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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杉井光]火目的巫女

_4 杉井光(日)
中年妇人迅速推开丰日,抱住伊月。
「琴婶,好久不、见、好难过——」
「哎呀,妳这孩子还是一样皮包骨呢。」
阿琴就这样紧紧地抱着伊月。
伊月费了一番功夫,才好不容易挣脱阿琴庞大的身躯,差点被夹杀的常和则摇摇晃晃走出两人中间,脚步摇摇欲坠。
「不、不要紧吧,常和?」
「呜呜,好难受……」
「哎呀,这个孩子是谁?」
阿琴开朗地说着。
一直在旁边笑着看热闹的丰日终于插嘴:
「她是伊月的同门。阿琴,我们饿了,可以多做三人份的晚餐吗?」
火护众总部的晚餐是全体一起在大厅理里用。
毕竟人数众多,光是「以」组就有戈众(持戈队)十八人、年轻的斧众(持斧队)十人,还有照料起居的女性八人,以及丰日捡回来的无家可归小女孩六人。所有人都集合在热气腾腾的大厅里用餐。
「丰日,听说你今晚要去参观后宫,还以为你两天内都不会回来呢。」
其中一名脸上有伤的精悍戈众成员笑着把酒倒进丰曰的酒杯里。
「那边的酒喝两口就腻了,我还是爱好粗酒。」
「宫里的女孩子如何?」
「女孩子也是三口就腻了。」
「哈哈哈。」
高壮男人们围着酒瓶谈笑,烤鱼干的味道混着酒气,没喝过酒的伊月也因为嗅到这味道而变得醺醺然。
「常和姊四岁就开始练弓箭吗?」
「好厉害!」
女童们的惊讶尖叫声从一旁传来,常和坐在伊月旁边,比她更年幼的女童们则围着她。因为平常少有年龄相仿的访客,所以大家异常地兴奋。
「长谷部大人很可怕,在太阳下山前没射完一千个靶就会挨骂。」
常和大口吃下炖芋头后随口说道。
「一千个靶,那就是射一千支箭,」
其中一名女童很夸张地惊讶跳起,撞得碗盘发出声音。
「不对,是两干支。」
「唔哇!」
「手都快断掉了呢。」
「可是可是,伊月姊也练得差不多勤快吧?」
「说得没错!对吧?」
视线聚集到伊月身上。
「伊月姊啊,就算丰大人叫地去睡觉也还是不肯离开弓箭!」
女童们笑了起来,而火护众的男人们也跟着加入话题。
「她每次都吵着要我们带她去猎杀化生,实在是个很棘手的家伙。」
「还曾因为路上的小孩嘲笑她没父没母,就把对方打到哭出来。那时候还是我去道歉的。」
「反正没有人会娶她,天皇愿意收下,也算了却我们一桩心事。」
四周爆出更大的笑声.
「吵死了!干嘛提以前的事!」
伊月粗鲁地抱怨着,并喝汤吞下口中的麦饭。
「可是我这五天也总是看到伊月姊在练箭喔。」
常和的话让伊月莫名一肚子火,但周围的笑声又浇熄了那把怒火。
「常和姊和伊月姊,谁比较厉害?」
年纪最小的女童顺口发问。
「前阵子我们比过射箭喔!」
常和开心回答。
「伊月姊真的好厉害,她射中三根耙子爪呢。」
「常和姊呢?」
「谁赢了?」
女童们眼睛闪闪发光。
「因为我丧失比赛资格……所以输了。」
「等一下,输的人是我吧?」
伊月忍不住沉下睑插嘴。
常和露出惊讶的表情。
「可是我把箭靶弄坏了。」
「所以那表示我输了。」
「为什么?伊月姊不是射中三爪吗?我——」
「你说那场是妳输?开什么玩笑!」
一旁的宏亮笑声打断两人的争执。
「说你赢了还能生气,真的是个很奇怪的家伙啊。」
开口说话的是在坑炉边饮酒的丰日,在他周围的男人们则笑得更加大声。伊月原本还打算反驳,阿琴却从厨房大喊。.
