,便按着诸天星辰给这班小厮起了名字,从左到右分唤作长垣、惟真、进贤、摇光、少微,最大的长垣十八岁与游淼同年,最小的少微十六。有些是佃户送进沈园来伺候少爷,以期赚点小钱拿回家去,有的则是李治烽使银钱从扬州、流州与苏州买回来的。清一色剑眉星目,模样端正,平素也会跟着李治烽习练射箭以强身健体,学武之人哪怕只会个皮毛,看上去也和其它大户里的家丁有区别。游淼不喜那獐头鼠目的少年,便把麾下小厮们教得一身武人之气,各自衣袍笔挺,进来便分列两旁,各自做事。
  穆严给游淼梳头,穆严则递过牙石,游淼含着漱口洗牙,茶水端上来,游淼喝了口,问:“外头等着多少人了?”
  穆风道:“舅爷与张文翰陪着游家大少喝茶说话,午饭还没摆上,光武在二门外守着车。”
  游淼昨夜已和乔珏商量过,上京应考,不想带太多人去,出行若是一群小厮跟着,浩浩荡荡的上路,未免太过铺张声势,进了国子监也容易被人议论,上路时让李治烽跟着即可,待得有了宅子,再写信给乔珏,打发人进京伺候不迟。
  “少爷一走。”惟真道:“可就没事做了。”
  几名少年都是笑了起来,游淼懒懒道:“来日还有折腾你们的地方呢,白日间让程光武带着你们练习箭法,可别懈怠了。”
  年纪最大的长垣躬身道:“那是自然的。”
  少微笑吟吟道:“少爷进了京,啥时候也带咱们去看看呗。”
  穆风单膝跪地给游淼整理袍角,穆严又吩咐道:“把羊脂玉的腰坠子拿过来。”
  一名小厮打开盒子,里面是块晶莹白玉,游淼最喜欢这块玉,穆严躬身把腰坠系上,游淼对着镜子左看右看,说:“成啊,等诸事顺遂了,在京城买间宅子,带你们玩玩去。”
  游淼生性随和,平日也不和小厮们讲规矩,把这一众少年惯得无法无天的,少年们便纷纷笑着过来给游淼行礼。
  外头乔珏的贴身小厮来了,站在走廊里,说:“舅爷打发小的过来问问,午饭想吃什么酒。”
83、卷二 蝶恋花
  游淼说:“拿一坛地窖里的竹叶青给我哥就成。”
  那小厮去了,游淼一身锦袍理毕,抬脚迈出房去,小厮们分成两队跟在游淼身后,众星捧月一般穿过走廊朝正堂走,过花园时李治烽几步过来,与游淼对视一眼。
  游淼:“收拾完了?”
  李治烽略一点头,走在小厮们最前面,浩浩荡荡,前呼后拥地进了厅堂。
  游淼这些年里身材长高了些,直是玉树临风,翩翩公子哥一名,被孙舆按着学读书,学做人,经这许久,从前撒泼耍滑的一副小无赖模样已褪去,换作读书人掩不住的书卷气,然而又因平日里习武,眉目间自有种武人的不羁洒脱,两道清皓眉毛下似乎压着掩不住的锋芒。
  乔珏、游汉戈与张文翰正坐着喝茶,见游淼来了便笑道:“今日起得这么晚。”
  游汉戈道:“弟弟。”
  游淼略一点头,坐了主位,笑道:“今天得出行,舍不得家里,便贪睡了些时候,先开饭罢,都饿了。”
  家中下人进来摆饭,一桌菜琳琅满目,家中有外人留饭时李治烽便站在游淼身后布菜斟酒,游淼说:“大哥也上京去么?”
  游汉戈自嘲道:“不了,还是老实在家里呆着罢。”
  张文翰道:“朔方兄都是举人了,又读了好几年书,怎不去应考?”
  游汉戈说:“今天是爹特地交代我,过来送你的,这几年里虽然有读书,但终究还是不行,而且家里也没人照料。”
  游淼听了这话,只是点了点头,他已不再像从前般敌视游汉戈,虽然自己的江波山庄比不过父亲茶山,但自给自足也是够的。数年中游德川从不提家产一事,游淼也懒得去问了,便当做不知道。
  乔珏指头在桌上敲了敲,小厮斟上酒来,乔珏便笑道:“汉戈与我脾气差不多,都不喜读书做文章,在家里经商也挺好。”
  游淼嗯了声,乔珏道:“来,淼子,愿你得文曲保佑,点个状元回家!”
