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剪刀男

_3 殊能将之(日)
  矶部朝村木所说的难得景象看去,会议室里设置的大型液晶屏前方,五个男人坐在两张并在一起的折叠式桌子前,的确除了一个人之外,无不沉默不语,眉头紧锁。表情最沮丧的,是坐在左边,身穿蓝色制服的目黑西署署长。
  “但愿署长的胃衰弱可别恶化呀。”村木笑着说。
  “其他几个人都是谁?”矶部问。
  村木一个一个指过来,用辛辣的比方添油加醋地进行说明:“署长右边,瘦得跟得了厌食症的鸡似的男人是鉴识课长。他旁边长得像患有慢性痴呆的牛头犬【注2】的是警视厅搜查一课课长,广域少女连续杀害事件特别搜查本部的总负责人。课长旁边,好像本领高强的婚姻骗子般的美男子是东京地方检察厅的检察官阁下。然后检察官右边……没见过的生面孔。”
  “是犯罪心理分析官阁下。”下川说,“刚才在走廊上跟我们打了个招呼,说是叫堀之内什么的。”
  “他就是神经科医生吗,原来如此。”村木仿佛很佩服地大声说。下川知道跟村木说什么都白搭,也懒得提醒他别随便叫神经科医生。
  “我们课长在哪?”矶部问。
  “最前面的座位上。”村木说,“来了这么多高层,课长也好普通刑警也好都一样待遇了。”
  矶部注目看时,上井田警部和矶部他们同样坐在听众席上,浏览着资料。尽管从他的背影无法判断,但他很可能毫无屈辱的感觉,一如既往地淡然处之。警部是个固执的个人主义者。
  “会议好像要开始了,别说话了。”松元放下手中的茶碗,向众人说道。
  搜查会议以搜查一课课长的讲话开始。想必是习惯了平时的搜查会议,他以与严肃面容不相称的流畅语气,侃侃而谈这次的女高中生被害案件乃是难以容忍的凶恶犯罪,期望哪怕早一刻解决也好,为此,本厅与辖区警署必须紧密合作,进行彻底搜查。至于剪刀男,或者说广域连续杀人犯第二十二号的名字他一次也没提到过。
  “接下来,由鉴识课长说明被害者的解剖结果。”搜查一课课长结束了讲话,坐了下去。
  鉴识课长站起身,一手拿着资料,结结巴巴地开始说明。虽然说明的内容在分发给与会人员的资料上都有登载,没有专门口头说明的必要,但这也是程序的一部分,一种礼节。
  被害者的死因是被索状物强力压迫咽喉部,窒息而死,通俗来说就是被绞杀。凶器基本可以断定为留在被害者脖子上的塑料绳。被害者被绞杀时似乎有若干抵抗,但没有激烈反抗凶手的迹象。没有性侵犯的痕迹。咽喉部被锐物刺伤,但没有活体反应,大致可以断定为死后被刺。凶器判定为遗留的剪刀(说明到这里时,搜查一课课长微微叹了口气)。死亡推定时间是十一月十一日晚上八点到八点二十分之间。
  鉴识课长的说明结束后,搜查一课课长继续宣布基础搜查的结果。被叫到名字的那些刑警一个接一个站起来,汇报调查的内容。他们清一色都是从搜查一课调来的刑警,尽管矶部等人也曾与他们一起搭档搜查,却没有人被叫起来。
  被害者晚上七点后从私立叶樱学园高等学校放学,这一点有她朋友和老师的明确证言。晚上七点四十分左右,有人在东急东横线学艺大学车站附近的书店里目击到被害者。之后的目击者目前还没发现。被害者很可能和往常一样,从学艺大学站步行回自家公寓。归途上是住宅区,一入夜几乎没有行人,推断被害者就是在这条人迹稀少的路上,走到西公园附近时与凶手相遇,遭到杀害的。
  “虽然从案发现场和被害者住所周边,以及被害者就读的高中的周边获得了可疑者的目击情报,但到现在为止,尚未得到任何有力的情报。”搜查一课的刑警合上移动终端,坐回座位。
  搜查一课课长点点头,朝旁边的检察官递了个眼色。被村木形容为婚姻骗子的白净的检察官,一看就是勉为其难地开了口。
  “媒体已经报道了部分情况,”说到这里,检察官低低干咳了一声,“可以看出,这次的女高中生被害案件与广域连续杀人犯第十二号案件颇多酷似之处。当然目前还不能断定,但鉴于非常相似,搜查时可能有必要将与第十二号案件的密切关联性纳入考虑。”
  “兜圈子的说法。”村木小声说。下川用食指碰了下嘴唇,朝他“嘘”了一声。
  “有关二者的相似点及关联性,请在座的科学研究搜查所的堀之内警视正进行说明。”检察官如是说着,朝堀之内看去。堀之内指尖轻抚着桌上的手提电脑,依旧坐在那里开始说明。
  “这次的案件,剪刀男作案的可能性为百分之七十五左右。”
  单刀直入的说法。检察官皱起眉头:“是广域连续杀人犯第十二号。”
  “那个说法好像长了点,快要会咬到舌头似的。用通称也没关系吧?”堀之内微笑着,“那么,在此向诸位说明迄今为止的案件原委。”
  堀之内打开电脑,手指在键盘上游走。搜查一课课长、检察官等人背后的液晶屏亮了起来,映出色彩鲜明的图像。那是用CG制作的首都地区地图,地图上标记了三个红点。
  “剪刀男最初的作案是在平成十四年十月二十一日,距今一年以上。地点是埼玉县,被害者是高一的少女。遗体在当地的供电塔用地内被发现。”
  堀之内操作着电脑,液晶屏上显示出遗体的现场照片。铺着碎石的地上,仰面倒卧着一名身穿浅蓝色毛衣和裙子的少女,镜片碎裂的银边眼镜掉在脸旁,颈上缠着塑料绳,喉咙插着剪刀。
  “鉴于案件发生时,被害者看不出有激烈抵抗的迹象,以及认为被害者是跟着凶手从住所到稍远的供电塔,当地警方推定为相识的人作案。这一推定是合乎情理的。我之后也查看过发现遗体的现场,那不是个女性对未曾谋面的人也会乖乖跟去的地方。然而,搜查难以展开,遇到了障碍。”
  堀之内环视着刑警们:“我在案件发生三个月后加入了搜查。分析现场照片和资料的结果,我推定这是快乐杀人者的犯罪。推定的根据之一是咽喉部的刺伤。”
  堀之内十指轻快地操作着,液晶屏上出现了遗体喉咙的特写,喉咙上刻着好几道红黑色的伤痕。
  “喏,请看。”堀之内站起身,走近屏幕,指着喉咙上残酷的伤痕,“喉咙上伤痕累累。碰到坚硬的部位时剪刀尖打滑,甚至造成裂伤。凶手如此不辞辛苦,一定要在少女的遗体上刺入剪刀,而且是尽可能地深深刺入,这种行为并不具有通常意义上的目的,显然是基于某种固定观念或潜意识的冲动。”
  回到座位上,堀之内食指抚着太阳穴,深思般地停顿了一下。
  “根据我的分析,埼玉县警方改变了搜查方向,重新展开搜查,对以前因性猥亵行为被逮捕的人进行造表,又对现场附近的居住者逐一加以确认,但最终,没有找到凶手。这么一无进展地过了半年,第二起案件发生了。也就是平成十五年三月八日,江户川区的案件。”
  堀之内操作着电脑,屏幕上映出第二位被害者的现场照片。
  混凝土构筑的坚固的海岸线的一角,躺卧着身穿水手服的短发少女。因为身体打横,看不到她的脸。海浪拍打在她脚边,濡湿了脚上的轻便运动鞋。
  “被害者是上高二的少女,被塑料绳绞杀,脖子上刺入剪刀。需要关注的还是剪刀造成的刺伤。”
  屏幕上映出被害者咽喉部的特写。与第一个被害者不同,除了剪刀的把手突出在脖子上外,别无其他伤痕。
  “凶手想必是吸取了用剪刀刺第一个被害者时不顺手的教训,这回只一次就深深刺入。怎么做到的呢?是用锉刀形状的东西把剪刀尖端磨尖。”
  矶部想起自己发现的那把剪刀,打了个寒战。正如堀之内所说,剪刀的尖端如冰镐般锋利尖锐。
  “还有一点值得注意。绞杀后,被害者的脸颊被切开。应该是凶手把剪刀插进被害者脖子之前,用同一把剪刀切的。”
  屏幕上映出被害者的脸。矶部看见进藤禁不住转过脸去。这也难怪,被害者右边的脸颊被切开了将近一半,露出紧紧咬合的臼齿。矶部也想闭上眼睛了。
  “这一案件与第一起案件是同一凶手所为的可能性很大。因此,警视厅搜查一课内设立了特别搜查本部,媒体也大加渲染,给凶手起了剪刀男这个通称,这些诸位也很清楚吧。然后就是这次的案件。就如我刚才也说过的,我认为就现阶段而言,剪刀男作案的可能性有百分之七十五左右。”
  堀之内像即兴演奏结束的爵士乐钢琴家一般,伸出食指一敲键盘,关了液晶屏。合上手提电脑时,堀之内微微一笑:“有什么问题吗?”
