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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离人

_5 倪匡(当代)
以有机会碰到他。”
我又问道:“他究竟在哪里呢?”
老妇人讲的,还是那一句话,我问不出其他甚么来,便向前急急地走了过去。
因为我知道胡明是一个学者,他绝不是邓石这样的人的对手,让胡明落在邓石的手
中,是十分危险的事情。
我急急地向前走著,一路上不住东张西望。
因为我一直不明白那老妇人的话是甚么意思,何以我向前走,就能和他见面呢?
我走出了约莫半哩左右,突然听到一个人叫道:“卫先生!卫先生!”
那人一直不停地叫著,他叫的是中国话,可能他不知道“卫先生”三字是甚么意思
,我隔老远就听到他在叫了。
我连忙走过去:“你是在叫我,可是有甚么人要你这样做的么?”
那人大点其头:“幸而你出现了,要不然,我可能把喉咙都叫哑了!”
【第七部:捉住了一只死手】
那人一面说,一面塞了一张纸在我手中,就走了开去,我打开纸一看,上面是一个
地址。我不知那个地址是在甚么地方,我只好召了一辆街车,将那个地址给那司机看。
那司机皱了皱眉头:“这是一个很远的地方。”
我先将一张大额钞票塞在他的手中:“你照这地址驶去好了!”
钞票永远是最有用的东西,那司机立时疾驶而去。正如司机所说,那是一个十分之
遥远的地方,车子足足走了近一个小时,才在一幢白色的小洋房前,停了下来。
那幢小洋房十分幽静,也很雅致,在开罗,那是十分高级的住宅了。
我抬头向那屋子看去,屋子的门窗紧闭著,里面像是没有人。但是既然我已到了这
个地址,我自然要设法进屋子去看一看。
我下了车,来到了屋子门前,按了门铃,几乎是立即地,就有人来为我开门。替我
开门的是一个埃及仆人,他一开了门之后,便以一种十分恭顺的姿势,将我延进了屋子
之内。
屋内的陈设,可以说得上十分华贵,但是太古色古香了些,使人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我在一张宽大而舒适的沙发上坐了下来,那个仆人退了开去,我等许久,仍不见有人
来,正在感到不耐烦之际,忽然,我所坐的沙发扶手中,有声音传了出来:“卫先生,
是你来了么?抱歉,使你久等了!”
那声音突如其来之际,不免令我吃了一惊,但是我随即料到,那只不过是传音机之
类的玩意,是不值得我吃惊的,而且,我也听出,那果然是邓石的声音。我怒道:“哼
,果然是你。”
邓石续道:“当然是我,卫先生,由于你太不肯合作,所以我才出此下策,胡博士
已被带到了一个秘密地方,你是决定能否使他恢复自由的人。”
这该死的邓石!本来,他是要听我们提出条件来的,但是如今,我却要听他的条件
了,就是因为胡明到了他的手中。
我沉默了片刻,才道:“甚么条件?”
他冷冷地道:“那片金属片。”
我又沉默了。这令我十分为难,胡明是我的老朋友,如今他落到了这个不择手段的
邓石的手中,我当然要尽一切力量去救他。
而且,我也确信,当我将那片金属片交给邓石之后,邓石他的确会放回胡明来。
但是,问题就是在邓石如果得到那片金属片之后,那我们就再也没有法子可以知道
邓石的秘密了。我更可以相信,胡明在恢复自由之后,得知他的自由是那片金属片换来
的,知道他再也不能知晓邓石的秘密之际,他是可能立即与我绝交!
过了好一会,我才道:“还有第二个办法?”
“没有,独一无二的办法,就是那金属片,你将那片对你来说,一点用处也没有的
东西交出来,就得回你的朋友。”
我尽量拖延时间:“那金属片对我来说,倒也不是一点用处也没有的,至少,有一
个时期,它值得十分可观的金钱。”
邓石“嘿嘿”的笑著道:“可是,你白白地错过了这机会。”
我用拳头轻轻地敲著额角,突然间,我想起如果我能够在将金属片交给邓石之前,
便了解到那金属片上的秘密呢?我需要时间,于是,我道:“请给我时间,我要考虑考
虑。”
我是意思是,我需要好几天的时间,以便去尽量设法了解那金属片上的秘密,却不
料邓石道:“可以,我可以给你十分钟的时间去考虑。”
我不禁陡地站了起来:“十分钟?开玩笑么?”