「喂喂,别顾着说话!快吃!」
饭后,伊月和常和前去洗澡。后头还有很多人等着,所以妳们刚一起进去——丰日是这么说的。
「唔哇!好深的热水桶!」
钻过浴室低矮的入口时,常和开心大叫。伊月推着常和全裸的臀部,跟着进入浴室。
这是个充满水蒸气、叫人难以呼吸的狭窄空间。高度到常和胸口左右的四角形泡澡桶,占据了一半的地面。打开盖子,就能看见里头装着满满的热水,浓厚的水蒸气往脸上袭来,吓得常和直往后退。
「火护众常被鲜血或煤炭弄脏,所以会从头开始哗啦哗啦地洗。」
「要泡进热水里吗?」
常和抬起头问道。
——对喔,她只用过蒸汽浴。
能够这么奢侈使用热水泡澡的,听说只有火护众总部。
伊月拿着小木桶捞起热水往头上浇,爽快的热度顺着皮肤落下。好久没这样了,好舒服。
常和不断战战兢兢地用手指触摸热水桶的水面又立刻缩回。
「明明不怕火,却那么怕热水?」
伊月说。她想起常和在献火仪式上毫不迟疑地踩过燃烧中的稻草人那幅景象。
「咦?啊,嗯。」
常和蹲在离伊月有段距离的墙边。
「千木良大人说,要成为火目必须习惯火。」
「千木良是谁?」
「嗯,是我的弓箭老师。他非常熟悉火目的事情,他说那样比较好,就用火把……」
常和的声音愈来愈小。
「用火把怎样?」
问完,伊月才注意到。她倒抽一口气。
常和的右胸锁骨下方一带,一直到几乎还没有发育的胸部附近,有一片浅红色的印子。
——那是烧伤的痕迹。
八成是热气让皮肤泛红的关系,上头清楚浮现出虫蠕动般的伤疤。
「常和,你那——」
发现伊月看见了.常和抱膝遮掩伤痕。
「……是在长谷部家弄出来的?」
当亲口说了出来后,伊月才因为想象那画面而毛骨悚然,甚至感到一股让她忘了自己正置身浴室的寒气。
常和轻轻点头。
「他们说用火烧过火目式后,力量会更强大。」
在常和那从腹侧到肩膀的一片灼伤中,有几颗零星的红黑色斑点。那和伊月左腹上的东西一样,是火目式之星。
仔细观察烧伤的痕迹,就发现那是绕着火目式画出好几重五角形组合成的复杂图案。这显然是人为造成的。
——烧过火目式就能让力量更强?
「说什么傻话,怎么可……」
伊月噤声。
小木桶也从手心滑落到热水当中。
她原本心想这只是迷信,但似乎也无法如此断言,毕竟常和的火目式力量直的非比寻常。
——居然做到这种地步。
「常和,你为什么……」
「嗯?」
为什么能够忍下来?原想这么问的伊月把那些话吞下,改口说:
「为什么想成为火目?」
常和不解地抬头回看伊月。
「因为长谷部大人要我成为火目。」
「主人说什么妳就是什么吗?妳是不是脑袋坏了!」
伊月忍不住自问,自己为什么如此愤怒?
