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_41 罗伯特(美)
导读:失去嗅探者的英塔焦急万分。珀林虽然不愿意,但不得不向狼兄弟求助。
"不见了?"英塔的声音大得全世界都能听到,"我的守卫还一点都没有察觉?一点都没有!他们怎么可能就这样不见了!"珀林一边听,一边耸着肩膀看不远处的马特,后者皱着眉头自言自语。在珀林看来,他是在跟自己辩论。太阳挂在地平线上,早就过了他们出发的时间。树木的影子落在洞穴的地面,又长又窄,跟树木本身一样静止。已经背上行李准备离开的驮马不耐烦地跺着脚,但人人都站在自己的坐骑旁边等着。
乌鲁大步走进来。"一点狗屁痕迹都没有,大人。"他显得很恼怒;他的技巧遭遇了挫败,"见鬼,连一个该死的蹄印都没找到。他们就那样他妈的消失了。"
"三个男人和三匹马不可能就这样消失的,"英塔咆哮,"再去把地面检查一次,乌鲁。要说有人能找出他们去了那里,那个人就是你。"
"也许,他们只是逃走了,"马特说道。乌鲁停下脚步瞪着他。珀林好奇地想,他的目光就像马特刚才诅咒了艾塞达依一样。
"为什么他们要逃走?"英塔的语气温柔得可怕,"岚、建造者、我的嗅探者--我的嗅探者啊!--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为什么要逃走,更别说,还是三个一起?"
马特耸耸肩。"我不知道。岚是……"珀林想朝他丢什么东西,砸他,什么东西都好,只要能阻止他,可是,英塔和乌鲁都在看着。当马特犹豫了一下,然后摊摊手掌喃喃说道"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只不过是这样猜而已。"时,他长出了一口气。
英塔歪了歪嘴。"逃走,"他的咆哮像是再说他一秒钟都不会相信这个可能性,"建造者可以随他离开,但是胡林不会逃走。岚·艾'索尔也不会。他不会的;他已经知道自己的责任了。去呀,乌鲁。再把地面再搜查一遍。"乌鲁半鞠了一躬,快步离开,剑柄在他的肩膀上跳动。英塔喃喃说道,"为什么胡林会这样半夜三更一句话都不留下就走了?他知道我们要去做什么。没有了他,我要怎么追踪这般暗影污物?我愿意花一千个王冠金币买一群追踪猎狗。如果我不是心中有数,我会说这是暗黑之友设法做的,这样他们就可以偷偷往东或者往西走而不让我知道。和平啊,我不知道我是不是真的心中有数。"他迈开沉重的脚步跟在乌鲁身后出去了。
珀林不安地挪着脚。随着每一分钟过去,暗黑之友毫无疑问离他们越来越远。越来越远,带着瓦勒尓之角--还有那把Shadar Logoth匕首。至于岚,不论他变成了什么,不论他发生了什么事,珀林相信他不会放弃这次追捕。但是,他去了哪里,为什么?洛欧也许会因为友谊而跟岚一起走--可为什么胡林也走了呢?
"也许,他真的逃走了,"他喃喃说道,然后看看四周。似乎没有人听见;就连马特也没有在注意他。他用手挠了挠头发。如果艾塞达依说他是伪龙神而纠缠他,他也会逃走。但是,担心岚并不能帮助追踪暗黑之友。
也许,有一个办法,如果他愿意接受。他不想接受。他一直在逃避,但是,也许,此刻,他再也不能逃走了。我跟岚说过的话,对我自己也非常合适。我真希望我能逃走。即使知道他能够帮上忙--他必须帮忙--他还是在犹豫。
没有人在看他。就算他们看他,也没有人会知道他在干什么。终于,他不情愿地闭上了双眼,让自己漂浮,让自己的意识漂浮,飘出去,离开他。
从一开始,远在他的眼睛开始从深棕色变成闪亮的金黄色之前,他就竭力在拒绝这种能力。在那第一次的见面,第一次被认出的瞬间,他曾经拒绝相信,而且,从那时候开始一直在躲避被认出。他仍然想逃避。
他的意识漂浮着,寻找着一定在外面的、永远在人烟稀少的郊野之中的他的兄弟。他不愿意那样想他们,但是他们是他的兄弟。
起初,他曾经害怕他所做的事情是受到暗黑魔神污染的事情,或者,是跟唯一之力相关的事情--对于一个只想当个铁匠并且一生都走在光明与和平中的人来说,这两者是同样的糟糕。从那时候开始,他开始有点明白岚的感受,害怕自己,觉得自己不洁。他仍旧没有完全克服那种感觉。不过,他所做的这种事情比使用唯一之力的人还要古老,大约是伴随时间诞生而诞生的。茉蕾曾经告诉他,那不是唯一之力。而是某种消逝已久,又重新出现的能力。伊雯也知道,虽然他宁愿她不知道。他希望,没有人知道。他希望,她没有跟任何人说过。
接触。他感觉到他们了,他感觉到了他们的意识。他感觉到了他的兄弟,狼。
他们的意识在他的感觉里就像一个混合着影像和感情的漩涡。开始的时候,他什么也看不出来,只能感到最原始的感情,但是现在,他的意识为这些感情加上了言语。狼兄弟。惊喜。会说话的两腿。一幅因岁月而黯淡、比古老更古老的褪色画面传来,是人类和狼一起奔跑,一起狩猎的情景。我们又听到了你们的声音。你是长牙吗?
传来一个画面,画中,一个穿着兽皮衣服的男人手中拿着一把长刀,但是与那画面重叠的、更显眼的,是一匹长着一只特别长的牙齿的粗毛大狼,那只长牙是钢铁,在阳光中闪着光芒,他带领一群狼在深雪之中不顾一切地朝着一只鹿冲去,逮到它就意味着生存而不是缓缓饿死,鹿抽搐着碎成粉末落入他们的胃中,阳光在白雪上反射着刺目光芒,还有寒风吹过关口,卷起漫天雪花就像一层薄雾,还有……狼族的名字总是一个复杂的画面。
珀林认得那个男人。伊莱迩·玛砌尔,第一次把他介绍给狼族的人。有时候,他希望自己从来没有遇到过伊莱迩。
我不是长牙,他想道,然后尝试在脑海中想象自己的样子。
是的。我们听说过你。
传来的画面并非他自己想象中那个长着厚实肩膀和蓬松棕色卷发、腰带上挂着斧头、给人以动静思维都迟缓的印象的年轻男子。这个男子也在那画面中,在狼传来的意识画面里的某处,但是,更强烈的形象是一头巨大的蛮野公牛,有一对闪闪发光的卷曲金属牛角,以年轻生命特有的速度和充沛精力在夜晚中奔跑着,卷曲的毛发在月光下闪着微光,它在一群骑在马背上的白斗篷之间左冲右突,周围的空气清爽、冰冷而黑暗,牛角上的血是那么红艳,还有……
小公牛。
一时间,珀林震惊得失掉了接触。他想都没想过他们会给他起一个名字。他宁愿忘记自己是如何获得这个名字的。他摸了摸腰间的斧头,半月斧刃微微反光。光明助我,我杀了两个人啊。虽然,如果我不杀他们,他们只会更爽快地杀我,还有伊雯,然而……
他把回忆全都推到一边--那是过去的事情,无法改变了;他不愿意想起任何回忆--他把岚、洛欧和胡林的气味传给狼群,询问他们是否曾经闻过他们三个的气味。这种即使见不到人、也可以用气味认出对方的能力是伴随他的眼睛变色而来的变化之一。此外,他的视力更加敏锐,就算在漆黑之中也能看清周围。现在的他对于点灯或者点蜡烛总是十分在意,有时候在其他人还没觉得需要时就点上了。
从狼群那里传回来一个影像,骑着马匹的男人们在下午靠近洞穴。那是他们最后一次见到或者闻到岚他们三个的气味。
珀林犹豫。除非他告诉英塔,否则下一个问题没有意义。
如果我们找不到匕首,马特会死。该死的岚,为什么你要把嗅探者带走?
