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钻石的杀机

_6 加德纳 (美)
  葛珍妮等候到一个恰当的时机,她对我说;“你一定认为我是一个不通人情的母亲。”
  “为什么?”
  “想想看,我自己的女儿要对我下毒。”
  我说:“这些与我无涉。”
  “不,不,”她诚恳地说:“你这样说,只是因为你有礼貌。我要告诉你一点我这一方的说法。我要你知道我的感觉。”
  罗秀兰说:“喔,算了,珍妮。唐诺对你怎样看多娜,不会有什么兴趣。”
  “但是他看到我失态,大骂多娜想要毒死我。那真是笨得不得了。我病了。我神经。我歇斯底里。我走去见多娜要重新和她谈谈。我要重建一些好一点的关系。然后发生了这样一件事,我想——其实我没有想。我们冲动一点——我们自南面来的人。”
  我只是点点头。
  罗秀兰说:“真的没有必要,珍妮。”
  葛珍妮始终没有把视线离开过我的脸。她的眼上是明亮透澈的,祈求着我要了解她。“我们这种南方说西班牙话的人,”她说:“相当重视家庭。我们不像这里人种那样只追求财富。我们追求家庭和谐,朋友友谊。我们付出一切以求心安,这种为家庭、朋友的付出,是北美的人少有的。我两地都住过,我知道。”
  我说:“我只见过你女儿那一次。而且那是公事。”
  “那么,你不是她朋友?”
  “以前我从未见过她。”
  “她也许曾向你提起过我?”
  “没有。”
  “我对她无法了解,我们之间有很大的代沟。她比较美国化,她有雄心。她想达到她的理想,没有什么可以阻止她。告诉我,西牛赖(西班牙话赖先生)。即使能够变成一个艺术家,但是放弃了爱,又如何?爱是生活最重要的一环——爱家人,爱朋友,把这些牢牢的放在心头才是人生,没有这些,其他成就都是假的。”
  “在我们国家,有朋友的人才是有财富的人。比索(中南美诸国钱币名)多,朋友少是可怜人。你清楚了吗?”
  我说:“我从来也没有到过你的国家。我只听说过。”
  “是如此的,这是我们的教条。而现在,我的女儿,她背叛了我。我被她甩在一边。我,我是她妈妈,她信赖我吗?不,她信赖她画笔,信赖她的图画。看到她的画,你就见到她的雄心。雄什么心?要成功。成功什么?嘿,狗屎!什么也不是。放弃亲情友谊,能有什么成功?有什么可以和爱相提并论的?”
  “你说她没有朋友?”我问。
  “没有朋友,她把他们抛向一边。她只有雄心。她念书,她工作,说这样可以增加智能。但没有心肠和热诚的智能,有什么用。成功而没有朋友,一如人在沙漠里,眼望所及的都是你的地,但无别的人类,拥有有什么用?什么人要拥有无人的荒地?”
  “棕榈泉那边很多人相当自得其乐的。”我说。
  她像受了伤:“你开玩笑。”
  秀兰说:“当然,他会开玩笑,珍妮。我们北地的人都如此的。我们不愿表露我们内心时,我们开玩笑。唐诺有什么不知道的。再来点茶,唐诺?一颗糖,再来点乳——喔!”
  装乳酪的小缸自她手中一滑,撞到推车的边缘,一下砸碎在地上。“快,珍妮,弄个拖把,拖一下。”
  珍妮跳起来,上下走进厨房。
  “再拿一缸乳酪来。”秀兰叫道。
  她转向我:“唐诺,真不好意思。”
  “不必,你是故意的。”
  她眼睛笑了。一种知己知彼式的微笑。“什么也逃不过你法眼,是吗,唐诺?”
  我不吭气。
  她说:“要知道,另外还有一件事我急需能做好。我相信你是能办好的。”她把声音降低,快快地接下去;“麦洛伯很可能有几个保管箱。这些保管箱可能不是用他真名租的。你能找一批人遍找这些银行——?”
  葛珍妮自厨房出来,手里带了一块洗碗布,她把乳酪用布吸干,又把乳酪缸的碎片一片片捡起来。
  秀兰说:“再替赖先生弄些乳酪来。”
  罗秀兰等珍妮进了厨房,她说:“我认为麦洛伯尚有好几个这种保管箱呢。”
  “用来装信托金的?”