  数人大乐,游淼端着杯,侧头带着笑意,看了李治烽一眼。
  李治烽拈起个杯,游淼将竹叶青倒给他一半,游淼又朝张文翰说:“张二,你可也得好好考。”
  张文翰笑着点头,说:“我没状元的命,只盼中个贡士,就不给少爷丢人了。”
  游淼道:“读到哪算哪,走到哪算哪,大家干!”
  数人一饮而尽。
  酒饱饭足后,游淼带着点醉意出了山门,沈园里所有下人都出来相送,整个江波山庄得知少主今日上京赴考,都是拖儿带女,老幼相携,来要个彩头。
  游淼终于觉得有点怂了,到处都在说恭祝少爷,祝少爷金榜题名之类的话,游淼只恨不得快点钻上车去。乔珏笑着给佃户们散封儿彩头,李治烽在大门外套好马车,长垣与少微各驾一辆车等着。
  “好了好了。”游淼笑着说:“都回去罢,一定金榜题名的,一定!”
  游淼这些年里经营山庄,为人宽厚,凡是拖家带口来投奔他的,他都会给口饭吃,乃至今日要上京,佃户们站了将近半里地,只十分舍不得他。
  游汉戈走到车前,又朝游淼道:“弟弟,这是爹让我给你的。”
  游汉戈的小厮捧着个沉甸甸的雕花盒子过来,游淼打开了看了眼,里头全是巴掌大的方盒,当即明白了,都是贡茶。光是装茶叶的檀木盒子,就已价值不菲。
  “放车上罢。”游淼点头让李治烽带上。
  游汉戈又说:“这里是哥哥的一点心意,知道你不缺银两,但这些轻巧,你带在身上,有个不时之需,也可防身。”说着递给他一个小袋,游淼掂了掂,手指摩挲,知道里头都是金箔。
  “你呢?”游淼正色道:“大哥,你读了这几年书,就不想上京去么?”
  游汉戈自嘲笑道:“不行,哥哥不是那个料,能考个举子就心满意足了。”
  游淼打趣道:“你就当是上京玩一玩嘛。”
  游汉戈凑到游淼耳畔说:“真的不成,去会试也是给咱家丢人,你不知道,乡试那会,是爹请了夫子,照着作了文章,我一笔一划摹着背下来的……”
  游淼听到这话,登时神情说不出的古怪。
  游汉戈又笑道:“去罢,考个功名,来日也好风风光光地衣锦还乡。”
  游淼点头,上了车去,春夏交接之际,青绿色的麦浪一波一波翻滚直接天际,他坐在车里,眺望江波山庄,眺望沈园,眺望他的家……直至再也看不到。心中无限感慨,倚在李治烽怀里。
  “在想什么。”李治烽说。
  游淼:“在想我哥。”
  李治烽:“你哥?”
  游淼哭笑不得道:“我说他怎么才读了几个月书,字儿都认不全就能考上举子呢!原来是请了夫子写一篇出来,死记硬背摹的!”
  李治烽嘴角抽搐,游淼又道:“果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难怪我先生不待见他。”
  马车的前窗开着,赶车的长垣回头笑道:“少爷这次上京去,可就凭的真才实学了,一定中榜的!”
