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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无·作祟之物

_16 三津田信三(日)
“其实呢,我一直拜托毬子帮我做事,和编辑接洽、必要的采访活动、参考文献的资料检索和整理、原稿誊写等等……还真是什么样的事都有。我不喜欢出门见人,但她正相反,所以非常顺利。”
“唔,看起来兰子小姐怎么也不像那种人……”
“啊,是在东京的时候哦。特别是出版业界,还有文坛,一到那圈子我就会得孤僻症。”
“但、但是……我当作家秘书,这也……”
“工作嘛,一点一点学就行啦。确实找个有经验的人,我这边可能也会轻松一点,不过在我这里,性格投缘比什么都重要。”
“……”
“虽然和斧高君相识没多久,但我已经从长寿郎少爷那里听说了你的人品,所以总觉得很久以前就认识你了。”
“啊……”
“他在信里经常写你的事呢。”
斧高的心脏突然咚咚地猛跳起来。
“他总是夸你,那可不是什么奉承话。说你是一个非常细心的孩子。不光是这些哦。他好像还认为你也许有写小说的才能。”
“是说我、我吗?”
“是,从这个意义上来看,我也觉得如果你到我这里来会帮上不少忙。怎么说呢,我们应该能建立起互帮互助的关系一起工作吧。当然了,你不会白白做事,我会正常发你工资。”
兰子的唐突提议自然让斧高吃惊不小,然而对他来说,知道长寿郎这样看待自己,心里的惊讶更是翻了数十倍之甚,同时也感激不已。
“啊,你不必在这里勉强答复。”
斧高想起了长寿郎的事,不禁怔怔出神。看在眼里的兰子也许以为他正在烦恼,于是微带慌乱地续道,
“幸好据说我可以在一守家再逗留一段时间。明天为长寿郎少爷守夜,后天还要举行葬礼对吧?我打算之后在村里再待几天,所以你有时间慢慢考虑,就算我回东京后再答复我,也没有关系。”
“非常感谢,我会考虑一下。”
想想如今自己所处的境况,还有什么好犹豫的——虽然心里这么想,斧高还是非常不安。
(去大城市……)
自己究竟能否胜任作家秘书一职固然是一大担忧,但更重要的原因其实是,一想到要离开一守家,斧高就陷入了一种无以名状的失落感。就在今天早上,他明明已经领悟到自己无处容身,然而……
午后,他以北守为中心,带兰子游览了村庄。听说兰子对刻在石碑上的文字很感兴趣,所以他把她带到了媛首山之外能见到各式石碑的地方,不过兰子更喜欢的是参观养蚕和烧炭等村民们的日常生活。虽说早有预料,但两人走到哪里都会引来人们奇异的目光。因为对村民来说,连斧高也只是个外乡人,而且不管怎么说,兰子也太令人侧目了。
即便如此他俩也没退缩,第二天又一早就出了门,计划先去南守,然后上东守转一圈再回一守家。
“嗨,我好像听说十年前十三夜参礼的时候,长寿郎少爷的孪生妹妹妃女子不明不白地死了——能和我说说么?”