「因为长谷部大人收留了我。我是五名兄弟姊妹之中最小的,因为我们家很穷,母亲也很高兴能少张吃饭的嘴。这都幸亏有长谷部大人收留,所以,我要报恩。」
伊月紧咬下唇,从热水中拾起小木桶。
把热水淋在睑上。
不断重复这个动作。
她感觉到除了水声之外,常和似乎说着话,但仍选择无视,就像每天早晨净身时一样,不断用热水浇淋直到皮肤紧绷。
突然,一阵钟声传来。
伊月跟着停下了手。
低沉粗嘎的金属声震荡着空气。
「那是什么声音?」
常和说。
伊月感觉自己浑身无力。
并将背部靠着浴室墙壁。
「……那是火护众的钟。」
总部守望塔上每晚都会鸣钟,提醒京都民众小心火烛。
伊月就是听着这个声音长大的。
在母亲过世、来到京都的头四年,每晚都是听着这声音入睡。
不知为什么,伊月已经不太记得自己出生长大的村落了。幼时的记忆彷佛和母亲一起,全被那只带来大火的蜥蜴吃掉了。
「伊月姊你在哭吗……?」
不知何时常和已经起身,从伊月的脸底下凑近看着她。
「笨蛋。」
她在回答时注意到声音闷闷的,才知道自己是真的哭了。
「呃,伊月姊,对不起。」
「为什么要……要道歉?」
「因为自从我来了以后,你总是在生气。」
「我没生气。」
伊月赶忙撒谎,并伸手揉揉快肿起来的眼睛下缘。
「真的?」
「就说我没生气。」
「太好了。」
常和露出刚蒸好的全麦馒头般的笑容,让伊月不自觉地转开视线。
正当伊月准备离开浴室,突然感觉到常和戳着自己的臀部。
「干、干嘛?」
一转头,就看见常和扭扭捏捏地低着头。
「那个,热水,我也想淋淋看。」
「……要淋就淋啊,妳高兴就好。」
「可是、可是,有点可怕。」
伊月侧着头。
常和瞥了一眼飘在水面上的小木桶后开口:
「伊月姊,可以帮我吗?」
「啊啊……」
——原来是这样啊。
伊月叹了口气走回热水桶旁,用小木桶舀满热水。
「淋下去啰。」
「咦、啊,等一下——」
「笨蛋,别回头!」
「咦,可是——」
「不准闭上眼睛!」
「怎、怎么可能不闭?」
「用手遮着不就行了?不过是热水,没什么好怕的。」
「呀、等、伊月姊、等等等等!」
伊月毫不留情地将热水浇在常和脸上。
火护之钟停了一会儿又再度响起。
伊月坐在缘廊上擦拭湿头发,四月底的夜风对刚洗完热水澡的皮肤来说很舒服。
庭院另一头底端是火警守望塔,钟声就是由那里发出来。夜晚的敲钟工作,是由火护众里最年轻的见习生担任.伊月还在这里时,也曾央求没差几岁的见习生带自己上去。
——被发现后好像就挨骂了?
回想着过去的伊月笑了出来。
「干嘛笑得那么诡异?」
背后突然有人说话。伊月挺起腰转头,就看见白色着流打扮(注: 「着流」为只穿和服没穿袴,类似泡完温泉的打扮)的童子站在走廊上。
「喔,丰日大人,吓我一跳。」
他还是一样没发出脚步声。
「常和怎样了?」
「热得晕过去了。」
笑出声来的丰日在伊月旁边坐下。
接着他仔细端详伊月的睑。
「脸色好多了。妳这几天老是皱着眉,真是糟蹋了难得的美貌。」
「我那么不友善吗?」
「妳自己没发现吗?」
「啊,不,也不是没有。」
  佳乃、常和与丰日都说了相同的话,使她威到非常羞愧。
  「对了,妳为什么遗穿着白衣朱袴?阿琴不是拿了睡衣给妳?」
  「我们要在这里过夜?」
  伊月惊讶地反问。
  「怎么,难道妳打算露宿野外吗?」
  「不是,我们必须回火垂苑,否则她们一发现我们失踪就会引起大骚动......」
  「不管今天或明天回去,女官们一样会慌张尖叫。」
  「可是——」
  「夜路很危险。妳没学过『听到火护之钟响起,就要快点钻进棉被里』吗?」
  「这样我会赶不上明天清晨的奉射。」
  「佳乃可以接手。」
  伊月沉默以对。
  「妳有什么不想留在这里的理由吗?」
  有。
  她觉得自己要是继续待在这里,会愈来愈不想回去火垂苑。这里太舒服,还有太多怀念的事物。可是这些不能对丰日说。
  「不用担心.我留了字条,应该不至于闹得太厉害。」
  「……原来并不是心血来潮,而是一开始就打算带走我跟常和啰?」
  「这么嘛……」
  丰日用笑容敷衍过去。
  「你不是说我的弓快失去活力了之类的话吗,结果呢?」
  「那件事已经解决了。妳已经没问题了,对吧?」
  「什么意思,我根本完全听不懂。一定有什么原因,我才会射不出响箭吧?」
  「妳射出的箭不也发出乐声了,」
  「那么混浊的声音怎能算数呢?常和与佳乃的响箭都是更尚、更美的……」
  「所以我才说这件事情已经解决了。」
  「什么叫作解决了?」
  伊月不自觉地粗声粗气起来。
  丰日没有回答,只是瞇着眼抬头。
  伊月也随着他的视线看向夜空。
  下弦月.
