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_3 秦与希(当代)
决定了辞职,我的心情一下子轻松起来。说实话,我觉得这正是一个最好的理由让我离开QT。
其实我心里早就不想在这干了。但这才开始上班没几个月,我实在没脸跟Leon开口说辞职,我不愿让他觉得我是个懦弱的逃兵。所以在过去的一段时间内,我其实不是在为QT工作,而是在为Leon工作。
现在好了,Leon辞职了,我可以理所当然地离开QT了。
我甚至没有回会场,一个人逛街去了。中间Sam打过我的手机,我没有接。
辞职的人最牛,她比CEO还牛,因为谁也管不了她了。
逛完街吃完晚饭,我才回到酒店。刚进门没过一会,就有人按我的门铃。
是Tom,我很意外。事实上我只见过Tom一面,就是那次在Leon的逼迫下他给我做orientation。我知道他是一个很有点傲慢的人,现在他居然亲自到房间来找我,让我意识到事情很严重。
Tom以不容反对的口气说:"Mia,不管发生了事,大会还是正常开。而且你要代替Leon做演讲,这是你的责任。"
什么!我简直不敢相信我的耳朵。
我可不愿意做这个演讲,因为我生平最害怕的事情就是演讲,尤其是这样对着上千个听众。我会很紧张,可能会结结巴巴的。更何况,我这么个新人在这样的场合也压不了场啊。
我很想跟Tom说我不讲,因为我也辞职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开不了这个口。Tom宽肩黑脸,说一不二,面对高高的他,很难说不。
Tom讲完他要说的话就走了。我甚至都没来得及问他:他为什么不让Peter代替Leon讲呢?Peter反正明天也会介绍美嘉饼干在美国的成功经验,他不是比我更合适吗?
第二部分 第22节:三角形公理(4)
我赶紧打电话给苏商量对策。我本来是想跟她讨论怎样能把这个事推掉,可是苏居然很兴奋:"推掉?别傻了,这可是你大出风头的机会!你想想看,哪个新人能遇上这么好的事,你这家伙就是福气好。"
"我可不要出这个风头。"虽然不是第一次,可是我觉得这个关口苏完全不理解我的本意。
"你可以选择不出风头,但你不能不履行责任。Tom说得对,因为Leon已经不参加了,你是他的手下,这自然就变成你的责任了。"苏简直就是Tom的帮凶。
"Peter今晚也会到,为什么他们不让他讲呢?"我总觉得他是我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如果Peter讲的话,一定是你给他做现场翻译,两人还要事先沟通,那你还不如直接自己讲呢。"
这倒是。我可不愿意给Peter做翻译,尤其在这样的时候。
苏继续说服我:"而且,我觉得这不是个难度问题,是个勇气问题。你就算对美嘉懂得再少,也比那群完全没有概念的销售人员懂得多,没什么可担心的。"
电话显示还有另一个电话在线上,是从公司打来的。我跟苏匆匆道别,把这个电话接进来。
很奇怪,电话是Victor打的。他跟这事毫无关系,我跟他也没有私交,他这个时候给我打电话干什么。我一下戒备起来。
Victor的声音带着点循循善诱的味道:"Mia,我都听说了。我觉得你代替Leon演讲的难度太大了,因为你刚来几个月,对品牌还不是很了解。如果现场有人提问,我担心你应付不过来。"
我闷闷地不说话,等着听他最后亮牌。他举了好几个演讲砸了之后对品牌影响不好的例子,终于进入正题,"我认为最好的办法还是让Peter来讲,你来为Peter做翻译。"
他说话期间我有点走神,他在Peter面前夸张地夸奖Leon的情景不断浮现。我基本上可以判定,这个电话是Peter让Victor打的。我对Victor的全部印象就是他是Peter的马屁精,他永远以Peter的立场为自己的立场。
Victor这个电话起到了恰好相反的作用,我终于把犹豫和害怕抛在脑后:"是Tom让我讲的,我已经决定自己讲了。"我不等他反应,便立刻道谢挂了电话。如果我要来讲,实在有太多的准备要做,没功夫跟他扯淡了。
我手上有Leon为演讲准备的PPT。我锁上门,把电话也拔掉。自己一个人对着梳妆台的镜子练习起来。终于觉得自己已经比较熟练了,便拨通晓含的电话强迫她听我讲。晓含大学时是校广播站的播音员,演讲是她的长项,我勒令她在电话里对我进行辅导。
晓含叮嘱我在演讲的时候要遵从Leon材料的架构,但尽量要用我自己的语气来表达。她举例说,如果是用Leon的语言,他就会说:"看看,这个产品多么牛!"但换成是我,我就应该很甜美地说"这个产品让人一见钟情,再见倾心。"
反复折腾半天,总算有点感觉了。Practicemakesperfect.
