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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离人

倪匡(当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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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离人
【楔子】
“支离人”的故事,设想颇奇,和“隐形人”是幻想小说题材的大热门恰好相反,
大抵从来也未曾有人作过同样的设想,在故事题材上,可以说是全新的创作。所以,自
己对这个故事,十分喜欢。
这个故事的创作时代,也相当久远了,大抵是二十年之前的事,所以这次订正的地
方也较多,删去了不少赘言,加添了一些使主要角色性格鲜明的描述。
这个故事另有一个特点,是写外星人(牛头大神)在地球上,一再受地球人欺骗的
经过,先是受了埃及法老王的骗,接著又有卫斯理的食言,十分有趣--外星人科学发
达,地球人人心险诈,似乎旗鼓相当。
有科学家看了这个故事,说如果一双手支离活动,这双手不可能悬空飘来飘去,至
多只能在地上用手指爬行,如果是头,只能在地上滚动,云云。这个意见,十分重要,
因为它说明了科学是科学,有科学的观点,但科学幻想是科学幻想,有科学幻想的观点
,科学幻想小说是科学幻想小说,有科学幻想小说的观点--这是最好的回答了。
倪 匡
一九八六、九、十
【第一部:不属身体的手和脚】
第一次寒潮袭到的时候,使人感到瑟肃,在刺骨的西北风吹袭下,马路上的车辆和
行人减到最少程度,午夜之后,几乎已看不到行人了。
成立青站在一扇玻璃门之前,向下面的马路望著,自门缝中吹进来的冷风,令得他
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在微微发抖。
他住在一幢新落成的大厦的二十四楼,他住的那个单位,有一个相当大的平台,如
今他所站的那扇玻璃门,就是通到那平台去的。成立青将那平台布置得很舒适,但这时
他却没有勇气推开门到平台上去踱步(这本来是他就睡前的习惯),因为外面实在太冷
了,所以他只好站在窗前看著。从二十四楼望下去,偶尔冷清的马路上掠过的汽车,就
像是被冻得不住发抖的甲虫一样。
成立青站了约莫五分钟左右,正当他准备转过身去的时候,突然之间,他看到了一
双手。
那是一双人手,可是这双人手所在的位置却十分奇怪。成立青可以看到的只是十只
手指和一半的手背。因为那一双手,正按在围住平台四周的石沿上,看来,像是有一个
人,正吊在平台的外面。
成立青陡地后退了一步,揉了揉眼睛,这是不可能的,一定是眼花了。这怎么可能
?这个平台,高达二十四层,甚么人会在那么冷的天气,只凭双手之力,吊在平台的外
面?
在他揉眼睛的时候,他突然想起,那可能是一个贼--一个糊涂至极的笨贼:哪一
层楼不好偷?偏偏要来偷二十四楼?若是一个吊不住,从二十四楼跌了下去……啊啊,
那是一件大惨剧了。
成立青再定睛看了看,这一次,他的确看清楚了,那是一双手,而且还在向左缓缓
地移动。他伸手握住了门把,顶著劲风,向外推去,寒风扑面而来,刹那之间,刺激得
他的双眼,流出了泪水,甚么也看不到。
然而那却也只是极短的时间,至多不过两秒钟吧,成立青已大踏步地向前走去,同
时,几乎已要开口,叫那攀住了平台石沿的人,不要紧张,因为一紧张的话,他可能因
此跌了下去。
然后,当他张开口想出声的时候,他呆住了。
他离平台的石沿,只不过几步,他看得十分清楚,绝没有甚么手攀在石沿上。
那人已跌下去了!
成立青等著那下惨叫声。可是,足足等了三分钟,寂静的午夜并没有被惨叫声划破

成立青觉得自己的头部有点僵硬,他肯定自己是不会看错的,但如今,这双手呢,
已经移开了去么?他四面看看,甚么也没有。
他几乎是逃进屋子的,将门关上,拉上了窗帘,又回到了他的工作桌上。
但是他对自己工作桌上的那些图样,却视而不睹,老是在想著那双手。
而且,他三次拉开窗帘,去看外面的平台,但是却始终没有再看到甚么。
他迟睡了一个小时,得出了一个结论:的确是自己眼花了。这一晚,他当然睡得不
很好,他一生中,第一次对独睡感到害怕,将毯子裹得十分紧。
第二天晚上,天气更冷,西北风也更紧。一到了午夜时分,成立青便突然莫名其妙
地紧张了起来,他也不知道为甚么会紧张,他突然放下了工作,立即地,他听到了那“
拍拍”声。
那种“拍拍拍”的声音,来自他的身后。
成立青连忙转过身去,在刹那之间,他感到自己的身子,像是在零下十度的冷藏库
中一样。并不是他看到了甚么可怖的声音在发出那种“拍拍”声。他没有看到甚么,那
声音是来自窗外的,听来简直就是有人用手指在敲著玻璃。
但是想一想,他住在二十四楼,他房间的玻璃窗,离地至少有二百四十尺!