  用英语来说大概就相当于“any question?”。不用说,谁也不会提问,因为都知道这只是形式上的询问。
  矶部刚这么想,村木突然说“有”,举起细长的手臂。包括矶部在内,其他的刑事课人员全都吃惊地盯着村木。
  “什么问题?”堀之内说,“你的名字是?”
  “我是目黑西署刑事课的村木巡查部长。”村木站起身,以非常认真的表情开始了提问,“根据您的说明,最初的案件发生在一年多以前,第二起案件发生在八个月以前,遗憾的是,还未能将凶手逮捕归案。这究竟是由于什么原因呢?今后我们也将为逮捕凶手而展开搜查,因此,迄今为止的搜查存在什么障碍,亟望得到您的说明。”
  “真乱来!”下川担心似地嘀咕。这也是当然的,台上的搜查一课课长露出明显的不快之色。
  “好的。”堀之内依然微笑着回答,“直到现在尚未逮捕凶手的理由有两个。一个是案件涉及首都圈的广阔地域。关于迄今为止的两起案件,对被害者的住所和现场周边都进行了彻底的搜查,但没有获得有力的线索。也即是说,凶手并非住在被害者附近。他到底潜伏在哪里,怎样选上的被害者,还是个未知数。”
  堀之内歇了口气,将桌上的咖啡杯拿向嘴边。
  “还有一个理由是,这个凶手惊人地慎重而且周到。现场完全没有留下与凶手直接相关的遗留物。没有指纹,没有毛发,没有施加性侵犯,因而也没有体液。同时,还有迹象足以认定凶手事先对被害人作了相当细心的调查,并在作案后一动不动地潜伏了半年左右。凶手是个智商很高、性格慎重、做什么事都不慌不忙的人物。再有,从把剪刀尖端磨尖也可以得知,凶手通过作案在进行‘学习’。”堀之内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这样一个快乐杀人者非常棘手,而且危险之极。”
  “懂了吗?”搜查一课课长向村木瞪了一眼。
  村木深深低头行礼,坐回椅子上。 棒槌学堂·出品
  “你问这干嘛?”下川从桌子底下踢了村木一脚。
  “问问最想问的事情而已。”村木泰然回答。矶部吃惊地想,他可真是个怪人。若说他玩世不恭,总是超然物外,有时却又作出惊人之举。他的性格让人无从预测。
  搜查一课课长说明了今后的搜查方针,会议结束。刑警们纷纷起身,返回自己担当的职务上。
  矶部离开座位时,偶然瞧了主席台一眼。堀之内正向搜查一课课长说着什么话,搜查一课课长绷着脸点点头,向上井田警部招手。什么事啊,矶部疑惑地想。
  矶部正要走出会议室,主席台附近传来上井田警部的声音:“矶部君,能过来一下吗?”
  矶部转过身,只见上井田警部、搜查一课课长、堀之内三人全盯着自己。不妙的预感。
  “你看看,都是因为你说了什么神经科医生。”下川从旁经过时小声说,“听着,要用力鞠躬道歉哦。”
  是堀之内在搬弄是非吗?朝主席台走过去时,矶部暗自思索。想不到他性格如此阴险,但正如下川所说,这种事不是初次见面就能察觉的。
  “他就是矶部巡查。”上井田警部向搜查一课课长介绍。应该要敬礼吧?不行,已经迟了。一课课长开口了:“这个人真的合适吗?看他的样子,似乎还没有积累多少经验,不如由搜查一课的干练刑警……”
  “不必,这种还没有染色的纯朴很好。”堀之内依然笑吟吟地回答,“他很适合。”
  矶部注视着堀之内,心想,到底在说什么啊。
  “矶部巡查,根据堀之内警视正的要求,决定由你在他手下行动。”搜查一课课长仍然板着脸,用生硬的语气吩咐,“希望你今后根据警视正的命令开展搜查。”
  “我与大家不同,不擅长奔走调查。”堀之内补充道,“听取证言,调查现场都不在行。希望你成为我的眼睛,我的耳朵。”
  矶部既吃惊又兴奋。他想都没想过能协助犯罪心理分析官进行搜查,满以为总归不是为了寻找凶器的出处围着文具店转,就是挨家挨户走访现场附近的住家。
  “这么说来,矶部巡查是要单独行动了。”上井田警部问。
  “是的。”堀之内答说。
  “那就难办了。搜查员两人一组行动是基本原则,这一点警视正您也了解吧。单独行动伴有危险。”
  “我不会让他担任危险的任务的。”
  “对杀人案件的搜查来说,不存在没有危险的任务。”上井田警部说。口气平静,却含有不容置疑的分量。堀之内有些迟疑了。
  “上井田君,你说的是正论没错……”搜查一课课长以劝解的语气开口了。
  “当然,作为刑事课,我们也希望能最大限度地满足堀之内警视正的要求。”上井田警部向搜查一课课长点点头,“但是,单独行动是很困扰的。那就这么办吧,矶部巡查根据您的命令行动,但他行动时要和刑事课的人员搭档。这样可以吗?”
