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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离人

_4 倪匡(当代)
能得到,他一定会再度前来。”
胡明骇然道:“他的手?”
我点头道:“是的,我们等著他的手,他的手来了之后,我们小心跟踪它们,手总
要回到手臂上去的,那么我们就可以找到他人的所在了!”
那女管家逃走了没有再回来,屋中变得更清静。
我和胡明两人,各据一张躺椅,在地窖的门口等候著邓石的双手。
我是根据了一连串的假定,才得到邓石的双手会再度光临的结论的。如果我的假定
不正确,当然邓石的双手就不会来了。
我们虽然是在等候著“假定”的结果,却都十分认真,我几乎没有阖眼,胡明也是
,一直到了清晨三时,胡明才睡著了。
那时候,我的睡意也极浓,我几次想好好地躺在椅上睡一觉,但总算硬撑了下来。
我一直支持清晨四时左右。
邓石的双手,果然来了!
那是一种极其难以形容的景象,一双手,来了。一双手,是那么突然地,出现在眼
前,想定神看清楚时,那一双手,便已推开了门,在向内飘了进去。
我一个翻身,站了起来,来到了胡明的面前,将他推醒,我只讲了两个字:“来了
!”
胡明立时会意,他四面张望著,当然,他看不到甚么,我低声道:“已经进去了。

胡明也低声道:“是一双手?”
我点了点头:“是的,一双手。胡明,这双手除了能够单独活动之外,和我们的手
,可以说没有甚么不同,它不能听,也不能看,只不过它四周围发生的事情的反应,却
十分敏锐,我们在跟踪它的时候,必须十分小心才好。”
当我在讲话的时候,地窖之中,便已传出了好几下“砰砰”之声,是以胡明急道:
“我们难道不进去看看它在作甚么?”
我慢慢推开了门:“我们不进去,只在门口看著它,然后,当它退走的时候。我们
便跟在它后面,去找邓石。”
胡明显然很难同意我的说法,因为那双手,这时正在他的工作室中,进行著可怕的
破坏,它们翻倒了好几具木乃伊,又捣乱了许多东西,然后,才又停在工作桌的那五个
石棺之上。
它们在那五个石棺上,逐一地摸索著,最后,又在那个原来是放木伊头的空棺中摸
著,最后,它们捧起了那石棺。
那石棺十分沉重,那两只手居然捧起它,这使我十分惊讶,而当那双手捧起了这只
石棺之后,便向外飘来了。
这是极端无可解释的怪现象。
一双手,可以单独行动的手,就算它本身是没有重量的话,石棺一定有重量,何以
一双手和一具石棺,竟能够克服地心吸力,而悬空前进?这的确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它们渐渐地来到门口,然后,那双手捧著那具正方形的,没有棺盖的小石棺出来了

我和胡明立即跟在后面,我们跟著它出了门口,那双手显然没有发现有人在跟踪它
,而且,由于它捧了一具沉重石棺的缘故,它的行动也不像上几次那样快捷,我们要跟
踪它,并不太困难。
十五分钟之后,我们已来到了一条街上,那本就是十分冷僻的所在,再加上这时正
是清晨四时和五时之间,自然甚么人也没有。但是,在街边却有一辆车停著,而那一双
手,则直向那辆车子而去。
我心中不禁紧张了起来,邓石难道就在车中?
我和胡明互望了一眼,我们一齐加快了脚步。
那双手到了车旁,我们都看到,车子是空的,但是车窗开著,那双手将石棺从车窗
中抛了进去,然后,它也进了车窗。
这时候,我们都知道,这双手,要驾驶著车子离去了!我们自然更知道,如果车子
离去的话,我们徒步追踪,是绝追不上的!
那是逼我们采取行动的时候了!
我向胡明一招手,我们立即向车子奔了过去,当我们奔到车子旁边的时候,已经听
到了车子引擎发动的声音,车子快要开动了!
我已然有了打算,是准备一到车旁,立时打开车门,阻上那两只手的动作的,可是
,当我来到了车旁,一拉车门之际,车子却已然发动了!