他曾经跟伊雯到地牢去过一次,菲恩的气味使他汗毛倒竖;就连半兽人,闻起来都没有那么污秽。当时的他很想劈开牢房栅栏把那个男人撕成碎片,然而这个想法比起菲恩更使他恐惧。为了减轻菲恩的味道,他添加了半兽人的味道,然后才把问题向狼群大声吼出来。
远处,传来群狼的嚎叫,洞穴里的马匹害怕地跺脚嘶鸣。一些战士摸了摸他们的长刃枪,不安地看着洞边。在珀林的脑海里,他的感觉更激烈。他感觉到狼群的愤怒和憎恨。狼只恨两种东西。其他东西他们都可以忍受,但是,他们憎恨火焰和半兽人,而且,他们愿意冲破火焰的阻隔去杀半兽人。
比起半兽人,菲恩的气味更是让他们陷入狂怒,对他们来说,半兽人的气味相比之下显得自然而且合适。
在哪里?
他的脑海中,天空在卷动,大地在旋转。东方、西方,狼是不知道的。他们只知道太阳、月亮的移动,季节的变换,大地的形状。珀林自己用人类的语言解读出来。南方。不止如此。还有杀半兽人的渴望。狼群会让小公牛参加屠杀。如果他喜欢,他还可以带上他那些长着坚硬皮肤的两腿伙伴,但是,小公牛,还有烟、双鹿、冬暮以及狼群中的其他成员将会追杀胆敢闯进他们地盘的畸物。不能吃的兽肉和苦涩的黑血将会灼烧舌头,但是,它们必须受死。杀死它们。杀死畸物。
他们的狂怒感染了他。他呲开双唇咆哮,迈出了一步,去加入他们,跟他们一起在狩猎中、在杀戮中奔跑。
他好不容易才断开了接触,只留下微弱的感觉,知道狼群就在外面。他完全可以越过他们之间的距离,指出他们所在的位置。他觉得心寒。我是人,不是狼。光明助我,我是人啊!
"珀林,你没事吧?"马特靠近来问道。他的语气跟以前一样轻浮--最近在那背后还增加了苦涩--但是,他的表情很担心。"我可不要这样的事情。岚跑掉了,你又病倒。我不知道在这种地方能不能给你找到贤者照顾你。我的鞍囊里面应该有些柳树皮。如果英塔让我们呆得够久,我可以用柳树皮给你泡些茶。只要泡得够浓,应该适合你喝。"
"我……我没事,马特。"他摆摆手,走出去寻找英塔。石纳尓贵族正在跟乌鲁、拉刚以及梅西玛一起检视洞边附近的地面。珀林把英塔拉到一边的时候,其他三人朝他皱起眉头。珀林肯定乌鲁和其他人没法听到之后,才开口说话。"英塔,我不知道岚或者其他人上哪里去了,但是,我知道帕丹·菲恩和半兽人--我猜其他暗黑之友跟他们在一起--仍然在往南走。"
"你怎么知道的?"英塔问道。
珀林深吸一口气。"是狼告诉我的。"他等着,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嘲笑、蔑视、暗黑之友的指责,疯子的指责。他镇静地用双手大拇指扣着腰带,远离斧头。我不要杀人。不要再杀人。如果他要把我当作暗黑之友杀死,我会逃走,但是,再也不会杀人。
"我听说过这样的事情,"过了一会儿,英塔缓缓说道,"是传闻。曾经有一个名叫伊莱迩·玛砌尔的守护者,据说他可以跟狼沟通。他在许多年之前就失踪了。"他似乎从珀林的眼色里看出了什么。"你认识他?"
"我认识他,"珀林淡淡说道,"他就是那个……我不想提。我不是自愿的。"那正是岚说过的话。光明啊,我祈祷自己能回家和鲁罕师傅一起在锻铁炉旁工作。
"这些狼,"英塔问道,"愿意为我们追踪暗黑之友和半兽人?"珀林点点头。"很好。不论如何,我都要夺回号角。"他瞥了瞥乌鲁和其他仍然在搜寻痕迹的人。"不过,最好不要告诉其他人。在边疆一带,狼被视为好运气的预兆。因为半兽人害怕他们。可是,这次最好还是只有你我知道吧。他们之中有些人也许不能理解。"
"我也希望不要被其他人知道。"珀林说道。
"我会跟他们说,你有胡林那样的天赋。他们了解那种天赋;他们可以接受它。在村庄那里,还有,在渡口那里的时候,他们有些人看见你在皱鼻子。我听过他们拿你的灵敏鼻子开玩笑。是的。你今天为我们追踪气味,乌鲁会看出他们留下的足够痕迹来确认我们没有追错,在日落之前,每一个人都会相信你是个嗅探者。我要夺回号角。"他瞥了瞥天空,然后提高嗓门。"我们在浪费白天!上马!"