  游淼心里实在没个底儿,虽说跟着孙舆学了这三年,该读的都读了,但也拿不准自己究竟到了哪一步,是能考个贡士呢,还是能当个进士,又或者金榜题名,果真点中状元?孙舆说过,他读了这些书,但要得状元也是不可能的,当个进士就满意了。
  “咱们带了多少钱?”游淼心中一动,出行居然忘了问银钱这等天大的事。不过山庄里的账,出入都是李治烽与乔珏,乔珏管外费收支,李治烽打点府上花用,游淼每月得个总额就行,大部分时间都是过耳就忘,依稀只知道自己有五千多两银,四仓几十万斤的粮食。想必上京是头等大事,纵是他粗心忘了过问,乔珏也必然给他换好银票。
  李治烽答道:“年初我到扬州去兑了二千两银票,都带在身上,乔珏又拿了三百两现银在箱里,够你花用一年了。再买奴时,记得还价。”
  游淼未料李治烽还惦记着当年这事,忍不住大笑,靠在李治烽身上把他又揉又按的,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李治烽又说:“够不?不够的话扬州铺子里还有几百两,现在去支。”
  游淼想了想,说:“应当够了。”
  “嚯!”长垣听到这话,忍不住笑了。
  游淼道:“你当是讲排场呢,没这回事,你家少爷狐朋狗友的多,如今大家都发迹了,来日朝廷就是李延那狗崽子的天下,要把那团乱麻给理清,没个千来二千两银,还真不够花用。”
  李治烽微一沉吟,而后道:“不够?绕路去取。”
  “够了。”游淼说:“先这么用着罢。”
  当年游淼花钱,随随便便就是几十两,上百两支出去;那时年纪尚小,而如今要再花钱,已不是当初光景。
  进了京,他要见许多人。
  国子监太学,丞相府,李延、平奚、林洛阳……昔年一起厮混的公子哥,各自都到了混迹官场的年纪了,或许大家都变了,都不复少年时的心境,尤其是李延,每次京官下江南,说得最多的就是李家父子。
  如今的李氏权势滔天,已俨然成了天启朝的中流砥柱,李党势大,又得太子赏识扶持……还有游淼曾经同生死、共患难的战友,如今吃了败仗,在京城遭白眼的三皇子赵超。
  京城暗流涌动,只怕少不了花钱,也少不了派系纷争,勾心斗角。游淼赫然发现,自己在三年前无意间远离的,这一天终究还是得回去面对。骤看似是岁月给了他们一段悠闲的时光,实则如一块磨剑石,逼迫他们自己成长。
  幸亏他游淼不是锈迹斑斑,被扔在角落里的那把剑。
  游淼不禁唏嘘道:“我这究竟是去考功名报效国家呢?还是去上战场呢!”
84、卷三 满江红
  第三卷:满江红
  晚春京城,十里桃花。
  游淼最喜欢京城的春秋两季,晚春桃花纷飞,深秋枫叶如火,不像江南,到处都是柳絮,飞来飞去地粘一脸,抹都抹不开,春日里迷迷糊糊的,简直烦死人。
  京城和三年前几乎没有变化,城门破旧了些,马车出出进进,有人站在门口哭。
  沿途游淼已见到了不少饥民,在官道外扎了帐篷,却没想到京城盘查会严了这么多。
  “哪儿来的?”卫兵队长接过通关文书,游淼答道:“流州,来赶考的。”
  “哟,还是个举人。”队长道:“进城以后安分点,入夜宵禁,不能乱走动了。”
  还要宵禁?游淼心想,从前可没这规矩,队长又问后面的人,说:“你呢?”
  张文翰看了他一眼,递出文书,队长道:“也是个举人,进罢。”
  游淼的随身仆丛进了城,长垣回头道:“少爷,现在打哪儿走?”
  “你进去。”游淼出马车来笑道:“我和李治烽赶车,少微你们后面的跟着我走就成了。”
  李治烽嘴角微翘,接过套索,与游淼并肩坐在车夫位上,朗声道:“驾!”
  马车穿过中直街,京师两道房屋似乎修缮过,十分繁华,看在游淼眼中,却又别有一番滋味。
  “你记得那边么?”游淼拍拍李治烽的肩膀,说:“看那里?竹筒巷子,里头专卖瓷器。”
  右侧一栋三层的大宅子,李治烽笑道:“记得,走哪条路?穿过东市走?”
  游淼道:“行,咱们先去国子监,过几天再去见我那堂叔。”
  两辆车先过了正隆街,又穿过千秋桥朝城北走,一道绿水穿过全城,水面飘满桃花,市集上全是人,熙熙攘攘的,听雨楼里的姑娘春日慵懒,正结伴倚在桥上朝路上看。
  “哟。”一个女孩千娇百媚地笑道:“连个赶车的都这么俊,只不知车里坐的谁?”
  游淼吊儿郎当,一脚踏在车前,侧头看她们,只是不住好笑,吹了声口哨:“李延那小子没陪着你么?柳沙绫?”