  “我不知道。我——我也希望能知道。你知道我会有兴趣的。”
  我说:“找这一类资料,你也不必聘雇私家侦探社的。有人死亡时,加州州政府就要收遗产税。租个保管箱也许可以漏一些遗产税,州政府是非常不喜欢的。所以州法对这件事很严格。有很多法条、规定是专门用来对付租个保管箱,想避免死后付税的。”
  “你在笑我,当我笨蛋——”
  “没有,只是告诉你事实,你不必担心麦洛伯的保管箱。”
  她倾向我,她问:“你能保护合利叔吗?”
  “我不知道,我甚至不以为然。”
  “为什么?”
  “因为我还有别的事要做。”
  “什么事?”
  “生意。”
  “但是我愿意付你,他另外还要付你。”
  “我知道,但是极可能我凑不出时间来。”
  “你是拒绝做这件事?”
  葛珍妮自厨房里叫出来,说剩下的乳酪不多了。
  “找个小缸拿出来就是。”秀兰不耐地说。
  “她是替你工作的?”我问。
  “老天,不是!她是个朋友。有时她真烦人。”
  我说:“喔。”秀兰快快地接上来说:“当然,你知道是如此的。我知道,在南美,她是做女佣工作的,而我对她也就只占这一点便宜。她比我年长,我知道她喜欢做些事帮助别人。她一个人寂寞,喜欢找人聊天,要人了解她。她和她女儿处得不好。我认为是珍妮的错。但是女儿也不是没有过错。多娜的时间都放在事业上,都没时间来关心她妈妈——一定要知道拉丁美洲才能懂这种心情。以珍妮言来,家庭和友谊在一切之前。也在赚钱之前。我现在算是怕了她,也怕了她的紧缠。但是,另一方面,我个人喜欢她,愿意为她做随便什么事。”
  珍妮再次回进房来,手里捧的是另一小缸的乳酪,她也坐了下来。我们闲聊了两三分钟,都是些无关痛痒的。然后我告诉秀兰,我一定得走了。她又留了我一下,找出各种各样理由来。她希望珍妮自己识相会先走,留下我们俩可以谈天。一度我以为她会说出来对珍妮婉言逐客,但是她没有……也许她在怕我会趁机和珍妮一起溜掉。
  秀兰送我到门口。她向后看准葛珍妮仍坐在客厅,她跨出门,向走道上下看了一下。
  我知道她要干什么,我稳稳站着。
  她走向我,把自己抛入我怀里,像是一块铁投入吸铁石一样。她用左臂抱着我头颈,把手指扶着我后脑的头发。
  我晕淘淘的时候,她说;“你真好。”一下吻在我颊上。但立即一声不响向房里回转。
  我听到门碰上的声音。
 
第十四章
  罗秀兰公寓门口停了好几辆车。在这个时候,下午上班的人都先后回家了。我认为停车拥挤起来是应该的。
  我把公司车退后,一直到轻轻的撞上停在后面的车子的前保险杠,才勉强把公司车开出来。
  在我前面,一辆车自路旁开出来,开车的男人大概35岁,不是十分急于上路的样子。另一个男人坐他旁边,没什么特征,像是每天在路上会见到的那种人。他们也不在交谈什么事。他们不东张西望,四目向前平视。我轻按一下喇叭,经过他们向前开去。我自后望镜向后望,又看到另一辆在我后面的车,自路旁停车位开出。开那辆车的人似乎较为匆忙。他按着喇叭,挤近我外侧,想要通过我车子。他显然错顾了交通状况,把车子放慢,打转车盘跟在我的车子后面。
  那辆车子也是一个男人在开车,他也有一个面无表情,一声不响的朋友坐在他边上。
  我慢慢开车,一面心里在想。
  这些人不像是警察。假如他们是私家侦探,我值得什么人在我身上花那么多钱吗?
  我马上发现左后侧那辆车也有左转的意思,本来侵行车子突然活跃起来,挤进一个外侧车道的空间里去。
  最后一秒钟,我突然把灯号一改,自左转改为右转,突然切进右线。两位驾驶一下按上喇叭,死活不放,经过我车子时嘴里什么脏话都骂了出来。我不理他们,看准一条例街,一下右拐了进去。
  进入在车道的车子再也无法回头,另一辆在我有后的车子百忙中设法跟进。
  我向街旁靠,一下停在一个消火栓前面,我把手煞车拉上,把车门打开,离开车子,我说:“两位朋友,我们有什么过节吗?”