若说有甚么人在离地那么高的窗口,在他的窗上发出甚么声音来,那是不可能的,
那一定是一只硬壳甲虫,在撞碰著他的窗子。
成立青感到刹那间,气温彷彿低了很多,他站了起来,身子不住地在微微地发抖,
他猛地拉开了窗帘,窗外一片漆黑,他并没有看到甚么。
成立青松了一口气,他绝不是一个神经过敏的人,相反地,他是一个头脑十分缜密
的工程师,但是这时候,他看到了窗外没有甚么东西,又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气,回到
了工作桌的旁边。
当他坐在桌边,又要开始工作的时候,身后又响起了那种“拍拍”声来。
成立青又不耐烦地回过头去,他刚才走近窗口,拉开窗帘,看到窗外并没有甚么之
后,并没有再将窗帘拉上。所以,他这时转过头去,便立即可以看到窗外的情形了。
他看到了一只手。
那手出现在最后一块玻璃之下,中指正在敲著玻璃,发出“拍拍”声。
那是千真万确的一只手,而且手指的动作也很灵活。
成立青整个人完全僵住了,他不知该怎样才好,他双眼定定地望在那只手上,他张
大了口,但是又出不了声,在那一刹间,他所感受的那种恐怖;实在难以形容。
转眼之间,那只手不见了。
那只手是如何消失的──是向下滑了下去,还是向后退了开去,成立青已没有甚么
印象了,他也无法知道那只手是属于甚么样的人的──因为那手出现在最下一块玻璃,
他无法看到手腕以下的部份。
有甚么人会在那么寒冷的天气中,爬上二百四十尺的高楼,用手指在玻璃窗上敲著
,来“开玩笑”?
成立青立即想到了鬼!
他是一个受过高深教育的人,平时要他想到鬼是一种实际的存在,那是绝不可能的
事,但是在如今这种的情形下,他却想到了鬼。
他勉力使自己镇定下来,然后,冲出了屋子。
他不够胆量走到窗子前去看一个究竟,当然,这一晚,他也不是睡在屋中的,他在
酒店之中,心神恍惚地过了一个晚上。
白天,他将这两晚所发生的事,告诉了他的一个手下,那是一个年轻人,叫郭明。
郭明听了之后,哈哈大笑,自告奋勇,愿意陪成立青一晚。
成立青接受了这番好意,所以第三天晚上,成立青和郭明是一齐在那层楼中的。郭
明像是大侦探一样地,化了不少时间,察看著平台四周围的石栏,和察看著出现怪手的
窗口。
但是他却没有发现甚么,他又讥笑著成立青,以为他是在疑神疑鬼。
很快地,将到午夜了。
那仍然一个十分寒冷的夜晚,夜越深,天也越冷,郭明本来不赞成拉起窗帘,因为
不拉窗帘的话,外面一有甚么动静,便立时可以看到了。
但是自窗缝中吹进来的西北风却终于使他放弃了这主张。
拉起了窗帘之后,房子里暖了不少,人的神经似乎也没有那么紧张了。
郭明啜著咖啡,打著呵欠,他正要下结论,表示一切全是成立青的神经过敏时,外
面平台上,突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那阵脚步声相当轻,但是在静寂的夜中,也足可以使人听得到。
郭明和成立青两人,互望了一眼,一齐转头,向通向平台的玻璃门看去。
郭明刚才还在讥笑成立青疑神疑鬼,但是如今他的脸色,看来却比成立青更白。他
们看不到甚么,因为玻璃门给接近地面的长窗帘挡著,看不到平台上的情形,也看不到
向平台走来的是甚么人。
但是他们都毫无疑问地听到那脚步声,而且,他们也听得出,脚步声是在渐渐向玻
璃门移近。
郭明和成立青两人,都坐著不动。
脚步声突然停止,他们两人也看到了一双脚,他们之所以能看到一双脚的缘故,是
因为那一幅窗帘,最近洗过一次,缩了,短了一些,所以,在地面和窗帘之间,有一点
的空隙,空隙使人可以看到贴近玻璃门而立的一双脚。那双脚上穿的是名贵的软皮睡鞋
,一双鲜黄的羊毛袜子。
一个小偷,是绝不会穿著这样的鞋袜来行事的。
那么,这时站在玻璃门外,和他们之间只隔著一扇玻璃和一幅窗帘的,又是甚么人
呢?