  一名二十来岁的婀娜女子容貌恬静,听到这话时不禁多看了游淼一眼,眉目间满是错愕神色,继而认出了他,惊讶道:“是你?!”
  游淼一别三年,那模样说不出的潇洒,朝她彬彬有礼笑了笑,马车从桥上穿过。进了西街。沿途有不少士兵经过,整个京师戒备比三年前严了许多,游淼只是看了一眼,便被人注意上了。
  “什么人?!”巡逻兵骑着马过来,游淼只好停车,兵勇道:“哪来的?”
  游淼把文书又出示一次,兵勇却怀疑地看着李治烽,说:“这人呢?”
  “我家仆。”游淼说。
  李治烽定定看着士兵,数人对视一会,议论纷纷,一人说:“是胡人?”
  “不是。”游淼说:“犬戎人。”
  “怎么带个犬戎人进来!”队长道:“你叫游淼,是罢?到大理寺走一趟。”
  游淼暴躁了,问道:“为什么要去大理寺?”
  队长道:“京城排查胡人,以免有奸细混迹!不懂么?”
  李治烽终于开口道:“我是奴隶,三年前他买了我。”
  “卖身契呢?”队长又追问道:“怎么证明他是犬戎奴?”
  游淼真是一肚子火,眉目间十分焦虑,看着李治烽不说话,李治烽却十分镇定,手指将上衣一脱,现出背后的狼纹身,以及侧颈上刺的字。
  兵士们这才不再追问,队长看看李治烽,又看游淼,最后扔下一句话。
  “管好你的家奴,别惹祸!”
  人走了,游淼心道妈的,回头就去聂丹面前参你一本,管保全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李治烽目送他们离去,游淼本来心情好好的,当即憋了满肚子火。
  “别生气。”李治烽道。
  反倒是李治烽来安慰他了,游淼心中一动,略略侧头,马车转入小巷,人声渐远,李治烽凑过来,在他脸上轻轻一吻。
  “外人怎么说我无所谓,你不把我当奴就成。”
  游淼心里便舒服了些,说:“本来就没把你当奴看……”但李治烽这话,又像是动了游淼心底的一根弦——不把李治烽当成奴隶,那当做什么?
  游淼一直没有认真想过这个问题,约摸着,也是把李治烽当成家里人了,又或是彼此依存的一对。但李治烽呢?又将自己当成什么?
  “喂。”游淼手肘动了动他,问:“你在想啥?”
  李治烽一直出神,此时正色道:“我在想奸细的事,城里有奸细么?”
  李治烽一言点醒了游淼,游淼收敛心思,想起临别时孙舆的教诲,自己不再是三年前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孩了。凡事也不能总凭着个人喜好走。
  京城查胡人奸细查得这么厉害?说明什么?
  “要开战了吗?”游淼问。
  李治烽没有说话,马车出了巷子,赫然是一处僻静的大街,傍晚时分,街上几乎无人往来,只有零星几名仆役在大门口打扫。
  国子监已设立了数百年,乃是统管全国考试,选拔之处,正府位于三七街上,与六部挨得甚近,此处则是国子监下设立的书院,名唤国子学。前朝也将此处唤作太学,于是学子们便依旧叫太学,昔年游淼在京时,便要到这里的墨香院去读书。
  “你们几个。”游淼在前头下了车,说:“长垣,你和少微往长隆西去,车赶一辆走,把小舅吩咐你们采买的单子收好,今夜先去住店,明儿起来过来打个招呼就去采买。这里留李治烽伺候就成。”
  长垣与少微两小厮躬身应了,将马车上的东西并到一处,留出辆空车,赶着走了,游淼又朝李治烽说:“你朝这后头去,绕过围墙找后院,把车停在院里,我现在就去找蒋夫子。”
  李治烽嗯了声,跃上车前去卸货。
  游淼便带着张文翰进去,学堂内没几个人,零星几个穷学生衣着朴素,有坐在廊下看书的,也有在院中蹴鞠的。黄昏时分,大部分都吃饭去了。整个国子学内有上千学生,前头是个大院,后面则是学堂,再朝后去是书馆,到得后院,才是学生们居住的宿舍。
85、卷三 满江红
  宿舍三进六廊百余间,最鼎盛之年,能容纳上万人吃住,院里还种着海棠,游淼执孙舆的信与自己、张文翰二人的拜帖,到国子学西侧的夫子堂去见先生,骤见时却发现是当年教过自己与李延这一班公子哥儿的老儒。
  “先生。”游淼笑了笑,说:“先生近来身体可好?”
