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_42 罗伯特(美)
突然,就像太阳在眨眼之间消失了一般,世界摇晃了一下。又晃了一下。手中的符号宛如热炭;他汲取着光芒。世界在摇晃。摇晃。那光芒让他难受;它是将要渴死之人的甘露。摇晃。他汲取着。它使他作呕;他渴望全部。摇晃。三角圆形符号要把他烤焦;他觉得它在烧焦自己的手。摇晃。他渴望全部!他放声大叫,因为痛苦而叫,因为渴望而叫。
摇晃……摇晃……摇晃摇晃摇晃……
有手在拉他;但他只是隐约感觉到。他摇晃着倒退几步;虚空正在退去,光芒,还有使他痛苦的恶心也是。光芒。他遗憾地看着它离去。光明啊,我发疯了,我居然想要它。然而,刚才我是那么充实!我是那么……他晕头转向地看着丝琳。她扶着他的肩膀,疑惑地看着他的眼睛。他把手举到脸千。只有苍鹭烙印,没有其他了。没有三角圆形烙印。
"了不起,"丝琳缓缓说道。她看了洛欧和胡林一眼。巨灵的眼睛睁得像两只碟子,惊呆了;嗅探者蹲在地上,一手撑着地面,像是只有这样才能稳住自己。"我们,还有全部马匹,都回来了。你甚至不知道自己做的是什么事。了不起。"
"我们……?"岚沙哑着开口,但不得不停下来咽咽口水。
"看看你的周围,"丝琳说道,"你把我们带回家了。"她忽然笑了。"你把我们全都带回家了。"
岚这才首次注意到自己身边的事物。他们所处的洞穴没有台阶,红色或者蓝色的石块散落在这里或者那里,表面光滑得可疑。石柱躺在边上,半埋在一次坍塌造成的落石中。这个世界里,石柱上的符号很模糊;风和水使它们风化了。一切看起来都很真实。颜色很逼真,花岗岩是强烈的灰色,树丛是绿色和棕色。经历了那个世界之后,这里的色彩几乎显得太过鲜艳了。
"家,"岚吸了一口气,然后,他也开始大笑,"我们回家了。"洛欧的笑声如同公牛的吼叫。胡林手舞足蹈。
"你成功了,"丝琳说着,向前靠近,直到她的脸填满了岚的双眼,"我就知道,你能办到。"
岚的笑声停止了。"我--我猜我是成功了。"他瞥了瞥那根倒下的门石,勉强笑了一声,"不过,但愿我能知道自己做了些什么。"
丝琳深深地看着他的眼睛。"也许,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的,"她柔声说道,"你注定伟大。"
她的眼睛是那么大,那么黑,就像夜晚,又是那么温柔,就像天鹅绒。她的嘴唇……如果我吻她……他眨眨眼,连忙退开,清清喉咙。"丝琳,不要跟任何人说起这次的事。就是,门石和我的事。我不明白自己做了什么,其他人也不会明白。你知道,人们对于自己不明白的事会怎样反应。"
她的脸完全没有表情。岚突然非常希望马特和珀林在场。珀林知道该如何跟女孩子说话,而马特可以睁大眼睛说瞎话。而他,两样都不擅长。
忽然,丝琳露出了微笑,半开玩笑地行了个屈膝礼。"我会为你保密的,岚·艾'索尔大人。"
岚看了她一眼,又清了清喉咙。她在生我的气吗?如果我刚才吻她,她一定会生气。我猜是的。他真希望,她不要用这种像是他在想什么似的眼光看着他。"胡林,暗黑之友是否可能在我们之前用过这根石柱?"
嗅探者恼恨地摇着头。"他们在这里的西边开始转变方向,岚大人。除非这些门石比我所见过的更常见,否则,我会说,他们仍然在那个世界里。不过,不用一个小时我就能查清楚。这里的地形跟那边是一样的。我可以在这个世界里找出我在那边离开痕迹时所处的地方,您明白我的意思吗,这样我就可以知道他们是否已经从那里走过了。"
岚看了看天空。太阳--一个可爱鲜明的太阳,一点也不苍白--低低地压在西边地平线上,他们的影子延伸出洞外。再过一个小时,就是迟暮了。"明天早上吧,"他说道,"但是,恐怕我们已经跟丢了。"我们不能失去匕首。不能!"丝琳,这样的话,我们明天早上把你送回家吧。你家是在卡里安城里,还是……?"
"你也许还没失去瓦勒尓之角,"丝琳缓缓说道,"你知道,我对那些世界有所了解。"
"时轮之镜。"洛欧说道。
她看了他一眼,点点头。"对,正是。那些世界从某个角度来看,真的是一种镜子,特别是那些没有人的世界。有些世界只反应真实世界里的重大事件,但是,有些世界甚至能在事情发生之前就产生映射的影子。瓦勒尓之角的经过当然是重大事件。将来事件的映射会比现在以及过去事件的映射微弱,胡林不是说,他追踪的痕迹很微弱吗。"
胡林难以置信地眨着眼。"女士,您的意思是,我一直闻到的是暗黑之友将会留下的气味?光明助我,我不喜欢这样。可以闻到暴力留下的味道已经够糟的了,现在还加上闻出它将会在哪里留下。没有发生过某种暴力的地方不可能有很多,许多地方迟早都会有暴力发生。这会让我发疯。我们刚刚离开的那个世界就是这样。在那里,我一直都闻到暴力的气味,谋杀和伤害,还有你能想象出的最可耻的邪恶行径。我甚至可以在我们的身上闻到。我们全部人的身上。甚至包括您,女士,请您原谅我这样说,都是因为那个地方,就像它扭曲您的视野一样扭曲了我的神智。"他抖了抖身体。"我庆幸我们离开那里了。然而,它的味道还留在我的鼻子里,一直都是。"
岚心不在焉地搓着手掌里的烙印。"你怎么想,洛欧?我们是否可能真的赶到了菲恩的暗黑之友前面?"