那双手扶在驾驶盘上,也就在那时候,我看到了一双脚,那一双脚在操纵著油门和
其他。
一双手,一双脚,没有身子,没有别的,但是对开车子而言,一双手,一双脚也已
足够了。
车子猝然开动,我手握在门把上,向前奔出了几步,如果我不放手的话,我势必要
跟著车子赛跑,我又怎跑得过车子?
然而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之下,我却不肯放手。
因为我好不容易,有了跟踪邓石的机会,若是我错过了这个机会的话,我上哪儿去
找他去?
车子越开越快,我已不能多考虑,一纵身,手从车后打开的窗子中伸了进去,勾住
了车门,身子悬空地挂著。胡明目瞪口呆地望著我,我立即便看不见他了,因为车子这
时已转了弯。我一看车子转弯,心中便呆了一呆。我立即想到,一双手和一双脚,可以
操纵车子的仪器,但是却难以避开车子的障碍的,因为手上和脚上,是没有视觉器官的
,那么,车子又何以能恰当地转弯呢?
我连忙转过头,向车中望去,我本来是伸手勾住了车窗的,当然那不很稳,但也可
以挂住我的身子。可是当我一回头之际,我的手臂不由自主一松,我便跌了下来!
我在地上滚了几滚,撞在墙上,才止住了滚跌的势子,我伏在地上,抬起头来,车
子已开远了。
刚才,我之所以会突然松开了手臂,跌了下来,并不是有甚么力道向我攻击,而是
由于我在向车内一望之下,所产生的那股惊惧。
我在向车中一望的时候,看到了邓石的头!
不错,在驾驶位上,除了一双手和一对足之外,又多了一个头!
看到了一双不属于任何身体的手,本来已是怵目惊心,够令人吃惊的了,但比起一
颗不属于任何身子的头来,却差得远了。
而且,我看到的邓石的头,他皮肤颜色之难看,是我从来也未曾看到的。那是死人
的颜色。但是那却又是个活人,而且,当我转过头去看他的时候,那个头也转过来,向
我望了一眼。
那一眼,就是令得我突然跌下来的原因。
我自问不是胆小的人,但是一个人头,不属于任何身子,肤色又如此之难看,忽然
向我望了一眼,这却也使我难以忍受。
好一会,我才站起身来。
当我站起来之后,我听到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了过来,我几乎可以立即肯定,那
是胡明。
果然,我还未曾转动身子,胡明便又转过了弯,向我奔过来了。
他一到了我的身边,便急急地道:“怎么样?怎么样?你没有追上去么?唉,我的
意思是说,你何以从车上跌了下来了?”
我苦笑著,摇了摇头,心中乱得可以。
胡明问我为甚么从车上跌下来了,这个问题,叫我如何回答才好呢?我只好道:“
我看到了邓石。”
胡明也知道事情绝不会就是那么简单的了,他也呆了片刻,然后才道:“你看到了
他的甚么?”
我握住了他的手臂:“我们先回去再说。”
我和胡明,向前走回去,走出了十来步,我才道:“我看到了他的双手、双足,还
有……他的头。”
胡明几乎像是在呻吟一样:“他的头?”
我道:“是的,一颗头,唉,胡明,老实说,我一生之中,看到过许多可怖之极的
东西,但是却再也没有比一颗活的头颅更可怕的了。”
胡明连声道:“我可以想得到,我可以想得到的。”
我们进了校园,回到了胡明的家中,一起在沙发上坐了下来,相对默然。
的确,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之下,我们还有甚么可说的呢?我们两人都被一种极其恐
怖、神秘的气氛紧紧地压著,几乎连气也喘不过来!
我们就这样坐著,直到天亮,当曙光射进屋子中的时候,我们仍然不想动,屋中的
光线越来越是明亮,直到天色大明了,我们才似乎略为轻松了一些,我叹了一口气:“
我看,我们应该放弃这件事了。”
胡明摇头道:“不,你可以放弃,我还要继续下去,一具古代木乃伊,分为六个部
分下葬,而又有一个活人有这样的分离情形,我怎能不继续下去?”
我徘徊了片刻:“当然,我也希望可以继续追索下去的,但是我相信,我们再也见
不到邓石这个人了。”
胡明奇怪道:“为甚么?”