  夫子缓缓点头,拆开名帖,似乎想起了什么,说:“游淼游子谦,流州人士……?”
  游淼说:“我就是那个,三年前被您罚站,自个偷偷跑了的游淼。”
  蒋夫子马上想起来了,指着游淼,半晌说不出话来。
  “你……你……”蒋夫子怒道:“我说怎么看你不像好人!”
  游淼哭笑不得,只得恭敬给蒋夫子磕头,说:“学生少时顽劣,请老师饶恕则个。”
  蒋夫子看了一眼游淼,颇有点意料不到,片刻后点头道:“起……来罢。”
  “孙承言一去……也有十来年了,唔……庆朔三年进士,与我是同……同年之谊……”
  蒋夫子摇头晃脑,喃喃念叨,又拿了信看,对着昏暗日光,老眼昏花,游淼道:“我给先生念信罢。”
  “唔。”蒋夫子点头,靠在竹椅上,半眯着眼。
  游淼抑扬顿挫地念了信,内里都是孙舆所叙同年之谊,并提到游淼中了流州解元,蒋夫子颇有些意外,睁眼道:“哦?你还中解元了?该不会是你爹捐的罢。”
  游淼讪讪笑道:“这就不知道了。”
  蒋夫子道:“八月会试,你可得想好了,这里不比你们流州。”
  “是是。”游淼又接着朝下念:“另有一不情之请,簌衡留小徒与张文翰于国子学内……”谈到此处,他便耍了个滑头,把张文翰的名字也加进去了。
  蒋夫子点点头,说:“后院未住满,你二人自去寻地方落脚就是,生院门房内有钥匙。”
  游淼恭敬称是,蒋夫子道:“去罢,过几日来作篇文章,我倒是看看孙承言都教了你甚么。”
  游淼要躬身告退,忽又想起一事,问道:“夫子,书馆内我能去不。”
  蒋夫子道:“自然可以,但不能带书进去,也不能带书出来,进馆前要先搜身。”
  游淼得了允许,出来与张文翰便朝后院去,张文翰说:“他就是太学里的老师?”
  游淼说:“国子学里有许多先生,各讲各的课,他讲课倒是少,可能年纪太大了,当年他就不教学生,李丞相专托他给我,李延,一班公子哥儿,在墨香院里启蒙。”
  张文翰缓缓点头,游淼去门房处领了钥匙,这处书生们住的地方都是单间的,一个大院内里有二十四个房间,一人一间,环境倒是清幽。
  门房问:“来应考还是来读书的?”
  游淼笑道:“既应考又读书。”
  门房问:“是举子不?”
  游淼嗯了声,让出身后张文翰,说:“他也是举子。”
  门房道:“西边第六个院子,汀兰斋去。”
  两人遂各分了一间房,游淼心中一动,说:“举子都到这里来住吗?”
  门房道:“不全是,没地方住的才来投国子学,京城要宵禁,入夜就不许出去了。规矩点儿,听着么?”
  游淼点点头,又听到院里有人说话,心想怪不得,多半全国各地的举人前来应考,进京城无处落脚,都涌到国子学来了。
  张文翰说:“李治烽呢?”
  游淼从前很少来这里,也记不太清楚路了,说:“你朝这后面出去试试?李治烽!李治烽!”
  两人站在其中一个院里,游淼也懒得找了,只是隔着墙喊,片刻后,东边传来一声口哨。游淼便让张文翰去找人,把行李带进来。
  这么一喊,住在院里的书生都出来了,各自看着游淼。
  游淼作了个团揖,说:“游子谦,流州人士。”
  这处住了五六个书生,都朝游淼拱手,通了姓名,有从川地来的,也有从巴南,荆州等地来的。
  张文翰开了两间相邻的房门敞着,朝院中一拱手,说:“扬州张墨怀。”便径自匆匆去找李治烽。书生们过来和游淼搭话,游淼便笑着闲聊起来,他平素性子随和,长得又俊,自然引人注目,住这处的都是各地举人,进书院住,都是家贫的,哪怕稍有点钱财,也都去客栈投宿了。大部分都身穿粗布书生袍,戴块布巾,腰间红绳拴着个铜钱当腰坠,鲜有像游淼这等衣着光鲜的。
  游淼天南地北地聊了一会,及至李治烽提着几口大箱子进来,便有人问游淼道:“你带这么多东西上京?”