第二天一早,我把头发全部盘上后脑勺,特意穿上了一件比较成熟的西装,让自己显得老一点。我已经不会说话了,唯一能说的一句就是不断告诉自己"不要紧张"。
奇怪的是,一踏上讲台,下面黑鸦鸦的人头一下让我镇定下来。这一切似乎比我想象的要简单得多。
第二部分 第23节:三角形公理(5)
Peter比我还紧张,我演讲的时候他一直在会场后面神情严肃地站着。
我的演讲居然很成功,掌声不断。Tom在不远处满意地向我点头。
这一刻,我突然明白了苏的逻辑:这个事情对我来说就像在路上捡了个钱包。因为Leon的PPT写得很好,这本来就决定了80%的成功。而我,站在Leon的肩膀上显丕了自己,非常轻易地获得了掌声。
4
回到办公室,Leon还居然还坐在那里。"Mia,我听说你的演讲非常成功。"他笑着说,好像这中间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我简直想咬他一口。
"我想跟你谈一下。"我说。
于是我们又回到了那个小会议室。上次在这里的时候,Leon还说我们是在同一条船上。
他一关上门我就流下了眼泪。Leon把纸巾递给我,一言不发。
"我是不是连累你了?如果不是因为我那倒霉的抽奖,你就不会跟Peter闹翻。"我哽咽着,心里非常愧疚,觉得自己毁了Leon的大好前程,罪不可恕。
"Mia,别傻了。我本来就打算离开QT自己开公司。不是因为这个项目也会是因为别的项目,我跟Peter早晚是要打起来的。"Leon的表情非常诚恳。
"Peter为什么要这么做?"我还是不明白。
"因为昨天Tom的老板Mike跟Peter说他痛恨抽奖。Peter觉得很没面子,所以就推说他不知道这个项目。Mike说如果连你都不知道,那就取消吧,Peter为了撇清自己就取消了。"
我现在才明白这个事情的本质:所有的老板都有需要手下做炮灰的时候。我愿意为Leon做炮灰,但是,Leon并不愿意为Peter做炮灰。他太能干太骄傲也太强悍,而且羽翼已丰,他才不屑于做一个优秀的小兵。
Leon并不赞同我辞职,他认真地说:"对于你来说,QT当然不是一个终点,但它是一个很好的起点。我觉得如果你现在辞职,是一件很可惜的事情。"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如果你呆满两年以后还想走,我就不拦你了。"
"可是我真的没有办法再跟Peter一起工作了。"我坚持。
"你可以去找总经理申请转部门。"Leon给我出主意。总经理也就是Peter的老板,他是个法国大胖子,刚调到中国不久。我们私下里都叫他大象。
5
于是我去找大象的秘书Alice约时间。我有点怯生生地对她说:"你好,我是Mia,有点事想找总经理谈一下。想约在明天下午三点可不可以?"
Alice问:"谈话的内容是什么呢?"
我愣了一下:"要不就说是关于Mia的工作吧。"
Alice记了下来,然后说:"可以了。"
我犹豫着问:"那你什么时候能跟我确认这个时间可不可以呢?"