巨灵耸耸肩,皱着眉。"我不知道,岚。我对这种事情没有任何了解。我想,我们已经回到了我们的世界。我想,我们此刻在弑亲者匕首里。除此之外……"他又耸了耸肩。
"我们应该动身送你回家了,丝琳,"岚说道,"你的家人会担心你的。"
"只要几天时间就能知道我说得对不对,"她不耐烦地说道,"胡林可以找到他离开痕迹的地点;他说的。我们可以监视那个地方。瓦勒尓之角不可能要过很久才到达那里。瓦勒尓之角,岚。想一想。吹响号角的人将永远活在传奇之中。"
"我不想跟传奇有任何瓜葛,"他厉声说道。然而,如果暗黑之友从你的手中溜走……如果英塔没有找到他们,怎么办?那样,暗黑之友就永远得到瓦勒尓之角,马特就会死。"好吧,几天。就算是最糟的情况,我们也可能会遇上英塔和其他人。我无法想象他们会仅仅因为我们……我们离开而停下或者回头。"
"很明智的决定,岚,"丝琳说道,"而且,很有道理。"她摸摸他的手臂露出微笑。他发现自己又一次想亲吻她。
"呃……我们需要更靠近他们将会经过的地点。假设,他们真的会经过那里。胡林,你可以为我们在天黑之前找到一个营地吗,某个我们可以监视你离开痕迹的地方的营地?"他瞥了那根门石一眼,回想起睡在它旁边的情景,回想起上一次在他的睡梦中悄悄潜来的虚空,还有,虚空中的光芒,"某个离这里足够远的营地。"
"交给我吧,岚大人。"嗅探者迅速爬上马背,"我发誓,以后,不看清附近有什么石头之前,我绝对不会睡觉。"
骑着红离开洞穴时,岚发现自己把更多的时间花在看丝琳而不是胡林上。她是如此冷静而沉着,年纪比他大不了多少,却像一个女王,但是,当她朝他微笑,就像刚才那样时……伊雯不会赞我明智。伊雯会说我是个羊毛脑袋。心烦意乱地,他踢了踢红的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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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前往白塔
导读:到达白塔前的最后一课,由艾梅林亲自传授。伊雯进步很快,奈妮却受尽折腾。
乌云密布的天空之下,河之女王沿着宽阔的迩日琳河飞速前进,风帆胀满,白火焰旗帜在主桅上激烈甩动。伊雯在倾斜的甲板上摇摇晃晃。在梅度的时候,最后一个人刚刚登上船,风就立刻开始起,而且,至今没有停过或者减弱过一秒钟,连日连夜地吹着。河水已经流得快如洪水,而且还在继续加快,把船只往前推动的同时也把它们打得左摇右晃。风与河没有减慢,船也没有,所有船只都挤在一起。河之女王带路,因为,这是搭乘艾梅林玉座的船只。
舵手沉着脸握着舵柄,双脚分开稳稳地站着,水手光着脚四处忙碌,专心干活;每次他们抬头看天或者低头看河时,他们都压低声音一边嘀咕一边把目光扯开。船后,一个村子正在远去,一个男孩在岸边奔跑;他曾经跟着船跑了一小段路,但是,已经落后了。他消失之后,伊雯往船舱底下走去。
她和奈妮共住一个小船舱,奈妮躺在窄小的床上,抬眼恼怒地看着她。"她们说,我们今天就能到塔瓦隆。光明助我,只要能让我再次站在土地上,就算那是在塔瓦隆,我也很高兴。"船在风和水的力量之下突然倾斜,奈妮吞了吞口水,"我再也不要踏上任何船只。"她气喘吁吁地说道。
伊雯把溅在斗篷上的河水抖落,把它挂在门边的一颗钉子上。这个船舱不大--船上的船舱似乎都不大,就连艾梅林占用的那个船长船舱也一样,虽然,它是船上最大的船舱了。两张床嵌在舱壁上,床下有架子,床上有橱柜,一切都在手边。
除了必须保持平衡之外,船对伊雯并没有产生对奈妮的那种影响;贤者第三次拿碗扔她之后,她已经放弃给她送食物了。"我担心岚。"她说道。
"我担心他们全部。"奈妮干巴巴地回答。过了一会儿,她问道,"昨晚又做梦了?你起床之后就一直发呆……"
伊雯点点头。她一直都不善于向奈妮隐瞒事情,而且,她也没有打算要隐瞒做梦的事情。起初,奈妮还想给她服药,直到她听说其中一个艾塞达依对此感兴趣,才开始相信。"跟其他梦一样。内容不同,但是一样。岚陷在某种危险里。我知道是真的。而且,情况越来越糟。他做了某件事,或者,他将要做某件事,会令他陷入……"她跌坐在床上,上半身对另一个女人前倾,"但愿我能明白其中的含义。"
"引导吗?"奈妮轻声问道。
伊雯不由自主地四处张望,看看有没有其他人听见。船舱里只有她们两个,舱门关着,但是,她还是同样轻声地回答。"我不知道。也许吧。"很难知道艾塞达依究竟有什么样的能力--她的亲眼所见已经足够让她相信所有关于她们能力的故事--她不会冒着被人偷听的危险。我不会拿岚去冒险的。按理来说,我应该把岚的事告诉她们,但是,茉蕾也知道,却什么都没有说。那是岚啊!我不可以冒险。"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安娜雅对这些梦有没有再说什么?"奈妮似乎认为不加上表示尊敬的"塞达依"是她的胜利之一,即使只有她们俩的时候。对此多数艾塞达依似乎并不在意,但是这个习惯引来了一些怪异的目光,还有一些苛责的目光;必竟,她将会在白塔接受训练。
"'时间之轮按照自己的意志运行,'"伊雯引用安娜雅的话,"'那个男孩在很远的地方,孩子,除非我们知道更多,不然我们无能为力。我会亲自确保一旦回到白塔,就对你进行测试,孩子。'啊!她知道这些梦里一些暗示。我可以看得出,她知道的。我喜欢这个女人,奈妮;我真的喜欢她。但是,她不肯把我想知道的事情告诉我。而我,不能把一切都跟她说。也许,如果我能……"
"又是那个戴面纱的男人?"
伊雯点点头。不知怎的,她相信最好不要把这个男人的出现告诉安娜雅。她想象不出理由,但是,她很肯定。每次她做这种使她确信岚身陷险境的梦时,这个火焰眼睛的男人出现过三次。他的脸上总是戴着面纱;有时候,她可以看到他的眼睛,有时候,她只能在眼睛该在的地方看到火焰。"他嘲笑我。那笑声是那么……目空一切。我觉得自己像一只他打算用脚踢开的挡路小狗。我害怕。他让我害怕。"
"你能肯定,他跟其他梦、跟岚有关系?有时候,梦只是梦。"
伊雯摊摊双手。"有时候,奈妮你的口吻跟安娜雅塞达依一模一样!"她在敬称上特意加重了语气,然后高兴地看到奈妮歪嘴。
"只要我能离开这张床,伊雯--"
敲门声打断了奈妮的话。伊雯还没来得及说话或者移动,艾梅林本人已经走了进来,把门在身后关上。她独自一人,这真叫人吃惊了;她一向很少离开她的船舱,一旦离开,莉安娜总是跟在她身边,也许还有其他艾塞达依。
伊雯一跃而起。装了三个人的船舱显得有点拥挤。
"你们两个都还好吧?"艾梅林愉快地说道。她歪着头看奈妮,"我相信,吃得也好吧?心情好吗?"