成立青低声道:“不,不!”他以手托著额角,面上现出十分痛苦的神情来。
郭明像是被成立青这种痛苦的神情所刺激了,他是来保护成立青的,他怎可以这样
子坐著不动?他陡地生出了勇气,一跃而起,冲过去伸手去拉窗帘。
他太用力了,将窗帘整个地拉了下来。
可是,玻璃门外,并没有人。
郭明呆了一呆,突然之间,他张大了口,不断地发出可怕的尖叫声来!
他们两人看到了那对脚──那只是一对脚,这对脚不属于任何人,一对穿著黄色羊
毛袜和软皮睡鞋的脚,正在向外奔去,越过了石栏,消失了。
郭明不知道他自己叫了多久,等到他停下来的时候,他只觉得自己的身子,抖得比
甚么都厉害,他一步步地向后退来,抓住了成立青的手臂,口唇哆嗦著:“成……先生
……成先生。”
成立青比郭明也好下了多少,但他究竟是中年人了,他比郭明镇静些,但也过了好
一会,他才道:“到……你的家中去过一晚吧。”
第三晚,他们两人是在郭明家中过的。
第四晚,他们两人,来到了我的家中。
他们两人之所以会来到我的家中的原因,是因为郭明的一个父执,和我是朋友,郭
明知道我对一切怪诞不可思议的事有兴趣,所以他才和成立青两人一齐来的。他和成立
青两人,化了一小时的时间,将三个晚上来连续发生的事,讲了一遍。
他们要我在今天晚上到成立青居住那地方去。
我不准备答应他们──我不是一个对“鬼”没有兴趣的人,一双不属于任何身体,
而能奔走的脚,更使我感到有意思,而且,还有那双手哩。
但是我和白素结婚不久,与其去看鬼,我宁愿面对娇妻。
我在想:用甚么话,才能将这个特殊的邀请推掉呢?
白素就坐在我的身边,成立青和郭明两人,则神色紧张地坐在我们的对面。
我笑了一下:“两位所说的话,我的确感到十分有兴趣。但是,两位应该知道,鬼
这样东西,实际上并不是一种存在,而是一种感觉──”。
我企图说服他们,他们事实上并没有看到甚么,而只不过是感到自己看到了一些东
西而已。但是我的话还未曾讲完,郭明已急不及待地道:“我们的确是看到那双脚的,
真的看到,你别以为我们是眼花。”
我摊了摊手:“我并不是说你们眼花了,你们可能是期待著看到甚么,所以,神经
便产生了一种幻觉,这才使你们以为有一双脚在行走的。”
一直没有出声的成立青,直到此际,才不表同意地道:“卫先生,照你的说法,我
们两人在第三晚看到的,仍应该是手,而下是脚。因为前两晚我看到的是手,郭明受了
我的影响,他‘期待’的,也应该是手,对不对?”
我反倒给他们两人驳得讲不出话来了,只得转头向白素望了一眼,带著歉意。
我的意思是:我不得不去了,看来我们至少要分开一个晚上了。
白素却笑了一下:“我和你一齐去。”
人是十分奇怪的,一些最简单的事情,有时竟会想不起来。我大费周章地在拒绝著
成立青和郭明两人的邀请,但却未曾想到,我可以根本不和白素分开,我们是可以一起
去的。
事情就那么决定了!