  「——钟声停了。」
  丰日突然冒出这句话。
  的确。火护之钟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寂静的黑夜里只隐约听见虫鸣声。
  丰日站起,并拍了一下伊月的头。
  「快去睡吧。」
  
  *
  
  
  慌张的脚步声吵醒了伊月。
  狭窄的寝室地上,数名女童和棉被纠缠在一起.根本分不出哪一个是常和。
  伊月小心地避免踩到遗在睡的孩子们爬到木门处,稍微打开一条缝。
  「——外头有辆牛车……」
  「是哪里来的大官吗?」
  能听见数名妇人的声音。
  她探头看向走廊,发现周围已是一片明亮。究竟多久没睡到太阳升起后才醒来了呢,而且她的脑袋依然是一片空白。
  两名戈众大步走过伊月面前。就在这时,一名妇人自走廊的另一侧走来。
  「发生什么事了?」
  伊月爬出走廊叫住妇人。
  「这个嘛,有大官来了。不晓得是为了什么事,竞然一大清早就跑来。总之我得先去通知丰日大人。」
  妇人语毕便快步离去。
  这回又从走廊底端传来好几个人的脚步声。
  「说是弓削弘兼大人。」
  「弓削啊。那家伙的耳朵遗是一样灵敏呢。」
  还能听见这番对话。
  ——弓削?
  好耳熟的名字,是佳乃出生的家。说到弓削弘兼,不就是佳乃的父亲吗?
  转过走廊现身的是丰日,后头跟着有些年纪的戈众领头二人。
  「喔,伊月,妳起来啦。快去换衣服,顺便也把常和叫醒。因为弓削弘兼来找妳们了。」
  「我、我们,为什么,」
  「别问那么多,快去洗好脸就过来。不用太匆忙没关系,但别用这样子见客。」
  丰日交代完,便带着三人消失在走廊另一头。
  客人在昨晚伊月等人吃饭的大厅里。火护众的狗窝原本就又脏又乱,没有可以用来扪呼客人的房间。
  大厅木门敞开着,旁边就是庭院。伊月正跟常和在院子里陪着女童们玩耍,同时注意着屋内情况。
  弓削弘兼也是个难以推测年纪的男人。雪白的窄脸配上一对细到吓人的眼睛,在他身后的两名小厮也有着类似、气色不佳的长相。他们和白衣童子——丰日迎面对坐的景象,在视觉上感觉实在很诡异。
  「丰日大人,好久不见了。」
  话语刚落,弘兼便喝了一口溶了黄芥末的麦茶,丰日面前也有一碗一样的东西。听说那是贵族之间流行的饮料,丰日曾让伊月暍过一次,然而咸想却是相当令人反胃。
  「真难得你会亲自造访总部啊,弓削。很抱歉,这肮脏地方只有戈、斧头和煤炭.没办法给你什么象样的招待。」
  「没这回事,这杯黄芥末汤就够好了。」
  接着举碗又喝了一口。
  「我听说丰日大人刚猎杀完白祢从西国回来。虽有所延迟仍特此前来问候,平安归来真是比什么都重要。」
  「那已经是六天前的事了,你竟然遗特地过来,真是令我高兴啊,弓削。」
  「呵呵。只要能见到丰日大人,就算是借口想起两年前值得庆贺的事情,我也会照做。」
  常和正热衷地和女童们打陀螺,只有伊月专心倾听两人的对话。这段对话让她厌到一阵毛骨悚然,这两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弓削弘兼官赐二位,在宫里也是相当高阶的公卿。而丰日是否有宫位都不确定,但光听他们的遣词用字,可以咸觉是弘兼那边比较谦卑。
  「你不是来见我的吧。应该是你从安排在火垂苑的人那儿听说了什么,对吧?」
  「没这回事,我哪有安排人在里头?」
  伊月看不清楚弘兼的表情,但从语气听来,她知道他正狞笑着。
  「插手管女儿竞争对手的闲事,这是弓削家的传统吗,」
  「武士家如何我是不知情,但我弘兼不记得自己曾做过不合礼教的事。」
  这两个人到底在说什么?
  ——火垂苑里有弓削安排的人?