奈妮努力坐了起来,背靠着舱壁。"我的心情很好,谢谢。"
"我们很荣幸,母亲,"伊雯开口说道,但是艾梅林挥手让她安静。
"回到河上感觉真好,但是,没事可做,很快就闷得像个磨坊水池。"船身倾斜了,她调整了一下平衡,几乎是毫不费力,"今天,我来给你们上课。"她在伊雯的床尾上盘脚坐下。"坐吧,孩子。"
伊雯坐下,但奈妮开始尝试用脚把自己撑起来。"我想,我到甲板上去好了。"
"我说,坐下!"艾梅林的声音如同鞭打,但奈妮继续站起来,摇摇晃晃。她的双手仍然扶在床上,但她已经几乎站直了腰。伊雯准备好一旦她倒下,就上去扶她。
奈妮闭上双眼,缓缓坐回床上。"也许,我还是留下吧。上面肯定很大风。"
艾梅林笑了一声。"她们告诉我,你的脾气就像一只给鱼骨哽住了喉咙的鱼鹰。孩子,有些人还说,不论你年纪多大,让你当一段时间的学徒对你会有好处。我说,只要你拥有我听说你有的能力,你就有资格成为见习使。"她又笑了一声,"我一直都相信,应该按能力给报酬。是的。我猜,一旦你到达白塔,你可以学会很多。"
"我宁愿请一位守护者教我怎样用剑,"奈妮嘟哝。她抽搐一般地吞咽着,睁开双眼,"我很乐意在某些人身上用剑。"伊雯厉眼看着她;奈妮指的是艾梅林吗--这不但愚蠢,而且危险--还是指兰恩?每次伊雯提到兰恩,奈妮都会朝她厉言相向。
"剑?"艾梅林说道,"我从来都觉得剑没多大用途--就算你能学会用剑的技巧,孩子,永远都有男人拥有跟你一样的技巧,而且,力气比你大得多--不过,如果你想要一把剑……"她抬起手--伊雯屏住了呼吸,连奈妮也睁圆了眼睛--手里有一把剑。白色的剑柄和剑刃都怪异地泛着蓝色,看上去有点……冷。"这是用空气做的,孩子,用空气。它跟多数钢铁做的剑一样好用,更加好用,不过,还是没多大用途。"剑变成了一把削皮刀。没有过渡的变化;它就是忽然地从一样东西变成了另一样。"现在,这把刀就有用了。"削皮刀变成了薄雾,然后,消散了。艾梅林把空手放回膝盖上,"但不论是哪一样,都抵不上制造它们所付出的代价。还是自己带一把好餐刀更加方便、容易、简单。你必须学习何时使用你的能力,同时要学习如何使用,以及,何时最好用其他任何女人会用的方法来做事。就让铁匠去制造剖鱼的刀子吧。太频繁、太随意地使用唯一之力,会使你上瘾。那就意味着危险。你会开始渴望更多,迟早你会冒险汲取比你能够控制的更多的唯一之力。那种行为会把你像蜡烛一样烧毁,或者--"
"如果我必须学会这一切,"奈妮生硬地插口道,"我宁愿学习些更有用的能力。这些--这些……'搅动空气,奈妮。点亮蜡烛,奈妮。现在,把它熄灭。再点着。'哈!"
伊雯闭了一会儿眼睛。拜托,奈妮。请你控制一下你的脾气。她紧咬着嘴唇,阻止自己大声说出来。
艾梅林沉默了片刻。"有用,"她终于说道,"某些有用的能力。你想要一把剑。假设一个男人拿着剑向我扑来。我会怎么做?你可以肯定,我会做些有用的事情。我想,我会这样做。"
一瞬间,伊雯觉得床尾的女人身上有光芒闪烁。然后,空气似乎变得厚密起来;伊雯的眼睛看不出有任何变化,但是,她完全能感觉到。她想提起手臂;它一动不动,她的脖子以下像是被埋在了浓稠的果冻中一般。除了她的头部,其他部位都无法动弹。
"放开我!"奈妮咬牙切齿。她的眼中闪着怒火,她的头左右扭动,但是她的其他部分僵硬得像座雕像。伊雯这才明白,自己不是唯一被冻结的人。"放开我!"
"你觉得,这有用吗?而且,这只不过是空气而已。"艾梅林的口吻像在聊天,她们像是在喝茶闲聊,"一个大个子男人,一身肌肉,手握宝剑,但是,宝剑就跟他的胸毛一样毫无用处。"
"我说,放开我!"
"而且,如果我不喜欢他所在的位置,哈,我可以把他捡起来,"奈妮缓缓地升起来,仍然是坐着的姿势,头几乎碰到舱顶,她狂怒地抗议着。艾梅林微笑道,"我经常希望,我可以使用这种能力飞行。有记录说,在传奇时代,艾塞达依可以飞,但是,记录上没有清楚地说明究竟是如何飞的。不过,不是以这种方式。它不能那样用。你相当于伸出双手去搬一个跟你自己一样重的箱子;你好像强壮,但是,不论你怎样抱住自己,你都无法把自己提起来。"
奈妮的头激烈地摆动着,但是,她的其他肌肉连抽搐一下都不行。"该死的,放开我!"
伊雯使劲咽了咽口水,希望自己不会也被提起来。
"所以,"艾梅林继续道,"强壮、多毛的男人,诸如此辈。他不能对我做什么,而我却可以随意摆布他。怎么,如果我愿意"--她向前倾身,专注地盯着奈妮;她的微笑突然不再友善--"我可以把他翻过来头朝下,拍打他的屁股。就像--"忽然间,艾梅林向后撞去,猛烈得头在舱壁上弹了回来,然后,她留在那个位置,像是被什么东西压住了一般。
伊雯目瞪口呆,口干舌燥。这不可能发生。不可能。
"她们说得没错,"艾梅林说道。她的声音显得很勉强,似乎呼吸困难,"她们说,你学得很快。她们还说,你必须怒火冲天,才能学会。"她费劲地吸了一口气,"孩子,我们一起放了对方如何?"