半小时后,我和白素、成立青、郭明三人,到了那幢大厦的门前。那幢大厦的气派
十分宏伟,高二十四层,由于新落成,并没有住满人,而且,由于它处在近郊的缘故,
是以到了门口,便给人以一种冷清的感觉。
我们一齐进入了电梯,电梯向上升去,一直到了二十四层,才停了下来。
二十四楼是最高的一层,大厦的设计是越往上面积越小,二十四楼只有一个居住单
位,就是成立青的住所。
而二十四楼再上一层,就是天台了,通天台的门锁著,寒风却仍然自隙缝中卷了下
来,令得电梯的穿堂中十分凄清。
成立青是一个十分喜欢清静的人,他的确拣了一个十分清静的居住环境。
我在成立青开门的时候,走上了通向天台的楼梯,向通往天台的门口张望了一下。
通往天台的木门外有一道铁闸,要偷进天台去,倒也不是容易的事情。等我回到门
口之际,成立青已开了门,在延客入室了。
那个居住单位布置得十分清雅,成立青是一个独身主义者,整个居住单位,只有他
一个人住,有一问卧室,一间工作室和一个厅。我一进屋,就打开了玻璃门,走到那个
面积十分大的平台上。
我一直来到了石沿之旁,向下望去,下面的行人小得几乎看不到。若说有甚么人,
能双手在攀在石沿上,那真不可想像。
我退到屋中,关好玻璃门,白素提议我们玩桥牌来消磨时间,我们都同意了。但是
我和白素两人,都可以明显地看出成立青和郭明的心神不属。
午夜了,成立青放下了纸牌:“我们别再玩了,好不好?”
我笑了一下:“成先生,你看,一到时候,你便开始期待了。”
成立青并没有回答我,但他的面色,却十分难看。
同样地,郭明也显得很紧张。神经质是会传染的,白素也有点面色异常起来。我自
己也莫名其妙地屏住了气息,一言不发。
屋中静到了极点!
我耐不住这种异样的寂静,便起身来,向通向平台的玻璃门走去,玻璃门旁,我向
漆黑的平台一看间,突然看到了三双脚!我不禁大吃一惊,刹那之间,几乎怪叫了起来

然而我还没有叫出口,便哑然失笑了,我看到的那几双脚,全是屋内人的,因为室
内光线亮,所以在玻璃上起了反光,乍一看来,像是平台外面有脚了。我转过身,向平
台外指了指:“你们看──”
我是以极其轻松的态度在说著话的,我是想叫他们看看这种玻璃反光,构成虚影的
情形。
可是,我才讲了三个字,便发现他们三个人,包括白素在内,神色都苍白得骇人,
我立时间:“甚么事?”
成立青和郭明两人,都已讲不出话来,白素的声音也在发颤:“天啊,就在你的身
后!”
我连忙再转回身来,面对著玻璃门。
在那一刹间,我也看到了。
那绝不是我刚才所想像的虚影,那是确确实实的实体!我看到了两只手,不属于任
何人,只是两只手。
那是一双男人的手,手指长而粗,在右手无名指上,还戴著一枚戒指,那是一枚“
猫儿眼”戒指。那两只手,一只按在玻璃上,一只正握著玻璃门的把手,想将玻璃门拉
了开来。但玻璃门是锁著,所以那手拉不开。
我呆在原地,一动也不能动。
这是甚么?我的心中不断在自己问自己。
无疑地,这是一双手,但是,那究竟是甚么呢?我的脑筋因为过度惊讶而开始变得
浑噩不清起来,然后,突如其来地,那双手消失了。
那双手消失了之后的一分钟,才有人讲话。第一个讲话的是白素。她道:“你看到
了没有,你看到了没有?”
那时候,我也开始恢复镇定了。
我连声向成立青要了玻璃门的锁匙,打开了门,向外走去。
在那片刻之间,我下了两个假定。
第一,我假定那双手是假的,橡皮制的,而由钢丝操纵著,一个熟练的操纵者是可
以做到这一点;第二,我假定那人的身上,全部穿上了漆黑的衣服,我们便只能看到他
的双手,而看不到他身子的其他部分。
但是当我出了平台之后,我立即发现我的两个假定,都是不成立的。第一个假定若
是成立,那一定有许多支架来支持钢丝的活动,但事实上,除了一根收音机天线外,没
有别的东西。
如果说一个人穿了深色的衣服,这本来就是十分牵强的事,而且,这个人是由甚么
地方撤退的呢,我自问身手不弱,但是要我在那么短的时间内,从二十四楼撤退,那也
是没有可能的事。
两个假定都不成立,那么在理论上,我就必须承认那一双手,的确是不属于任何人
的,只是两只手!
一双手,独立地存在,这算是甚么?