邓石道:“听说你是一个当机立断的人,如果你肯答应的话,现在你就答应了,如
果你不肯答应,那么,给你一年时间去考虑,也是枉然的。”
我怒气冲天:“好,买卖不成功了,我将立即去报警,看你有甚么好收场。”
邓石的声音,却异常镇定:“我本来就没有甚么好收场了,还在乎甚么?可怜的是
胡博士,竟交了你这样的一个朋友!”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邓石,如果你肯开诚布公,将你现在遭遇到的困难,切切
实实地向我讲,那我或者可以帮助你!”
邓石冷然道:“我不需要你的可怜,我只给你十分钟的时间去考虑,十分钟之后,
如果我还未曾得到你肯定的答覆,我毫不犹豫地先开枪射死你,然后再去对付胡明,你
知道,杀一个人和杀两个人,是完全一样的。”
我还想说甚么,可是邓石讲完了之后,立即道:“从现在开始。”
从他那种近乎疯狂的眼色中,我知道他真有可能照他所讲的那样去做的。
十分钟,我只有十分钟的时间!
我在他手枪的射程之内,他可以轻而易举地射中我,看来我除了答应他的“勒索”
之外,没有第二个办法可以想了。
但我当然不会立即出声答应他的,我只是试图踱步,但是邓石制止我。我抗议道:
“我需要考虑。”
他冷冷地道:“你可以站著考虑。”我的只眼盯在他的持枪的手,心中在盘算著,
如何才可以将他手中的枪夺下来。就在这时候,怪事发生了。
我听到在邓石的喉间,发出了一种奇怪的声音来,接著,他的腕骨上发出了一阵如
同拧开旋得太紧的瓶盖时所发生的轧轧声。
然后,他的右手,竟突然离开了他的手腕,向上升了起来。
他的右手是仍然握著手枪的,手和手枪一直向上升著,升到了将近天花板处才停下
,我的视线一直跟了上去,等到那手和枪停了下来,枪口仍然对准著我的时候,我仰著
头,只觉得颈骨发硬,几乎难以再低下头来。
邓石已分裂为二了,一部分是他的全身(除了手),另一部分,则是他的一只右手

而他的右手,虽然已离开了他的身子,却还仍然是听他的思想指挥的,因为那支巨
大的德国军用手枪的枪口,仍然对准了我。
我听到了邓石的声音:“九分钟!”
原来还只是过了一分钟!
我慢慢地低下头来,邓石正以一种十分阴森的神情望著我:“你看到了没有?你是
全然无法来和我作对,不论你用甚么办法,只要你在十分钟之后,不答应我的要求的话
,你都不免一死!”
邓石的话虽然听来令人反感,讨厌到了极点,但是却也使人不得不承认那是事实。
如果不是邓石的手,和他的身子分离了开来,那我或者还可以设法冒险扑向前去,
将他手中的枪夺了过来,可以反败为胜──这样做,可以说是我的拿手好戏了,我是曾
经在种种恶劣的情形下,夺过对方的枪械的。
但如今,我还有甚么法子可想呢?他的手离开了他的身体,上升到了天花板上,但
是枪口仍然对准我,手指显然仍可以活动,而我却无法将它夺下来。
这使我感到一阵昏眩,我失声道:“这……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邓石突然怪笑了起来:“你还不明白么?我是一个支离人。”
我重覆地道:“支离人?支离人?”
老实说,在这以前,我从来也未曾听到过“支离人”这个名称。
我吸了一口气,邓石已然道:“还剩七分钟了。”
我抬头望了望邓石,才道:“你是如何才能做到这一点的?我相信你是唯一的这种
人了,这实在是……十分令人恶心的。”
邓石冷笑著:“不论你怎样说法,我是你无法对付的一个支离人,六分钟了!”