  游淼忙谦让道:“都是些杂物,还有带上京,送朋友的土特产。”
  说着让李治烽开箱,分给书生们吃,有的摆手不要,有的便上来拿了,道过谢领去,李治烽和张文翰忙活,游淼只是站着和举子们闲话。搬完之后又有书生吃过饭,陆续回来,与游淼这新来的打招呼。
  “嚯。”一名高瘦书生看过游淼的行李后便笑了笑,没说什么。
  游淼心知自己已成了众人眼里的少爷,也懒得去分说了,便问李治烽:“马和马车呢?”
  李治烽:“在马厩里,车靠着后院里的墙停上了。”
  张文翰又过来说:“少爷,东西搬完了。”
  游淼问:“吃饭去罢,借问一声各位仁兄,国子学里管饭不?”
  众书生纷纷看着张文翰与游淼,都在猜测这人来历,李治烽出来锁上门,说:“我看到有饭堂,就在北边,走罢。”
  游淼便欣然点头,带着人朝饭堂内去,国子学内供应的吃食只有简单的米饭与咸菜,肉装作一碗一碗的小碗,只有少许肥肉块,要再吃得掏钱去买,然而买再多,也不过就是那点梅菜干与零星肥肉渣,游淼简直食之难以下咽。
  食堂内没几个人了,长桌旁的书生一边吃一边看这三人,李治烽问:“要吃什么,我去买。”
  游淼道:“算了……不早了,马上就宵禁了。”
  李治烽道:“我速去速回就行。”
  游淼道:“明天再说,随便填饱肚子回去睡觉罢。”
86、卷三 满江红
  书院里也没个洗澡的地方,不能烧水,洗澡得去外头澡堂里洗,游淼一路风尘仆仆地上京,困得半死,宵禁后熄了灯,早早就上床抱着李治烽睡了。
  翌日游淼醒来时,房里已摆上早饭,清晨雾气未散,张文翰在外头整理行李,李治烽在廊前扫地。别的举子门口都乱七八糟,只有游淼房外扫得干干净净。
  游淼刚醒来,李治烽便入内伺候,张文翰则拿着衣服进来抖开,等着让游淼穿,少有几个书生在门口探头探脑,像是看到什么怪事——确实是怪事,一个举人在服侍另一个举人。
  游淼也察觉到了,说:“张文翰,你不用管我,忙你的自己就行,传出去不好。”
  张文翰说:“管他们说什么,少爷终归是少爷。”
  游淼道:“你本来就不是我的小厮,在山庄里咱俩做伴,这些年里只当交朋友罢了。”
  张文翰答道:“当初要不是少爷收留,文翰也只能铺盖一卷,带着几本书,四处流浪了,哪还会有今天?”
  游淼知道张文翰这人重情谊,知报恩,心道也说不动他,但转念一想,仍旧吩咐道:“你在外头见了官,就不能这般了。”
  张文翰点点头,游淼便不再勉强他,便打发他出去吃早饭。
  “食堂里有什么吃的?”游淼问道。
  “面团,咸菜。”李治烽答道。
  游淼一听就倒胃口,说:“不想吃那些。”
  李治烽取过袍子给游淼披上,答道:“知道你不吃,买了鸡粥和糕点。”
  游淼当即食指大动,出去廊前坐着,外头三个食盒,张文翰摆菜分筷子,三碗兀自热着的鸡粥,一叠九个小笼蒸的桂花奶糕,既香又糯,烧鹌鹑撕成丝码在盘里,和一碗茶叶蛋。
  “吃罢。”游淼三人坐着吃,廊前有书生出来洗头洗脸,便朝他们打招呼,经过时不禁多看了几眼,游淼也被看得浑身不自在,正想搬进房里吃,却又舍不得这大好春晨。说:“住哪都难办,富有富的难办,穷有穷的难办。”
  李治烽莞尔,张文翰笑着说:“管他们想甚么呢。”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游淼筷子敲了敲碗,指指张文翰,说:“悠着点,别会试没考就被参上一本。”
  张文翰笑得拿不稳筷,又说:“我听说少爷在京师风生水起,还怕谁参?”