单单是两只手,而且还有两只脚──成立青和郭明曾见过的,我如今已对他们的话
,再不表示怀疑了。
这难道是甚么星际人?星际人的形状,恰好像地球人的手或脚?
就算有这个可能的话,那么手上为甚么还要戴著戒指,脚上为甚么还要穿著袜子和
鞋子?我的最荒诞的假定,看来也不能成立了!
我在平台上呆立了好一会,才回到了屋中。
成立青苦笑了一声:“卫先生,那……是甚么?”
我摇了摇头:“我暂时还说不出所以然来。”
郭明面青唇白地问道:“是……是鬼么?”
我仍然摇著头:“我不认为鬼会像手和脚,我说不出那究竟是甚么。”
成立青叹了一口气:“刚才,那手想打开门来,他想打开门来作甚么?”
我的心中陡然一动:“成先生,你可认得出这一双手是属于甚么人的?那手上还戴
著一枚猫眼石的戒指,你想一想!”
成立青呆了许久才道:“没有,我想不出来。刚才我也见到了那粒猫眼石,如果我
曾经见过的话,我一定想得起来的。”
我踱来踱去,这实是太离奇了,这是难以设想的事情。我们所看到的不是一个怪物
,如果是一个怪物的话,我们就可以设想他来自不可测的太空。
但如今我们看到的,却是普普通通的一双手,那是应该属于一个人的,然而此际它
们却又不属于任何人,一双游离的手,一对游离的脚!
时间慢慢地过去,我们四个人很少讲话,只是默然地坐著,也很少动作。
一直到了清晨三时,仍然没有甚么别的变化,我才站了起来:“成先生,我要告辞
了。”
成立青苦著脸:“这里所发生的事──”
我道:“我将尽一切力量来帮助你,如今,你不必再在这里住下去,再请你将这层
楼的一切钥匙,暂时交给我保管,可以么?”
成立青忙道:“可以,可以,当然可以的。”
我来回又走了几步,等到成立青收拾了一点东西,和他们一齐出了屋子,坐电梯下
了楼。成立青暂时住在郭明的家中。
我和白素回到了家中,我们几乎一夜没有睡,讨论著那件怪事,但是却一无结果。
第二天,我约了一些灵魂学专家,一齐到那屋子去等候,可是竟没有结果。
第三晚,我们仍在等候,又带了摄影机,准备一有怪现象出现,便立即将它摄下来
,慢慢研究,可是也没有结果,不论是怪手或是怪脚,都未曾再出现。
一连半个月,我都空等,我决定放弃这件事,我通知成立青,他可以搬回去了,但
是成立青却索性放弃了那层楼,那是他以分期付款的方式买的,他仍然按月付著款,但
是却听凭那层楼空著不去住。
又过了几天,已是圣诞节了。
这是一个不论宗教信仰如何,都使人感到有气氛的节日,我和白素两人,在许多的
邀请之中,选择了一个比较情投意合的晚会去参加。
那一天天气仍然很冷,那晚会的主持人是一所高等学府的教授,我们到的时候,已
经有不少客人了。这一切,本来是不值得详细叙述的,我之所以不厌其烦的缘故,是因
主人杨教授,向我介绍到会的客人之际,在他讲到“邓先生”时,在我面前站著的,是
一个高大的男子。
那男人礼貌地伸出手来,我自然也与他握手如仪,就在和他握手之际,我像是触了
电一样。
他的手粗而大,而在无名指上,戴著一只猫儿眼石的戒指。
那只猫儿眼石的戒指,式样十分奇特,而那粒猫眼石也圆而色泽佳,是上好的宝石

这粒宝石、这只戒指,我是见过的。
在成立青住所的那个平台上,我就曾看到过这只戒指,当时,这只戒指是戴在一只
粗而大的手上(就像现在被我握著的那只手),只不过当时那只手是不属于任何人的,
只是一只手!
当我发现了那枚戒指的一刹间,我心中实在极其震惊,我握住了那人的手的时间一
定很长,令得那人用力将手缩了回去。
我连忙抱歉地笑了一下,以掩饰我的窘态:“对不起,我是一个患极度神经衰弱症
的人,时常精神恍惚,请你原谅。”
那人并没有说甚么,只是“哼”地一声,便转过身,向外走了开去。
我也连忙后退,我退到了一个比较隐蔽的角落,打量著那人。那人正在和另一个人
交谈。他个子相当高,他的头发可能天生鬈曲,因之使他看来风度翩翩。
我估计他不会超过三十岁,但是我却无法凭外表的印象而断定他是甚么样的一个人

我打量了他很久,他并没有注意我,我找了一个机会,将主人拉进了他的书房之中
,在书房门口,我向那人指了一指:“这个是甚么人?”