飘在半空的奈妮目光如同火烧,"你现在就放了我,否则我会--"突然,她的脸上露出吃惊、挫败的表情。她的口无声地动着。
艾梅林坐了起来,活动活动肩膀。"你并非什么都懂,不是吗,孩子?你学会的还不到百分之一。你丝毫不疑心我可以把你和真源的接触砍断。你仍然可以感觉到它的存在,但是,你不能碰它,就像鱼不能碰月亮一样。等你学会足够的知识可以成为合格的艾塞达依时,再也没有女人可以对你这样做了。你的力量越强,强行屏蔽你所需要的艾塞达依就越多。现在,你认为,你想学习了吗?"奈妮紧闭着嘴唇,抿成了一条细线,阴郁地紧盯着艾梅林的眼睛。艾梅林叹了口气。"孩子,如果你的潜力稍微少一根头发那么多,我就会把你送到学徒总管手中,叫她把你一辈子都留在那里。但是,你会得到你应得的回报。"
奈妮睁圆了眼睛,刚刚来得及开口大叫,就响亮地跌落床上。伊雯缩了缩;床垫很薄,床板很硬。奈妮挪动着坐好,动作不大,脸上木无表情。
"现在,"艾梅林坚定地说道,"除非你想看更进一步的演示,我们开始上课吧。我们也许可以说,继续上课。"
"母亲?"伊雯虚弱地说道。她下巴以下仍然无法动弹。
艾梅林疑问地看看她,然后微笑。"噢,抱歉,孩子。恐怕,刚才你的朋友占据了我的注意力。"伊雯突然又可以动了,她抬起手臂,只为了说服自己她可以。"你们都准备好学习了吗?"
"是的,母亲。"伊雯赶快回答。
艾梅林朝奈妮挑起一边眉毛。
过了一会儿,奈妮生硬地说道,"是的,母亲。"
伊雯舒了一口气。
"好。现在,开始吧。清空你们的脑海,只留下花蕾。"
艾梅林离开的时候,伊雯大汗淋漓。她曾经以为其他艾塞达依中的一些算是严格的老师,但是,这个脸带微笑、容貌平常的女人耐心地榨干了她们的最后一滴精力,把它扯出来,每当似乎再没有力气剩下时,她像是可以伸手到你的体内一般搜出更多。不过,训练的成绩斐然。舱门在艾梅林身后关上后,伊雯抬起一只手;一簇小火焰几乎贴着她的食指凭空诞生,在她的指尖上跳跃着,然后,从一只指尖跳到另一只指尖。本来,她不应该在没有老师--至少也得是个见习使--照看的情况下做这样的事情,但是,她对自己的进步太过兴奋了,把这个规矩丢在脑后。
奈妮一跃而起,抓起自己的枕头朝着正在关上的舱门砸过去。"那--那个讨人嫌、卑鄙、可耻的巫婆!愿光明烧死她!我要拿她去喂鱼。我要用可以把她下半辈子都变成绿色的药来灌她!我才不管她的年纪是不是大得可以当我母亲,如果我能把她揪到艾蒙村去,她就再也不能舒服地坐下……"她的磨牙声响得让伊雯吓了一跳。
伊雯熄灭手中的火焰,坚决地低眼看着自己的膝盖。她祈祷自己能想出一个不被奈妮发现地溜出船舱的法子。
这次课程对奈妮没有什么帮助,因为她全程都在按捺自己的脾气直到艾梅林离开。一直以来,奈妮不发火的时候都无法很好地发挥唯一之力,而当她发火之后,力量又会一口气全部爆发。艾梅林已经想尽办法激发她,但是一次又一次地失败之后。伊雯真希望奈妮能忘记自己也在场,看到、听到一切。
奈妮挺着胸僵硬地走到床前,站定,盯着床后的舱壁,双手握着拳头垂在身侧。伊雯渴望地看着舱门。
"不是你的错。"奈妮说道。伊雯愣了愣。
"奈妮,我--"
奈妮转身,低头看着她。"不是你的错,"她重复道,语气却不能令人信服,"但是,如果你敢泄漏一个字,我会--我会……"
"一个字都不说,"伊雯飞快地回答,"我甚至什么都不记得了,一个字都无法泄漏。"
奈妮瞪着她,过了好一会儿,点点头。突然,她一扭嘴唇,"光明啊,我想不出还有什么东西的味道能比生羊舌根的味道更难吃的了。我会记住的,下次你再做笨鹅的时候……所以,你小心点。"
伊雯缩了缩。那是艾梅林用来激发奈妮怒气的第一个法子。艾梅林先是用唯一之力困住了奈妮,然后,一团黑色的像油脂一般闪光、气味难闻的东西突然出现,强行塞进了贤者的嘴里。艾梅林甚至捏住她的鼻子逼她吞下去。奈妮的记性很好,只要她见别人做过一次,就能记住做法。伊雯也知道,一旦奈妮决定要这样对付她,她将想不出任何阻止的方法;虽然她自己可以成功地让一簇火焰跳舞,却永远不可能把艾梅林压在墙上。"至少,你不会再晕船了。"
奈妮咕哝一声,然后短促尖利地笑了一声。"我太气愤了,忘了晕船。"她又沉闷地笑了一声,摇摇头,"我太郁闷了,没心情晕船。光明啊,我觉得自己像是被人拖着倒过来穿过一个木板节孔。如果学徒训练就是这个样子,你一定很有动力拼命学习。"
伊雯朝着膝盖愁眉苦脸。跟奈妮相比,艾梅林对她只不过是循循诱导,对她的成功露出微笑,对她的失败表示同情,然后再次诱导。但是,所有艾塞达依都说过,到了白塔,事情就不一样了;将会更艰苦,虽然她们都不肯说如何艰苦。如果她必须日复一日地经历奈妮的遭遇,她相信自己是扛不住的。
船的移动出现了变化。摇晃减弱了,头上的甲板传来脚步声。一个男人在呼喊什么,伊雯听不太清楚。
她抬头看着奈妮。"你觉得是不是……塔瓦隆?"