让珀林惊讶的是,石纳尓战士们接受了英塔的故事。少数人有点怀疑--梅西玛甚至"呸"了一声--但是乌鲁若有所思地点了头,那对大多数人来说已经足够。马特是最难说服的人。
"嗅探者!你?你要用气味追踪杀人犯?珀林,你跟岚一样疯狂。连伊雯和奈妮也跑去塔瓦隆当--"他不安地瞥了瞥石纳尓人,没有说出口,"我是艾蒙村伙伴里剩下的唯一一个正常人了。"
当小小的队伍往南出发时,珀林取代了胡林的位置,走在英塔旁边。马特不停地踩低珀林是嗅探者的说法,直到乌鲁首次发现半兽人和骑马人留下的痕迹,不过,珀林没空理会他。他的全副精神都用来阻止狼群冲上去杀死半兽人。狼只关心杀死畸物;对于他们来说,暗黑之友跟其他的两腿没有区别。珀林几乎可以预见,当狼群屠杀半兽人时,暗黑之友往各个方向四散,带着瓦勒尓之角逃走。带着匕首逃走。一旦半兽人死光,那么就算他知道自己该追哪一个暗黑之友,他猜自己再也没有法子说服狼群为他追踪人类。他不停地跟他们争论着,额头早已汗湿,然后,一幅叫他倒胃的影像闪现了。
他一勒缰绳,死死地勒停了他的马匹。其他人也停下来,看着他,等着。他死死盯着前方,轻声而苦涩地诅咒着。
狼会杀人,但是,人并非狼喜欢的猎物。狼还记得远古时跟人类一起狩猎的情景,这是其一,其二,人的味道不好吃。狼对于食物比他想象得要挑拣得多。除非饿坏了,不然,他们不吃腐肉,而且,吃饱就够,不会多杀。珀林从狼那里得到的感觉,最恰当的形容词是嫌恶。还有影像。他看得太清楚了。是尸体,男人、女人、孩子,或堆在一起,或倒在各处。浸透鲜血的土地被蹄子和逃走的努力踩得乱七八糟。撕裂的血肉。砍下的头颅。秃鹰扇着翅膀,白色的羽毛被染红;无毛的脑袋粘着鲜血,撕扯着、吞咽着。他的胃快要承受不住了,他砍断了接触。
他隐约能看见远处的一些树木上方,有黑色斑点在低空盘旋,落下又升起。争食的秃鹰。
"那里发生了可怕的事情。"他吞了吞口水,迎上英塔的目光。
要怎样说,才能符合嗅探者的形象?我不想靠近去亲眼看那种场面。但是,一旦他们见到秃鹰,就一定会去调查。我必须告诉他们足够的情况,说服他们绕过去。"那个村庄的村民……我猜,他们被半兽人杀死了。"
乌鲁开始低声咒骂,一些石纳尓战士喃喃自语。不过,似乎没有人对他的话感到奇怪。英塔大人说他是个嗅探者,嗅探者可以闻到杀戮的味道。
"而且,有人在跟踪我们。"英塔说道。
马特热切地转过马头。"也许是岚。我就知道他不会放我鸽子。"
北边扬起稀薄分散的烟尘;是马,跑过青草稀落的地方。石纳尓战士们散开,长枪枪刃朝前,从各个方向看着那烟尘。这里不是一个可以对陌生人放松警惕的地方。
一个黑点出现了--是一匹马和一个人;远在其他人看清之前,珀林就已经看出,那是个女人--飞快地靠近。当她来到他们附近时,她减慢速度,一边快步小跑,一边用手扇着自己。是一个胖胖的灰发女人,她的斗篷绑在马鞍后,迷糊地朝他们眨眨眼睛。
"是那班艾塞达依中的一个,"马特失望地说道,"我认得她。维琳。"
"维琳塞达依。"英塔亢声喊道,在马鞍上朝她鞠躬。
"是茉蕾塞达依叫我来的,英塔大人,"维琳满意地微笑着宣布,"她觉得,你也许会需要我。我可是一路狂奔过来的。我还以为我得追到卡里安才能追上你们。你们当然见到那个村子了吧?噢,那真是卑劣,不是吗?还有那只迷惧灵。屋顶上飞满大乌鸦和乌鸦,但没有一只愿意飞近它,尽管它已经死掉。不过,在我能看清它是什么东西之前,我不得不赶走那么多苍蝇,加起来都怕跟暗黑魔神本人一样沉重了。真遗憾,我没有时间把它拿下来。我从来没有机会研究一只--"突然她眯起了眼睛,心不在焉的态度像烟一样消失了,"岚·艾'索尔在哪里?"
英塔歪了歪嘴。"他走了,维琳塞达依。昨晚,消失了,一点痕迹都没留下。他、巨灵和我的一个手下胡林一起。"
"英塔大人,巨灵也走了?还加上了你的嗅探者?他们三个有什么共同之处……?"英塔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她哼了一声。"你以为你可以把那样的事情瞒住我们吗?"她又哼了一声。"嗅探者。你刚才说,消失了?"
"是的,维琳塞达依。"英塔的声音有点不稳。发现艾塞达依知道你想瞒住她们的秘密从来不是一件轻松事;珀林祈祷茉蕾没有把他的事情告诉任何人。"但是,我有一个--一个新的嗅探者。"石纳尓贵族朝珀林示意,"这个人似乎也拥有这种能力。我会实现誓言,毫无畏惧,找出瓦勒尓之角。如果您希望跟我们一起去,我们欢迎您的同行,艾塞达依。"珀林惊讶地听出,英塔的话并非完全真心。
维琳瞥了珀林一眼,他不安地挪了挪身体。"新的嗅探者,刚好在你失去旧嗅探者的时候。多么……幸运。你找不到痕迹?没有,当然没有。你说过了,没有痕迹。奇怪。是昨天晚上啊。"她在马鞍上扭转身体朝着北边看去,一时间珀林几乎以为她要沿着原路回去。
英塔朝她皱眉。"你以为他们的失踪跟号角有关吗,艾塞达依?"
维琳转回来。"号角?不。不,我……不这么想。但是,很奇怪。非常奇怪。我不喜欢奇怪的事情,除非我可以了解它们。"
"我可以派两个人送您回去他们消失的地方,维琳塞达依。他们完全可以把您带到准确的地点。"
"不用了。如果你说他们没有留下一丝痕迹就消失了……"她久久地打量着英塔,脸上看不出是什么表情,"我会跟你一起走。也许我们会再次找到他们,或者,他们会找到我们。我们边骑边谈吧,英塔大人。把你对那个年轻男子了解的一切都告诉我。他做的所有事情,说的所有话。"
他们在马具和盔甲的包围中离开,维琳紧紧骑在英塔旁边,向他提问,但声音很低,旁人无法听清。珀林尝试留在原来的位置,但是,被维琳瞪了一眼,所以,他退后了。
"她要追的是岚,"马特喃喃说道,"不是号角。"
珀林点点头。岚,不论你去了哪里,留在那里吧。不论哪里,都比这里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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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弑亲者
导读:在褪色的世界里,岚又一次在梦里遇上了巴'阿扎门。他的手掌中,第一次烙上了苍鹭标记!