我后退了一步,当我后退的时候,我偷眼向上看去,看到那只手也跟著我的移动而
动了一下。我知道我是无法退出门口去的。
邓石道:“别想离开去,五分钟了。”
我不安地动了一动,不再说甚么,脑中却在急促地转著念头,邓石则每隔一分钟,
就提醒我一次,直到最后一分钟了。
我听到了头上响起了“卡”的一声,那是手枪的保险掣被打开的声音。
我忙道:“好了,你赢了。”
邓石立即道:“拿来。”
我道:“当然不在我的身边,我要去拿。”
邓石道:“可以的,我会跟你去。”
我是早知道邓石会跟我去的,我之所以愿意在最后一分钟屈服,当然也不是真正的
屈服,而是因为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我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
而如果情形改变了一下的话,譬如说,他和我一起走,那么我便有机可趁了。所以
,我并不怕他要跟我一起去取那金属片的。
我又抬头向上看了看,他的手仍然在原来的位置,我立即听到了邓石的命令:“转
过身去,低下头。”
我只能照做,就在我刚一转过身去的时候,突然之间,像有甚么东西,钻进了我的
外套之中,我猛地一怔,道:“甚么玩意?”
邓石“桀桀”地笑了起来:“这是我的手,我握住了枪的手。”
我惊怒道:“这算是甚么?”
邓石道:“我说过了,我要跟你去,我的手握著枪,始终在你的背后,你是没有法
子摸到它的,一个人不能弯过手臂来摸到自己的背心部分,这是最普通的常识,是不是
?”
邓石的话,使得我遍体生凉。
而邓石继续所讲的话,更是令我垂头丧气!
他又道:“我给你一小时的时间,你拿了那金属片,到我这里来。一小时,我想足
够了,一小时之后,我就发射了。”
我忙道:“一小时是绝对不够的,至少两小时。”
由于邓石的话,将我原来的计划全打乱了,所以我显得有些慌乱,竟只讨了两小时
的时间!
因为我本来是想,在我答应了他之后,情形便会有一些好转的,可是如今却并没有
,我仍然处在毫无反抗余地的情形之中!
邓石道:“好,两小时。”
我再想改口,邓石已经道:“行了,两小时,你还是快去吧,告诉你,如果有甚么
东西碰到了我的手,或是你除下了外套的话,我就开枪!”
那枪的枪口,正紧贴在我的臂上,我实在是不能想像,这枪若是发射了,我的身子
会变成甚么样子。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我当然只好听凭他的吩咐。
我向外走去,到了马路边上,沿著路急急地走著,走出了相当远,才有一辆街车经
过,我连忙上了车子,向司机讲出了酒店的名字。
那司机驶著车向前去,我无法将背部靠在椅背上,因为我背后有一只手,有一支枪

我只能以一种奇怪而不自然的姿势坐著,再加上我面色的难看,这使得司机频频转
过头来看我。我自然无法向他说明甚么。
到了酒店,踏进了房间,我看了看时间,化去了五十分钟。我要用五十分钟的时间
赶回去,也就是说,我只有二十分钟的空档可以利用。
我怎样利用这二十分钟呢?
我在房间中团团乱转。
要命的是时间在那时候,过得特别快,转眼之间,便已过了十分钟了。
我可以利用的宝贵的时间,去了一半!
我还是想不出办法来,我的手弯过背后,碰不到邓石的手,我努力地试著,背对著
镜子,我突然心中一动,我的手不错是碰不到邓石的手的,但是,如果我手中有枪的话
,我却是可以弯到背后去,射中邓石的手的!
我立即取枪在手,以背部对著镜子,慢慢地将手臂向后弯去,直到我手中的枪,离
开背后的隆起部分,只有一吋许为止。
在那样近距离射击,是断然没有射不中的道理的。
问题就是在我射中了他之后,他的手,是不是还会有发枪的能力,我的心猛烈地跳
动了起来,这是比俄罗斯轮盘更危险的赌博,但是我却不得不从事这样的赌博!
我下定了决心,已经要发射了。
但是,在那一刹间,我却想起了胡明!