"只有一个查出来的办法,"奈妮回答,然后,坚决地从钉子上取下斗篷。
她们走到甲板上时,水手在四处跑动,拉动绳子,收起船帆,准备长桨。此时,风已经减弱成了微风,空中的乌云正在散开。
伊雯冲到船栏边。"是的!是塔瓦隆!"奈妮面无表情地走到她身边。
眼前的岛屿是如此庞大,以至于更像是河流被分成了两边,而不是被河流包围的一片土地。蕾丝一般的桥梁从岛屿两边的岛岸伸出,跨过河流和沼泽。城墙,塔瓦隆的光辉之墙,在穿透云层的阳光之下闪闪生辉。岛屿西岸,在天空衬托之下,黑色的龙山耸立在城后,折断的山峰喷出一丝薄烟,独自屹立在平原和丘陵之中。龙山,龙神死去的地方。龙山,因龙神之死而诞生。
伊雯真希望自己看到那座山的时候不要想起岚。一个可以引导的男人。愿光明保佑他。
河面上,河水中,立着一道高大的弧形墙壁,河之女王从一个宽阔的开口驶了进去。里面,是一个长长的码头围绕着一个圆形海港。水手收起最后一片船帆,仅靠船浆来操纵船只,船尾先入地开进船坞。沿着长码头,其他一起来到下游的船只在已经停在港里的船只之间穿行,挤到各自的停泊位置。本来已经忙碌的码头上,白火焰旗帜促使工人更加快了脚步。
艾梅林走到了甲板上,船的缆绳还没完全系好,但是,她一出现,码头工人就立刻搭了一个踏板通往岸上。莉安娜走在她的身边,手里握着火焰手杖,其他船上的艾塞达依都跟着她们俩上了岸。没有一个艾塞达依朝伊雯或者奈妮瞥一眼。码头上,一群披着披肩的艾塞达依上前迎接艾梅林,正式地鞠着躬,亲吻艾梅林的戒指。码头一片忙碌景象,忙着卸货和迎接艾梅林的到达;士兵们上岸之后开始集合,男人卸下一箱箱货物;喇叭声跟观众的欢呼声争响。
奈妮大声冷哼。"看样子她们把我们给忘了。来吧。我们自己照顾自己。"
伊雯还舍不得离开她的塔瓦隆第一印象,但她还是跟着奈妮走下船舱去取行李了。等她们俩手臂上挽着包袱回到甲板上时,士兵和喇叭手都不见了--艾塞达依也不见了。男人们正在把甲板上的舱口盖打开,或者收缆绳。
甲板上,奈妮抓住了一个水手的手臂,是一个穿着棕色粗布无袖衬衣的魁梧男人。"我们的马匹,"她开口说道。
"我很忙,"他怒道,挣脱手臂,"马匹会送进白塔。"他上下打量她们,"如果你们要去白塔,最好自己去。艾塞达依不喜欢拖拖拉拉的新人。"另一个正在对付一个一个脱离缆绳的大包的男人朝他喊叫,他头也不回就走开了。
伊雯跟奈妮交换了一个眼色。似乎,她们真的要靠自己了。
奈妮大步走下船去,脸上挂着阴沉的决绝神色,而伊雯则沮丧地走下踏板,在码头上滞留的气味中穿过。她们都说希望我们来,如今,她们却根本不在乎我们。
一道宽大的台阶向上升起,通往一个宽阔的深红色拱门。到达拱门之后,奈妮和伊雯站住脚步,目瞪口呆。
虽然拱门附近的建筑多数从招牌上看来是旅店和商店,但是每一座都像一座宫殿。处处都是华丽的石建筑,每一座建筑的线条似乎都是下一座的补充和引导,引领着目光往前流动,一切似乎都是一个庞大设计的一部分。有些结构甚至根本不像建筑物,而是像巨浪、或者大贝壳,或者各种各样风化而成的悬崖。就在拱门的前方,是一个广阔的广场,有一个喷泉和许多树木,可以看到远处还有一个广场。一切建筑之上,是众多优雅的高塔,有些高塔之间由悬在高空中的桥梁连接。在所有高塔之上,还有一座最高最宽的、与光辉之墙一样雪白的白塔。
"第一眼就让人叹为观止,"她们身后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第十眼、第一百眼依然如此。"
伊雯转过身。一个艾塞达依;伊雯很肯定,虽然对方没有披披肩。没有人能拥有这种岁月无痕的容貌;而且,她有一种自信的神态,更肯定了这一点。再看看她的手,戴着巨蟒噬尾金戒指。这个艾塞达依有点胖,笑容温暖,是伊雯见过的模样最古怪的女人之一。她的胖掩不住高颧骨,眼睛向颧骨倾斜,眼珠是最清澈、最苍白的绿色,她的头发却几乎跟火焰同色。伊雯好容易才阻止自己盯着她的头发,和那双稍微倾斜的眼睛看个不停。
"当然,是巨灵建造的,"艾塞达依继续道,"而且,有些人说,这是他们最杰出的作品。这是裂世之后最早建起的城市之一。当时,这里加起来只有不超过五百人--其中我们的姊妹只有二十个不到--但是,他们的建造是为将来的发展而建的。"
"这是个美丽的城市,"奈妮回答,"我们要到白塔去。我们是来接受训练的,但是,似乎没人在乎我们是去还是不去。"
"有人在乎,"女人微笑道,"我到这里来就是接你们的,只不过,我跟艾梅林说了一会儿话,所以迟了。我是纱里安,学徒总管。"
"我不是来当学徒的,"奈妮语气坚决,只是有点太过匆忙,"这是艾梅林亲口说的,我要成为见习使。"
"我听说了,"纱里安的语气很快乐,"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样的做法,但是,她们说你是个……例外。不过,你要记住,就算是见习使,我也一样可以惩罚她。相比学徒,这样做需要打破更多规则,但是,这样的事情已经有先例。"她对奈妮的皱眉只当没看见,转向伊雯,"而你,是我们的新学徒。有新的学徒加入总是一件开心的事情。我们最近的学徒太少了。加上你,就有四十个……只有四十个。其中,只有不超过八个或者九个可以升级为见习使。不过,我认为,你不需要太过担心这事,只要你努力学习,全心投入。训练是很艰苦的,就算她们都告诉我说你很有潜力,也不会有丝毫轻松。如果你不能无惧任何困难坚持到底,又或者,你会在压力之下崩溃,那我们最好现在就查出来,然后让你离开,而不是等到你成为真正艾塞达依,承托着其他人的依靠时。一个艾塞达依的生活不是那么容易的。在这里,我们会让你做好准备,只要你拥有必须的能力。"
伊雯吞了吞口水。在压力下崩溃?"我会尽力的,纱里安塞达依。"她弱弱地说道。而且,我不会崩溃。
奈妮担忧地看了她一眼。"纱里安……"她停下来深深吸了一口气,"纱里安塞达依"--这个敬称像是被挤出来一般--"一定要对她这么严厉吗?血肉之躯的承受能力有限。我对于……学徒必须经历的磨炼……有所了解。当然没有必要用故意打击的方法来查出她有多坚强吧。"
"你指的是艾梅林今天对你做的事情吗?"奈妮的背僵硬地挺直了;纱里安的样子像是在竭力忍笑,"我跟你说过,我和艾梅林说了一会儿话的。不用担心你的朋友。学徒训练很艰苦,但没有那么严重。那是新见习使开头那几个星期的情况。"奈妮惊讶地张大了嘴;伊雯觉得贤者的眼睛都快要从眼眶里跳出来了,"是用来考验少数也许躲过了本该接受的学徒磨炼的见习使的。我们不能冒这个险,容许我们--艾塞达依--中混入可能在外面世界的压力下崩溃的人。"艾塞达依上来用胳膊搂住她们的肩膀,一边一个。奈妮几乎没有注意到她在做什么。"来吧,"纱里安说道,"我会带你们去你们的房间。白塔在等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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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匕首之下
导读:暗黑之友终于出现,鬼使神差地,岚居然带着巨灵把匕首和号角都偷到手了!