每当岚直视褪色的远山时,它们都会朝着他滑过来,这让他头晕脑胀,除非他用虚空把自己包起来。有时候,空灵会在不知不觉之中自行潜入他的脑中,但是,他像逃避死亡一样逃避它。与其和那令人不安的光芒共享虚空,他宁愿忍受眩晕,他宁愿瞪视着眼前褪色的土地。不过,他尽量避免看任何太遥远的东西,除非它就在眼前。
胡林集中精神嗅着气味,脸上挂着僵硬的表情,像是在竭力忽略痕迹所经土地。当嗅探者确实意识到周围的景色时,他会吓一跳,把双手在外套上擦拭,然后向前伸着鼻子像只猎狗,眼睛闪亮,忘记其他一切。洛欧消沉地坐在马鞍上,每次向四周张望时都皱着眉头,耳朵不安地抽搐着,自言自语。
他们又经过了一片烧得焦黑的土地,就连在马蹄下"嘎吱"作响的土壤都是被烤焦的模样。烧焦地带有时候宽达一里,有时候只有几百步宽,全都是东西走向,笔直得像箭。有两次,岚见到焦痕的尽头,一次是从上面踩过,另一次是从旁边经过;那尽头是锥形的。至少,他看到的尽头是这样,不过,他怀疑其他焦痕也是一样。
在艾蒙村家里的时候,他曾经有一次看过沃利·艾丁为安息日装饰大车,涂上鲜艳的颜色作为背景,在周围画上复杂的蔓叶花样。在边缘处,他会用刷子画一道条纹,开始是细线,但是随着他加在刷子上的压力加大,线会变粗,然后当他放松压力时,又会变成细线。那就是这里的地面的样子,如同一张被人用巨大的火焰刷子画上条纹的画布。
焦痕之上没有生命,只有一些烧焦的生命告诉他们这是很久之前发生的事。此刻的空气中,没有丝毫焦烟的残留,即使他探身出去折下一根黑色树枝来闻,也闻不到一点焦味。很久远了,但再也没有人来开垦这片大地。在边缘处,黑色变成绿色,绿色变成黑色,干脆如如刀切。
而大地本身,虽然地上长着青草,树上长着绿叶,却跟焦痕一样死气沉沉。一切都褪了色,宛如洗得太多、晒得太多的布片。岚见不到也听不到鸟雀和动物的声音。空中没有猎鹰盘旋,地上没有狩猎狐狸吠叫,没有鸟儿歌唱。没有兔子在青草中沙沙钻动,没有松鼠点缀树上的枝桠。没有蜜蜂,没有蝴蝶。好几次,他们越过小溪,尽管多数小溪都位于一道深沟之中,溪岸陡峭,马匹不得不滑下去然后在另一边爬上来,但是,溪水都很浅,也很清澈,只有马蹄踩过之处搅起一点泥泞。可是,从来没有鲤鱼或者蝌蚪因为这骚扰而游动,水面上甚至连跳舞的水蜘蛛或者滑翔的草蜻蛉都没有一只。
幸好,水是可以喝的,因为他们的水瓶不可能永远支撑。岚先尝了一口,让洛欧和胡林等着,看看他没事,才让他们喝。是他把他们卷进来的;这是他的责任。水清凉湿润,可是,仅此而已。它淡而无味,像是已经烧开的开水。洛欧做了个怪脸,马匹也不喜欢,甩着脑袋不情不愿地喝下。
这里还是有一丝生命迹象的;至少,岚觉得一定有。他曾两次看到天空中有一道像是用云朵划出的细线。那些细线笔直得不自然,但他想象不出是什么东西能画出那样的线。他没有跟其他人提起这些线。也许,他们没有看见,胡林专注地追寻痕迹,洛欧自顾自皱眉沉思。反正,他们没有说起。
他们骑马走了半个上午,洛欧忽然一言不发地从大马背上跳下,大步走到一丛巨人帚前。它们的树桩裂成许多粗壮的树枝,僵硬笔直,离地不足一步高。树枝顶部再次分裂,变成长满树叶的刷子。它们的名字由此而来。
岚拉着红走过去,正打算问他在做什么,但是,巨灵的神态带着一种似乎自己也不知道的神色,使岚没有作声。洛欧盯着巨人帚看了一会儿,把手放在一个树桩上,开始用低沉柔和的粗重嗓音歌唱。
岚曾经听过一次巨灵一族的树木之歌,当时,洛欧对着一棵将死的树木歌唱使它复活,他还听说过歌木,那是通过树木之歌从树木身上不造成伤害地得到的木材制品。洛欧说过,这种天赋正在消亡;他是如今少数几个拥有这种能力的巨灵之一;这正是歌木更加珍贵更受追捧的原因。以前他听洛欧歌唱时,就连大地似乎也在歌唱,但现在,巨灵几乎是在羞涩地喃喃念着他的歌曲,而大地则轻声与他和应。
那似乎是一首纯粹的歌曲,只有曲调没有歌词,至少,岚听不出歌词来;如果有歌词,那么它们就像倒入溪流中的水一般,与曲调揉合在一起了。胡林屏着呼吸目瞪口呆。
岚不知道洛欧究竟在做什么,或者,是怎样做到的;歌曲虽然柔和,却如同催眠一般迷住了他,充满了他的脑海,几乎跟虚空一样。洛欧的大手沿着树桩抚摸着,歌唱着,用他的歌声和手指爱抚着它。此刻,树桩不知如何变得更光滑了,就像是他的手指在塑造它。岚眨眨眼。他很肯定,洛欧手中的树桩曾经跟其他巨人帚一样顶上长着枝桠,但是此刻,它的高度超过了巨灵,顶部圆滑。岚张大嘴,但是,歌声让他沉默。这歌曲是如此熟悉,他似曾相识。
突然,洛欧的声音提升到了顶点--几乎是感激的赞美诗--然后,结束了,就像微风一般缓缓平息。
"哎呀,"胡林吸了一口气,一脸震惊,"哎呀,我从来没有听过任何像……哎呀。"
洛欧的手中,拿着一根手杖,跟他一样高,跟岚的手臂一样粗,表面光滑反光。树桩原来所处的地方是一丛新生的枝桠。
岚深吸了一口气。总是有新的事物,总是出乎我的意料,而且有时候,并不可怕。
他看着洛欧上马,把手杖横放在身前的马鞍上,心想,他们都在骑马,巨灵为什么想要一根手杖?然后,他再看看那手杖,跟洛欧一比,它显得比刚才小。他看到洛欧拿它的方式。"一根铁头木棒,"他惊讶地说道,"我不知道巨灵也携带武器的,洛欧。"
"我们通常不带,"巨灵的回答几乎可说是简略,"通常。代价总是太高。"他掂了掂那根巨大的铁头木棒,厌恶地皱了皱宽鼻子,"哈门长老一定会说我多此一举,但是,岚,我并不只是鲁莽或者轻率。这个地方……"他抖了抖,耳朵抽了一下。
"我们很快就能找到回去的路了,"岚说道,尽量装出自信的样子。洛欧却像没听见一般继续说道,"万物都是……相连的,岚。不论是生是死,不论会否思考,万物都是互相契合的。树木并不思考,但是,它是这个世界的一部分,而这个世界有一种……一种感情。我无法很准确地解释究竟什么是快乐,然而……岚,这块大地因为一件武器的诞生而高兴。高兴!"