去南守途中,兰子单刀直入地开口发问,让斧高吃了一惊。
“啊,关于那……我倒、倒是无所谓——”
“还有啊,希望斧高君把在一守家的所见所闻,那些令人感到玄妙、奇怪或诡异的……淡首大人的事当然也包括在内,都详详细细告诉我。”
在兰子如此这般的催促下,斧高不知不觉就把自己到媛首村后经历的怪事全说给兰子听了。
“唔,是这样啊……”
斧高结束漫长的叙述后,兰子深深叹了口气,发出一声感慨。
“这诡异之极的斩首连环杀人案背后,似乎隐藏着什么深不可测的东西啊。”
中午,他俩在媛首川河畔吃了斧高一早就开始准备的便当——说是便当,其实只是几个饭团,用来作为昨天受款待的小小谢礼,这是斧高能做的最高回报。
“真好吃。饭团是斧高君亲手捏的吗?对了,如果当了我的秘书,想必我俩每天都能做一桌好菜啦。”
只是饭团而已,这也太夸张了吧,但斧高还是非常高兴。说起来,兰子也许是长寿郎之外第一个这样称赞他的人。
在河畔闲聊了一阵后,兰子道:
“这就回去吧,必须在秘守家的亲族会议开始前,赶到那间里厅去。我和你都是外人,但正因为如此更不能迟到。否则他们会以人没到齐为借口不进行讨论,我可不想这样。”
兰子似乎早就摸准了富堂翁的性格。她催促斧高一起离开媛首川,直接回了一守家。
途中,乘坐私家车的二守婆婆从两人身边越过。让斧高吃惊不已的是,车在不远处的前方停了下来,然后一枝夫人立刻催促兰子和她一起坐车。前天的指纹一事,兰子不经意间成了二守家的帮手,多半就是这一点起了作用。
然而兰子彬彬有礼地拒绝了邀请。
“为什么不坐呢?”
汽车驶远后,斧高问道。
“因为那人没说让你一起坐嘛。”
两人在一守家里厅现身时,除了富堂翁和兵堂之外,所有人都已经汇聚一堂。
“你去通报一声,就说各位都已到齐——”
甲子婆整句话还没说完,斧高就已经起身唤人去了。
向他下达指示的甲子婆,表情里透着责难之意,好像在说“这么重要的时刻,你究竟跑哪去了”。若是以往,甲子婆少说也会斥责一句,奇怪的是这次她却一言未发。这是因为她说过今天斧高可以自由活动吗?这一点斧高也不是没想到,但甲子婆不可能做出这种令人称道的事。多半是因为还有更让她牵挂的事吧。
请好富堂翁和兵堂后,斧高急忙返回里厅,就在这时由女佣引路的高屋敷到了。不久秘守家族长和一守家户主也进入客厅,参加第二次亲族会议的全体人员终于到齐了。
座次和前天一样。上座中央的右边是富堂翁、左边坐着兵堂。从富堂翁的左手起,依次是兵堂之妻富贵、甲子婆、富堂最大的妹妹即三守婆婆二枝、二枝战死的儿子克棋之妻绫子、次女华子、三女桃子,此六人向下座一字排开。
而对面的那一列,兵堂的右手是富堂的姐姐即二守婆婆一枝夫人、她的儿子纮达、纮达之妻笛子、两人的次子纮弍、长女竹子,以及江川兰子共六人。
同样,到了两列尽头,空开二人份的座位距离,并排坐着佥鸟郁子和斧高。唯一不同的是,斧高旁边多了个高屋敷。
换言之,六对六的长边依旧,而短边成了二对三,所以长方形稍稍变了样,成了梯形。
“嗯,看来所有人都到齐了。”
富堂翁环顾着众人的脸,然后视线停留在高屋敷身上,
“那么巡警先生,我问你,遗体指纹的调查有明确结论了吗?”