  他们连头也没有回。他们没有看到我的存在。他们也把车慢下几乎要完全停止。我走出车子,他们慢慢经过我前面,看起来他们忙于找一家在街左的门牌号,完全没有看到我这边发生的一切。
  我回进公司车,冒个吃单子的险,在街中心回转。我再也没看到跟我的任何一辆车。
  我又观察了好久,用各种方法知道跟踪我的人确已放弃,我把车开到邱倍德的办公室。
  邱倍德不想见我。他告诉我他正准备打烊回府。他说已很晚了,他另有饭局。他已说他用电话向我提供密告时,该说的都说了。他要求我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我告诉他不可以。
  他不耐烦地看了一下表,让我进去。
  我坐在他对面,当中隔了一张办公桌,我曾经在牛班明办公室打量过他,这次我更仔细地观察他。
  他高高身材,懒懒散散的,52或53岁,头顶三分之二是秃的。头发少,但是眉毛倒猛长,长长,粗粗,又蓬松。他大部分时间和人讲话,都是低着头,抬起眼,自地扫把眉缝中看向对方。这一把相当可以唬人,使人处于守势。
  至少现在我坐在他对面.我就有这种感觉。
  我让他用锐利的眼光一直看我,以示我一点也不在乎。然后我说。“把本婉律拖出来,塞给我,是什么意思?”
  他很有说服力的眼睛,突然犹豫,不自觉地狭成了一条小缝。但是由于他善于说服人的个性,他立即觉察到,回到本来的态度道:“我自己偶然会做一两批古董首饰的生意。这只能说是副业。我偶然想起本婉律小姐和她的坠饰。我从她手上拿到过。”
  “常干这一类事吗?”我问。
  “你是指古董首饰?”
  “是的。”
  “不少,不过不像有一段时间我干得那么多。现在比较没这种需要了。”
  “怎么出手?大量的时候怎么办。”
  他把手摸摸自己头说道:“我告诉你,你岂不全懂了?”
  “好,我们换一件事谈谈。”我说:“你没有告诉佛山警官,你那种副业吧?”
  “他没有问我呀!”
  “你也没主动提供任何消息呀。”
  “你自己也不是饶舌的人。”
  “麦洛伯是不是你古董首饰的一个去处?”
  “绝对不是。”
  “我们假设本婉律说的是真话,那么她卖了一只石榴石的坠饰给你。你把它怎样处置了?”
  “我经由生意管道把它处理了。”
  “不是给了麦洛伯先生?”
  “绝对不是。”
  “但是后来出现在麦洛伯手里,又突然变了镶翡翠的?”
  邱信德的手又忙于抓头发了。“当然,极有可能不是那同一只坠饰。我对到底是不是石榴石记得不怎样清楚。”
  “懂了,你只是隐约对坠饰有一点记忆,于是你希望调查一下。对吗?”
  他眼睛闪光。“是的,就是这样的。”
  “你现在记不起来,当初你买下时到底是红的石榴石,还是绿的翡翠?”
  他什么也不说。
  “像你这样地位的人,以古董首饰为副业,会不会忘记花10元钱买下了一只真正值钱的坠饰呢?”
  “我见到这只坠饰时,坠饰上是没有镶翡翠的。”
  “你不知道是不是同一只坠饰?”
  “真的不知道,我只知道自本婉律那里买来的首饰中,有一只坠饰很像这件事里首饰的设计。事实上,要不是我翻一翻以前的纪录,我连她的名字都忘了。我只是想帮帮你忙,赖先生——不是要给自己找来一大堆的不方便。”
  “在这一类的案子里,事情的结果往往是无法预料的。”
  “可能是真的。”
  “在我看来,本婉律是用来引开我注意力的。”
  “抱歉,我以为我是在帮你的忙。”
  “她很镇静,自己知道该说什么,和善,言无不尽的人。事实上,她十分合作。合作到我认为是有人故意安排的。”
  “赖先生,我向你保证,绝对没有这一类事。”
  “你看看,怎么解释这种可能性,那个坠饰是由本婉律卖出来,卖给你的。你交给了你不愿意说出来的生意管道,不知怎样坠饰到了麦洛伯的手里。麦洛伯除去上面的石榴石和人造红宝石,代替以非常好的翡翠,交给你来监赏,你把它带去牛班明店里估价。你又把它拿回来,交回给麦洛伯,麦洛伯立即又把这些翡翠拿下来——可能是要把石榴石和人造红宝石放回去。”
  “给你这样一说,做这一件事做得毫无意义呀。”
  “你能不能换一种说法,使这一件事有意义呢?”我问。
  “不行。”他承认道。拉起他自己耳垂来。
  “你自己在这件事里也相当突出。”我说:“首先,坠饰到的是你的手中,是你出售出去的,有个人买下,把翡翠镶进去,他带给你叫你拿去给牛班明估价。你还自称这是你的副业。你自己像是罗马。”
  “什么叫——像是罗马?”