  「欸,欸,伊月姊也一起来玩陀螺嘛。」
  「像以前那样,让陀螺在绳子上转,给我们看看。」
  女童们拉着伊月的衣襬央求,但她心顾着听丰日与弓削弘兼唇枪舌战。
  「听说昨晚火垂苑里出现老鼠。」
  「丰日大人不是一整晚都待在总部吗?怎么会一大清早就知道内宫里的骚动?」
  「我才想问你为什么会知道我整晚都待在这里。」
  「喔,这只要看火护众们的脸就知道了。各位脸上还残留着昨晚饮酒作乐的痕迹呢。这情况,除非丰日大人在场,否则不可能发生。」
  「真是好眼力。」
  丰日一口气暍干碗里的茶。
  「伊月、常和,过来这边。」
  「咦?」
  突然被叫到,让伊月有些畏缩。
  「啊啊,丰大人叫我,等一下再玩喔。」
  常和把玩具交给女童后,大步踏上大厅.伊月也连忙跟在她后面。
  「这这位小家伙是长谷部家的常和。那边那位冷漠的家伙是伊月。」
  向弘兼如此介绍完后,丰日转身面向两人说:
  「老鼠的主人特地过来看看他手下没抓到的猎物,快打招呼。」
  常和低头鞠躬,伊月也轻轻点头致意。
  弓削弘兼花了不少时间由伊月的头细细打量到膝盖。
  这时,伊月想起吃掉母亲的赫舐那反射火光的晶亮大眼珠。那是见到食物当前、充满喜悦的怪兽之眼。
  弘兼扭曲薄唇。
  「先不论丰日大人所言的老鼠是否存在——」
  弘兼的视线仍盯着伊月说:
  「我已经不介意她们擅自溜出来了。」
  「是吗?」
  「火督寮正护役一职是听从天意设立、具有获赐高楼的身份,没有山里来的猴子能出来搅局的分。」
  弘兼仍旧看着伊月。
  「话虽如此,不过弓削,现任正护役就是山里的村姑喔。是右大臣募集占星师时找到的。前几任也是养女。」
  伊月知道丰曰正等着看热闹。
  「那只是碰巧,如今我弓削家出了个火目式力量强大的女孩,有她就够了。证据就是火目的力量已经减弱,京都也乱得厉害。」
  弘兼终于重新看着丰日。
  「哈哈。有趣的论调,弓削。和你说话总会挑起我踩碎化生骨骸时的情绪。佳乃的火目式确实厉害,但猴子不见得赢不了她。」
  「天皇一定会选择佳乃。在她八岁首次拿弓时,就射出响箭弄垮了房子围墙。」
  伊月背后咸到一阵寒意。
  ——八岁就射出响箭,不会吧。
  「那是弓削家最棒的作品。」
  ——竟然把人、把自己的女儿说的像物品一样.
  「既然你对自己的女儿这么有自信,为什么还要放老鼠?」
  「我没有放什么老鼠,所以不了解您在说什么。」
  「伊月姊,老鼠指的是什么?」
  旁边的常和小声问道,伊月则嘘的一声要她安静。
  一回过神,才发现弘兼那双蜥蜴眼再次看向伊月。
  「丰日大人,我听说那个因火灾而无家可归的孤儿是您随兴饲养长大的,现在居然还让她当上御明,这玩笑会不会开太大?」
  伊月摆在腿上的拳头紧握。
  ——居然说是饲养?
  「你说这是我闹着玩的兴趣吗?这话说得真严厉。」
  「我听说她进入火垂苑二年,还未曾射出过响箭?」
  伊月浑身僵硬。
  弘兼穷追不舍的视线越过伊月看向院子。伊月能听见背后传来女童们嬉戏的声音。
  「这种猴子屋不会出现火目也是合情合理。丰日大人,在教她们射箭之前,不如先教她们爬树吧。」
  「你再说一次试试看!」
  碗撞击地上发出了声音。
  弘兼身后的两名小厮也准备起身,这是因为伊月气势汹汹地踢飞茶碗,准备冲向弘兼。
  「快住手,对方可是大纳言大人!」
  火护众的某人小声地说道,但伊月依旧无视,只顾着从弘兼平板的额头上方朝下瞪着他。
  弘兼完全没把伊月看在眼里,眉毛动也没动地持续看着院子。那股冷静更令伊月的愤怒火上加油。
  「大早精神就那么好啊,伊月。」
  背后的丰日悠哉说道。
  ——你为什么还能如此泰然自若?