我道:“当我看到他的人头时,那头也回了过来,望到了我。”
胡明不出声了,他身子震了一下,半晌不出声,才道:“卫,你假定他要在我这里
找一样秘密,如果他仍然未曾找到这秘密,你说他会不会再来?”
【第六部:神秘木乃伊的来龙去脉】
我的心中一动,反问道:“你是指他要找的秘密,就是我们无意中发现的金属片?

胡明点了点头。
如果邓石始终未曾找到秘密的话,那么他会再来。但我不想再继续下去,再也见不
到是一个藉口而已。事实上,我是不敢再去见邓石了。
我绝不是胆小的人,许多许多人都可以毫不犹豫地为我证明这一点。但是,当我在
看到了一颗不属于任何身体的活人头之后,我却是一想起来便忍不住呕心,我再也不想
看到第二次了。
胡明又问道:“怎么样?你说他有没有可能再来?”
我只得承认道:“当然有可能,但是我……我……却想放弃这件事了。”
胡明以一种奇怪的眼光望著我:“这不像你的为人!”
我摇头道:“不,那只不过因为你──”
我是想说他是因为未曾见过邓石的人头,所以才如此要继续下去的。但是,我的话
还未曾讲完,电话铃突然响了起来。
胡明拿起了电话,他面上的表情,忽然变得十分奇特,向我招了招手:“你的电话
!”
我比他更奇怪了,我反问道:“我的?”
我到开罗才一天,可以说根本没有人知道我在这里,是谁打电话来给我呢?我急步
走到电话旁,从胡明的手中,接过了电话听筒:“谁?”
那边的声音十分阴森:“卫斯理?”
我一听到那声音,手陡地一震,听筒几乎自我的手中跌下。我要竭力镇定心神,才
能够回答:“是的,邓先生。”
我故意将“邓先生”三字,叫得十分大声,那是要胡明知道打电话来的是甚么人。
果然,胡明的面色也变了。
邓石笑了一下:“你的声音不怎么自然,其实,我们在这里也见过了面,你听到了
我的声音,不应该如此害怕。”
我简直没有还言的余地,我只好勉强地乾笑著。
邓石道:“我想见见你们,你和胡明教授──。”
我这才道:“你可以来我们这里的。”
邓石道:“不,我不能来,我给你们一个地址,请你们来看我,我们之间,其实可
以有很多事可商量,你们一定会接受我的邀请的,是不是?”
我吸了一口气:“好,你在甚么地方?”
邓石讲了一个地址给我听,然后道:“我等著你。”
我将这个地址转述给胡明听,胡明皱了皱眉头:“这是一个十分肮脏冷僻的地方,
他怎么会住在这样的一个地方的?”
邓石住在甚么样的地方,这一点我不想加以追究,我只是想决定自己应不应该前去

我望著胡明,胡明已然道:“还等甚么,立即去!”
我道:“难道你一点也不怀疑那是一个阴谋么?”
胡明呆了一呆,但是他却固执地道:“即使是阴谋,我也要去,你──”
我连忙打断了他的话头:“你别瞧不起我!”
胡明本来,分明是想要我不必去的,但是我的话讲在他的面前,他自然不好意思说
出来了。我们两人,一齐出了门口。
当胡明驾著他的车子,我坐在他的旁边,我们一齐向邓石所说的那个地址驶去,在
接近那个地址的时候,不得不下车步行,因为路实在太窄了,车子无法通过。诚如胡明
所言,这是十分肮脏的地方。
我们穿过了几条小巷,到了一幢破败的石屋面前,停了下来。
那正是邓石给我们的地址了。
而当我们在门口张望的时候,一个小孩子走了上来,用十分生硬的英语道:“你们
,可是来找邓先生的,是不是?”
那小孩道:“请跟我来。”
我不禁疑惑:“孩子,他叫我们到这个地址来找他的。”
可是那小孩子仍然道:“请跟我来。”
我们没有法子,只好跟著那孩子前去,那孩子带著我们,又穿过了许多小巷,来到
了另一幢石屋的面前,那石屋比较整齐些。
那孩子大声地拍著门:“邓先生,我将你的客人带来了!”