"愿光明照耀我们,"胡林紧张地念着,"愿创世者的手庇护我们。即使我们回归母亲的最后拥抱,光明仍然会照亮我们。"他不停重复这句祈祷,就像在念一句保护他的咒语。
岚抑止自己四处张望的欲望。他绝对不会抬头看。就在那一刻,空中又有一道烟痕一般的细线,如果再去它,他们三个就会被彻底击垮。"这里没有东西会伤害我们,"他坚决地说道,"而且,我们会提高警惕,做好提防。"
他想嘲笑自己,竟说得如此肯定。他对一切都无法肯定。但是,看看其他人--耷拉着穗子耳朵的洛欧,竭力什么都不看的胡林--他知道,他们其中至少必须有一个人能做出肯定的姿态,否则,恐惧和疑虑会把他们全部打倒。时间之轮按照自己的意志运行。他把这个念头赶出脑海。这跟时间之轮没有关系。这跟ta'veren或者艾塞达依或者龙神没有关系。事情就是这样发展的,仅此而已。
"洛欧,你完成了吗?"巨灵点点头,遗憾地搓着铁头木棒。岚转向胡林。"你仍然能闻到气味?"
"是的,岚大人。我闻到。"
"那么,让我们继续追吧。一旦找到菲恩和暗黑之友,哈,我们就可以像英雄一样回家了,带着给马特的匕首,以及瓦勒尓之角。胡林,带路。"英雄?只要我们能活着离开这里,我就已经满足。
"我不喜欢这个地方。"巨灵平淡地宣布。他拿着铁头木棒的样子像是预料很快就不得不用上它。
"我们反正也没打算留在这里,不是吗?"岚说道。胡林笑了一声,似乎把这当作玩笑,但洛欧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我们最好不要,岚。"
可是,当他们往南走的时候,他看得出自己假设他们可以回家的轻松态度还是使他们俩稍微打起了精神。胡林在马鞍上坐得稍微直了一些,洛欧的耳朵似乎没有那么萎蔫。这并非让他们知道自己也害怕的时间或者地点,所以,他把恐惧埋在自己心中,自己跟它对抗。
胡林把他的幽默惦记了一个早上,不停地喃喃念叨,"反正我们也没打算留下,"然后呵呵地笑,弄得岚很想叫他安静。不过,将近正午时,嗅探者真的安静下来了,摇着头,皱着眉,岚发现,自己宁愿胡林仍然重复他的话并且发笑。
"痕迹出了什么问题吗,胡林?"他问道。
嗅探者耸耸肩,一脸困惑。"是的,岚大人,可是,也可以说不是。"
"到底是还是不是。你跟丢了吗?就算是,也没什么可耻的。你一开始就说过它很微弱。如果我们找不到暗黑之友,那我们就找另一根石柱,回去吧。"光明啊,最好不要那样。岚让自己的脸保持平静。"如果暗黑之友可以来了又离开,我们也可以的。"
"我没有跟丢,岚大人。我仍然能闻到他们的气味。不是跟丢了。只是……只是……"胡林一歪嘴唇,一口气说完,"只是,岚大人,我觉得感觉像是,我只是记得有气味,而不是闻到有气味。但是,我不是的。一路过来,我闻到许多痕迹,许多许多,还有各种各样暴行的气味,有些是新鲜的,几乎是新鲜的,只是跟其他一切一样褪了色。今天早上,就在我们离开洞穴没多久,我可以发誓,就在我脚下踩着的地方有数百人被屠杀了,而且就在几分钟之前发生,然而,那里没有任何尸体,草地上除了我们的蹄印之外什么都没有。一次像那样规模的屠杀不可能不把地面弄得千疮百孔并且血流四处,但是,什么都没有。全都是这样的情况,大人。但是,我是在跟踪他们的气味。我是在跟踪。这个地方让我的全部神经都紧张兮兮。就是这样。一定是的。"
岚瞥了瞥洛欧--巨灵的确时不时会冒出最奇怪的知识--可此时他的样子跟胡林一样迷惑。岚用比自己的感觉自信得多的声音说道,"我知道你尽力了,胡林。我们全都很紧张。你就尽全力跟踪吧,我们会找到他们的。"
"遵命,岚大人。"胡林纵马向前,"遵命。"
然而,直到天黑,仍然没有任何暗黑之友的踪影,胡林说,气味更加微弱了。嗅探者不停地喃喃嘀咕着"记得"。
没有踪影。真的没有踪影。岚的追踪技巧比不上乌鲁,但是,双河的任何男孩都应该拥有足够的追踪能力寻找失踪的绵羊,或者晚餐用的兔子。他什么都见不到。在他们到来之前,似乎没有生命曾经打扰过这片土地。如果暗黑之友就在他们前面,理应有一些迹象。可是,胡林不停地跟着他声称闻到的痕迹走着。
太阳贴近地平线时,他们在一个没有烧焦的树丛里扎营,吃鞍囊里的食物。白面包、干肉,用无味的水冲下;干巴巴的,离好吃差得远了,几乎不能算是一餐。岚估计,他们的粮食大概可以撑一周。在那之后……胡林吃得很慢,很坚决,而洛欧,一歪嘴把他的食物吞下,就叼着烟斗躺下了,铁头木棒放在手边。岚把营火藏在树丛里,只维持一簇很小的火焰。虽然胡林一直在为气味的怪异而担忧,菲恩和他的暗黑之友以及半兽人也许就在可以看见火焰的附近。
他开始把暗黑之友和半兽人都想成是菲恩的,这让他觉得怪异。菲恩只是个疯子。那么,为什么他们要救他?菲恩曾经参与暗黑魔神寻找他的行动。也许,跟那有点关系吧。那么,为什么他是在逃走而不是追我呢?是什么东西杀了那只黯者?在那个满是苍蝇的房间里发生了什么事?还有在法达拉,看着我的那些眼睛。还有,像松树液困住甲虫一般把我困住的那阵风。不。不,巴'阿扎门肯定死了。艾塞达依不相信。茉蕾不相信,艾梅林也不相信。固执地,他拒绝再想。他需要考虑的是为马特找到那把匕首。找到菲恩,还有号角。
永无终止,艾'索尔。
这声音就像在他脑后轻语的一阵微风,说着尖细、冰冷的轻语,要挤入他思维的缝隙中。他几乎想躲进虚空之中,但是,想起在虚空中等待他的光芒,他忍住了。
在傍晚的昏暗天色中,他不召唤虚空,只用宝剑练习兰恩教的招式。裂丝。蜂鸟吻蔷薇。练习平衡的苍鹭涉急流。他沉迷在流畅坚定的剑招之中,一时间忘记自己身处何方。他一直练习,直到全身汗湿。然而,当他完成之后,现状还是原样;没有变化。天气并不冷,但是他打了个冷战,用斗篷包紧自己,蜷缩在火边。其他人也感受到他的情绪,默默无语地匆匆吃完晚餐。当他踢土熄灭最后一点火星时,没有人抱怨。