她笑着说:"我刚才不是就已经告诉你可以了吗?"
原来总经理秘书的权力那么大——她可以自己决定老板的日程安排。怪不得很多总监都见到她都笑逐颜开的。
到了跟大象的门口,我手心湿漉漉的,脑袋上有一千五百只蚂蚁在爬。我轻轻地敲了敲门,大象背对着我说:"请进。"
大象并不认识我,对他而言我只是个无名小卒,但他显得对我很感兴趣。我知道他在过去的几天内已经分别跟Peter和Leon都谈过了。他们一定给了他关于同一个故事的两个不同版本,所以他想从我这个第三方这里打听真相。
第二部分 第24节:三角形公理(6)
果然,我一坐下来,他就开门见山地问我:"你能告诉我Peter和Leon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我把我知道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而且我说得还是很客观的。我说的是:"Leon告诉我关于抽奖的事他跟Peter说过两次,虽然我并没有亲耳听见过。"
大象眯着眼问:"你自己怎么看这件事呢?"
我想了一下,觉得自己既不能说得太直白,又必须表明我的立场。于是我说:"我觉得,如果Peter能改变一点点他的处事风格,Leon和我能把工作干得更好。"——这大概是我进公司以来说过的最具外交辞令风范的话。晓含曾经夸我能在关键的时候对关键的人说出关键的话。
大象听了以后去轻轻点了点头。
接下来,大象坦白地说:"他们两个都有错。一方面,无论如何,Peter不应该强制性地取消抽奖;另一方面,Leon也不应该拒绝参加推广大会。这些都是不对的。"
我想他大概不知道Leon是先提出辞职再拒绝参加大会的。于是我提醒他,Leon当时是愤怒得当场提出辞职的。大象听了这话,沉默了半晌——从逻辑上说,他也许意识到这证明Peter一定是做了很过分的事情才可能让手下当场辞职的。
总之呢,大象跟我见面的主要目的是想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们俩究竟谁是谁非,他并没有意识到我去找他是想让他帮我换个部门。所以当我把那张Leon签过字的调动申请拿出来的时候,他有点惊讶。
"你很害怕Peter吗?"他问。
"也不是,我就是觉得自己不适合在市场部工作。"
他反问:"才做了三个月你就知道自己不适合了吗?"
"是四个月!"我下意识地为自己辩解,说完以后立刻知道这话听起来多么幼稚。
"好吧,就算是四个月,"他耸了耸肩膀,"这样吧,你先把这个申请放在这里,我考虑一下。"
从大象办公室出来,我一溜小跑地去找Leon汇报,绘声绘色地告诉他我跟大象的对话。
听完以后,Leon得意地说:"你知道我当时跟大象是怎么谈的吗?我告诉他,市场部的Peter、销售部的Mike和财务部的Dalton,这三个美国人一直以来被称为公司里的黑三角。他们三个人联合起来,可以架空一个总经理!"
我被他这样明显的挑拨行为吓了一跳:"那大象怎么说?"
"大象说:'没关系,我们不害怕办公室政治。对待办公室政治我们更有经验。'"
我和Leon的一致结论是:大象也是个奇怪的人。他不像其他的高管那样深藏不露,而且还颇有点孩子气。对这样的人,用激将法特别管用。

因为Leon的工作表现很出色,公司挽留了他很多次,包括承诺可以帮他转到不归Peter管的其他品牌工作,他都拒绝了。但是他一直也没告诉我们具体哪一天会正式离开。
Leon还是每天都来上班,虽然有的时候很晚才出现。我的项目,他能帮忙的也还在帮着忙。
有一天,我看到Peter在Leon的桌子上留了张条,上边写着:"Leon,请问我们能谈一下吗?"