主人十分奇怪:“咦?我不是替你介绍过了么!你们没有交谈?”
我摇了摇头:“没有。”
主人道:“我以为你们会交谈的,这人和你差不多,是一个怪人,他一生最大的嗜
好便是旅行,而他更喜欢在东方古国旅行,去探讨古国的秘奥,他家中很有钱,供得起
他花费。”
我又问:“他叫甚么名字?”
主人道:“我们都叫他博士。”
我耸了耸肩:“是么?他是甚么博士?”
主人道:“他有许多许多博士的头衔,全是印度、埃及、伊朗一些名不经传的大学
颁给他的。他是神学博士、灵魂学博士、考古学博士等等。”
我不由自主,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毫无疑问,这是一个怪人。
而更令得我感到兴趣的,是他的那只手,和戴在手上的那只宝石戒指!
主人见我不出声,便又道:“他的真正姓名是邓石。这真是一个怪人,对不起,外
面的客人很多,我要去招呼他们。”
我自然不能将一个舞会的主人,长久地留在书房中的,而且,我也可以看出,实际
上,主人对这位邓石博士,知道的也并不多。
我忙道:“你请便,我想在这里休息一下。”
主人打开门,走了出去,我在一张沙发上坐了下来,手托著头,我的思绪十分混乱
,那个邓石,他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我决定将这件事通知白素,和她一起商量一下,我站了起来,也就在这时,“卡”
地一声,门把转了一转,门被推了开来。
我向门口看去,不禁怔了一怔。
站在门口的,居然是邓石!
邓石的面上,带著一种十分傲然的神情,这种神情,有点令人反胃。
他冷冷地道:“背后谈论人,是不道德的!”
【第二部:探访怪住客】
他忽然出现,已经令我奇怪,而他一开口,居然这样讲法,更令人愕然,难道主人
已将我向他打听邓石的事,向邓石说了么?
这是十分尴尬的事情,我相信主人是不致于这样子做的,那么,他又是怎样知道的
呢?
在经过了极短的时间的考虑之后,我心想他这句话可能是另有所指,并不是指我和
主人刚才讨论他的那件事而言的。所以我淡然一笑,对他点了点头,含糊地道:“的确
是如此,邓先生。”
却不料邓石竟然毫不客气,也丝毫不顾及我的难堪,又道:“而你,正是这样不道
德的人。”
这不禁令得我十分愠怒,我冷冷地道:“先生,我不明白你的话。”
邓石更气势汹汹:“我是想警告你,别理会别人的事情。”
我冷笑了一下:“我应该理会甚么我自己决定。”
邓石“嘿嘿”地笑著,他的笑声,听来令人毛发直竖,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不舒服。
我站了起来,我相信我脸上也已充满了敌意。
我们两人对视著,过了好一会,邓石才突然笑了起来,在他的笑容之中,有著一种
极其卑夷和看不起人的味道,然后,他突然转过身,走出书房去了。
我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我对邓石这个人,产生了一种难以形容的兴趣,他究竟是
一个甚么样的人呢?何以早些时候,我曾见过他的两只手呢?
主人说他曾在印度等地方住过,难道他是印度幻术的高手?
印度的魔术本来就是很有名的,但是不论是如何惊人的魔术,都不外是转移人的注
意力而已,若说是有一种魔术可以令得一个人双手游离行动,那也是不可信的一件怪事

我无法确知邓石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我决定研究他这个人。
我也走出了书房,找到了白素,用小心的动作,将邓石指给她看。
当白素一看到那只猫眼石戒指的时候,若不是我立即掩住了她的口,她可能会大叫

我低声道:“我决定在舞会散的时候跟踪他,你不妨先回去。”
白素急促地道:“我有点不放心。”
我笑道:“别傻了,我甚么样的大风大浪没经过,怕甚么?”白素却仍然忧形于色
:“我自然知道你经过了许多风浪,可是这个人……这件事……我总觉得有说不出来的
神秘离奇之感,你……我一起去怎么样?”
我笑了起来:“我是去跟踪人,你以为这也是人越多越好么?”