  “条条大路都通到罗马。”我说。
  他仍不断拉他自己耳垂。“我猜只有一种解释。”他说。
  “什么解释?”
  “我从本婉律那里买来的坠饰,不是麦洛伯交给我去估价的那个——但是,我能够发誓那两个坠饰是一样的。”
  “一开始,你并没有注意到它们的相似?”
  “没有,因为我只注意了宝石,没有注意坠饰本身——你——你懂我意思。”
  “我不懂。”
  “这样说好了,我自本婉律那里买过来那坠饰那件事,我早就忘了。当我体会到麦洛伯那坠饰重要性的时候,我才想起曾经有过本婉律卖给我的坠饰,和这个一模一样。”
  我说:“那个坠饰是古董饰物的一个代表作。很可能有不少数目的这种坠饰,在市上流行过。”
  “这是可能的——是的。”
  “而这些货中,有一个可能镶了石榴石,另一个可能镶了翡翠。是吗?”
  “这当然是一个可能性。但,老实说,赖,我仍认为麦洛伯所有的一个坠饰,就是我从本婉律那里买来那个。”
  “那么,查出麦洛伯是从那里得来的——就变成当前最重要的一件事了。”
  邱倍德说:“给你这样一说,事情就不好办了。”
  “为什么?”
  “为的是我不可能把这些古董首饰出路说出来给你听的。首先,这样做会违反我客户的利益的。再说,这样会封死我自己一条很好的财路。不过我可以这样说,很可能麦先生在死的时候,是在自己做一点侦探工作,他要知道这件坠饰怎么会镶上翡翠的,或是这翡翠从哪里来的。”
  “这样说来,那个从你手上把古董首饰买去的人,是他在玩花样?”
  “我没有那么说。”
  “那么麦洛伯,他是南美洲政府的朋友,翡翠在南美是完全由政府控制的。麦洛伯想为他朋友做一点侦探工作。是不是?”
  “我不过是想在妨害职业道德情况下,告诉你这个可能性而已。”邱倍德说。
  “谢谢。”我告诉他:“我会再仔细想想。你给我本婉律的消息,我抱歉我的反应方式不太对。我现在知道,你比我想像中要精明得多。”
  “谢谢你,我也自己认为如此。”邱信德说。他向我道晚安。
  我走回街头,开始要坐进我的车子,自然地四处看一下以确定自己环境。
  我车子的100 尺以内,另外还有两辆车停着。每辆车里有两个人。那是早些时跟在我后面的两辆车。
  我坐进车去,把车开走。
  两辆车没有一辆有一点要跟踪的样子。我从背后颈项以下开始凉起。这些人假如是跟踪我来到这里的,他们非得有通灵的千里眼才行。我看他们也不像很聪明的人,早先我也甩掉过他们,但是他们现在这里,就在邱倍德的办公室门外,等着我出来。
 
第十五章
  我走进我们侦探社所在的大厦时,天已经黑了好久了。晚上要进大楼时是要签名的,签名簿保管在开电梯的人手里。我把名字签上簿子,才发现他脸上奇特的表情。
  他用很低的声音对我说:“有人在等你,先生。”
  我转身,看到一位男人自大门旁一个隐处走出来。他全身都是“便衣”味。他自我肩头凑过去看我在簿子上签的名字,他说:“喔!喔!”
  “有什么问题吗?”我问。
  “我们在找你。”
  “逮捕吗?”
  “怎么会想到是逮捕?”
  我说:“你全身不论哪一点,都可以知道你是条子。”
  这句话使他受窘了, 他可能自以为已经像是度假的老师或出差的总经理了。“聪明,嗯?”他讽刺地说。
  “当然,我是在全国最好的幼稚园毕业的。毕业的时候我还代表全班同学致词呢。”
  “喔,少来!”他厌烦地说:“警官要见你,我们走吧。”
  “哪一位警官?”
  “佛山。”
  “他一定知道我办公室在哪里,否则他不会派你来的。”
  “你来不来?”
  “不一定。”
  “必要时,我们可以把这件事公事化的。”
  “发张逮捕状?”
  “也许是一张通知出庭书。”
  “为什么?”