本来,我和胡明两人,对于那个突如其来的孩子,心中还不无怀疑的,我甚至还曾
后悔当时为甚么不到那个地址中去查看一下,便跟著那孩子来了。
但是,我的担心,显然是多余的了。
因为那孩子一叫之后,我们立即就听到了邓石的声音道:“进来,请进来。”
那孩子推开门,让我们走了进去,门内是一个小小的天井,邓石正在天井中来回踱
步,他见了我们,向我们点了点头,又给了那孩子一点钱,打发了那孩子走,又关上了
门。
然后,他才转过身来:“请进屋中坐。”
那间屋子并不很宽敞,但还算整洁,为了防止有甚么意外,我和胡明使了一个眼色
,等邓石自己进了那屋子,我们才跟了进去。
屋中的陈设根简单,我们才一走进去,便看到了放在桌上的那方形石棺中的那木乃
伊头,这正是邓石分两次在胡明的地窖中取来的东西。
我一进屋,便冷笑了一声:“怎么样,叫我们来参观贼赃么?”
邓石叹了一口气:“卫斯理,我们之间,不能消除敌意么?”
邓石的态度,颇出乎我的意外,但也使我有了戒心,我冷冷地道:“敌意?那是你
建立起来的,你还记得在警局中,你如何地警告我?”
邓石道:“那是过去的事了,是不?”
我仍然不明白邓石安的是甚么心,看来,他似乎想与我和解,但是他为甚么要与我
和解呢?
我找不出原因来,这令得我认定那是一项阴谋。
所以,我继续保持著戒心:“我们来了,你要见我们,究竟是为了甚么,可以直说
。”
邓石望了我片刻,终于道:“卫斯理,其实这件事和你一点也不相干,我想向胡博
士讨一点东西,和他共同研究一个……问题。”
邓石这个滑头,他想撇开我,而且他言语之中,还大有挑拨我和胡明间的关系之意
,他未免太异想天开了,我当然不会对他客气,我立时冷笑道:“邓先生,有我在场的
任何事情,都与我有关。”
邓石和我互望了一会,他才摊了摊手:“好的,就算与你有关好了!”
他越是摆出不愿意和我争执的样子,越是使我相信,他的心中,有著不可告人的阴
谋在!
胡明直到这时才开口:“你要甚么?”
邓石来回踱了几步,然后,伸手指著那木乃伊道:“胡博士,你研究这具木乃伊已
有许久了,当然也已发现了这具木乃伊的秘密,是不是?”
胡明却摇了摇头,道:“你错了,我一直没有成绩,并没有发现甚么秘密。”
邓石的面上,露出了一丝惊讶的神色来:“你未曾研究过为甚么这具木乃伊要被分
成六个部份?”
“我研究过,但不得要领,我只有一个假定,我假定这个孤独的法老王,在生前,
有著一种特殊的本领,可以使自己的肢体分离。”
胡明讲到这里,顿了一顿,然后又道:“和你一样!”
邓石陡然一震。但他显然想起在我们面前,这已不是甚么秘密了,所以他立时恢复
了原状。
胡明这才又道:“我的假定,是不是合乎事实,我想你是知道的。”
邓石送了一顶高帽过来:“胡博士,你能作出这样的假定,这证明你是一个想像力
丰富,绝顶聪明的人,所以你才在科学上有那么伟大的成就!”
我唯恐胡明听了之后会飘飘然,忙道:“废话少说,你究竟想要甚么?”
邓石道:“这事必须从头说起,关于这具木乃伊,我所知道的比胡博士多。”
胡明乃是一个标准的“木乃伊迷”。世界上有许多迷,居然也有“木乃伊迷”,这
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了。胡明一听得邓石说他对这具木乃伊知道得更多,便立
时著了迷,也不管邓石是敌是友了,连忙急不及待地道:“你知道些甚么?”我知道,
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如果去打断邓石的叙述,那么胡明可能会和我翻面成仇,所以我
只好耐著性子等著。
当然,我虽然不是木乃伊迷,但是对这具神秘的木乃伊的来龙去脉,我还是有兴趣
倾听的。
邓石向我望了一眼,看我没有反对的意思,才道:“这具木乃伊生前,是一个生性
孤僻的法老王,我敢断定,他曾经有过一件奇遇,使得他进入了一个十分奇幻的境地之
中──”
我问道:“喂,你是在叙述事实,还是在编造故事?”