“有,今天早上收到了报告。”
也许是意识到客厅中飘荡着的异样空气,高屋敷也显得很紧张。
“那我们就听听结果吧。”
“明白了。”
所有人都探出了身子,一守家的富堂翁、兵堂和甲子婆三人,二守家的一枝夫人、纮达、笛子和纮弍四人,反应尤为强烈。
“假如略过专业性的说明,只叙述已判明的事实,那就是从长寿郎房间借出的书籍和钢笔上粘着的指纹,和马头观音祠发现的无头尸指纹,完全一致。所以,遗体确认是秘守长寿郎无疑。”
“呵……”
甲子婆长叹一口气,兵堂呼应她似地塌下肩膀。最后是富堂翁发出了语不成声的低吟。既可以把这些表现看成他们总算是死了心,也可以理解为终于卸下了承重已久的包袱——端看你怎么想了。
和一守家三人形成鲜明对照的是,二守家的人们毫不掩饰喜悦之情,每个人的脸上都浮现了笑容。
“巡警先生,辛苦了。”
似乎是为了赶快进入下一个议题,一枝夫人代替富堂翁慰劳了高屋敷,随即又道,
“方便的话就请继续旁观吧,一守家下任继承人的指名仪式。”
“啊,是……”
对高屋敷来说,这番好意显然让他左右为难。他征询意见似地看着斧高,所以斧高只得无奈地轻轻点头,表示留下来比较明智。因为对斧高来说,有高屋敷在身边,也能安心不少。
“那么富堂翁,就请您作为秘守家的族长,向我们全体族人指定下一位一守家继承人——”
在斧高记忆里,他还是第一次听到一枝夫人称弟弟为“富堂翁”。而且现在她正向弟弟深深垂着头。
富堂翁再度扫视了众人一番,然后目光凝望着虚空,开了口:
“现在,我将以秘守家族长的身份,明确指定继我儿兵堂之后成为下任一守家继承者的人选,并在这里宣布他所嫡出的家族是今后的一守家。在这里,他本人及其家族全员必须严肃对待这一任命,把致力于光宗耀祖的责任铭记在心。”
二守婆婆当即恭身叩拜,纮达和笛子夫妇也效仿一枝夫人,立刻低头施礼。就连纮弍也一本正经地垂下头,表示遵从。让斧高为此瞠目结舌。
(果然,想到自己即将成为一守家继承人,过去的二守家即将升为一守家,那副德性的纮弍少爷都自然而然地庄重起来啦。)
只是,一想到这本是长寿郎的使命,与其说他深感悲伤,还不如说是满心的不甘。
“听好了,一守家的下任继承人是——”
不知为何,富堂翁闭上了嘴。本以为他是故意想让人着急,但又觉得他的表情很奇妙。
“那么,富堂翁,这位重要的继承人是谁?”
一枝夫人竭力忍耐着催促对方的冲动,以温柔得令人心惊肉跳的语气询问道。一瞬间,一直面无表情的富堂翁,脸上漾起了淡淡的笑容:
“是斧高啊。”
众人齐刷刷地迅猛转头,向斧高望去。他们的动作让斧高感到客厅里似乎刮起了一阵狂风,正从上座向他所在的下座袭来——
“富、富堂先生,你究、究竟是在开什、什么玩笑?”
最先恢复过来的毕竟还是一枝夫人,
“你再怎么不甘心把一守家的地位交给我们二守家,也不至于说出斧高是继承人这种话吧,还是个佣人——富堂先生,恕我失礼,你的脑子没问题吗?兵堂先生!这究竟是怎么——”
“斧高是……”
一枝夫人把矛头转向兵堂时,富堂翁抬手直直指向斧高,
“坐在那里的斧高,是我儿兵堂和,你看,就是他和那位家庭教师所生的孩子。”
不仅是二守婆婆,所有人都张口结舌。斧高眼前完全成了白茫茫一片,也听不见任何声音了。
紧接着,他突然感到头部隐隐作痛,随即深深地、无止尽地陷入了漆黑一片的世界。
第18章 第三桩命案
富堂翁揭开了斧高的身世秘密。
“咿咿咿咿咿咿咿咿!”
顷刻间,无法视为人声的尖叫响彻里厅。
这非比寻常的声音,与其说令高屋敷震惊,还不如说令他震颤。他的身体不由得哆嗦起来,朝怪声传来的方向望去,发现是从龇着牙的富贵嘴里发出来的。她虽然气质偏冷,但容貌本来也算秀美,也许正因为如此,扭曲的表情看来格外狰狞。
不过,胆战心惊只是一瞬间,高屋敷立刻摆出了戒备的架势。因为他从叫声中察觉了异样之极的情绪,唤起了自己身为巡警的警戒心。
然而为时已晚,就在他猛然醒悟的时候,富贵已经拿起搁在面前的茶碗,向斧高扔了过来。他还没来得及伸手阻挡,茶碗就击中了少年的额头。
“喂、喂!你个……”
兵堂堪堪站起身,但或许是慑于妻子的可怕神情,又再度坐回椅中。
“斧高!不要紧吧?”