弑亲者匕首上的夜晚很冷,大山脉里面的夜晚总是如此。从高耸的山峰刮来的风里携带着积雪的冰寒。岚在坚硬的地上动了动身体,把斗篷和毛毯都裹得更紧,半睡半醒。他的手伸向放在旁边的宝剑。再等一天,他迷迷糊糊地想着。最多再等一天,然后我们就继续走。如果明天再没有人来,不论是英塔还是暗黑之友,我就送丝琳回卡里安。
这句话他之前也已经对自己说过。每一天,他们都呆在山侧,监视着胡林说在另一个世界里,痕迹曾经在的地方--丝琳说,在这个世界里,暗黑之友一定会从这个地方经过--他跟自己说,是时候离开了。然后,丝琳就摸着他的手臂,看着他的眼睛,说瓦勒尓之角如何如何,而他,不知不觉地就答应再等一天才走。
寒风之中,他哆嗦着,想起摸着自己手臂看着自己眼睛的丝琳。如果被伊雯看到,她一定会把我的皮给扒了,还把丝琳的也扒了。伊雯此刻应该已经到了塔瓦隆,正在学习如何当艾塞达依了吧。下次她看到我的时候,可能会尝试安抚我了。
他挪了挪,手从宝剑上移到了装着索姆·墨立林的竖琴和笛子的包袱上。无意识地,他的手指捏紧了吟游诗人的斗篷。那时的我觉得自己很快乐,虽然我在逃命。卖艺维生。我完全不知道究竟在发生什么事。已经不可以回头了。
颤抖着,他睁开双眼。唯一的光亮来自刚过满月不久的娥眉月,低低地挂在空中。营火会把他们暴露在他们监视的对象眼中。洛欧在梦中喃喃自语,就像隆隆低响的雷声。一匹马儿跺了一下脚。胡林是第一个守夜的,坐在山侧略高一点的突出石块上;他很快就会来叫醒岚换班。
岚翻了个身……然后定住。月色下,他可以看见丝琳的身影,在他的鞍囊上方弯着腰,手在扣子上。她的白裙在微弱光线下很显眼。"你需要什么吗?"
她吓了一跳,转身盯着他。"你--你吓到我了。"
他爬起来,推掉毛毯,用斗篷包着自己,走过去。他记得很清楚,自己躺下时,鞍囊就放在自己的身边,他总是把鞍囊放在身边。他从她手中取回鞍囊。所有的扣子都还好好的,就连放置那面见鬼旗帜的那边扣子也是。我的命怎会因为留着它而得救?如果被人看见它,认出它,我会因为拥有它而死。他怀疑地看着丝琳。
丝琳留在原处,抬头看着他。月光在她的黑色眼睛里微微反光。"我想起来,"她说道,"我一直穿着这条裙子太久了。如果我能找到其他衣服临时穿一下,那么我至少可以用刷子把它刷一刷。也许,我可以穿你的衬衣。"
岚点点头,突然觉得松了一口气。在他看来,她的裙子跟他第一次见到的时候一样干净,但是,他也知道,如果伊雯的裙子上出现一个污点,那么她只有立刻把它消灭掉才会甘心。"当然可以。"他从塞着行李的那边解开足够大的口子,扯出一件白色丝衬衣。
"谢谢。"她把手伸到背后。他意识到,她是要解裙扣。
他睁大了双眼,跳起来转过身。
"如果你能帮我解,会容易很多。"
岚清了清喉咙。"这不合适。我们又没有订婚,或者……"不要再想了!你永远不能跟任何人结婚。"就是不合适。"
她轻柔的笑声引发一阵凉意沿着他的脊梁流过,如同被她的手指沿着他的脊梁滑过。他竭力不去听身后的嗦嗦声。"呃……明天……明天,我们就去卡里安。"
"瓦勒尓之角怎么办?"
"也许我们搞错了。也许他们根本没有往这边走。胡林说过,通过弑亲者匕首有几条路可以走。如果他们再往西走一点,根本不需要走进山里。"
"但是,我们跟踪的痕迹到这里来了。他们会来的。号角会来的。你现在可以转身了。"
"虽然你这样说,但是我们不知道……"他转过身,没说完的话都吞了回去。她用手臂勾着裙子,她的身上穿着他的衬衣,松垮垮的架在她身上。那是一件长尾衬衣,是量着他的身高而做的,但是,丝琳在女人中算是高个子。衬衣的下摆把她的大腿遮挡了一半多一点。倒也不是说,他从来没见过女孩的大腿,双河的女孩常常把裙子挽起来绑住,在水树林的塘子里涉水。但是,她们一到梳辫子的年纪就不会这样做了,而此刻,周围环境也很黑暗。月光似乎使她的皮肤发亮。
"你不知道什么,岚?"