  堀之内默然同意了。
  如此一来,不光是我,刑事课的同事们也能参与重要的搜查了。课长处置得漂亮。矶部钦佩地望着上井田警部没有表情的侧脸。
  想到今后的情景,矶部心里雀跃不已。
  【注1】日本警察的级别由下而上为巡查→巡查部长→警部补→警部→警视→警视正→警视长→警视监→警视总监。警视正是相当于一个大的警察署署长的级别。
  【注2】一种脸形丑陋的狗。
 第十节
  十一月十四日星期五,我给冰室川出版社打了个电话请假。听到我说约从前天开始有点感冒,今天早上发起烧来,冈岛部长的声音显得很理解:“今年的感冒好像是恶性的,你多保重。”
  我道了谢,挂上电话,端着斟了咖啡的杯子走到圆桌旁,从桌上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
  要不要照昨天医师所说,寻找杀害樽宫由纪子的真正凶手,我还难以决定。我强烈觉得我不可能做得到。
  这个暂且不提,对这次的案件我还是很关注的。
  今天是发现尸体的第四天,差不多从今天开始,媒体的报道也该充实起来了。案件发生之初,直升飞机在空中盘旋,播报员兴奋得滔滔不绝、声嘶力竭地进行报道,第三天开始报道里加进了若干评注,但由于至今情报不足的缘故,全都含糊其词。从第四天起,总算能对报道的内容进行一定程度的概括,电视台开始展现出各自的风格。
  电视的液晶画面上映出上午的wide show节目。画面的右角出现一行小小的字幕:“剪刀男的第三名牺牲者?”字体十分吓人。人员配置上,横向的长台当中坐着男女主持人,左边是嘉宾,右边是固定登场的评论家。
  “发现樽宫由纪子的遗体已经三天了。”男主持人直面镜头说道。表情之沉痛,好似在忍着牙疼,“首先,来听听今天搜查情况的报道。目黑西署前的山田君——”
  “这里是搜查本部所在地目黑西署前面。”画面切换到站在警察署前的男记者,“现在,目黑西署正在召开第一次搜查会议。刚才搜查一课课长的意见已经获悉,根据课长的意见,这次的樽宫由纪子被害案件与剪刀男系列案件是否存在关联,目前还不能明确断定。以上是来自目黑西署前的报道。”
  画面再次回到演播室。男主持人转向评论家:“照刚才的报道来看,虽然警方还没有正式宣布,但这起案件可以看作是剪刀男的罪行了吧。您认为呢?”
  “我也是这么想的。”年约五十来岁,眼神锐利的评论家答道,“警方之所以态度慎重,是因为往往存在模仿犯的可能性。但根据可信渠道的情报,作案的剪刀似乎也是同一种类,这就基本没错了。”
  我抓起遥控器,换到别的频道。
  “那么,让我们来回顾迄今为止剪刀男案件的来龙去脉。”这是利用CG制作出来的假想演播室。随着站在中间的男主持人的信号,长方形银幕从原本空无一物的空间滑出,开始播放录像。一幕幕录像叠印在画面上,占据了全部画面。瘆人的电子声和严肃的男声解说开始了:“最初的案件发生在去年十月二十一日的埼玉县。那一天,在当地高中就读的十六岁少女小西美菜……”
  因为录像是对过去新闻的重新编辑,尽是些看了好多遍已经看到烦的画面。供电塔的远景。几乎是爬在铺着碎石的地面上进行调查的鉴识人员。与朋友合影的小西美菜的照片。埼玉县警方的会见情形。
  节目持续回顾着过去的案件,迟迟不回到樽宫由纪子的案件上,我换了频道。
  “现场周边终于逐渐恢复平静。”女记者紧握着话筒,站在公园的入口前,“警察的现场搜查取证已经结束,但如您所见,公园入口仍然用禁止入内的警戒线加以封锁。那么,让我们来听听附近居民的声音。”
  “哎呀,怎么会这样,自家附近会发生这种事,做梦都没想过。喏,上一次案件不是发生在埼玉还是别的什么地方?所以说啊,剪刀男啊,这种地方太可怕了。”
  受不了浓妆艳抹的主妇拙劣的唠叨,我换了频道。
  “二子山部屋【注1】的贵乃花和若乃花,东关部屋的曙,这三位相扑力士对阵其他的力士稳操胜券,相互对阵时胜负各半。”
  戴着圆圆的眼镜的数学老师在白板前讲解。
  “这种情况下,贵乃花或若乃花的获胜概率各为八分之三,曙的获胜概率为四分之一,也就是说,贵乃花和若乃花比曙有利1.5倍。因此,若研究二子山部屋和东关部屋谁会出现获胜的力士,二子山部屋有利3倍。”
  频道跳过民营电视台早上的wide show节目,直接闯进了教育台。我关了电视。
  我啜着茶杯里的咖啡,心想,情况正如医师所说。这也难怪,媒体从一开始就不容分说地指为剪刀男的罪行。
  但警方是怎么想的?警察署前的记者报道说,搜查一课课长没有明确断定是剪刀男作案,五十来岁的评论家也指出了模仿犯的可能性。警察大概不会那么糊涂,我没有必要特意冒着危险去寻找真凶。
  但我马上改变了想法。五十来岁的评论家也这么说过,因为凶器剪刀似乎是同一种类,视为剪刀男的作案基本没错。那个总是板着脸说话的男人,想必是前警官或前检察官,他若这样想,警察会不会也作出同样的推断?
  等等。我又喝了一口渐渐变冷的咖啡,反复思考着。真凶到底是从哪得知剪刀的种类呢。不用说,那不是什么特殊的剪刀,作为冰室川出版社办公用品的不锈钢剪刀,东京都内随便哪家文具店都能轻松买到。但真凶是怎样能锁定那种常见剪刀的种类的?
  在找出真凶方面,这说不定能成为一个有力的线索吧。
  想到这里,我伸手拿起遥控器,再次打开电视。数学老师还在继续他的讲解:“那么,接下来是应用问题。二子山部屋有力士m人,佐渡岳部屋有力士n人,这些力士与其他部屋的力士对阵稳操胜券,相互对阵时胜负各半,求这时各部屋出现获胜力士的概率。这个问题有点难度。”
  我最厌烦棘手的数学问题,当即换了频道。
  一看切换过来的画面,我丧气不已。伴随着字幕“迄今为止的案件中使用的凶器”,画面上出现了与我平时所用一模一样的剪刀的特写。男主持人的声音响了起来:“这就是插进被害者喉咙的剪刀。真是残忍可怕的犯罪。”
  只要将新闻或wide show节目录了像,再定格画面进行确认,谁都能锁定剪刀的种类。这不是什么有力的线索。
  我深切感到我不适合干侦探。这样想着,我继续操作着遥控器。
  “本周的‘我知道?!’【注2】是‘男性所不知道的女人——小詹姆斯·提普垂【注3】’!”