岚自己第一个守夜,带着弓在小树丛周边巡视,时不时略略拔出剑鞘里的宝剑。高挂在夜空中的冷月几乎全满,夜晚跟白天一样宁静、空寂。空寂是合适的形容。土地像一个尘封的牛奶罐一样空。很难相信,在整个世界里有人存在,在这个世界里,除了他们三个,甚至很难相信暗黑之友也在这里,在他们前方的某处。
为了给自己找个伴,他解开了索姆·墨立林的斗篷,露出里面的五彩补丁和装在硬皮盒子里的竖琴笛子。他拿起那金银花饰笛子,用手指抚摸着它,想起吟游诗人教导他们的情景。他吹起《劲风撼柳》的一段,声音很低免得吵醒其他人。然而声音虽低,哀伤的调子在那个地方仍然太响、太真。他叹了口气,把笛子放回盒中,重新包起斗篷。
他一直守至深夜,让其他人睡。当他忽然意识到起了雾时,他不知道已经有多晚了。雾低低地压在地面上,很浓密,胡林和洛欧模糊的身影就像云层里的两个山峰。离地越远,雾越薄,覆盖着他们周围的地面,除了最近的树丛之外隐藏了一切。月亮像是透过湿透的丝巾照进来一般。任何袭击都可能隐藏在雾的背后。他握住了他的剑。
"剑对我没有用,卢斯·塞伦。你应该知道的。"
岚跳起来转过身,雾在他的脚边卷动,宝剑握在手中,苍鹭剑刃向上,笔直指着前方。虚空跳入他的脑海;第一次,他几乎没有注意到塞丁被污染的光芒。
一个撑着高大手杖的身影在雾里走近。它的身后,有一个暗影的暗影,庞大无边,那里,雾在发黑,比夜晚还黑。岚汗毛倒竖。身影走得更近,最后化为一个男人,衣服和手套都是黑色,还有一张黑色丝面纱挡着脸,暗影随着他的靠近而来。他的手杖也是黑色,木头像焦炭一般,然而,光滑闪亮得如同月色下的水面。一瞬间,面纱后的眼洞闪起光芒,里面如有火焰而不是眼睛,但是,岚不需要看到那火焰也知道来人是谁。
"巴'阿扎门,"他吸了一口气,"这是梦。一定是的。我睡着了,然后--"
巴'阿扎门笑了,声音宛如开启熔炉的咆哮。"你总是竭力否认事实,卢斯·塞伦。如果我伸出手,我可以碰到你,弑亲者。我一直都可以碰你。一直都是,不论你在哪里。"
"我不是龙神!我的名字是岚·艾'--"岚"嗑"地咬紧牙关阻止自己。
"噢,我知道你现在用的名字,卢斯·塞伦。我知道你在每一个时代里用的每一个名字,甚至早在你成为弑亲者之前。"巴'阿扎门的声音激烈地提高了声音;有时候,他眼中的火焰窜得那么高,岚可以透过丝面纱的开口看到它们,它们就像无尽的烈焰之海。"我了解你,了解你的血脉和你的前世,一直追溯到生命之花最早出现的时代,到创世之初。你永远无法躲过我。永远!我们之间的羁绊如同硬币的两边不可分离。普通人也许可以躲在时轮之模的丝线之中,但是ta'veren就如山顶上的灯塔一样明显,而你,你更是显眼得如同有一万支闪亮的箭头指向你!你是我的,永远都在我的手中!"
"谎言之父!"岚勉强喊道。尽管有虚空,他的舌头仍然想往上颚抵。光明啊,请让这一切是梦吧。这个念头在空灵之外掠过。即使是那些不是梦的梦也好。他不可能就真的站在我的跟前。暗黑魔神被封在刹幽古,在创世之初被创世者封印……然而他对事实知道得太清楚了,根本没有帮助。"你的名字太适合你了!如果你可以碰到我,为什么你不过来?因为你不可以。我走在光明中,你无法碰我!"
巴'阿扎门靠在手杖上,看着岚片刻,然后走到洛欧和胡林旁边,低头看他们。那庞大的暗影跟着他移动。岚看到,雾气并不受他的扰动--他在走,手杖跟随脚步而摇晃,但是,那灰色的雾气没有在他的脚边卷成漩涡,像在岚的脚边一样。这让他安心。也许巴'阿扎门真的不在这里。也许,这是一个梦。
"你找的跟随者真奇怪,"巴'阿扎门说道,"你总是这样。这两个。还有那个试图照看你的女孩。好一个可怜虚弱的守卫,弑亲者。就算她成长一辈子,也无法足够强大把你挡在身后。"
女孩?说谁?茉蕾当然不会是女孩。"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谎言之父。你除了谎言还是谎言,就算你说的是真话,你也把它扭曲成谎言。"
"我有吗,卢斯·塞伦?你知道自己是什么东西,什么人。我告诉过你。塔瓦隆女人也告诉过你。"岚动了动。巴'阿扎门大笑一声,厉如霹雳。"她们以为躲在白塔里面很安全,但是我的追随者里甚至有她们的有些姊妹。那个叫做茉蕾的艾塞达依告诉过你你的身份,不是吗?她说谎了吗?又或者,她是我的人?白塔要你做她们锁链上的一只走狗。我说谎了吗?当我说,你寻找瓦勒尓之角的时候,我说谎了吗?"他又笑了;不论岚是否躲平静的虚空之中,他所能做的只有不捂住耳朵。"有时候,老敌人相争如此之久,以至于他们其实成为了自己不知道的联盟。他们以为他们在打击你,但是他们已经跟你联系得如此紧密,那打击就如同是你自己指引的一般。"
"你没有指引我,"岚说道,"我否定你。"
"我的身上有一千根绳索系在你的身上,弑亲者,每一根都比丝细、比钢韧。时间已经在我们之间绑起一千根绳索。我们之间的战斗--你记得任何一次吗?对于我们以前从时间开始之初就在进行的任何斗争、无数战役,你是否有最淡泊的记忆?我知道许多你不知道的事情!战斗很快就会结束。最后一战即将来临。最后一战,卢斯·塞伦。你真的以为你可以逃避吗?你这只可怜的瑟瑟发抖的蠕虫。你要么侍奉我,要么死!这一次,轮回不会随着你的死亡重新开始。坟墓属于伟大的黑暗之主。这一次,如果你死了,你就会绝对毁灭。这一次,不论你做什么,时间之轮都会破碎,世界将会重塑。侍奉我!侍奉刹依坦,否则永远毁灭!"