我这一枪若是射了出去,肯定会害了他。
但是,如果我能够将那只受伤的手捉住,不让他回到邓石的手腕之上,那么,邓石
为了得回他的手,是不敢将胡明怎样的。
我一想到这里,连忙跳了开去,将所有的门窗,一齐关上,使得受伤的手没有逃走
的可能!
然后,我再度背对镜子,我扳动了枪机。
我的枪是配有灭音器的,是以我扳动枪机,只不过发出了极其轻微的“拍”地一声
响。然后,我闭著眼睛,等著。
我是不必等太久的,只消十分之一秒就够了,如果邓石的手还有能力发射,我在十
分之一秒内,必死无疑,但如果他已无力发射的话,我也可以看到他的手“逃走”的情
形。
这要命的十分之一秒,长得实在使人难以相信,我遍体生凉,头皮发麻,然后,我
才听到了“拍”、“拍”两声响,有东西跌下来。
我连忙转过头去,眼前景象的骇人,实是使人难以逼视的。
那支德国军用手枪跌在地上,一只鲜血淋漓的手,在地上乱爬。
我那一支枪,射中了他的三只手指,但是却没有令他有一只手指断折,但是他的手
指却已没有能力发枪了,我连忙一脚踏著了那柄枪。
就在那时,那只手向上,跳了起来。
一只鲜血淋漓的手,向上跳了起来,那种恐怖,实是难以形容!
我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出了一步,那只手滴著血,撞在门上,它立即沿门而下,去握
住了门把,但是却无力旋动。
我这时,仍是呆呆地站著,因为我实在是被眼前的情形,吓得呆了。
那手又“拍”地一声,跌到了地上,然后,迅速地移动著,到了窗口。在那只手到
达窗口之前,我已经恢复了镇定了。
我顺手掀起了一只沙发垫子,向前抛了出去,刚好击中了那只手,使那只手在未曾
飞到玻璃窗之前,又落了下来,我立即又脱下了上衣,向那只手罩了上去,罩住了那只
手之后,我用力按著,而那只手,则以一种可怕的大力在挣扎著。
我竟可笑地叫道:“别挣扎,别挣扎,别动,你是逃不了的,如果你快些停下来,
我还可以快些为你裹伤!”
我竟不停地那样说著,虽然我明知我的话,那只手是绝听不到的,由于那只手挣扎
起来越来越大力,我逼得用膝盖顶著它,约莫过了两分钟,自手上流出来的血,已渗出
了我的外衣。
这时,我已毫无疑问地知道,那只手,虽然远离了邓石的身子,但是它的一切动作
,仍然是接受邓石的神经系统的指挥。
但是,何以会有那么多的血呢?要知道,指挥手的动作,是出自脑细胞的活动,而
放射出微弱的电波之故,脑电波是无形无质的,可以在远离身子的地方去指挥一只手的
动作,似乎还有一些“道理”可讲的,但是,血难道能够超越空间?
我出死力按著那只手,直到那只手的挣扎,渐渐弱了下来,终于不动了为止。
我慢慢地提起膝盖来,被我盖在上衣下的那只手,仍然不动。
我又慢慢地掀起上衣。
我看到了那只手!
那只手是被按在一汩鲜血中的,但是它本身,却是可怕的苍白,伤口处已没有鲜血
流出,血已经流尽了,所以它不再动了。
我站了起来,心中感到难以形容的紊乱。我本来以为我是可以有机会捉住一只活蹦
活跳的手的,但如今,我却得到了一只死手。
不论是死手或是活手,这一切都令人迷乱,荒诞到了难以想像,根本上,在“手”
这个字眼中,加上“死”或是“活”的形容词,这件事的本身,就是一件十分滑稽的事

然而,我却确确实实遇到了这样的事情,我本来有希望捉到一只活手,而如今却得
了一只死手,在这样的情形下,我有甚么法子不慌乱呢?