她的声音融化了他的关节。他响亮地咳了一声,转身面对另一个方向。"嗯……我想……啊……我……呃……"
"想一想光荣吧,岚。"她伸手摸着他的后背,他几乎要丢脸地怪叫一声,"想一想,找到瓦勒尓之角的人将会得到何等荣耀。当我站在找到瓦勒尓之角的人身边时,我将会多么骄傲。你不知道,你和我,我们俩一起将攀登多高的顶峰。得到瓦勒尓之角,你就可以成为帝王。你可以成为另一个阿图尔·鹰翼。你……"
"岚大人!"胡林喘着气冲进营地,"大人,他们……"他突然一个急刹,喉咙里发出咯咯声。他的目光掉到地上,绞着双手站着。"原谅我,女士。我不是有意……我……对不起。"
洛欧坐起来,毯子和斗篷都落下了。"发生什么事?已经轮到我守夜了吗?"他朝岚和丝琳看过来,即使是在月色下,他睁大眼睛的动作也足够清楚。
岚听到丝琳在他身后叹了口气。他从她身边走开,仍然不看她。她的腿如此雪白,如此光滑。"什么事,胡林?"他尽量平缓地问道;他是在生胡林的气,自己的气,还是,丝琳的气?没理由生丝琳的气。"你见到什么了吗,胡林?"
嗅探者低着眼皮说道。"是营火,大人,就在下面的小山里。我起初没有看见。因为他们把火压得很小,而且藏了起来,不过,他们这样做只是为了躲避身后的人,而不是前方和上面的人。就在两里之外,岚大人。肯定不会超过三里。"
"是菲恩,"岚说道,"英塔不会害怕有人跟踪。一定是菲恩。"一时之间,他不知道此刻自己该怎么做。他们一直在等菲恩,但是,此刻这个人就在一两里之外,他却不知如何是好了,"明天早上……明天早上,我们就跟着他们。等英塔和其他人赶上之后,我们就可以直接向他们杀过去。"
"这么说,"丝琳说道,"你要让这个英塔得到瓦勒尓之角了。还有,光荣。"
"我不想要……"他想都没想就转过了身,她就在眼前,双腿在月光下白皙如玉,她丝毫不在意,就像这里只有她自己一个人。就像这里只有我们两个,这念头自己冒了出来,她想要的是得到瓦勒尓之角的男人。"我们三个人是无法从他们手中夺走号角的。英塔带了二十个枪兵。"
"你不知道你是否能夺走它。你也不知道,这个男人带了多少随从?"她的语气很平静,但是很坚决,"你甚至不知道,在那里扎营的人是否拥有号角。唯一的方法就是你自己下去看一看。带alantin去吧;他们一族拥有锐利的眼睛,在月光下也能看清。而且,他也有力气搬动号角和它的箱子,只要你做出正确的决定。"
她说得对。你不能肯定,那里的人是否菲恩。叫胡林四处搜寻根本不存在的痕迹,结果真正的暗黑之友来到时,自己却全部暴露在开阔地,那可就好看了。"我自己去,"他说道,"胡林和洛欧保护你。"
丝琳笑着走近他,仪态万千如同舞蹈。她抬头看他,月影把她的脸挡住,宛如面纱,显得那么神秘,令她加倍美丽。"我可以保护自己,直到你回来保护我为止。带alantin去吧。"
"她说得对,岚,"洛欧站起来说道,"在月色之中我看得比你清楚。有我的视力帮助,比你独自一人去看得更清楚,我们可以不用靠得太近。"
"好吧。"岚大步走向自己的宝剑,把它扣在腰间。弓和箭留下了;黑暗中,弓发挥不了什么用处,而且,他打算去看,而不是去战斗。"胡林,把营火位置指给我看。"
嗅探者带着他爬上山坡,爬到岩石上,那块石头就像从山侧伸出的一只巨大拇指。那营火只是一个小点而已--胡林指给他看的时候,他一开始还没看见。不论是谁生的火,一定是不想被人看见。他把它的位置记在脑中。
他们回到营地时,洛欧已经给红和大马上好了鞍。岚爬上马背时,丝琳捉住了他的手。"记住,光荣,"她轻声说道,"记住。"她身上的衬衣比他的印象中显得更合身,就像是,衬衣配合着她的身形重塑了自己。
他深吸一口气,把手抽回来。"胡林,以你的生命保护她。洛欧?"他轻轻踢了踢红的肚子。巨灵的大马迈着沉重步子跟在身后。
他们没有试图加快脚步。夜晚笼罩着山脉的侧面,月影使每一步都难以看清。岚再也看不到那火光了--不用问,从水平方向看去,它藏得很好--但是,他牢牢记得它的位置。对于一个学会在双河西树林的纠缠树木之中狩猎的人来说,寻找那簇火并不是很困难。然后,怎么做?丝琳的脸在他眼前浮现。当我站在找到瓦勒尓之角的人身边时,我将会多么骄傲。
"洛欧,"为了理清头脑,他忽然说道,"她叫你alantin是什么意思?"
"岚,在古语中,"巨灵的大马犹犹疑疑地选择着落脚点,但是,洛欧指引它前进的时候肯定得像是走在日光中,"它的意思是兄弟,是tia avende alantin,树兄弟,的缩略语。它是一个很正式的用语,不过,我听说卡里安人用词都很正式。至少,贵族是这样的。我在那里见过的平民根本一点都不正式。"
岚皱起眉。一个牧羊人不可能被一个正式的卡里安贵族家族接受。光明啊,马特没有说错你。你疯了,而且头大发胀。但是,如果我可以结婚……
他祈祷自己能停止胡思乱想,可是,在他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之前,虚空已经在他的脑海中形成,使思考成为遥远的事情,成为其他人的事情;塞丁照耀着他,向他招手。他咬紧牙关,忽略它;这就像是企图忽略头脑里的一块热炭,但是,至少他可以控制它。几乎可以。他差点想遣散虚空,然而,外面的夜色里有暗黑之友,而且此刻离他更近了。还有半兽人。他需要空灵,甚至需要虚空中那令他难安的平静。我不需要碰它。我不需要。
过了一会儿,他收住红的缰绳。他们站在山脚,山坡上稀疏的树木在夜里只有乌黑的影子。"我觉得,我们现在已经很靠近了,"他轻声说道,"我们最好下马走吧。"他从马鞍上滑下,把红棕小马绑在一棵树上。
"你没事吧?"洛欧一边下马一边轻声问道,"你听起来有点怪。"
"我没事。"他发现自己的语气有点硬邦邦。紧绷。塞丁在呼唤他。不!"小心点。我不能肯定到底有多远,但是,那簇火应该就在--我们前面的某处。我猜,在山顶。"巨灵点点头。
岚缓缓地从一棵树后滑到另一棵树后,每一步都很小心,手里紧紧握着宝剑,避免它敲在树身上。他庆幸这里没有灌木。洛欧跟着他,就像一个大影子;岚只能看到他的影子。一切都藏在月影和黑暗中。
突然,月光的变换驱散了他前方的阴影,他凝固不动,摸着一棵羽叶树的粗糙树身。地上昏暗的影子变成了裹在毛毯中的人,离他们不远处,是另一群更大的影子。是睡着了的半兽人。他们已经熄灭了营火。一束在树枝之间移动的月光在地面的一件物品上反射出金色和银色的光芒,就在两堆影子的中间。月光似乎变亮了;一瞬间,他可以看得很清楚。在那闪光的旁边躺着一个睡觉的人影,但是,吸引他目光的不是那个影子。箱子。号角。还有,箱子上的东西,月光下,它闪起一点红光。是匕首!为什么菲恩要把它……?