空气似乎随着那个名字的宣布而变得厚密。巴'阿扎门身后的黑暗膨胀增大,威胁着要吞噬一切。岚觉得,它在吞没自己,比冰还冷,同时也比火还热,比死亡更黑暗,把他吸入深处,吞没全世界。
他紧捏着剑柄,指节生疼。"我否定你,我否定你的力量。我行走在光明之中。光明保护着我们,我们在创世者的手里得到庇护。"他眨眨眼。巴'阿扎门还站在原处,身后仍然悬浮着庞大黑暗,但是,其他一切就如幻觉。
"你想看看我的脸吗?"轻语声传来。
岚吞了吞口水。"不想。"
"你应该看看。"戴着手套的手伸向漆黑的面纱。
"不看!"
面纱摘下。那是一张男人的脸,满布恐怖的烧伤。然而,在那划过脸庞、边缘发黑的红色裂痕之间,皮肤看上去正常而光滑。一双黑色的眼睛看着岚;嘴唇裂开露出一个残忍的微笑,白色牙齿一闪而过。"看着我,弑亲者,看看你命运中的第一百个可能。"一时间,那眼睛和嘴巴变成了通往无底火洞的入口。"这就是未经抑止的唯一之力产生的威力,它甚至可以伤到我。但是,我在痊愈,卢斯·塞伦。我知道通往更强力量的道路。而它会像熔炉烧死飞蛾一样烧死你。"
"我不会用它的!"岚感觉到虚空在他的四周,感觉到塞丁,"我不会的!"
"你无法阻止自己。"
"你--快--滚!"
"力量。"巴'阿扎门的声音变得柔和而谄媚,"你可以再次得到力量,卢斯·塞伦。你现在,就在此刻,你跟它连在一起,我知道。我看见了。感觉它,卢斯·塞伦。感觉你体内的光芒。感觉那可以属于你的力量。你要做的仅仅是向它伸出手去。但是,在你和它之间,是暗影。是疯狂和死亡。你不需要死,卢斯·塞伦,不需要再次死亡。"
"不。"岚说道,但是,那声音继续钻进他的耳朵。
"我可以教你如何控制那种力量,那样它就不会毁灭你。再也没有其他活着的人可以教你了。伟大的黑暗之主可以保护你不发疯。那力量可以属于你,你可以永生。永生!你要做的只有侍奉。只有侍奉。说一句简单的誓言--我是你的人,伟大的主人--然后,力量就是你的了。比任何塔瓦隆女人能梦想到的更强大的力量,还有,永生,你只需要奉献自己,侍奉我。"
岚舔舔嘴唇。不发疯。不死亡。"决不!我行走在光明中,"他咬着牙沙声说道,"你永远无法碰我!"
"碰你,卢斯·塞伦?碰你?我可以毁灭你!尝一尝你就知道我在说什么!"黑色的眼睛和嘴巴又一次化为烈火,火焰旺盛激烈得比夏日还明亮。越来越旺,岚的宝剑忽然发亮发热就像是刚刚从锻炉之中取出一般。剑柄灼烧他的手,他大喊着丢下了宝剑。雾着火了,跳跃的火焰,燃烧一切的火焰。
岚的衣服开始冒烟、发黑,变成灰烬落下,他大喊着,用手拍打它们,他的手开始焦黑萎缩,裸露的血肉噼啪作响地剥落,掉入火焰中。他惨叫。痛苦敲打着内心的虚空,他拼命往空灵的深处爬去。那光芒就在那里,那污秽的光芒就在视野的尽头。陷入半疯狂的他已经顾不上理会那是什么东西了,他向塞丁伸出手去,要用它包裹自己,要躲在它的里面,躲开火焰和痛苦。
突然,就跟出现时一样突然地,火焰消失了。岚惊讶地看着自己双手,从外套红色袖子里伸出。羊毛上连一点烤焦的痕迹都没有。全都是我的想象。他狂乱地四处张望。没有巴'阿扎门。胡林在睡梦中扭动;嗅探者和洛欧仍然只是低矮雾气中的两个小峰。真的是我的想象。
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他的右手开始刺痛起来,他摊开手掌。在手掌里,是一只苍鹭烙印。来自他的剑柄的苍鹭,愤怒,鲜红,完美得像是由艺术家画上去的一般。
他从外套口袋里翻出一条方巾,包在手上。此刻,他的手在抽搐。虚空可以阻止它--在虚空中,他知道痛苦,但不会感到痛苦--但是,他把这个念头推开。两次了,他不知不觉地--还有一次他无法忘记的有意识地--在虚空中尝试引导唯一之力。那正是巴'阿扎门诱惑他去做的事。那正是茉蕾和艾梅林殿下希望他去做的事。他不会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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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选择
导读:蛙熊不断袭来,岚不得不带着众人逃到门石处,不得不再次尝试使用唯一之力。
"我们逃走,"岚说道,"胡林,你可以一边跑一边跟踪痕迹吗?"
"可以,岚大人。"
"那么,走吧。我们将会--"
"没有用的,"丝琳说道。她的白色母马是唯一没有在粗哑吠叫声中躁动不安的坐骑,"它们不会放弃,永远不会。一旦蛙熊闻到你的气味,它们就会不停地来,连日连夜,直到它们把你击倒。你必须把它们全部杀死,或者设法到其他地方去。岚,门石可以把我们带到其他地方。"
"不!我们可以杀它们。我可以。我已经杀过一只。这里只有五只而已。只要我能找到……"他四处张望寻找有利地形。他找到了。"跟我来!"他一踢马肚,放蹄飞奔。不需要听众人随后而来的蹄声,他肯定他们一定会跟来。
他选择的地方是一座低圆的小山,光秃秃,没有树。没有东西能不被他发现地靠近。他飞身下马,取下长弓。洛欧和胡林也一起下了马,巨灵举起巨型铁头木棒,嗅探者手中握着短剑。如果要与蛙熊近身战斗,不论铁头木棒还是短剑都不会有多大用处。我不会让它们靠近的。
"没有必要冒险,"丝琳说道。她几乎不往蛙熊的方向看,在鞍背上弯下身对着岚说道,"我们轻而易举就能在它们之前赶到门石那里。"
"我会阻止它们的。"岚迅速数了数箭袋里的箭。十八支,每支都跟他的手臂一样长,其中十支有凿形箭头,专门用于穿透半兽人盔甲。它们用在蛙熊身上将会跟用在半兽人身上一样有效。他取出其中四只,笔直地插在身前的地上;把第五支搭在弓上。"洛欧,胡林,你们在地上帮不了忙。上马,准备好,一旦有任何蛙熊冲近,就把丝琳带到石柱那里去。"他心想,如果到了那个地步,不知道自己是否能用剑杀死这种蛙熊。你疯了!这比使用唯一之力还要疯狂。
洛欧说了什么,但是他没有听;他已经在寻找虚空,既是为了射箭,也是为了逃避自己的想法。你知道,虚空里等待着你的是什么。但是,这样做我就不需要触碰它。光芒就在那里,就在视野的边缘。它似乎朝他流过来,然而,空灵就是一切。想法在虚空之外掠过,就在那污染的光芒中。塞丁。唯一之力。疯狂。死亡。无关紧要的想法。他与弓、他与箭、他与正在爬上下一座山坡的怪物合而为一。
蛙熊继续靠近,跳跃着,五个巨大的皮革身躯此起彼落,三只眼,张着尖角嘴巴。它们的呼噜叫声被虚空回弹,几乎传不进岚的耳中。
岚不知道自己何时举起了弓,何时把弦拉到脸颊、拉到耳旁。他与那野兽合而为一,与最前头那只的中眼合而为一。然后,箭去了。第一只蛙熊死了;它落下时,它的一只伙伴朝它扑去,开始用尖嘴扯下肉块。它朝其他蛙熊嘶吼,它们远远绕开它。但是,它们继续扑来,而且,就像是被迫一般,那只停下的蛙熊丢弃了自己的食物,跳跃着跟在其他蛙熊身后,尖嘴已经鲜血淋漓。
岚无意识却又流畅地射击着,搭箭,放箭。搭箭,放箭。第四只蛙熊就像断线的木偶一样落下时,第五支箭飞离了弓弦,他放下弓,仍然深埋在虚空中。虽然最后一支箭还在空中飞行,但他知道不需要再射。最后一只怪兽如同骨头融化一般倒下,箭羽从它的中眼里伸出。全都是中眼。
"太棒了,岚大人,"胡林说道,"我……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箭术。"
虚空拥抱着岚。光芒召唤着他,他……朝它……伸出手。它包围了他,填满了他。
"岚大人?"胡林碰了碰他的手臂,岚吓了一跳,空灵开始被周围的一切取代。"你没事吧,大人?"