  伊月转头怒目瞪着丰日。
  「射射看不就知道了?」
  「……咦?」
  「弘兼的老鼠情报似乎太老旧,居然不知道妳会射响箭。」
  「别闹了,丰日大人。」
  弘兼以黏腻的声音说道:
  「在天地开辟时,就注定了猴子不能碰火。」
  伊月咬牙切齿,接着又垮下肩膀低声说:
  「我射不出来.再说这里又没有弓……」
  「佳乃不也是没有箭就射出响箭了?既然这样,没有弓当然也行。」
  ——你底在胡说八道什么?
  「不管怎么说,现在的我……」
  「我昨天不是才告诉过妳没问题了吗?」
  「你凭什么能够肯定?」
  「我一直用这双眼看着、这对耳朵听着妳的响箭啊。」
  「可是那个不对……」
  「哪里不对,」
  「和常和、佳乃的声音完全——」
  伊月突然闭上了嘴。
  ——不一样。
  ——和常和、佳乃的不一样。
  
  
  这时冷不防响起钟声。
  
  
  这是直接用手拍钟所发出的声音.虽然听来微弱沉闷,但的确是火护之钟。
  接着就听见年轻的斧众一员怒骂:
  「搞什么!我不是说过不准擅自跑上守望塔吗?」
  「呀啊!被发现了!」
  是女童的声音。
  似乎有人跑上火警守望塔上玩钟。斧众的人似乎又骂了什么,但伊月已经听不进去。
  腹侧开始发热,骚动窜上胸口、背部,由脖子窜出头部。
  火目式在咆哮。
  伊月低头看向自己颤抖的双手手心,又看向丰日。
  童子露出微笑指向院子。
  伊月穿过大厅走出院子,她的那股气势吓到了女童们,所有人都害怕地退到一旁。
  她光脚踩在土地上.对着正面围墙摆出射箭架势,手上还能厌觉到这几年每天握着的那把弓的触感。
  她拉开不存在的弓弦。
  空气发出哔哩哔哩的声响燃烧起来。
  一道红光隐约出现在她伸出的左手,以及抵住下巴的右手之间,并随着每次鼓动愈发明亮。
  
  
  ——来了。
  
  
  箭离开的剎那,伊月失去了意识。
  厌觉像整个人投入深遂的水中,体内的热由指尖进出、吸入黑暗。
  这一切仅发生在一秒种之间.
  钟声把伊月的意识拉了回来。
  钟声不断响着。
  是火护之钟。不像夜晚敲响时那样有着间隔而是无数的、数十数百个钟不间断地响个不停,交杂碰撞出的隆声震动着大气。
  伊月不确定自己正站着还是倒下了,只能确实感受到腹侧上五星火目式的热度。
  隔了一拍,视觉才总算恢复。
  由伊月的胸口开始,有一道清楚延伸的红光穿过院子,直到对面的围墙中间。那道光就像遭到低沉的钟响声吞没般,正逐渐消失。
  伊月原本紧绷的身体力道也像冲过热水澡般,渗入地面消失。
  ——就是这个吗?
  ——这就是我的声音吗,
  在弓场殿烧掉好几支箭、听过好几次的声音确实就是这个钟声。只是因为自己的脑子一片混乱,所以才没发现。
  围墙外头突然骚动起来.似乎是聚集了不少人,可以听见吵吵闹闹的说话声.
  「丰日大人,外头全是城里的人——」
  伊月听到声音大惊回头,正好阿琴跑进大厅来。
  「大家都在问刚刚的钟声是怎么回事?是化生出现了吗,」
  「思,我这就过去和大家解释。」
  丰日连忙站起身来。
  正当他准备要往门口走去,却又像突然想起什么地对戈众的领头们说:
  「对了,弘兼要回去了,替我送客。」
  闻言的弘兼倏地站起,脸上表情虽然平静,伊月却看见他的细眼睛瞇得更细了。
  「这场猴戏还满意吗?」
  「黄芥末汤很好喝。」
  话里也出现刚才没有的敌意。
  躲在院子角落的女童们也跑了回来围上伊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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