白素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不再说甚么。
我又耐著性子安慰了她几句,那几句话,在我心中都是认为绝无必要的,但是又不
得不说,去跟踪一个行为有些怪诞的人,这在我来说,实在是不足道的小事,何必大惊
小怪?
我又在宴会中耽搁了将近一个小时,然后先向主人告辞,说我有事,要先走一步。
主人自然不会强留,于是,我出了那幢洋房,我深深地吸了一口迎面而来的寒冷的
空气,脑子登时清醒了不少。
我并没有走出多远,便停了下来,我躲在一丛矮树后面。那地方十分好,任何人或
是任何车子,我都可以看得到的。而且不论是转左或转右,我都可以轻而易举地跳上车
尾,由我要跟踪的人,将我带到应去的地方去的。
天气十分寒冷,不多久,我便要轻轻地跑步来增加体温了。我在那个矮树丛之后,
足足等了四十分钟,才看到邓石走了出来。
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他并没有用车子,他将双手插在大衣袋中,昂著头,一路还在
吹著口哨,出了大铁门之后,便向左走去。
他是步行的,我要跟踪他,自然更方便,我等他走出了十来步,便轻轻一跳,从矮
树丛中,向外跳了出来。
那时候,邓石已快要转过墙角了,我急步向前赶出了两步,也到了墙角处,邓石仍
然在前面,我和他保持著一定的距离。虽然已是深夜了,但因为是节日的缘故,街道上
仍然十分热闹,这对我的跟踪更是有利。
我跟著他一条街又一条街地走著,渐渐地来到了近郊处,我忽然感到如今在走著的
这条路十分熟,那就是通往成立青所住的那幢大厦的一条路。
等我发现了这一点的时候,抬头看去,那幢大厦,也已在前面了。前面除了这一幢
大厦之外,别无其他的建筑物。邓石是住在这幢大厦中的!
我既然肯定了这一点,自然不必再急急去跟踪他而暴露自己了。我放慢了脚步,直
到看到邓石进了那幢大厦,我才以极快的速度,向前奔去。
等我奔进了那幢大厦的大堂中时,我看到有一架升降机正在上升,一直到“二十三
”楼,才停止不动,在升降机停止不动之后的半分钟,升降机又开始下落。
邓石住在二十三楼!
这次的跟踪极有收获,邓石就住在成立青的下一层,那么至少可以肯定,成立青家
中出现的怪事,可能和他有关。
确定了这一点之后,以后事情要进行起来,当然就简单得多了。
我的心情十分轻松,我上了另一架升降机,等到到了二十三楼之后,我跨了出来,
二十三楼一共有两个居住单位,都关著门。
我无法肯定哪一个单位是邓石居住的,而更主要的是,我还未曾想到,就算确定了
邓石的住所之后,我应该怎么办。
我是应该直接去看他,揭穿他装神弄鬼的把戏呢,还是再多搜集一些证据?我想了
片刻,决定从后者做起,因为在杨教授的家中,邓石对我的态度已是十分之糟,如果我
登门造访,那简直是自讨没趣。
我决定了进行的步骤之后,便再上了一层楼,我有钥匙,打开了门,走了进去,第
一件事,便是和远在杨教授家中的白素,通了一个电话,我要她赶回家去,带一点应用
的东西,再一齐来到成立青的家中,我还告诉她,就在今晚,就可以有一连串怪事的谜
底了。
白素来得出乎我意料之外的快,十五分钟之后,她就来到了,带著我嘱她带的一些
东西,这包括了一具微波扩大偷听仪,一具利用折光原理制成的偷窥镜等等。
我在她未到之前,已经知道邓石居住的那个单位,是在平台的下面,因为我在各个
窗口探头观察过,只有平台的下面窗子中有灯光透出来。
所以,在白素一到之后,我们便出了平台,我将偷听仪的管子接长,使微波震荡器
垂下去,然后,才将耳机塞入耳中。
我又将潜望镜的镜头,对准了下面的窗口。
但是我看不到甚么,因为窗子被厚厚的窗帘遮著,将偷听器的吸盘,吸住了玻璃窗
,那样,室内只要有声音,我就可以听得到。
白素等我做完了这些,才道:“你听到了甚么?”
我摇了摇头:“没有甚么声音,但我想我们只要等一下,一定──”
我才讲到这里,便停了下来。
我在那时,我听到了声响。那是一种十分难以形容的声音,像是有人在不断地有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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