岚用指尖抹了抹前额。是干的;他本来以为,额头上全是汗水。"我……我没事,胡林。"
"我听说,每次你这样做的时候,都会变得更容易,"丝琳说道,"你和唯一共存越久,就越容易。"
岚瞥了她一眼。"我不会再需要它了,短时间里不会。"发生了什么事?我刚才竟然想……他惊恐地意识到,自己仍然想,想回到虚空中,想再次感觉被那光芒填满的感觉。当时的感觉尽管难受恶心,却像是真正拥有生命,而此刻,只不过是在模仿而已。不,更糟。他曾经几乎拥有生命,知道"活着"应该是什么感觉。他所需要的只是朝塞丁伸出手去……
"不再需要,"他喃喃说道。他看了看死蛙熊,五具巨大的尸体,躺在地上,不再危险,"现在,我们可以继续--"
在死蛙熊的身后传来再熟悉不过的咳嗽吠叫,就在下一座小山之后,然后,传来其他蛙熊的应答。更多的吠叫,从东边、从西边传来。
岚又举起弓。
"你还剩下多少支箭?"丝琳质问,"你可以杀死二十只蛙熊吗?三十只?一百只?我们必须到门石那里去。"
"她说得对,岚,"洛欧缓缓说道,"你现在没有选择了。"胡林焦虑地看着岚。蛙熊在喊叫,十几个声音,互相重叠。
"去石柱,"岚无可奈何地同意。他恼怒地跳上马背,把弓斜背在背后,"丝琳,带路。"
她点点头,掉转马头,开始小步快跑。岚带着其他人跟上。洛欧和胡林很积极,岚很踌躇。蛙熊的吠叫追赶着他们,听起来像是有数百只。它们似乎在后面形成了半圆形的包围圈,除了前方之外,从各个方向逼近。
丝琳迅速而肯定地带着他们在小山之间穿越。地面因为山脉的缘故开始上升,开始陡峭,马匹在褪色的岩石和稀疏树丛之间攀爬着。路越来越难走,地面越来越倾斜。
当红第五次脚下一滑带着一阵石头雨往下落时,岚心想,我们赶不及了。洛欧已经扔掉了铁头木棒;它对蛙熊根本没用,此刻只会阻慢他。巨灵已经放弃骑马;他一只手把自己往上提,另一只手把大马拖在身后。那匹毛发茂密的大马举步艰难,但是,比起背着洛欧的时候已经好很多。蛙熊在他们身后吠叫着,更近了。
然后,丝琳收住缰绳,指着下面一个花岗岩里的洞穴。全都在里面,七个宽阔的彩色台阶围绕着一个浅色地板,中间是高大的石柱。
她下马,牵着母马走进洞穴,走下台阶来到石柱旁。它高高在上。她转身抬头看着岚和其他人。蛙熊发出呼噜一般的吠叫,很多,很响,很近。"它们很快就能追上来了,"她说道,"你必须使用石柱,岚。否则,你就要想办法杀死所有蛙熊。"
岚叹了一口气,下马牵着红走进洞穴。洛欧和胡林连忙跟上。他紧张地盯着那满身符号的石柱,门石。她一定可以引导,就算她不自知,否则,它不会把她带到这里来的。唯一之力不会伤害女人。"如果这东西把你带到这里,"他开口说道,但是,被她打断了。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她坚决地说道,"但是,我不知道怎样用它。你必须做你必须做的事情。"她用一只手指描着一个符号。它比其他符号稍大,是一个圆圈圈着一个倒立的三角形。"这表示真实世界,我们的世界。我相信它可以帮助你,只要你在脑海中不停想着它,然后,你……"她摊开手掌,似乎不知道他要做的到底是什么事情。
"呃……大人?"胡林犹豫地说道,"没有多少时间了。"他回头看着洞边。吠叫声更响了。"那些东西过几分钟就能追到这里了。"洛欧点点头。
岚深吸了一口气,把手放在丝琳指着的记号上。他看看她,确认自己是否做对,但是,她只是看着,白皙的前额上连一丝最微小的担忧皱眉都没有。她很相信,你可以救她。你必须救她。她的香味充斥着他的鼻孔。
"呃……大人?"
岚吞了吞口水,寻找虚空。很容易就找到它了,它毫不迟疑地跳出来裹住了他。空灵。空灵中只有光芒,摇晃着叫他倒胃。空灵中只有塞丁。但是,就连恶心感也是那么遥远。他与门石合而为一。手中的石柱感觉平整而略带油滑,但是,那贴在他掌中烙印上的三角圆形符号传来暖意。一定要把他们带到安全地方。一定要把他们带回家。光芒朝他飘来,它似乎,包围了他,然后,他……拥抱……它。
光芒充满了他。热量充满了他。他可以看见那根石柱,看到其他人在看他--洛欧和胡林脸带焦虑,丝琳非常肯定地相信他可以救自己--但是,他们就跟不在那里一样。光芒就是一切。热量和光芒,充满他的四肢,如同清水流入干沙,使他充实。贴在他皮肤上的符号在发烫。他要把一切都吸光,所有热量,所有光芒。一切。那个符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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