  “警官会对你说的。”
  我说:“朋友,我不要别人说我不肯合作。但是我见过佛警官,该说的都说了。”
  “这件事不同,你没有说过。”
  在这位大个子,温怒,固执的脑袋里面,看得出脑子的纹路不多。
  我说:“我不去,佛警官还能动粗不成?”
  “他叫我来带你,只有两条路,跟我去,或是不肯去——我只知道这些。”
  “那我们去。”我说。
  “你肯坐我车去?”
  “不行,我自己有车,我跟你后面。”
  “为什么不跟我坐我车去?”他怀疑地问。
  “我要回来的时候,可以用不到你们送我回来。”
  他想了一下,他说:“好吧,我的车在对面。”
  “我的车在公司停车位。”
  我们经过大厅,便衣自停车处把车开到我们停车的停车场出口,把出口堵住。他等我把车开出来,他对我点一个头,开始在前开车,自后望镜中看我跟在后面。
  我们自7街望西行,切过费格洛沙到威尔夏,自威尔夏大道开向好莱坞。
  便衣并没有告诉我我们要走多远。他用固定的速度徐行着。看来像是要向海滩行去。不断地他故意慢行到前面正好变灯,使我可以跟近于他。他要确定不能在他通过后,交通信号正好变灯。他是个多疑,依规定办事的警察,他不冒任何不必要的险。
  他突然给了一个左转的信号,我们就向南行了。前面这个区都是较古老的大房子,有院子的住宅,单是维持费每月都在十位薪水阶级薪水以上。
  附近的人家散发的都是保守的繁荣——白灰墙房子、红砖瓦屋檐、棕榈树、草坪、阳台、车道连接至屋后的三车车库,车库上有驾驶的住处。
  带的人把车靠向路旁。
  我向前看就知道他要去哪里。一辆警车停在一个这种住宅的前面。
  我也停向路边,把引擎熄火,把车灯关了。带我来的人再把车开前,到房子前面平排停在警车旁,他对在前面值勤的警察说几句话,坐在车里等候。
  那警察进去,出来,向我的便衣说几句话,又去站在原地值勤。便衣把自己巨大身体自车中挤出来。走到我停车的地方,他说:“好了,我们进去。”
  我们经过守卫的警察,走上通向前面门廊的宽大梯阶。大门打开。佛山警官自上面走下来接我们。他问:“知道这是什么人的家吗,赖?”
  “我知道的。”
  “怎么会知道?”
  “从地址。夏合利给过我们这地址。”
  “来过这里吗?”
  “没有。”
  “对夏合利,你知道些什么?”
  “不太多。”
  “知道他工作性质吗?”
  “没什么有价值的。我记得你以前问过我的。”
  “我知道。”他说:“从那次后事情变更得很多了。”
  “夏合利出什么事了?”我问。
  他没回答我,但是用锐利的眼光无声地看着我。
  如此看了几秒钟后,他说:“你怎么知道他出事了?”
  我生气地说:“你少给我来这一套了。一个便衣把我半路找到。我们老远开车来这里。一辆警车停在门口。大门外有警察守卫。你自屋里出来问我夏合利。我要还不知道夏合利出了事,我还能混饭吃!”
  “夏合利曾经要你给他做保镖,是吗?”
  “是的。”
  “他在怕什么?”
  “我不知道。”
  “你认为他在怕什么?”
  我说:“我半点也不知道。”
  “当有人来雇你做保镖时,通常不都该问一问他在怕什么,为什么要保镖呢?”
  “假如我接手这件工作,我当然要问。”
  “你没接手这件工作吗?”
  “看起来不像,是吗?”
  “你为什么不接手?”
  “你真的想知道原因?”
  “是的。”
  我说:“可能夏合利不是在怕。”
  “什么意思?”
  我说:“夏合利之要雇用我,也许是麦洛伯案中的一个线索。他到我们办公室,等候柯白莎,两个办公室女人都记得他在那里。我一提麦洛伯的名字,夏合利马上决定我们一起去看麦洛伯。我们到那里,发现麦洛伯被干掉了。”
  佛山的眼睛现在在闪光,“这一点你以前没告诉过我。”
  “正如你所说,”我告诉他:“情况改变了呀。”
  “那么你认为是夏合利杀的麦洛伯,然后到你们的办公室来——”
  我说:“别傻了。你问我为什么我不替他工作,我告诉你原因。”
  “又如何?”