胡明却毫不留情地责斥我:“别多口,听邓先生讲下去。”
邓石叹了一口气:“在这样的情形下,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发生了,他变成了一个
肢体可以游离活动的人。这种事,在如今尚且是引人震惊,不可思议的,何况是古代的
埃及?于是,他只得深深地躲了起来,可是,他终于被人发现了,当他被发现的时候,
他肢体正是在游离状态之中,人家以为法老王被谋杀了,按住他被分离的肢体,但法老
却讲了话,于是又被认作是妖魔,这可怜的法老王,可以说是被生制成木乃伊的。”
邓石的话,十分耸人听闻,所以,我和胡明两人听了,都不出声。
呆了片刻,邓石才以缓慢的声音道:“过了两千多年,同样的奇异的遭遇,才降临
在第二个不幸的地球人的身上!”
我沉声道:“这个人便是你,邓先生?”
邓石点了点头。
室内又开始沉默,过了许久,胡明才道:“这是甚么样的奇异遭遇呢?”
邓石避而不答,只是道:“我只知道有一个人是和我遭遇一样的,这个人是古代埃
及的一个法老王,他当然已经死了,但是我必须找到他,因为我知道有一些秘密在他的
身上,我经过了无数时间的调查,才知道这个法老王的木乃伊已被发现了,但是却在胡
博士那里,所以我才去寻找我要找的东西的。”
胡明道:“就是这木乃伊头?”
邓石道:“不是,那应该是一张纸、一块石头片,或者是──”
胡明失声道:“一张金属片?”
邓石的眼中,陡地一亮。
我则立即伸手,按住了胡明的肩头:“在邓先生根本未曾对我们读出甚么真相之前
,我们是也不应该多讲甚么的。”
邓石瞪著我,当然他在恨我破坏了他的计划,如果是他单独对付胡明的话,可能早
已达到目的了。他呆了一呆:“原来是一片金属片,上面一定有许多文字的,是不是?

我和胡明,都没有反应。
但即使我们没有反应,他也可以知道他猜对了的。
他来回踱了几步:“我可以以任何代价,来换取这片金属片,任何代价。”
他连讲了两遍“任何代价”,停了下来,但是停了并没有多久,便又大声道:“任
何代价!”
他的态度使我们觉得十分有趣,因为我们看到,我们的手中,已握住了王牌,我们
的王牌,便是那一片金属片!
只要我们有这一张王牌在手,邓石绝对无法和我们继续敌对下去。当然,我们这时
还不知道那金属片究竟有甚么用途,但是我们却可以肯定,邓石亟希望得到它,非得到
它不可!我和胡明对望了一眼,我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他不必开口,一切条件,由我提
出,我道:“甚么叫做任何代价?”
邓石道:“那是你们想得出的代价,譬如说,我在马来西亚,有七座锡矿,和三座
橡胶园,都可以给你们作为交换的代价。”
我刚才这样一问,原是想试探那片金属片在邓石的心中,究竟占有甚么样的地位的
。如今,我已经有了答案了:极重要的地位,要不然,他是绝不会肯用七座锡矿和三座
橡胶园来换取它的。
我望著他,还未曾出声,他又已急急地补充著,道:“还可以加上一座我在锡兰的
茶山。”
我摇了摇头:“邓先生,你说来说去,全是物质上的东西,金钱上的代价,我相信
,你就算再加上一座南非的钻石矿,我们也不会心动。”
胡明在一旁大点其头,他对我的话极其同意。
邓石惊愕地睁大了眼睛:“那么……那么你们要甚么条件呢?”
我站了起来,来回踱了几步:“邓先生,事情已到了如今这地步,我们大家不妨都
开诚布公了,我们所要的条件,不是别的,就是要你的全部秘密。”
他变得面色苍白,而且在他的双眼之中,也迸射出了一般难以形容的恨意,他定定
地望著我,在刹那间,老实说,我也有毛发直竖的感觉。
我吸了一口气,勉力镇定心神,又道:“我们的意思就是,在你第一次有奇异的遭
遇起,一直到如今为止,所有的一切,你全要讲给我们听,绝不能有一丝一毫的隐瞒,
那么,我们──”
我的话并没有讲完,便停了下来。
我之所以突然住口不言,并不是有甚么人打断了我的话头。而是我越是向下讲,邓
石的眼中,那种揉合著仇恨和愤怒的眼光,便也越甚。这使我知道,我再讲下去,也是
没有用的,所以我住了口。
在我住口之后,屋子中是一段长时间的沉默。
我和胡明两人都不出声,而且我们两人,离得相当之远,那是我们以防万一的措施

因为这时候,邓石脸上的神情,骇人到了极点,我们真的害怕他的头会突然飞了起
来,张开口,向我们大口咬来!