Leon直接把纸条扔进了废纸篓。
接下来的日子,Peter和Leon就象两只斗鸡打得难解难分。
某天我正在去出差的路上,Leon打电话告诉我Peter刚才对他暴跳如雷。
第二部分 第25节:三角形公理(7)
"这又是为什么呢?"我好奇地问。
"为了你啊。"Leon说。
"怎么又是为了我?!"我已经想去死了。
"大象把你的调动申请退回来了,但是是退到Peter那里。他在上面写:'Peter,请确保你把Mia留住。'这样你暂时安全了。因为有大象的这句话,Peter不敢对你怎么样。"
"那他为什么要对你暴跳如雷呢?"我不解地问。
Leon笑着说:"因为你转部门的事我们是越级申请的。我签完字就让你直接拿给大象了,Peter完全不知道这件事。而且你申请调动的原因显然是因为不想再跟他共事,这让他在大象面前很没有面子。可他又不能直接朝你发火,怕把你惹急了你更要走,所以就把火都往我身上发。"
天,我根本就没想到这个事情会有那么复杂。
"我打这个电话只是想告诉你,近期内即使我走了,你也是相对安全的。"我心里乱极了,虽说Leon走似乎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可我还琢磨着也许有一天他会突然改变主意——就算是为了我。可是我又凭什么有这么的奢望?
过了几天,轮到Leon暴跳如雷地冲进办公室。
原来Peter在没有通知他的情况下,擅自把他的门卡给废除了,同时也冻结了他的公司信用卡。
Leon给人力资源部打电话大发雷霆。没过多久,人力资源总监急忙跑下来解释:是Peter要求他们这样做的,因为据他说Leon已经辞职了。
Leon大喊:"我还没有正式交辞职信,我随时可以决定不辞职!"于是人力资源部又不得不把他的门卡和公司信用卡给恢复了。
Leon把他们折腾够了以后就正式写辞职信。
辞职信是用中文写的,Peter根本看不懂。他写完还特意给我看了一下,这封信与其说是辞职信,不如说是申诉信。其中大张其事地渲染了Peter在过去的若干年内是怎么恶劣地对待像他一样的中方员工,包括侮辱谩骂等等——这显然不是真的,Leon就是要故意煽动民族情绪而欲置Peter于死地。
而且,Leon最狠的一招是他根本没把辞职信交给Peter,而是直接交给了公司的中方董事长。Leon还很得意地告诉我:"张董说一定要彻底调查,严肃处理!"

按照公司规定,Leon交了辞职信以后,还要过一个月才能正式离开。而这个月,正是公司给我做第一次工作评估报告的时候。我的命实在太好,因为Leon恰好可以给我写完评估报告再走。
即使我明知道Leon是一定会帮我搞定这个报告的,我还是因为心虚而惴惴不安。因为首先我的抽奖活动被取消了;其次有些项目是Leon想做但Peter不想做的,Leon刚说要辞职,Peter就让我把若干项目暂缓执行;其他的大项目又尚在进行的过程中,还没拿到结果……总之,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我在过去半年依然没干成任何一个成功的项目——除了Leon帮我写的那个市场占有率报告。
交评估报告前一天,Leon下午四点多才来上班。他说今天他来的唯一原因是要帮我准备评估报告,我也不知道他能怎么妙手回春。
Leon一点也不着急,他不紧不慢地写着,中间我们还一起出去吃了个晚饭。吃饭的时候他谈兴甚浓,跟我说了好些他大学时候的笑话,我有点晕头晕脑的,不好意思问他打算怎么给我写评估报告。
第二部分 第26节:三角形公理(8)
等他写完再打印出来让我签字的时候,已经晚上十一点多了。
看了他写的报告,我完全愣住了。
他把他自己亲自做的很多项目都算成是我做的了。而且如果我们两人都一口咬定这些项目是我做的,别人就无从知晓真相。即使Peter心里怀疑,也很难找出什么证据。所以Leon敢在结论一栏里写:"Mia在过去半年中的表现持续地超出上司的期待。"——这样的语句通常来说是只用来形容优秀级别的员工的。