高屋敷抱住向后倒去的斧高,呼唤他的名字。但斧高毫无反应。感觉到了什么的高屋敷抬头一看,只见佥鸟郁子正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她的孩子。两人的视线相交了。
“医、医生……请把伊势桥医生叫来。”
“不用担心。”
“啊?什、什么叫不用担心?”
“因为淡首大人正在好好地保护这孩子。”
高屋敷搂着斧高身体的双臂上,激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这女人是斧高的亲生母亲……)
他情不自禁地盯着对方的脸,不过很快就意识到现在可不是做这种事的时候。他想请人把伊势桥医生找来,但立刻发觉这非常困难。因为一场极其激烈的唇枪舌箭已在秘守家族人之间展开。
“富堂先生,你竟然……哎,就算你再怎么不甘心,不想把如今的地位让给二守家,也不该厚颜无耻地撒这种谎啊。”
“我撒什么谎了?斧高确实是兵堂和那女人的儿子。”
“不对,这是捏造!”
“喂喂,这家伙好色成性,姐姐也知道吧。”
自己的恶习在全族人面前被提及,兵堂也毫无羞耻之色,反倒露出了猥琐的笑容。不过,当他发现富贵正严厉地怒视着自己时,又慌忙神色一正收起了笑意。
“好色什么的,根本不能证明那个谁就是兵堂先生的嫡子。”
一枝夫人立刻向富堂翁奋力反击。
“斧高这个名字呢,就是从兵堂上来的。兵堂的’兵‘字有’两手持斧‘的意思,而’堂‘有’堆着土的高地‘之意。所以,从两字中各取了’斧‘和’高‘字,把孩子命名为斧高。”
“这……只是你们后来牵强附会想出来的吧。”
“甲子婆婆,把那个给我——”
富堂翁不紧不慢地向怒不可遏的一枝夫人点点头,朝藏田甲子伸出一只手。接老太爷的指示,甲子婆从怀里取出一个香囊似的小荷包,躬身双手递上。
“里面是脐带和——”
富堂翁打开荷包,把手指伸了进去,
“一张证明文书,上面记载了那孩子是谁与谁所生、哪年哪月哪日在哪里、由哪一个产婆接生下来,等等情况。”
“那、那种东西,在这几天,想准备多少就能准备多少啊。一守家有幸捡了个不知从何而来的孩子,于是策划阴谋,耍花招说这孩子其实就是一守家的继承人……准是这样没错!”
不仅是二守家,就连三守家的人也对一枝夫人坚持不承认斧高的态度,纷纷表示赞同。
“原来是这样。”
然而,富堂翁丝毫没有为难之色,
“姐姐的疑惑我认为理所当然。不过我的话还没说完。那张证书上分别按着父亲、母亲以及新生儿的手印。指纹从出生那时起就一直不会改变——对吧,姐姐?”
“……”
二守婆婆无言以对的时候,富贵出人意料地开了口:
“一枝婆婆……虽然我不愿意承认这种事,但这个佣人真的是我家那位和那女人生的孩子。”
听了这话,一枝夫人似乎也有了一定程度的动摇。因为她应该比谁都清楚,虽说是嫁进一守家的女人,但其后的婚姻生活十分复杂,所以富贵决不会站在兵堂那一边。
“对我来说,自从长寿郎死后,一守家也好继承人也好都已经无所谓了,没有兴趣了。各位或许认为我没好好照看过孩子也敢大言不惭,但事实上,是我想做也不让我做。不过,我是一个母亲,我一直期盼能亲眼看到长寿郎成为一个出色的继承人。”
“富贵夫人,你想说的话我明白,但——”
“我家那位,让那女人怀了三次孕。”
就连一枝夫人也对富贵的坦白话语无言以对了。
“第一次就是这孩子。第二次和第三次流产。那是当然。因为我向淡首大人许了愿,让他俩的野种流掉啦!啊哈哈哈!”