  还在广告中。我换了频道。 棒槌学堂·出品
  “现在,被害者樽宫由纪子小姐的遗体在悲伤的气氛中运回了家里。”屏幕上映出我熟悉的沙漠碑文谷正面玄关,神情哀伤的女记者背后,停着辆小面包车,几个身穿黑色西装的男子搬出原色木料的棺木。
  樽宫由纪子的遗体做过司法解剖后,运回了家中。
  “今晚由家人和亲戚在灵前守夜,预定在明天星期六举行葬礼和告别仪式。由纪子就读的叶樱高中的老师和同学们也预定参加告别仪式……”
  一个前额光秃的男人在最前面扶着棺材,在他的指示下,樽宫由纪子安息的棺木通过沙漠碑文谷的自动门,进入了公寓里面。我没找到樽宫一弘的身影。
  “樽宫由纪子的父母受到这一事件的沉重打击,没有接受我们报道组的采访……”
  樽宫一弘和敏惠想必是躲在公寓里闭门不出,概不露面。公寓的自动开关操纵盘将秃鹰般的采访记者们拒之门外。我暗暗在心里为那金属电子门卫加油。
  记者没有报道告别仪式在明天什么时间什么地点举行,想来是出于避免无关人士一拥而往的考虑。
  到底怎样调查告别仪式的时间和地点比较妥当呢?
  我关掉了电视。从早上起什么也没吃,肚里已经空空如也。
  我待在厨房里,从冰箱拿出鸡蛋打到碗中,心里想,看样子要照医师的想法,去参加樽宫由纪子的告别仪式了。作出这种举动,会不会遭到怀疑?
  我一边边拿筷子搅着鸡蛋一边思索,最后得出结论:没有问题。遗体的第一发现者希望参加被害者的葬礼,毋宁说是很自然的感情。
  煎鸡蛋卷照例非常失败,变成了炒鸡蛋。我把它连同烤好的吐司一起用碟子端到圆桌上,加上重新冲过的热咖啡,迟来的早饭,或者说提前的午饭就做好了。
  吃完饭,洗了碟子,咖啡喝到第三杯时,已经快中午了。我打开电视,不一会儿开始播放午间新闻。头条新闻是总务省涉嫌光纤贪污事件的最新进展,屏幕上映出总务省官僚的大幅照片。剪刀男案件排在第二位,wide show所谓的独家情报姑且不论,作为新闻报导的消息并没多少新意,只从其他角度播放了樽宫由纪子的棺木运回沙漠碑文谷的情景。
  剪刀男的相关新闻播完后,我切换到了民营电视台。
  一个金发倒竖、身穿紧身皮衣的年轻人一边弹吉他,一边用仿佛要咬上立麦般的气势唱着歌。
  歌词听起来很耳熟,是植木等的《斯塔拉小调》,但旋律不一样。看到现场观众大笑不已,好像是用其他歌的旋律来唱《斯塔拉小调》的歌词,但我不知道旋律是来自哪首歌,所以不明白哪里有趣了。我换了频道。
  “秘诀是在这里稍稍加点伍斯特郡酱油。日本料理使用伍斯特郡酱油,说不定有人会感到惊讶。”
  这个时间段,无论哪家民营电视台都只有午间的娱乐性节目。我关了电视,走到房间里面的书架旁,拿出藏在书页里的樽宫由纪子入会申请用纸复印件,对着电话按下申请用纸上记载的电话号码。
  “喂?”话筒里传来疲倦的女性声音,大概是樽宫由纪子的母亲敏惠。我报出主办批改式教育的冰室川出版社名字:“入会的学生卷入如此悲剧性的事件,我们也深感震惊。”
  这是谎话。因为会员数以千计,即使出现杀人事件的被害者,也没人注意到是自己的会员。收到突然要求退会的信也是家常便饭,没有父母写来的理由上会说因为女儿被害。樽宫由纪子的事想来也不必担心会被冰室川出版社的社员注意到。
  “极盼能参加令爱的告别仪式,但不知定在哪里举行……”
  “你们的售后服务也很周到嘛。”干涩刺耳的笑声响了起来。她对“令爱的告别仪式”这一说法没有否认,一定是樽宫敏惠。
  “明天下午两点开始,地点是春藤斋场。”敏惠告诉了我斋场的地址和电话号码,我记了下来,说了些例行的慰唁的话,挂了电话。
  我从丢在床上的挎包里拿出东京二十三区地图,对照记下来的地址查去,确认了春藤斋场的位置。它在沙漠碑文谷东边几公里远的地方,最近的车站可能还是学艺大学站。
  告别仪式是从下午两点开始,那么中午离开冰室川出版社就行了。明天是星期六,而且才十一月十五日,上午下班是完全可能的。
  【注1】封闭式的专业相扑培训学校。
  【注2】1989年至2004年间,日本电视台每周日播放的教育节目,主要介绍历史人物。
  【注3】20世纪60年代著名科幻小说家,发表了许多名篇佳作,获得多种奖项,但始终秘不露面,致使传说纷纭。多年后人们才发现,这个男性化笔名的主人实为女子,爱丽思·B·谢尔登。
 第三章
  “我之所以选择你,”搜查会议后,两人单独相处时,堀之内亲切地向矶部说,“是因为你当时爽快地回以握手。我很厌烦别人笔直不动地敬礼,称呼我警视正阁下,今后你就叫我堀之内先生,我叫你矶部君。”
  “明白了。”
  “我把我的手机号码留给你,要是发现了什么,注意到什么,晚上也可以和我联系。”
  “好的。”矶部收下堀之内背面写有手机号码的名片。这是受到信任的证明。
  “还有……”
  “什么事,堀之内先生?”矶部微笑着回答。
  “这身西装想法不穿行不行?相当不像样哦。还有没有更好一点的衣服?”
  矶部心想,这么说从明天开始要穿真正的便服来上班了。毕竟这是警视正阁下的命令,一介巡查是不可能违背的。
  十一月十四日下午,搜查会议结束后,矶部和堀之内坐在目黑西署二楼的小会议室里。这是目黑西署提供给堀之内作为办公室的房间,平时是辖区警署的刑警们简单碰头的地方,现在桌子上放着手提电脑和喷墨式佳能打印机,这是堀之内带来的最新机器。
  堀之内坐在电脑前,听着眼前的松元说话。矶部坐在松元旁边。
  “被害者名叫樽宫由纪子,年龄十六岁,私立叶樱学园高中二年级学生。”松元看着笔记本,口气悠闲地说明。
  松元头发花白,面孔黝黑,眼角刻着无数皱纹,看外貌比起刑警,更像是资深的渔夫。这个人看似和善的模样和语气对嫌疑犯很有欺骗性,他是讯问的专家。
  “叶樱学园是这一带有名的高中呢。”堀之内以手支颐说道。
  “是啊。就读的都是些少爷小姐,远距离上学的孩子也有大把。”
  “被害者是什么情况,远距离上学?”
  “不是,从学艺大学车站到叶樱学园算不上远距离。”
  “我明白了。那么,说说被害者十一月十一日的行动吧。”
  “能说的事情不多。”松元翻着笔记本,“被害者晚上七点多离开学校,这是一个叫岩左的老师和几个同学证明的。”
  “这个叫岩左的大概是体育老师吧。”堀之内看也不看手边的报告书,这样问道。
  “是的。”松元好像很吃惊地说。堀之内似乎把搜查会议上分发的资料全部印在脑海里了,矶部暗暗佩服。
  “岩左是被害者的体育老师吗?”
  “好像不是。” 棒槌学堂·出品
  “那他为什么能对被害者离校的时间作出证言?”堀之内食指按着太阳穴,这多半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叶樱学园有近千名学生吧,要记住所有人的长相是不可能的。”
  “漂亮女学生的模样就记得住了。据说被害者在学校里也很出名。”不知为何,松元说得含含糊糊,“对于三十五岁的独身男性来说,想必印象更加深刻。”
  “原来如此。请继续说下去。”
  “离开学校后,被害者似乎是像往常一样,步行去往车站方向,其间没有目击者。再次被目击到是在晚上七点四十分,学艺大学站前。被害者待过的书店的店员提供的证言。”
  “从学校到学艺大学站花了四十分钟,这个时间正常么?”