洛欧的大手把岚的嘴巴连同相当一部分脸一起捂住了。他转过身看着巨灵。洛欧缓缓地朝他的右方指去,像是害怕动作会引起注意。
起初,岚什么都看不见,然后,不到十步之外,一个影子动了。一个高大、壮实、矮胖的影子。岚屏住了呼吸。一只半兽人。它抬起鼻子,像是在闻什么。它们中有一些是靠气味狩猎的。
一时间,虚空在摇晃。暗黑之友营地里,有人动了动,半兽人转头朝那个方向闻。
岚凝固不动,任由空灵的平静把自己包裹。他的手握着剑,但是,他没有理它。虚空就是一切。要来的总归是要来的。他一眨不眨地看着半兽人。
那个影子又朝暗黑之友营地看了片刻,然后,像是满意了,又蹲下身躲在了一棵树旁。几乎是立刻从那里传来了一个低沉的、像撕扯粗布一般的声音。
洛欧的嘴巴凑近岚的耳朵。"它睡着了。"他不可思议地说道。
岚点点头。塔跟他说过,半兽人很懒,对杀戮以外的任何任务都容易放弃,除非是在恐惧的逼迫下。他转身看着营地。
那里,一切恢复静止和死寂。月光不再照着箱子,但是,他现在知道哪个影子是箱子了。他可以在脑海中看见它,就在虚空之外,在塞丁的光芒之中,漂浮着,闪着金光,镶着银纹。瓦勒尓之角和马特需要的匕首,这两样都几乎近在咫尺。丝琳的脸跟箱子一起漂浮。他们可以在早上跟踪菲恩的队伍,等待英塔赶来。假设英塔真的来了,假设他可以在失去嗅探者的情况下仍然跟踪着痕迹而来。不,再也不会有更好的机会了。全都近在咫尺。丝琳在山上等着。
岚示意洛欧跟着,然后趴在地上,朝着箱子匍匐前进。他听到巨灵压抑地吸了一口气,但是,他的眼睛紧盯着前方箱子的影子。
暗黑之友和半兽人躺在他的左边和右边,但是,他曾经见过塔潜近一只鹿,近得在它跳走之前可以摸到它的肚子;他曾经竭力向塔学习。发疯!这个念头黯淡地飞过,几乎不可触及。这是发疯!你--发--疯--了!黯淡的念头;其他人的念头。
缓缓地,静静地,他滑到那特别的影子旁边,伸出了一只手,摸到那金子做的华丽花饰。这是装着瓦勒尓之角的箱子。他的手还碰到了盖子上的另一件东西。是匕首,没有鞘。黑暗中,他睁大了眼睛。想起它对马特的伤害,他猛地缩了手,虚空随着他的激动而摇晃。
睡在附近的男人--距离箱子不到两步;其他人都没有睡得这么近,都睡在至少在一班之外--在梦中呻吟着,在毯子里扭动。岚让虚空把思想和恐惧都卷走。男人在梦中不安地喃喃自语,静止不动了。
岚的手回到匕首上,但没有碰它。它一开始并没有伤害马特。至少,不太多;不太快。他一口气把匕首拿起来,塞到腰带后面,然后放开手,减少被它直接碰到皮肤的时间。也许匕首会伤害他,可是马特没有它会死的。他可以感觉到它的存在,沉重得几乎要把他拉倒,压迫着他。但是,在虚空中,这种感觉跟思想一样遥远,匕首的感觉很快就淡化成他习惯的感觉了。
他只多浪费了一会儿,瞪着阴影中的箱子--号角一定就在里面,但是,他不知道怎样打开它,他自己一个人也无法抬走它--然后,他四处寻找洛欧。他发现,巨灵就蹲在他身后不远处,巨大的脑袋旋转着,左右看着那些熟睡的暗黑之友和半兽人。就算在夜里,也可以清楚看出,洛欧的眼睛睁得不能再大了;在月光下,它们就像茶碟子那么大。岚伸手握住洛欧的手。
巨灵吓了一跳,吸了一口气。岚用一根手指竖在嘴唇前,把洛欧的手放在箱子上,做了个抬的动作。有那么一会儿--在夜里,在一群暗黑之友和半兽人中间,这一会儿就像是永远;实际上,它不超过一个心跳的时间--洛欧目瞪口呆。然后,缓缓地,他伸手抱住金箱子,站了起来,似乎毫不费劲。
极度小心,甚至比来的时候还小心地,岚开始跟在洛欧和箱子后面离开营地。他双手握着剑,看着那些熟睡的暗黑之友以及半兽人的静止身影。随着他们脚步的离开,所有阴影都被黑暗吞得更深。几乎自由了。我们成功了!
睡在箱子附近的男人突然像被勒住脖子一般大叫一声坐了起来,随即一跃而起。"它不见了!醒醒,你们这班垃圾!它--不--见--了!"是菲恩的声音;即使是在虚空之中,岚也听得出来。其他人纷纷爬起来,暗黑之友和半兽人都在互相喊问发生了什么事,咆哮、嘶吼。菲恩的声音提升为嚎叫。"我知道是你,艾'索尔!你躲着我,但是我知道你在那里!找出他!找出他!艾'索--尔!"人类和半兽人朝各个方向四散。
岚悬浮在空灵之中,继续前进。他进营地的时候几乎把塞丁给忘记了,但是此刻,他感觉到它在脉动。
"他看不见我们,"洛欧低声说道,"一旦我们到达马匹那里--"
前方的黑暗中,跳出一只半兽人朝他们扑来,它长着一张人类的脸,口鼻位置被残忍的鹰嘴取代。镰刀长剑带着风声砍下。
岚不加思索地行动了。他与剑刃合而为一。墙头猫舞。半兽人落下时惨叫一声,死去时又叫了一声。
"快跑,洛欧!"岚命令。塞丁在呼唤他。"快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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