最初语气倒还平和,渐渐就转为疯狂似的怒吼,最后变成了凄厉的大笑。
狰狞的模样,让高屋敷背后掠过了一阵难以言喻的恶寒。当然并不只是由于他听到了富贵的疯狂笑声,她话语中的内容也是原因。事实上,自从她一开口,里厅的气氛就越发沉重了。从一开始就四处弥漫的紧张气氛进一步升级,还有异样的气息涌了进来。
而这时,一枝夫人语惊四座,把不祥的气氛搅得更为混乱。
“说起来,长寿郎少爷的头还没找到呢。好像有一种叫指纹什么的鉴定手法,但我身为二守家之长,没法接受这种玩意儿。所以如果在正式找到长寿郎少爷的头、确认他已死亡之前,出现了具有一守家继承权的人,我决不认可。”
“姐、姐姐!你这不是胡来吗?”
“我怎么胡来了?”
“通过确认长寿郎的身分一事,你应该已经明白指纹是什么了。所以听说证书上还有婴儿的手印,就觉得不承认是不行了。正是因此,你才胡搅蛮缠提出那种要求——”
“胡搅蛮缠的人是你吧!一开始就是你不想承认长寿郎少爷的死——”
“什么啊!那已经正式——”
“巡警先生……”
富堂翁和一枝夫人针锋相对的气势完全压倒了高屋敷,而这声呼唤终于让他回过了神。呼唤他的是江川兰子,不知何时她也站在了斧高身后。
“姑且把斧高抬到我的客房去吧,然后再联络医生——”
“说、说的是啊……”
高屋敷慌忙抱起斧高,跟在走出里厅的兰子身后。临走他回头看了一眼里厅,发现除了正在激烈争执的富堂翁和一枝夫人,所有人的视线都专注在斧高身上。
视线的目标并不是自己,但高屋敷还是觉得毛骨悚然。之前高屋敷也一直同情斧高的境遇,但一想到他如今、今后会是怎样的命运,就有一种绝望之感。
(对他来说,做一个孤苦伶仃的佣人更好吧。)
哪怕长寿郎还活着也好啊,但高屋敷转念又为自己的头脑不清而羞愧。如果长寿郎在世,斧高的身世秘密压根就不会揭开了。
“请等一下。我马上铺垫被。”
一到客房兰子就把桌子移至角落,从壁柜里拿出垫被铺在了榻榻米上。
“小斧情况怎么样?”
甲子婆出现了。看来是紧随两人之后来的。
“啊,藏田婆婆——”
“我已经吩咐人去叫伊势桥医生了。来,我看看……”
甲子婆的回答表明她知道高屋敷要问什么。她随即用手摸了摸躺在被垫上的斧高的额角,又在头上到处抚摩。
“嗯嗯,看样子没什么大不了。突然听到那些话,所以吃了一惊嘛。刚巧那时夫人扔了个茶杯过来,所以更是吓得不轻,结果就昏过去啰。”
“精神上和肉体上的双重打击啊……对了,藏田婆婆,富堂翁所说的——”
“嗯,是真的。”
和兴奋异常的高屋敷比起来,甲子婆应答的语气十分淡然。
“难道把他收养过来,就是因为预见到今天这样的风波会发生……”
“巡警先生,怎么说这也不可能啊。如果不是几多家出了那种事,斧高如今还应该在八王子生活呢。”
“就是说,因为父亲战死、母亲杀了他的兄姐后又自杀,所以一守家才不得已收养了他吗?”
“是,送给外人也不行,因为他已经懂事了嘛。不过这样看起来,那孩子会来这个家,也许是某种看不见的力量起了推动作用——”
“藏田婆婆的意思是,这是命?”