  我说:“你且先假设,当我去到麦洛伯的地方时,我看到了什么,使我对夏合利起了怀疑。”
  “看到什么?”他马上问我。
  我厌倦地道:“你又来了。我自己在建立一个律师叫作忆测的案例。我可能什么也没见到,但是夏合利却认为我看到了。他可能认为我发现了什么我不该知道的事。所以他聘雇我做他的保镖。他向警方申诉,他可能会有危险。我24小时守着他。他到哪里我跟到哪里。假如他去一处森林无人之处,而我从此不再回来,如何?”
  “谋杀?”
  “不一定那么简单,有人对付我们,绑起来,带到什么地方。夏合利跑掉了。他带了警察回那个地方,找到了我的尸体——一个勇敢的私家侦探,因公殉职。”
  “听起来像个大头梦。”佛山嗤之以鼻。
  “对我倒是个梦魔一样的恶梦。”
  “这是你不肯替他工作的原因?”
  “我没有这样说。我在给你一个忆测案例。我在说,也许这是一个理由。”
  “到底是不是?”
  我看他直看到他的眼中。我说:“我不知道,警官。”
  “去你的一下知道,一下不知道。”
  “我有话直说,我真的不知道。夏合利叫我去替他工作,在我脑中,我有自史以来承大的、最简单的第六感觉,我不可以替这个人工作。我不知道为的是什么?”
  “原来如此,第六感觉,嗯?”佛警官挪揄地说。
  “信不信由你。”
  “有没有人给你什么特别消息?”
  “没有,我告诉过你,只是灵感。”
  “真有意思,”他做了一个大大不以为然,厌恶我到极点的表情。他说:“你知道太多了,你知道我不会拖你去见大陪审团,为的是你对本案有第六感觉。我们也不能把你的灵感用包装纸包好介绍给法庭,做第一号物证。嘿!”
  “这里出了什么事了?”我问。
  他犹豫了一下,他说:“自己进来看。”
  我们爬上水泥做的阶梯,经过门外的门廊,打开没有锁的大门,走进门厅。门厅地上本是最好的样木地板,地板三分之二面积铺着高级东方地毯,在吊得高高的水晶吊灯照亮之下,打蜡的地板闪闪发光。
  佛警官带我走进一间在左面的房间,那是书房兼办公室。
  房间里乱得一团糟。
  两只椅子翻转又破裂,一只桌子倒向一侧,一只墨水瓶翻倒,墨水倒得一地。地毯弄皱了,有的地方拱起来,明显的是有人挣扎,用脚踢的。一只书架倒下来,就倒翻在地上,书架上移动的玻璃门破碎,散开。落下来的书本,因为有人在生死大战而更为弄乱。书架的间隔板翻成各各不同的角度,像是两列火车相撞后的现场。保险箱大开,箱中各格的档案纸张全部被拖出来,像是被人匆匆检查过又抛在地上。
  “怎么样?”佛警官看我在观察现场的一切,他问道:“你认为怎么样?”
  “我有权发言吗?”我问。
  他烦恼地皱皱眉。
  “假如你问我意见的话,”我说:“我要指出来,在打斗之后,在夏合利被制服之后,保险箱才被打开的,这一点十分重要。你可以清楚地看到,当地毯和家具在打斗时踢来踢去,地毯踢皱,家具倒翻,但文件纸张显然是后来拖出保险箱,所以保持没有破皱的。”
  “继续吧,我的福尔摩斯。”
  “我们也可以看到,有一根断了的橡皮圈和一堆信封,显然有同一女人笔迹寄给——”我停下来,拿起其中一封信——“夏合利先生的,而在信左上角,我们看到发言人罗秀兰小姐,她的住址是——”
  佛警官一下把信攫过去,说道:“你不可以动任何东西。”
  “这些信封,看起来里面都是空的。”我继续说:“但是,一个人没有理由要把空的信封放在保险箱里。所以很明显的,这些信封自保险箱里拿出来之后,信封里本来有的信就被抽了出来。”
  佛警官道:“我向你要的是事实,不是理论。”
  “那一类事实?”
  “什么人把夏合利绑走了?”
  “你认为夏合利被人家绑走了?”我把眉毛抬起来。
  “不是。”佛山讽刺地说:“他是自己决心离开这房间的,只是他手脚重一点而已。”
  “我看,夏合利大概失踪了,是吗?”
  “失踪了,没有错。”
  “你是怎么得知的呢?”
  “有一位佣人找夏合利吃晚饭。当他没出来时,她进来找他。她见到的就是这个样子。她认为应该报警。”
  “于是你把我带到这里来问我问题?”