  游淼一本正经道:“谁说的?可没这事。”
  张文翰说:“听我先生说的,说少爷在京吃得开,连丞相府的公子都得对少爷客客气气的。”
  游淼道:“当年不过有几个玩伴罢了,李延那厮能对我客气?见了鬼去……”
  正说话时,外头长垣、少微二小厮过来了,站在院子里,长垣说:“给少爷请早。”
  起的书生渐多了,便各自站着看,仿佛在笑游淼,还把家里排场给搬国子学里来了,赫,有意思。
  游淼也不避人,问道:“早饭吃了么?”
  长垣道:“这刚起来呢,过来听吩咐。”
  游淼说:“采买单子带着,你俩去西市街口,想吃甚么就吃甚么罢,公帐里支,待会给我送盒乌龙过来,昨天卸车那会忘收拾了。”
  长垣躬身道是,便领着少微走了,游淼昨夜没吃饱,一口气吃了五个奶糕,一大碗粥,三个茶叶蛋,心满意足地说:“烧点水,起杯茶喝。”
  李治烽收拾了桌子,张文翰去取炉生火,游淼便在廊下坐着,一班书生吃过早回来,正议论上哪去玩,见游淼这随身伺候的家仆一早上忙活半天,都觉怪有趣,当即便有人上来打招呼,笑着说:“听说你们流州人,没有了茶是过不下去的。”
  游淼一哂:“习惯了,可不是和你们冀州人爱吃辛一般?郑兄请。”
  游淼让出个位置给他坐,一帮书生正站在院子里商量上哪去,有人便问道:“游贤弟,郑永,张墨怀,你们仨一起,赏春景去不?”
  游淼笑道:“不了,刚到京师,水土不服,懒怠动,你们玩。”
  郑永朝院里人说:“我读会书。”
  张文翰连话都免了,只是摆手,继而提壶沏茶。这时候外头却又有人来了,来人是个中年人,身着华服,佩着镶玉的腰带,手上戴着枚玉扳指。身后前呼后拥地跟着一群家丁,书生们都吓了一跳,只以为是官府来拿人的,当即静了。
  “怎么了?”游淼被人挡着看不见。
  张文翰说:“来了个当官的,少爷认得?”
  李治烽忽然道:“丞相府的人来了,三管家李末。”
  那中年人在院子里问道:“借问声,流州来的游公子在么?”
  “在。”游淼道:“什么事?你们让开些我看看……呀!我说是谁呢!怎么是你,来来,喝茶。”
  中年人从袖中抽出一张封儿,上前递给游淼,说:“我家少爷请了户部平奚,大理寺司马璜,凌翰林的公子,礼部秦少男与几位京畿举子,预备四月十五,在清荷庄摆酒听戏,给游少爷接风。茶不喝了,待会还得进宫一趟。”
  游淼接过封儿,说:“行,你回去告诉李延,到时间一定过来。”转念一想,便笑嘻嘻地揶揄道:“李延那小子昨天晚上还跑听雨楼去了,这可不老实。”
  游淼一想便知,李延不可能知道他这么快上京,而游淼昨天桥上和听雨楼的柳沙绫打了个照面,也是故意被她认出来,如此一来李延去睡他老相好的时候,柳沙绫便会提起此事。
  没想到李延昨晚上就去了,得知游淼回来的事,便遣人送了帖子让他去。
  中年人被说得略尴尬,躬身告退。
  书生们不知他是何来头,纷纷交头接耳,再看游淼之时眼神便有点不一样了,初时还以为只是个寻常少爷,然而那管家报出的一大串人名,官职却是镇住了众人。
87、卷三 满江红
  当天书生们走后,游淼喝过一轮茶,便有了精神,郑永客套了几句,看游淼脸色也不敢上赶着巴结,便自道回房去念书。张文翰说:“少爷今天有事办不?”
  游淼道:“不用了,我就在太学里走走,你等长垣把茶叶拿来,自己打发时间罢。”
  张文翰正想去书馆里看书,便点头应允,游淼换了身衣服,将腰坠挂上,带着李治烽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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