  “嗯,算正常吧。我觉得差不多要花上这个时间。”
  “店员还有什么别的证言吗?”
  “没什么特别的。就跟报告书上写的一样。”松元像存心考验似地,扬起视线看着堀之内。
  “她径直步向目黑大街,是这样吧。”堀之內干脆利落地把报告书的内容背了出来。矶部心想,松元输了。
  “是的。”松元并没流露出懊悔的表情,淡淡地答道。
  “之后的目击情报?”
  “没有了。后来被发现时,已经是遗体了。”
  “了解了。那么,请告诉我发现遗体时的情况。”堀之内转向矶部,“你也参加了初期搜查吧,矶部君。”
  “是的,堀之内先生。”矶部答说。松元睁大了眼睛盯着矶部,矶部在心里嘀咕,没办法啊,这也是警视正阁下的命令。【注1】
  “发现遗体是在晚上九点四十分左右,地点是鹰番西公园,”松元开始说明,“被害者上学路上的一个小公园。鉴于死亡推定时间是晚上八点到八点二十分,推断被害者是从学艺大学站回家的途中与凶手相遇被杀。”
  “那个公园是个什么样的场所?引人注目吗?”
  “说不上多引人注目。白天附近的孩子在里面游玩,晚上就人迹罕至,公园里相当昏暗。”
  矶部想起了赶往现场的那个夜晚。确实,公园里只有一盏路灯,而且如果光靠那盏陈旧黯淡的路灯,不另外设置照明灯的话,连现场勘查也无法顺利进行。发现遗体的树林附近当时想必笼罩在一片黑暗中,即使杀人者潜藏在那里,也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遗体的状况如何?”堀之内问。
  “详细情况请询问鉴识课。”松元冷淡地回答。
  “不,我想请教你对遗体的印象,”堀之内直视着松元,“也可以说是老练刑警的直觉。”
  “我的印象?”松元合上笔记本,思忖着:“被害者的衣着纹丝不乱,这一点不可思议。”
  “为什么?”
  “我有过多次搜查袭击女性的拦路歹徒杀人案件的经验,他们的目的一般都是强奸,即使实际上没有强奸,也会接触女性的身体,或者脱掉衣服。”松元仰望着天花板说,像是想起了樽宫由纪子遗体的情形,“然而,那个女孩子的制服完全没有摆弄过的痕迹,不可思议啊。”
  “不错,这就是剪刀男案件的特征之一。”堀之内说,“之前两起案件也同样如此。被害者没有任何受到性侵犯的迹象,就好像凶手对被害人的肉体毫无兴趣,感觉像是在寻求着别的什么而反复杀人……”
  “还有就是找到了另外一把剪刀。”松元慢吞吞地加上了一句。
  “这一点也很重要,”堀之内探出身来,“勾起了我强烈的兴趣。找到剪刀的是矶部君吧?”
  “是。”矶部简要说明了发现另一把剪刀的情况。
  “找到两把剪刀这还是第一次。”堀之内交替看着两人,“感觉这一事实隐藏着某种重要的意义,非常重要的意义。”
  堀之内将食指贴在太阳穴上,沉思了片刻,然后转向矶部,露出笑容:“矶部君,刚才说的这些情况,你有什么在意的地方吗?”
  “嗯……”出其不意地被问到,矶部有点慌张,“被害者晚上七点才离开学校,这不是有点太晚了吗?有什么理由……”
  “是因为社团活动迟了。”松元笑笑回答,“报告书上有写吧?”
  “对,是因为射箭部的练习迟了。”堀之内再次背诵了出来。
  松元一脸愕然地望着堀之内,内心一定在嘀咕,既然报告书里什么都记得清清楚楚,何必还要自己口头说明?
  “这样啊,是因为社团活动。”矶部就势轻松下台。要是脸没发红就好了。
  “那么,我问一下我在意的地方。”堀之内向松元说道,“你说被害者在学校里很出名,具体是什么意思呢?”
  松元明显对回答感到踌躇。
  “我觉得和案件没有直接关系。”松元总算开口了,“根据老师和同学的说法,被害者似乎是个相当古怪的女孩子。”
  “古怪?怎么个古怪法?”
  “具体来说是男性关系上。好像和众多男性交往,而且几乎都伴有肉体关系。”
  “那样的话也说不上多古怪啊。”矶部插嘴说。他认为松元被保守的想法所束缚了。虽然樽宫由纪子看起来的确不像是性格奔放,阅人无数的少女,但她毕竟也是个现代的年轻人。
  “如今的女孩子那种程度不也算正常……”
  “不,如果只是和男人风流的话,我也不会那么说。”松元向矶部看了一眼,“而且说被害者是古怪的女孩子的,正是她的同学,如今的那些女孩子。”
  “难道是卖春吗?”堀之内问。
  “对那些女孩子来说,卖春也可以说是正常的男性关系吧。”松元微微一笑,“是更加复杂的情况,老实说我也不太明白。提供证言的各位好像也无法理解,所以才会说她是个古怪的女孩子。”
  “不是很明白啊。”堀之内歪着头思索。
  “根据我听说的情况,是这样。”松元字斟句酌地说,“被害者与众多男性交往,保持着肉体关系。但她对他们并无爱情可言,也不向他们寻求爱情,也不是喜欢性爱,也没有获取金钱上的援助。那到底是为了什么和男人们交往,完全不得而知。”
  “是想污秽自己、破坏自己这种潜意识的冲动吗。”堀之内加上犯罪心理分析官风格的解释。
  “深奥的东西我是不懂,”松元略带嘲讽地说,“只是,被害者身边的人们对她那样的行动无法理解。明明是那么美丽的少女,为什么抓到什么算什么似的随便跟男人交往?想起来总觉得有点令人害怕,特别是对讨厌她的人来说。”
  “真是不明白。”堀之内伸手拿起桌上的现场照片,带着悲哀的声音说,“从照片上看起来,是这么温柔清纯的一个女孩子。”
  “只看外表是无法判断的。”
  “解剖结果我也大致看过了,不过,她与那么多男性交往,身体方面也……”
  看到堀之内难为情似地说不出口,松元笑了:“是说有没有怀孕或是患上性病吗?没有这回事。看解剖结果,她非常健康。她的同学也说了,她是很小心谨慎的。”
  “这样啊。”堀之内把现场照片丢到桌上,“我了解得非常清楚了。谢谢你。”
  堀之内向松元低头致意,随即转向矶部:“矶部君,有黑色西装吗?”
  “啊?哦,有、有的。”
  “明天能穿来吗?”
  “穿黑色西装是吗?”矶部诧异地想,难道堀之内喜欢正装?看他本人的穿着,让人很难这样认为。
  “对。明天应该是被害者的告别仪式,我希望你参加。”
  “被害者的告别仪式……好的,我明白了。那应该搜查些什么呢?”