  “没错。这个罗秀兰你认识吧?”
  我一本正经自口袋中拿出一块手帕来,平铺在桌上。
  “你这是干什么?”佛山问。
  我自豪地指向手帕上腥红色的抹痕。我说:“见到吗?”
  “见到。”
  “这,”我说:“是罗秀兰的唇膏。”
  佛山意外地看着我,勉强抑制怒火,他说:“怎么会?”
  “她很冲动的。”我说:“她喜欢别人,要不就完全不喜欢。她是好朋友,恨敌人那一类的。当她见到我,她喜欢我。她很喜欢我。她喜欢的人她就非常合作。”
  “喔!”佛山说:“真是一大堆!”
  “唇膏?”
  “不是,废话!”
  “这些废话,本来也是别人告诉我的,”我说:“我只是重复一下而已。”
  “什么人告诉你的?”
  “罗秀兰。”
  “看来,我得去看一次罗秀兰。”
  “我也认为应该的。”
  “在什么情况下,她对你有那一大堆的好感呢?”
  “我自己都不能太确定。她要我替她做一些事。”
  “什么事?”
  “你可以问她。”
  “你做了?”
  “没有。”
  佛山指着唇膏印:“在这个之后?”
  “不是在这个之后。”
  佛警官说:“赖,你给我听到。我们要有理性。夏合利显然是有地位的人。他住好房子,看来有钱,一定也有朋友。也和麦洛伯两个人一起有事业。麦洛伯死了。夏合利请警方保护,而——”
  “向警方?”
  “是的。”
  “他要我做保镖。”
  “我知道,警方对这件事没有太认真。他们告诉他,警方不能白天黑夜的派人保护他。这是私家侦探的事。”
  我说:“如此说来,他是先去找警察的?”
  “是的,那有什么好笑?”
  “没有。我还一直以为他有理由要我和他在一起,其余的不过是做作而已。”
  “不过,”佛山深思地说:“也有可能,他猜想得到,警方是不可能派一个保镖给他的。”
  “他有没有告诉警方,他在怕什么?”
  “含含糊糊。”
  “是的,”我说:“一定如此的。假如他真的在怕什么,他不会告诉你怕什么的。”
  “他像是想表明,杀麦洛伯的人,或是一帮人,很可能会来找到他。”
  “他有没有说为什么?”
  “没有。”
  “也没有说动机一类的话?”
  “没有。”
  “你们的人也没有追问详情?”
  “通常我们是要详详细细问,详细记录的,但是,这一次是我们没有答理他的请求。我们什么也没有帮助他。所以我们……”
  “所以你们现在但愿当初曾经多问他一些?”
  “正是,”佛警官道:“这也是为什么我们要请你来。我们认为对这件事,你会知道较多的。”
  “其实不见得。”
  一个警察自门缝中伸进头来说:“另外一个也来了。”
  “带她进来。”
  过不半晌,我听到重重的脚步声,一个警察带了柯白莎走到门口,我看见柯白莎是被他推进门的。
  “柯太太,请进。”佛警官说。
  柯白莎向他生气地看一眼,把怒目转向我的方向。“这到底是什么一回事?”她说。
  佛警官说:“我们要一些消息,柯太太。而且我们急着想知道。”
  柯白莎用发亮的眼光环顾了一下弄得天翻地覆的房间。“这里又是怎么回事?”
  佛警官说:“很明显的,夏合利被什么人袭击了。他似乎不见了。最后看到他的人说他在这房里。一位佣人在今天下午4 点送茶,送点心进来的时候,看到他坐在这办公桌后,在办一件文件,保险箱门是开着的。”
  “这些事和我有什么关联。”白莎问。
  “我们要知道的也是这件事和你有什么关联。”
  白莎用头向我一斜,“问这位大亨先生呀。他是我们的万事通。我只知道大概。而唐诺是什么都见到,什么都听到,什么都不说出来。这位赖唐诺先生——我的合伙人——去他的合伙。”
  “好吧,我们先听听你所知道的‘大概’。”佛山说。
  白莎这一下谨慎了,在仔细选她的用辞。她说;“夏合利到我们的办公室来。他要我们替他做件事。我把赖唐诺请过来,自此之后由他接待。”
  “在你们这件交易里,你主管什么?”
  “我背书支票。”白莎说:“马上派专差送到楼下银行去交换进帐。”
  “那一位专差?”
  “卜爱茜,我的打字员。”
  “我的机要秘书。”我加一句。
  白莎恨得牙痒痒的。
  “又怎么样?”