我简直可以想象Peter看到这个报告以后异常气愤但又无可奈何的样子。这也正是Leon所希望的吧,他在帮助了我的同时,也再一次成功地打击了Peter。
而我,我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甚至连"谢谢"也说不出口。想起以前曾经有算命的说过我命中会有贵人相助,Leon简直就是上帝派来拯救我的贵人。
晚上坐在被子里,我反复想了到QT以来的经历,深觉事情的荒谬。这再度证明了一个人的工作表现并不是由他(她)的能力决定的,而更取决于整个大环境,以及他(她)能遇上一个什么样的老板。倘若没有Leon,我可能早就已经被Peter赶走了;而如果没有Peter的话,我跟Leon的工作关系其实也会以悲剧告终,因为无论我怎么努力,也不可能达到他对我的期望。
可是现在,他们俩大打出手,彼此都深受伤害,却莫名其妙地成就了我。
在职场上,十有八九的炮灰都是用来牺牲的,十有八九的枪被用过之后都被扔掉销毁证据,但是总有一两个炮灰阴差阳错地顺势而上,有一两支枪甚至冠冕堂皇地进了博物馆。我就是那个运气的炮灰。
8
Leon离开的前一天,Fion为他包了个酒吧举办欢送party。因为Leon的人缘好,来的人很多,大家又吃又喝又唱卡拉OK。
只有我整个晚上一言不发。
Fion挤眉弄眼地说:"Leon走了,Mia是最伤心的人。"
Party快结束的时候,Leon把我叫到门外:"Mia,我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我无动于衷地撇了一下嘴。心里想:你都要走了,还能有什么好消息。
Leon压低声音说:"你得救了,Peter过不了几个月就要离开中国了。不过你要假装不知道这件事,不要告诉任何人。"
我并不像Leon以为的那么高兴。这一刻,我清楚地知道:以Leon的性格,他是一定要确定能成功地把Peter赶走,自己才会真正离开。这是我认识的Leon,他是不会认输的。
另一点可以确定的是:Peter的离开,我在大象那里说的话多少也贡献了力量。在这件事情上,我跟Leon是同谋,没有商量却又很默契的同谋。
第二天下午,Leon回来清理东西,他的格子间里满目狼藉。
我很伤感,于是提前回家了。路过他身旁的时候,他问:"我这里有没有什么东西是你需要的?"
我不假思索地说:"我想要那个音乐盒。"——那是很早以前广告公司送给他的,上面写着"HappyNewYear,Leon!"。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要那个音乐盒。也许是因为我向来喜欢音乐盒细细碎碎的乐声,也许是因为我想留个纪念,跟Leon有关但跟工作无关的纪念。
Leon很意外:"可是那上面写着我的名字。"
"不给就算了,你自己问我的。"我扭头就走。
再上班的时候,看见那个音乐盒端端正正地摆在我的桌子正中。
而Leon的格子间空荡荡的。
那一瞬间,我忍不住再次流下眼泪。
我的心揪起来地疼,Leon是我的靠山,他走了,我孤立无援,面前一片黑暗。
虽然我不愿意承认,可是我很明白,Leon对于我岂止是一个工作上的靠山。
第二部分 第27节:上头有人(1)
上头有人
搞定一个新老板是件相对容易的事,如果你能有两把刷子:一方面,他在还没熟悉业务的情况下不得不依靠你;另一方面,咋唬他一下,有意无意地让他知道你可是有高层人物支持的。当然,如果他在手忙脚乱进入角色的过程中一不小心还有点小把柄落在你手里,那这样的老板管理起来就比较容易了。

"你能帮我一个忙吗?"晓含犹豫着问我。