  “与其说是搜查,不如说是观察。尽可能地注意各种情况,把你察觉到的事、认为可疑的事等等全部报告给我。原封不动地把你感觉到的事传达给我就行了。”
  “知道了。”矶部心想,原来如此,作为堀之内的耳目就是这么回事啊。最大限度地开动五感【注2】收集情报,再由堀之内根据这些情报追缉剪刀男。
  “和谁一起呢?”松元静静地问。
  “你是说什么?”堀之内反问。 棒槌学堂·出品
  “矶部巡查外出搜查时,不是要和刑事课的一名人员一起行动吗?我是听课长这么说的。”
  “啊,这个事啊。”堀之内流露出一点不愉快的表情,但随即恢复笑容,“这就交给上井田警部了,由他随意决定就好。”
  “那么,我就这样转告课长。”松元站起身,拍拍矶部的肩膀,“喂,走了。”
  松元和矶部出了小会议室,往刑事课方向走。刚在走廊上走了几步,松元就用力伸了个懒腰,发牢骚说:“想抽烟想得要死。”矶部笑了。小会议室里的二十分钟,大概是松元最长的禁烟记录了。
  “就算抽烟也不碍事吧。我觉得堀之内先生不是会在意这种事的人。”
  “堀之内先生、矶部君吗。”松元苦笑,“吓了我一跳,真是的。”
  “是他跟我说今后这么称呼的。”矶部慌忙解释,“感觉是美国式的做派,一定是这样。”
  “美国式的做派啊。嗯,可能是这样吧。”松元摇摇头,“葬礼这种事明明自己去不就行了,这也是美国式的做派吗?”
  “堀之内先生的工作是思考分析,四处奔走是我的责任。”矶部想起了喜欢的推理小说,“可以说,他的角色是尼罗·沃尔夫,我的角色就是阿尔奇·古德温。”【注3】
  “你说什么?”松元不看现代小说。
  两人到了刑事课。与除了电子机器外什么都没有的小会议室正相反,刑事课室里乱七八糟。油漆剥落的办公桌摆成几排,资料和照片堆得高高的。墙边竖着的不是液晶屏,而是一如既往的白板。房间的一角也放着电脑,但主要是进藤一个人在用,松元和下川根本连碰都不碰。
  上井田警部和村木在刑事课留守,另外两人大概是出去访查线索了。松元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坐下,点上一根烟。
  “又来了!”村木讽刺似地拿文件扇烟,“你好像很想用肺癌杀掉我们。”
  “要是刑警的办公室里不准抽烟,我就辞掉警察不干。”
  这是惯例的仪式了。松元一副无所谓的表情抽着烟,一边拿起办公桌上的报告书,开始热心阅读。
  矶部走到上井田警部的办公桌旁,转达了从堀之内那里接受的命令。
  “这样啊。”上井田警部略一思索,“村木君。”
  “在。”村木站起身朝这边走来,“什么事,课长?”
  “明天,矶部奉堀之内警视正之命去参加被害者的告别仪式。我希望你作为矶部的搭档一起去,可以吗?”
  “可以啊。只要能不跑文具店,做矶部的护符也好什么都行哦。”村木笑着说。矶部有点愤慨。
  “告别仪式是下午两点开始,在目黑区的春藤斋场举行。”上井田警部看着手边的笔记,“所以出去访查要在中午前回来。”
  “是、是,知道啦,课长。我也会认真访查的。”
  “你是个认真的搜查员,这一点我是最清楚不过的。”上井田警部静静地回答。
  那一瞬间,矶部目睹到了难以置信的情景。刑事课里首屈一指的讽刺高手,耳朵通红地难为情起来。
  【注1】日本人习惯于以职位称呼上级,以姓来称呼是不常见的。
  【注2】指视、听、嗅、味、触觉。
  【注3】尼罗·沃尔夫是美国著名侦探小说作家雷克斯·司道特笔下的安乐椅神探,由助手古德温负责查找线索,沃尔夫则在家推理。
 第十一节
  下午两点,到了午后的wide show节目开始的时间,我再次打开电视。
  出现在画面上的,是一横排坐在长台前的演出者们,中间是男女主持人,两边是嘉宾和固定演出者。这光景和上午看到的差别不大。不管哪家电视台,一说wide show都是这种布局。要是有演出者坐成一竖排的节目不是也不错吗?
  “住在目黑区的十六岁高中生,樽宫由纪子小姐的遗体自发现以来,到今天已经过去三天了。”长得一张圆脸,活像哼哈二将的男主持人对着摄像机镜头说道。
  “首先,来听听今天搜查情况的报道。目黑西署前的山田君——”
  “这里是搜查本部所在地目黑西署前面。”
  这男记者难道是一整天都待在警察署前面?没节目播送的时候就为了弄到情报纠缠刑警,午饭就在拍摄外景的巴士里吃电视台的盒饭打发,还真够辛苦。
  “上午召开过第一次搜查会议后,搜查员出动到现场周边进行查访。今早搜查一课课长的意见已经获悉,这里为您介绍一下。据搜查一课课长表示,这次的案件是否是剪刀男所为,现在还不能断定。以上是来自目黑西署前的报道。”
  “说是现在还不能断定,但已经可以看成是剪刀男的作案了吧。您认为呢?”
  “我想可以这样说。”戴着厚厚银边眼镜的嘉宾答道。“因为这种快乐杀人者会多次重复同样的罪行。这次也是同样的手段,绞杀之后以剪刀刺喉,而且据说剪刀也是同一种类,我认为可以首先考虑为同一个人的作案。”
  简直像在看上午节目的录像一样,只是演出者变了。莫非次次弹的都是同样的调子么?如果这样,就没必要特意来看了。
  “今天我们邀集了各领域的专家,连同过去的两起案件也一起进行分析,期待一举迫近剪刀男的真面目。”主持人直视着镜头,画面中央出现大幅字幕:“专家的彻底分析!逼近剪刀男内心的黑暗!”
  接下来,男主持人介绍嘉宾,但一个我认识的名字都没有。嘉宾的兵力布置是:两个犯罪心理学者,纪实文学作家,现场采访记者,小说家。
  戴着厚银边眼镜的犯罪心理学者率先发言。
  “我刚才已经说过,这一凶手是典型的快乐杀人者。也就是说,绞杀少女、剪刀刺喉,对凶手而言是能获得极致性快感的行为。凶手为了寻求这种快乐,一次次杀人……”
  剪刀男从少女背后袭击过来,用塑料绳勒紧少女的脖子。少女表情扭曲,喉咙深处漏出低低的呻吟声。“哦呵呵呵,这么绞杀少女感觉最棒了!”少女猝然垂下头,倒在地上。剪刀男骑在仰卧的少女身上,双手刺下剪刀。“哦呵呵呵,这么用剪刀刺进少女感觉也最棒了!”
  性快感。我感觉到了性快感吗?所谓快感,到底是什么?
  我对小西美菜、松原雅世、樽宫由纪子的肉体根本毫无兴趣。毕竟直到开始调查为止,我对她们的容貌一无所知。吸引我的,是她们的成绩。
  “凶手可能是性无能者。”另一个胡须斑白的犯罪心理学者说道。“据说凶手对三位牺牲者都未施加性侵犯,我认为这一事实强烈地暗示了凶手性无能。也就是说,刺入剪刀是性行为的代偿。”
  说到这里,犯罪心理学者拿起桌子上预备的剪刀,得意洋洋地朝镜头举起来:“请看。剪刀象征着男性的生殖器,刀刃部分是阴茎,圆形的把手部分是hoden,也就是睾丸。刺入剪刀明显象征着强奸行为……”
  剪刀男背朝观众而坐,发出可怜兮兮的声音。“不能勃起啊,不能勃起啊,怎么也不能勃起啊。”站起身一面对观众,内裤的前接缝处就冒出了剪刀的刀尖。“我终于勃起了!”