我呆立著,望著那只苍白的手,突然之间,一阵急骤的敲门声传了过来。
那阵敲门声,是来得如此之急骤,以致令得我根本连是不是应该开门的考虑都没有
发生,便已一个转身,打开了门。
门一打开,一个人像是发了疯的公牛一样,冲了进来,将我撞开一步。
那人直向地上扑去,向那只“死手”扑去,直到他扑倒在地上,我才看到他是邓石
,他左手抓起了那只手,在地上滚著。
自他的喉中,发出了一种十分奇异的声音来,那种声音,就像是有利锯在锯著人的
神经,任何神经坚强的人,听了都免不了会毛发直竖。
这一切,发生得实在太突然,令得人心惊肉跳,眼花缭乱,所以我竟完全未曾看清
楚邓石在抓住了那只手的动作。
等到邓石停止了打滚,停止了发出那种可怕的声音,而站了起来之后,我才看到,
他的左手,托著右手,但是那右手已不再是单独的,已和他的右腕连接在一起。
而且,右手的颜色,也不再是那么苍白,已有了隐约的血色了。
我们两个人都呆立著,渐渐地,我看到他右手的伤口处,又有鲜血渗了出来,我才
道:“邓先生,你手上的伤口,需要包扎。”
邓石发出了一声怒吼,冲向地上的那柄德国军用手枪,但是我却先他一步,一脚踏
住了那柄手枪,并且兜下巴给了他一拳。
邓石的身子一晃,那一拳,令得他仰天向后跌了出去,倒在地上。他竟立时向我破
口大叫起来:“畜牲,你这个发瘟的畜牲……”
他面色铁青,咬牙切齿,滔滔不绝地骂著。我冷笑道:“邓石,你失败了,你不向
我低头,却还在这样的骂我,那是不智的。”
邓石跳了起来,嚎叫道:“你会后悔,我告诉你,你逼得我太绝,你会后悔,一定
会后悔!”
当他讲这几句话的时候,自他眼中射出来的光芒,简直便是毒蛇的蛇信。这令得我
相信,他这样恐吓我,不是没有道理的。
【第八部:可怕的意外】
我心中也起了愿意和他妥协的念头,但是我当然不能在他那样咄咄逼人,威吓我的
情形之下妥协的,我道:“你讲错了,自始至终,都是你有求于我,是不?”
如果这时,邓石点头说一声“是”的话,那么,以后一切事情的发展,都可能不同
。可是邓石是一个标准的倔强的蠢驴子!
他竟然听不出我在话中,已表示让了一步,他还在狼狈地叫道:“我不求你,再也
不会求你,我宁愿去求我最不愿求的人,也不会求你。”
他倏地转过身,向房门冲去。
可是我却及时地将他拦住:“别走,胡明呢?”
邓石喘著气,望著我。
我冷笑著:“刚才我将你的手还了给你,我当然还可以将它从你的手腕上砍下来,
快通知你的党徒,放走胡明,要他快回到酒店中来,我给你两分钟的时间。”
这时候,和一小时多之前,截然不同,是我完全占了上风了。
邓石右手的伤口处,又有血滴了下来,他一声不出,转过身,去打电话,他是用一
种埃及土语在电话中交谈的,他以为我听不懂,但是我却可以懂得七八成,我听出他除
了吩咐放开胡明之外,并没有说甚么话,才算是放心下来。
他放下了电话,我们两人,在极其敌对的气氛下相对著,谁也不说话。
过了廿分钟,房门推开,胡明回来了。
胡明推开房门,一见了邓石,立时一呆,几乎不敢走进来,我忙道:“别怕,我们
的支离人,才受了一点小小的挫折。”
邓石站了起来:“好,胡博士回来了!”
我再一次给这个蠢驴以机会:“你不想趁此机会,和我们谈谈么?”
可是这家伙真的不折不扣,是一头蠢驴,他身子摇晃著,像是喝醉了酒一样,向门
口走去,来到了门口,他才站定了身子。
可是,他对我的话,显然未作任何考虑,他冷笑了一声:“你们会后悔的,一定会
后悔!”
这头蠢驴在讲完了这两句话之后,便拉开门,踉跄向外走了出去。
胡明望了望我,又望著几乎没有一处不沾著血迹的房间:“怎么一回事,我不明白
,这是怎么一回事?快说,快说!”