  “于是夏合利就看上了唐诺。他说他要一个人日夜的伴着他。他要我们接受他的工作。”
  “赖为什么不愿干这件事?”
  “别问我,”白莎道:“也许这家伙有口臭、香港脚、刷牙会出血,再不然他不对唐诺胃口,他伤风感冒,会传染人。”
  “我不是在问你这些没用的话。”佛山打断她说。
  “你在问我我不知道的事。”白莎说:“我告诉你,我不知唐诺为什么不接这笔生意。”
  佛山向房间扫视了一下,他问:“这里的一切,你一点也不知是为了什么吗?”
  白莎看着佛山的双眼,不讲理,而非常坚决地说:“屁也不知道。”
  佛山无奈地叹口气资“那也只好如此了。”
  我们经过房门,进入门厅,佛山警官就站在房门口。然后他转身进房,把房门碰上。
  白莎对我说:“本来可以不发生这种事的,假如你——”
  “别乱讲,”我告诉她:“这是假装的。”
  “你乱讲什么?”白莎指责道。
  我扶着她带领她走出大门,又一直到我们进了我的公司车,我才回答她她问我的问题,我说:“里面根本没有什么打斗。”
  “凭什么你会这样说?”
  “有没有试过把一只分开八格的书架翻倒过?”我问她。
  她生气地问我:“你说什么呀?”
  “书架。”
  “我又不是聋子。”
  “那就别装聋。”
  “别那样神秘兮兮。总有一天我一拳打在你下巴上。告诉我,好人,书架怎么啦?”
  我说:“挑一天,试试看翻倒一只书架。”
  “嘎!又来了,你去死!”白莎发脾气地说。
  “我真的在说,不是假的。”
  “没错,我知道。我应该去买一只八格的书架,再想办法把它翻倒。如此,你就可以不必回答我这个问题。我恨不得空手把你捏死!”
  我说:“当有人把那么高的一只书架要翻倒时,书架最上部分在倒下时移动的速度最快。玻璃移动门会全被砸碎的,奇怪的是那一只书架,没有一块玻璃是破的。”
  白莎抿上嘴唇想了一阵,她屏住呼吸道:“他奶奶的!”
  我说:“再说,那一瓶墨水倒翻了。这当然是在挣扎打斗中发生的,假如真有打斗的话。但是没有一个脚印上是沾着墨水的。假如有人在房间打到椅子翻转,东西乱飞的话,墨水的脚印会到处都是的。”
  “假如,打斗是在墨水打翻之前结束的?”白莎说。
  “那么墨水又为什么打翻呢?”
  “我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
  “到底怎么回事?”白莎问。
  “假造的,白莎。你要知道,他们还小心到不弄出声音来。仔细看可以看出来,那椅子的被砸碎,是先把4 个腿的横档打断,然后把椅子脚一次一只拔出来的。所有的书,是一次几本自书架中取出,再把书架倒下来的。书架中的横隔是一块块谁离原位的。你仔细看看打过腊的地板,根本没有书架砸上去的印子。”
  白莎倒抽一口气,她说:“你真混蛋,我恨死你了,但是不能否认,你有脑子。也许你的想法是对的,明天一早我就把隔壁那间办公室租下来。我立即请人来把它和我们打通,给你准备一个漂漂亮亮的私人办公室。家具也由你自己来选。我把爱茜送给你做你的私人秘书——”
  “明天我不会在这里。”我说。
  “为什么不?你要去哪,唐诺?”白莎问。声音咕咕的十分关心。
  “我本来该有两周休假,我明天开始。”
  “你要干什么?”
  “我休假呀。我去南美,我一直向往那里的情调。”
  白莎自公司车车座中僵直地想站起来。
  “你,混蛋!”她喊道:“你卑鄙,混蛋的小不点!你,骗人,双面的‘同花假顺’。你什么东西,认为在这个节骨眼上可以出去闲逛休假?要不是我需要你的脑子,我保证我亲手会杀掉你的——我真会的,你这混蛋!”
  “你现在想回办公室,还是公寓?”我问。
  “办公室!”白莎大叫道:“老天,我们总得有一个人工作。”
 
第十六章
  大型飞机爬高在一万一千尺的高度在飞。东方渐渐现出晨光。乘客都在倒下椅背的坐卧两用椅上睡着了。前座只有一位乘客,亮着阅读灯,在看一份西班牙文报纸。
  飞机中空气是舒适的。一路飞来平稳。现在进入了气流,稍有一些上下颤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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