  我愕然心想,也难怪医师会瞧不起心理学者。
  男主持人旁边,搭档的女主持一看就是不高兴的表情。那表情明摆着在说,我可不是为了大白天听到男性生殖器的名称进电视台工作的。
  “不过,没有性侵犯之说只是部分媒体报道的吧。”长发的现场采访记者从旁插口。“根据可信渠道的情报,这次案件的被害者就遭到了某种性侵犯。要断定凶手是性无能者,目前还为时尚早……”
  “不好意思订正一下。”剪刀男低头道歉。“我好像能正常勃起。”这样一看,内裤前面确实胀得鼓鼓的。
  演出者全体陷入了暂时的沉默,可能正在胡思乱想所谓的某种性侵犯是怎么回事。那究竟是指什么行为,我也极想知道。
  “可以肯定的是,凶手有虐待狂的嗜好。”从犯罪心理学者那里抢过话头后,现场采访记者继续往下说。“请想一想今年三月江户川区的案件中,被害者的脸颊被剪刀切开这件事。这种事情普通人的神经是办不到的,暗示凶手具有极端嗜虐的性格。”
  剪刀男右手握着剪刀,切开松原雅世的脸颊。“喀嚓、喀嚓、喀嚓。啊,听到少女的悲鸣真开心啊,看到少女的血真开心啊。”松原雅世的脸颊被切得稀碎,好似一缕缕的帘子,流了很多血。
  胡说八道。我切开松原雅世的脸颊,是为了想瞧瞧她的舌头。她在感想卡片上写过爱好说英语,爱好说英语的舌头是什么样子,我想弄清楚。
  最初我打算把嘴撬开,但却不甚顺利,无奈之下,就用剪刀切开脸颊。并不是出于什么施虐的欲望,而是因为要看她的舌头,只有这样做。
  而且最重要的是,她已经死了,切开脸颊也不可能感到痛苦。
  尽管把她的脸颊切开了将近一半,结果还是没能看到舌头。她的牙齿咬得太紧了。
  “考虑一下与国外快乐杀人案件的关系怎样?”在主持人催促下,戴着椭圆形墨镜的纪实文学作家开了口。“我想凶手是受了相当大的影响吧。这几年出版了很多有关连续杀人狂的纪实作品,就算凶手拿来参考我也不会觉得吃惊。要是看了我的书,那可真叫人不舒服。”
  剪刀男两眼放光,掏出一本小说单行本:“我是你的头号粉丝,请给我签名吧!”纪实文学作家在自己著作的扉页上签了名,之后就艾德·盖恩、泰德·邦迪、开膛手杰克【注1】的话题聊得热火朝天。
  “你对写这种书说不定会影响到杀人者这一点,就没有感觉到责任吗?”戴着银边眼镜的犯罪心理学者露出不快的表情,向纪实文学作家诘问。这是生意对头们的固执己见。纪实文学作家轻轻耸了耸肩:“说到责任啊,书是应读者需求出版的,而且我的书并不是颂扬连续杀人狂,而是敲响警钟,对世纪末以来最大的社会病态——无动机杀人的警钟。这几年由于社会的变化,人们的内心患了重病,潜意识的黑暗中孕育出了可怕的怪物。我也好,你也好,都不例外。我们的内心深处多多少少都有剪刀男存在。”
  剪刀男A隔着话筒架向剪刀男B搭讪。“你是我心里的怪物吗?”“你才是我心里的怪物!”“骗人!”“你说什么?”“你这白痴!”两人互相殴打起来。
  黑暗。怪物。我的内心深处存在黑暗和怪物吗?我闭上眼睛探寻了一下。
  什么也没有。
  我的内侧一片空虚。
  我的外侧也是一片空虚。 棒槌学堂·出品
  这两种不同的空虚的分界线,就是我自己。
  “以小说家的立场而言,您怎么看?对这一案件有什么感想?”
  “作为解谜推理小说来说,这个案子太简单了,”外表比较老气的推理小说家苦笑道:“我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想。不过,我也很关注凶手的内心。犯下如此残酷的杀人罪行的动机是什么,操控着凶手的到底是怎样的心理——虽然这么说略欠慎重,但单纯作为小说家而言,我深感兴味。我认为对连续杀人狂这种极端超出社会规范的存在及其内心疯狂的描绘,不仅是推理小说的一种类型,也是现代小说的重要主题。”
  我感到不可思议。他们看来很希望更深入地了解我,洞悉我的内在和心理。但我对我自己却是毫无兴趣,全不关心。
  被杀的少女们边唱边跳:“喂,听我们来说剪刀男吧。”“剪刀男的事全部披露哦。”“喂,知道剪刀男吧?”“当然,我们个个都知道剪刀男的事。”“什么都说。”“现在就说。”“听了会死掉哦。”少女们的身体伴着歌声跳跃时,从脖子里冒出来的剪刀也在摇晃。
  我抓起遥控器,换了频道。
  屏幕上映出以原色颜料抽象描绘人物面貌的大幅插画,大概是CD的封面。随后听到了声音严肃的解说。
  “英国摇滚乐队XTC【注2】的《scissor man》这首歌,咏唱的是手持剪刀袭击少年们的怪人,这果真只是偶然的巧合吗?”
  各位fans,久等了!XTC来日本的演唱会终于开演了。舞台上涌起烟雾,灯光绚丽生辉。舞台中央,稀薄的头发顽强倒立、狐狸眼镜戴到脑后的是安迪,他旁边一个劲儿弹着电贝斯的是柯林。吉他手戴博,鼓手特里,键盘手因为巴里早已退出,演奏的是一个像职业摔跤手一样戴着面具的神秘乐手。安迪大叫:“大家,还坐着吗?”听众全部狂热地站起,其中就有剪刀男着迷地摇头晃脑的身影。“那么,下面请听我们一首很酷的摇滚歌曲:《complicated game》!”
  I ask myself should I put my finger to the left,no
  I ask myself should I put my finger to the right,no
  I said it really doesn't matter where I put my finger
  Someone else will come along and move it
  And it's always been the same
  It's just a complicated game
  It's just a complicated game
  我问自己,手指该放在左边吗?不必
  我问自己,手指该放在右边吗?不必
  我说啊,放在哪里,真的没有关系
  总有人过来将其挪移
  永远都是相同的经历
  这只是一场混乱游戏
  这只是一场混乱游戏
  “那个……XTC并不是那样的乐队,因为他们的音乐纯粹是英伦风格,理性而又另类的流行音乐。”音乐评论家以非常为难的表情回答采访。“《scissor man》是安迪·帕特里治经常创作的童谣风格的歌曲,歌词也是类似童谣的感觉。总之,这首歌的内容是说干坏事就会招来剪刀男,小鸡鸡会被喀嚓切掉。只要实际一听就会明白,很难认为它和这次的案件有关系。”
  接下来,映出在西欧风格的塔楼背景下,女性恐怖地颤抖的CG插画。这也是CD的封面吗?