好一会,邓石才缓缓地道:“你们如果现在不接受我的条件,一定会后悔的。”
我立即毫不客气地回敬:“如果你现在不接受我们的条件,你才会后悔。告诉你,
为了避免保存金属片所引起的与你的纠葛,我们决定立即将这金属片毁去,让它不再存
于世上。”
邓石像被利剑所刺一样地尖叫起来:“不!”
我却冷笑一声:“是的。”
邓石在喘著气:“我在东南亚的产业,你们全然不必费心,只要请人代管,每年便
可以有六百万美金以上的收益。”
我仍然摇头:“我和胡教授,都不等钱来买米下锅,你不必枉费心机!”
邓石双手按在桌上,身子俯向前,以一种可怕的眼光注视著我:“你们硬要知道一
个人最不愿人知的秘密,这太无聊了!”
我耸了耸肩:“邓先生,你弄错了,不是我们硬要你讲出自己的隐私来,而是你来
找我们,有事来求我们的,对不对?”邓石又望了我好一会:“关于我在东南亚产业的
转移,只要我写下转让书,我在东南亚的律师,便会办理。”
邓石再一次想用巨额的金钱一来打动我们的心,我和胡明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
既然如此,我们走了。”
我们故意要离去,想引邓石发急,他真的发急了。
但是邓石发急的结果,却是我们料不到的,我们以为他会屈服,会将他的秘密讲给
我们听,但事实上,却不是这样。
他大喝一声:“别走!”
当我们两人陡地转过身来之际,发现邓石的手中,已多了一柄手枪。我一眼看出,
那是一柄杀伤力特别强的德国军用手枪。
这种枪在发射的时候,会发出可怕的声响,也会在射中的目标上,造成可怕的伤口

我呆了一呆,胡明已厉声道:“你想作甚么?”
邓石的面色,十分难看:“你们不肯帮我忙,我没有办法,我到了绝路,只有你们
可以帮助我,但你们却不肯,那就只好同归于尽。”
我望著邓石:“你到绝路?这是甚么意思,我们不明白,你不肯将你自己的遭遇对
人说,却说人不肯帮助你,这算是公平的指责么?”
邓石道:“好了,如今我说了,我已到了绝路,将那金属片给我!”
我伸手紧紧地握住了胡明的手臂,并且将胡明的身子,慢慢地拉到了我的后面,然
后我道:“请你告诉我们,为甚么你已到了绝路。”
邓石怒叫道:“我不说,我不会说的!”
就在他怒叫之际,我右臂猛地向后一摔,将胡明摔得向后,直跌了出去,我自己的
身子,也向后倒跃了出去,胡明重重摔出,撞倒了大门,我和他是一齐从门口向外跌出
去的。
接著,枪响了!
枪声轰然,令得我们刹那之间,听不到任何别的声音。
事实上,我们也不要去听甚么声音,我们只是向前拼命地奔,然后,我们跳上一辆
街车,吩咐驶回胡明的宿舍去。
一回到家中,我便道:“快,快拿了那金属片,我们先躲起来。”
胡明道:“我们躲到甚么地方去?我在学校中的工作,放不开的很多,我──”
我不等他讲完,便道:“别多说话了,听我的话!”