“是啊,淡首大人的……”
万幸的是,斧高在伊势桥到来之前就恢复了知觉。医生的诊断和甲子婆一样。不过他认为,虽然没有大问题,斧高还是睡到明天早上比较好。
接受伊势桥诊治时,斧高很安静。但医生一回去,他就急着想问甲子婆,关于自己身世的详细情况。他还央求兰子告诉他,晕过去后里厅的人们都说了些什么。
当然,她俩和高屋敷都只说现在应该静养,拒绝回应他的请求。然而斧高却执拗地什么话也不听。高屋敷也是第一次见到他如此强硬地抗拒大人的意见。啊,甚至连甲子婆都十分惊讶。无奈之下三人商议决定,姑且说一些事好让他心满意足地入睡,否则他只会激动个不停。不过,他们没忘记叮嘱斧高,他只能躺在被褥上静听。
高屋敷也想陪伴在侧,但他能参加亲族会议是由于大江田给了特别许可,所以现在必须回工作岗位了。他把接下来的事托付给两人后,就向媛首山赶去,那里正延续着昨天的大规模搜索。
第二天搜山以一无所获告终,当晚一守家举行了长寿郎的守夜式。和大江田、岩槻一起前往的高屋敷确凿无疑地感觉到,聚集在棺前的秘守族人之间,难以言喻的异样气息好似暗流汹涌。
队长似乎也有同感,从一守家告退后立刻说道:
“气氛真让人受不了。那个家充满了阴森之气,就像随时会发生第三桩杀人案一样……”
遗憾的是,翌日的事实就证明大江田言中了。
第二天早上,高屋敷去终下市警署的主要搜查官们留宿的百姬庄,参加第三天搜山活动的讨论。大江田激励全体人员,请众人致力查找罪犯的遗留物品和逃离路线,尤其要全力找到两位被害者的头。
今天高屋敷的负责区域是媛神堂通向日阴岭的参道南侧。倚仗青年团的协助,前两天也都进行了上下午人员轮换,尽可能没有遗漏地做了搜查。而今天已是第三天,想必众人都在想,无论如何哪怕找到一个也好吧。
从北鸟居口进入媛首山的高屋敷,即便是在前往负责区域的途中,也决不放松对周围情况的查看。事到如今,他不认为在参道的可见范围内还能发现什么,但凡事总有万一,既然进了山,他就一刻也不想虚度。
可惜负责区域的搜索工作,不曾为高屋敷的良苦用心带来半点回报。
不过,黄昏降临了媛首山,高屋敷遵从收队指示回到境内的时候,突然目不转睛地盯住了媛神堂。他会这么做,正是得益于细致入微的观察。
(咦……)
起初没发现什么异常,但不久他就看出来了,挂在媛神堂格子门上的锁头,似乎有点歪。
(昨天有人再度进行了搜查,后来就没好好锁上门?)
心里虽然这么想,但第一天就在御堂里进行了彻底搜查,所以第二天全体人员应该都被派到山里搜索去了。况且搜查人员从堂里出来时不把门锁好,还不做确认,这是不可能的。
(总觉得有点奇怪啊!)
他的心脏立刻“扑通扑通”剧跳起来。
(要冷静……也许什么事都没有。)
他虽然这样宽慰自己,但可以说,越是靠近媛神堂,他就越是确凿地感觉情况有异。
站在御堂的格子门前,刚碰到门闩,那闩就脱落下来了。
(有人硬把锁撬开的!)
慢慢地、悄悄地打开格子门,向昏暗的堂内窥去,一具横躺在祭坛前的地面上的全裸无头男尸赫然跃入了他的眼帘。
(啊……见鬼!果然……)
不过,这具无头尸和中婚舍及马头观音祠发现的两具有一点不同。不知为何,被砍下的头就放在了祭坛上。
(为、为什么……这、这个头没被拿走呢……)
比起新被害者的出现来,罪犯特意留下头颅的事实让高屋敷更为震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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