"什么忙?"我很奇怪她为什么那么客气。
"你先答应了我再告诉你。"晓含坚持。
我一下子就警惕起来。根据我对晓含的了解,那一定是个非常麻烦的忙。如果是普通小事,晓含才不会这么说话,她会理所当然地使唤我,就像我也总是理所当然地使唤她一样。
"别那么紧张嘛。就是我前几天买的那条小狗。下周我要去桂林参加几天书展,我想把它寄养在你那里,因为苏说她下周也会出差。"
"啊?"我确实觉得有点为难。我从来没养过狗,而且我还有一点害怕狗。
"你可以给它取个名字叫Leon。"晓含捉狭地笑。因为我近来老是跟她倾诉自己对Leon的怀念,她讽刺我就像一个失恋的女人一样。
我瞪了晓含一眼。
可是我还是不得不答应她。晓含事实上就是我的家人,甚至比家人还要亲。当她需要我帮忙的时候,我再不愿意也不得不捏着鼻子两肋插刀。
悲剧是在我答应了以后,晓含才一条一条地告诉我饲养守则:
1. 这狗不吃商店里卖的狗粮,只中意猪肝拌饭。米饭倘若凉了,要浇上热汤再喂它;
2. 每天给它洗一次澡,再用电吹风吹干毛发以防感冒;
3. 它喜欢随地大小便,所以要经常拖地板;
4. 每天晚上要带它下楼活动……
我简直都快崩溃了。这哪是狗,简直比人还娇贵。晓含没跟我住过,她大概不知道一天上12个小时班的我自己过的是怎样的生活:
1. 几乎顿顿在外面吃饭,从来没给自己炒过猪肝煲过汤;
2. 早上洗完澡便匆匆忙忙地出门,让潮湿的头发在上班的路上自然风干;
3. 每周请钟点工打扫一次卫生,其余时间从不整理房间不拖地;
4. 过去三个月来没锻炼过身体甚至没有散过步……
接下来的几天,我一直提心吊胆地等待着小狗的到来。甚至还做了个恶梦,梦见自己忙起来一连几天忘了喂它,然后发现它已经在房间的角落饿死了,死的时候瘦骨嶙峋。
后来晓含打电话给我,说她决定把狗寄养在邻居家了。她大概也同样担心我不靠谱。
而我在暗自庆幸的同时也忍不住有点悲哀,觉得自己连条小狗也养不活,人生实在了无意义。
2
更了无意义的是来了一个叫David的人当我的新老板,他是因为Leon的辞职腾出了空位而升职的。
第二部分 第28节:上头有人(2)
我对David的不喜欢,那简直是命中注定的。公平地说,这跟David本人并没有太大关系。因为Leon作为老板实在太优秀了,对我也太好了,所以接下来无论谁做我的老板,我在心理上都会有强烈的排斥感。
更重要的是,我毫不隐瞒我的这种叛逆情绪。恰恰相反,我仿佛只有通过对新老板的排斥,才能表达自己对Leon的怀念与忠诚。
事实上,David升职前的几天,我就已经知道他会做我的新老板了。他应该也知道我知道了。他跟我不熟,以前见面彼此都不怎么打招呼,后来他突然对我笑容满面地格外亲切起来,仿佛期待着我先开口我恭喜他。因为还没正式宣布,我假装糊涂不提这事,他也就讪讪地不方便先提。
过了几天,他的任命在部门会议上正式宣布了。他就职演讲的第一句话是:"我非常激动,我现在手心里全是汗。"我从鼻眼里哼了一声,嘲笑他一副没见过世面的小家子气。
会议结束以后,大家都围上去祝贺他。我是最该走上去对他表示欢迎的人,但我一扭头就回自己的座位上去了。
过了一小时左右,因为山不到穆罕默德那边去,只好穆罕默德到山这边来了。他满面红光地来找我,于是我不得不言不由衷地敷衍了几句场面话。
David是典型的江浙男人,白皙清秀,带点脂粉气。他给人的感觉,是有点小精明但绝无大智慧。这跟Leon是多么地不一样啊。Leon是湖南人,我一向认为在国内所有的省份中,湖南的男人是最有性格魅力的,因为他们身上恰到好处地集合了北方汉子的阳刚和南方男人的细腻。
失去Leon这样的老板,简直是我心里永远的痛。我甚至连David的升职party都没有参加。
3
换了个老板的唯一好处,就是我开始麻雀变凤凰了。
David刚来,他什么都不知道,也不好意思总去烦Peter,所以大大小小的事情都得跑来问我。开任何会都得带着我,不然他弄不明白。