胡明一叠声地催著我,令我有点生气,我特地道:“慢一慢可好?你是怎么被邓石
逼出去的,可否先讲给我听听么?”
胡明摇头道:“不行,你先说,那金属片可还在么?”
他一个问题未曾完,第二个问题接著又来了,我心知不讲给他听是不行的了,是以
便将经过的情形,向他讲了一遍。
胡明也说出了他的遭遇,那和我所料的差不多,他是在我淋浴的时候,被邓石的手
逼了出去的。逼出去之后,他被禁锢在一辆货车的后面,那辆货车中有一个大汉监视著
他。
忽然,不知为甚么,另外有人来拍打货车,讲了几句话,他就被放出来了。
我们两人都讲述了自己的遭遇之后,胡明才道:“这家伙真的是要那金属片,那金
属片上,不知有著甚么他非要知道不可的秘密呢?”
我道:“胡明,我看我们要分工合作了。”
胡明瞪著眼,望著我:“甚么意思?我不明白。”
我来回踱了几步:“很简单,你尽一切可能,去研究金属片上的那些古怪文字,我
相信邓石的秘密,就算不是全部在金属片上,也是大部分在金属片上。”
胡明点了点头,同意我的说法。然后,他又问道:“那么,你做甚么呢?”
“我负责来保护你,使你的研究工作不受干扰,邓石吃了那么大的亏离去,他当然
不肯就此干休的,所以你才需要我的保护。”
胡明冲著我直瞪眼睛,好像还想不同意我的话,但是他还是点了点头:“好的,那
金属片呢?”
我向油画指了指,道:“还在后面。”
胡明连忙掀起了油画,将那金属片取了出来,放在怀中:“走,我上大学的研究院
去研究,你呢?”
我道:“你最好有独立的研究室。”
他道:“有的,我可以有独立的研究室,但是,在研究的过程之中,我或者要他人
的帮助,我想你不会反对这一点吧。”
我犹豫了一下:“你在选择助手的时候,可得小心一些,当然,我会守在你研究室
外面的。”
我和胡明一齐出了酒店,回到了大学。胡明的研究室在大学大厦的顶楼,那是一间
十分大的大房间,我先检查了一下四周围的环境,除了近走廊的一个门口之外,并没有
别的道路可以进入那房间。
我吩咐胡明将所有的窗子完全关好,而我,则坐在门口,当然,我是坐在室内的。
胡明开始从许多典籍上去查那金属片的文字,我根本无法帮他的忙,因为他的研究
工作是一项极其专门的学问,我帮不了甚么。
在开始的几小时内,胡明一个人独自研究,但是不多久,他就找来了越来越多的学
者,共同研究著,他们讨论著、争吵著,十几个人,几乎每一个人都有著自己不同的意
见。
在这样的情形下,在一旁插不进口去,是一件相当没有味道的事情,是以我打开门
,走了出来。
当然,我不会忘记我的任务,我出了研究室,但是我仍然站在门口。
令得我不高兴的是,研究室的门口,聚集了很多人,他们大部份是学生,他们像是
已知道许多权威的学者,都在从事一项神秘文字的研究中,不住地向研究室指指点点。
但是人多,也有好处的,至少邓石想要明目张胆地与我们为敌,也有所顾忌了。
这时,虽然是在门外,但仍然可以听到室内的争论声。
我在门外来回踱著步,不一会,只看到三个人,胁下各挟著厚厚的书,向研究室的
门冲了过来,我连忙拦住了去路:“三位是──”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瘦子,一副权威的神气,向我一瞪眼,喝道:“让开,我是贝
克教授。”
我几乎被他的神态吓倒了,但是我还是道:“对不起,贝克教授,胡明教授正在研
究,你可曾接到他的邀请么?”
那贝克教授十分强硬,他竟不答我的话,伸手按住了我的肩头,用力一推道:“走
开!”