  不,不是。这是游戏CD-ROM的封面。
  “几年前发行的这款游戏软件,其中有使用巨大的剪刀将年轻女性逐一残酷杀害的杀人狂登场,这果真可以视作偶然的一致吗?”
  剪刀男两手握着游戏机,盘坐在榻榻米上,眼睛紧盯着大型监视器的画面。“可恶,这么难突破啊,这个垃圾游戏!”剪刀男的周围,游戏软件、美少女动画的录像带、漫画书堆积如山,墙上贴着等身大(?)的动漫美少女海报。
  话说,为什么动画啊电玩啊漫画里描绘的美少女眼睛都那么大?几乎占了脸的将近四分之一。眼睛如果真的那么大,那头盖骨里就几乎全是眼球了,这么一来大脑就会小到跟爬虫类动物一样。也难怪她们会乖乖听话,随随便便就张开双腿。
  本末倒置。我在心里嘀咕。给我起了剪刀男这个通称的不是媒体自己吗?这么怪异的名字,我可一次也没用它来自报家门。尽管如此还想从剪刀男这个名字里揣摩到什么,岂不是白费心机。
  我很同情软件企业的人,好几年前开发的游戏软件还被问到这种无聊的问题。这样想着,我换了频道。
  “今天上午,樽宫由纪子小姐的遗体在悲伤的气氛中,运回了目黑区的家里……”
  又是这个画面啊。我有点厌烦地盯着棺木运入沙漠碑文谷的情景。
  Wide show从上午看到现在,结论如下:
  剪刀男是快乐杀人者,虐待狂,可能是性无能者,精通国内外的连续杀人文献,某英国摇滚乐队的粉丝,电玩迷。
  这就是我的内在,我的深层心理,我的潜意识,栖息于我内心黑暗之中的怪物的真面目。
  各位专家,谢谢啦。
  然而,我想知道的情报却一无所获。
  电视的液晶画面上正在播放对樽宫由纪子同学的采访,或许是在叶樱高中的正门前,背景的灰褐色墙壁对面映出白杨树的枝干。
  一个相貌很难看的少女一边哭泣,一边朝着麦克风断断续续地说着,脸因为扭曲而更加难看。
  “樽宫同学头脑很聪明,人也非常温柔。她竟遭到这么残酷的杀害,我很悲痛,很悲痛……”
  这时,我在接受采访的少女身后看到一张眼熟的面孔。和樽宫由纪子一起放学,一起度过假日,名为亚矢子的少女。穿着浅绿色西装外套的亚矢子一眼也不看采访的情景,笔直望着前方,大踏步走过。
  仅一瞬间,亚矢子瞧了哭着说话的少女,目光充满轻蔑。
  我心想,为什么媒体不采访亚矢子?明明她似乎是和樽宫由纪子交往最亲密的。
  【注1】三人皆为著名的连环杀手,其中艾德·盖恩为电影《惊魂记》、《沉默的羔羊》、《德州电锯杀人狂》的故事原型,泰特·邦迪则为著名女性杀手。
  【注2】成立于1976年的三人组合摇滚乐队,下文提到的相关人名和歌名皆实有其人,实有其歌。
 第十二节
  第二天星期六,我中午离开冰室川出版社,先回住处换了衣服,然后出门参加樽宫由纪子的告别仪式。
  我从正装里找出一套黑色西装,穿起来非常不舒服。没穿轻便运动鞋,穿上了很多年没穿的正式皮鞋。从学艺大学站下车,刚走了一会儿,脚趾甲就痛起来了。真亏大家每天穿着这么局促的东西走来走去。
  天气十分晴朗,空气却触肌生寒。目黑大街上穿着大衣或夹克的行人身影很显眼,呼出的气息冻得发白,真正的冬天已经到来了。
  看到春藤斋场时,已经将近下午两点了,刚刚来得及赶上告别仪式。我忍耐着脚痛,匆匆走向斋场前的街道。
  街道对面,摄影记者聚集在堤道的草坪上,摆出等待告别仪式开始的架势。长焦镜头像等待一齐扫射信号的机枪般一字排开,窥探着斋场内部的情况。
  那排相机前方的路上,经常在电视上看到的女主持人与穿着夹克、像是电视台工作人员的男子闲谈着,笑容明朗,露出雪白的牙齿。到了正式报道开始的瞬间,就会转换成沉重严肃的表情了吧。
  被害者的告别仪式是案件的第一个高潮,媒体蜂拥而来,打算对被害者遗族和有关人士的一举一动不遗余力地进行报道。悲痛的表情啊,流泪啊,呜咽啊,这些他们一定觉得是多多益善。
  我走进斋场,步向门左侧用帐篷搭起的接待处。身着丧服的男女站起身来,低头致意。我简单地表示了哀悼,送上奠仪。奠仪袋是我昨天在便利店买的。
  我在奠仪簿上写下随便捏造的姓名和地址,手续完毕后,穿过石板路,走向一般吊问者的座席。
  石板路旁边铺着碎石的空地上,站着两名身穿深色西服的男子。一个留着如今罕见的卷发,身材瘦削,另一个是看起来显然靠不住的年轻人。两人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心不在焉地注视着来宾们,大概是正在等待仪式开始的葬仪社人员。
  遗族坐在斋场的会馆中,安放着樽宫由纪子棺木的房间里。一般吊问者的座席在房间外面,石板地上摆放的折叠椅那里,已经坐了将近一半。
  占据了座席前排一角的,是穿着浅绿色西装外套的樽宫由纪子的同学,几乎都是女生,告别仪式还没开始,已经噙着眼泪,也有人把头埋在朋友怀里抽抽噎噎地哭泣。
  我在折叠椅上坐了下来,在西装外套集团中找到了亚矢子。
  戴着眼镜的娇小少女坐在最左边的位子上。
  亚矢子挺直后背,两手放在膝上,目不转睛地望着前方,嘴唇抿得紧紧的。她凝视着白色祭坛中央樽宫由纪子的大幅遗照,没有流泪,也没有呜咽,表情简直像是对什么感到愤怒。是对剪刀男的怒火吗?
  下午两点过后,座席上全部坐满了人,手握麦克风的主持人登场了。他很可能也是葬仪社的人。
  “已故樽宫由纪子小姐的葬礼暨告别仪式现在开始。”
  随着主持人宣布仪式开始,僧侣从会馆的里间出现了。他首先在樽宫由纪子的遗照前肃立烧香,然后在厚实的坐垫上坐下,轻轻的干咳之后,诵经开始了。
  不知何意的经文流转之时,我不时偷瞧着亚矢子。亚矢子依然保持着后背挺直的姿态,始终目不转睛地盯着遗照。
  “现在请丧主樽宫一弘先生烧香。”持续不断的诵经声中,主持人说道。他看来和我差不多年纪,却以十分冷静沉着的语气推动仪式流畅进行。因为是每天都要和死亡打交道的工作,这种程度的冷静或许是必要的。
  被称为樽宫一弘的男子从遗族座席的最前排站起身来。这一瞬间,我几乎怀疑起自己的眼睛。
  那不是我所知道的樽宫一弘。 棒槌学堂·出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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