胡明取了那金属片,我们立即又回到了市区,在一间酒店中住了下来,胡明向学校
请了假。
我的计划是这样的:邓石既然已到了绝路,那么他一定会用尽方法来找我们。
当他再找到我们的时候,他的态度一定不会如此之强硬,他就会向我们屈服的。
第二天,我们在报上看到了“神秘枪声”的消息。我们足不出酒店地过了三天。在
这三天之中,为了小心起见,我们对邓石这个怪人的遭遇,作了种种的猜测,可是推测
不出甚么名堂来。
第四天早上,我正在浴室淋浴,在这时候,我彷彿听到有人叩门的声音。因为时间
还很早,我以为那是酒店的侍者来收拾房间的,而且,胡明也是相当机智的人,所以我
并没有将这敲门声放在心上。
可是,等我淋浴完毕,从浴室中出来的时候,我便知道发生意外了。
胡明不在房间中,我们睡的是双人房,他的床上,凌乱之极,像是他曾在床上作过
挣扎,房门半开著,这一切都表明曾经发生过意外!
我忙叫道:“胡明!胡明!”
我一面叫,一面急不及待地披著浴袍,要向外面冲出去,可是,我还未曾走出去,
便有人叩门,我忙道:“进来,门开著。”
推门进来的是侍者,我们已经很熟了,我连忙问:“胡先生呢?哪里去了。”
那侍者道:“我们正在为这事奇怪,胡先生像是中了邪一样,他……脚步跄踉地下
了电梯,我想跟下去,但是他却将我推出了电梯,他……他可是喝醉了么?”
我更感到事情的严重性了!
我忙又问:“他一个人么?”
那侍者道:“是的,他一个人,可是看他的样子,唉,我该怎么说才好呢?”
我已开始脱下浴袍,一面催他:“你以为该怎么说,就怎么说好了。”
那侍者苦笑了一下:“如果经理知道我这样讲的话,他一定要谴责我了。胡先生虽
然是一个人,可是看他的情形,却像是被甚么人逼著走进电梯的一样。”
我几乎要叫了出来,邓石,那一定是邓石!我道:“你可曾看到一双手,一双手在
威胁著胡先生么?”
那侍者用一种十分怪异的眼光望著我,其实任何人听到了我的话,只要他神经正常
的话,是都会用那种眼光望著我的。
我不再说甚么,只是回头望了一眼。
我的眼睛望向挂在墙上的那幅油画。
那幅油画本身绝对没有甚么特别,我在这时之所以会回头望上一眼,完全是为了我
们一住进这酒店之时,便将那金属片帖在画框后面。
那幅画没有被移动过,因为我们在画的四角,都曾做下记号。而如今,画框的角,
仍然恰好在记号之上。
我以最快的速度穿好了衣服,然后向外走去。
那侍者连忙退了出去,我著急得来不及等电梯,而从楼梯上直冲下去。
出了酒店的大门,我心中也不禁沮丧起来。
胡明离开已经有一会了,我上甚么地方去找他呢?开罗并不是一个小城市,要无头
无绪地去找一个人,谈何容易!
我先过了马路,四面张望著,想发现胡明的踪迹,当然那是枉然。然后,我又寄以
万一希望,回到了路中心,问那个正在指挥交通的警察,他可曾看到一个矮小的中国人
从酒店中以异样的态度走出来。
那个警察以一种十分不耐烦的态度对著我:“没有,没有,你不看到我正在忙著么
?”
我碰了他一个钉子,无可奈何地退了回来,当我站到了马路边上的时候,只看到一
个提著一只竹篮,看来像是一个小贩也似的老妇人,向我走了过来,在我的面前站定,
向我望著。
我转过头去,不去看她,她却问我道:“你是在找一个中国人,姓胡的,是不是?

我吃了一惊,再仔细去打量那老妇人,那实在是一个十分普通的老妇人,而绝不会
是甚么人的化装,我十分惊诧地道:“是啊,你是──”
那老妇人道:“我知道那中国人的所在,可以告诉你,但是我要代价。”
我塞了一张面额相当大的钞票在她的篮中,她看了一眼,才喜道:“那人说得果然
不错,他是一个好人,可惜他的双手断了。”
老妇人的唠叨,本来是最讨人厌的,可是这时候,那老妇人的自言自语,却使我吃
惊!
她说的“那个人”,当然就是叫她来找我,说是知道胡明的下落的那个人了。
而那个人双手是断了的,我几乎立即想到,那人是邓石,邓石的双手不是断了,而
是离开了他身子去活动了,去将胡明带走了。
我忙道:“你快告诉我那人在甚么地方,快!”
老妇人向前指了一指,前面是一条长而直的大道,她道:“你一直向前走去,就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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