过了两个月,他开始一点点地摆老板的架子,还宣布了很多新的规矩。例如规定在办公室里大家都只能说英文。我可受不了两个中国人之间非要用英文对话的毛病,所以我能不说话就尽量不说,憋着。
跟部门里的其他人不一样,David经常五点半就准时下班,说他要陪女朋友。这本来也没什么,纯属个人生活方式的选择。他走的时候居然拉着架子对我和Fion说:"加油!好好干!干好了少不了你们的!"这么个土鳖穿上龙袍也像不了太子。我跟Fion面面相觑。
我们这个团队虽然也少不了所谓的teambuilding之类的撮堆吃饭,但是所有三个人的饭都吃得异常沉闷,我默不作声,Fion的娇嗲一点也不好使。我心中暗笑,David实际上也是个阴性气质浓郁的男人,他可不大吃这套,他娇滴滴起来Fion也未必是他的对手。
美嘉饼干在石家庄有一个推广项目,我们三个上午坐最早一班飞机出发,下了飞机直接到批发市场做访谈,一直做到下午五点。大家累残了,尤其是我,有点低血糖,头晕得厉害。好不容易熬到结束,David却说时间还早,大家要分头去检查市内各超市的销售情况。
Fion犹豫着说:"今天太累了,要不明天再去吧。"
第二部分 第29节:上头有人(3)
David一脸严肃的样子:"明天还有明天的事情。"
我心里自有主意,懒得跟他争。他们俩各自打车走了以后,我先在附近的茶馆里休息了一下,然后就直接打车回酒店睡觉了。
晚上Fion给我房间打电话,我一接电话就笑着问:"你不会真的去检查超市了吧?"
她愣了一下:"你这么问说明你也没去。天哪,你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吗?我们三个人居然分别打了三辆车直接回酒店。"
"David也没去吗?"我觉得这件事情简直荒谬。
"我下车的时候,他的车也刚到酒店门口。我们俩彼此都很尴尬,于是他解释说他要回酒店处理电邮。"
我哈哈大笑:"所以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特意喝了杯茶再上车。"
我本来就因为Leon的原因对David有叛逆情绪,他的为人处事又这么不招人喜欢,所以我从此以后更是对他相当地不客气。
有一天苏来找我一起吃晚饭,正好David叫我到隔壁他的格子间里谈工作,于是她坐在我的位置上听到了我们俩的全部对话:
先是David说有几件事需要我处理一下,然后他突然问:"你怎么都不带笔和纸记一下?"
我简单地说:"你说吧,我能记得住。"
他讪讪地转移了话题。
事实上,他让我做的四件事中有两件都很不靠谱。我直接告诉他,如果我们真的这么做,会多么多么地吃力不讨好。而且根据我对Peter的了解,他是一定不会支持的。
"那应该怎么做呢?"David一听Peter会反对就泄气了。
于是我一二三地跟他说了我认为比较好的处理办法。
"好吧,就按你说的做吧。"他无可奈何地说。
电梯门一关,苏就大喊:"你可真牛啊,把你老板训得像孙子一样。你就不怕他记恨你吗?"
"他就算记恨我又能把我怎么样呢?"我的不屑溢于言表,"首先,他是新来的,很多情况不熟悉,不得不依靠我给他干活。更重要的是,我有一次无意中在他面前提起过大象要求Peter务必留住我的事,他当时就敏感地说:'原来你上头有人罩着'。后来我发现我越是对他不客气,他就会越相信我的嚣张是因为上头有人撑腰。"
苏羡慕地说:"别人都是被老板欺负,没见过像你这样欺负老板的。"
"对于庸俗的人,就要用庸俗的办法来对付。"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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