我当然不会给他一推推倒的,我立即伸手按住了他的手臂,如果在别的情形之下,
我可能一用力,就将他的手指骨扭断的。
但如今我是在大学研究室之外,当然不便伤人,我只是稍一用力,贝克教授便像是
见到了木乃伊跳舞一样地叫了起来。
这时候,胡明的声音从室内传了过来,他叫道:“贝克教授么?快进来,我相信已
经是最后一个关键了,等著你来解释。”
胡明这样一叫,我自然也松开了手,贝克终于将我推开了一步。
他打开了门,匆匆地走了进去,跟在他后面的两个人,也走了进去。
我本来还想阻止那两个人的,但是才刚阻止贝克,几乎出了笑话,所以我犹豫了一
下。而就在我一个犹豫之间,贝克身后的那两个人也走进去了。
我仍然无聊地站在门口,学生中有许多在对我指指点点,我的注意力也被他们吸引
了去,等到我忽然觉出事情有点不对头时,已经迟了。
我之所以会在突然之间觉出事情不对头,是因为忽然间,房间内竟没有一点声音传
出来!
刚才,还是在热烈地争论著的,但如今,竟静得一点声音也没有了。
莫非,他们的研究,已经有了成绩?然而有了成绩的话,他们一定会欢呼的,而且
,胡明自然也会来叫我,何以这时,竟静得一点声音也没有呢?
我连忙推门,门竟被在里面锁住了,我大声地叫著,拍著门,竟没有人回答。事情
实在十分严重了,我用力地撞门,围在门外的学生,也向前逼来。
有几个身形壮健的学生,和我一起,以肩头撞门,我们终于将门撞开!
而当我看到研究室中情形的时候,我几乎昏了过去!
我的身子摇晃了几下,直到我伸手扶住了门框,我才算是勉强地站定。我千防范,
万防范,结果,还是出了大毛病。
研究室中的人仍然很多,但是,每一个人,都躺在椅上,或倒在地上,他们并不是
死了,而是昏迷了过去。而空气之中,还弥漫著一种极其难闻的麻醉药的气味,所有的
人,全是被那种强烈的麻醉药迷倒的。
我勉力地定了定神,匆匆向研究室中看了一眼,我立即看出,少了两个人,和那片
金属片。
那片金属片,本来放在桌子上,胡明不断地用放大镜在查看,这时,胡明的手中,
仍然握著放大镜,但是那金属片却已不见了。
少了的两个人,是和贝克教授一齐进来的那两个,我真想打自己两个耳光,因为我
不但疏忽到未曾盘问这两个人,而且,我连这两个人是甚么模样的,都一点也记不起来
了!
我只记得他们的胁下挟著书,看来像是学者一样,但是如今从所发生的事情来看,
他们两个人,当然不是甚么学者。
我站在门口,没有勇气踏出一步,只听得我的身后,有好几个人在叫:“快报警,
快!快!”
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转过身,仍然在门口,坐了下来,我的脑中,乱成了一片,
因为邓石终于胜利了,这实在是岂有此理的事情。
十五分钟之后,所有昏迷的教授和学者,全都被送到医院。
而我,则被带到了警局,被安置在一间小小的办公室中,警员对我的态度,十分客
气,我也乐得借这个机会使杂乱的脑子静一静。
那两个人行事,如此乾净利落,这显示他们是这方面的高手。
那么,他们是甚么人呢?
而且,那金属片落到了他们的手中,或者说,落到了邓石的手中之后又会发生一些
甚么样的事情呢?
我想了好久,可是一点结果也没有,就在这时候,一个中年人推门走了进来。
那中年人看来身体臃肿,行动迟缓,他的头发,都已经花白了,但是从他的双眼看
来,可以看得出他是一个十分聪慧的人。
他来到了我的面前,伸出手来,自我介绍道:“我叫拉达克,是全国总警署中的不
管部长──一切疑难的事,都由我首先来接手办理。”
我十分没有劲地点了点头:“我叫卫斯理。”
“我们已经知道了,卫先生,当然我们不是向你问话,因为你持有国际警方的特殊
证件,但是我们却想知道这件事的始末。”
我泄气地摇了摇头:“没有用的,我就算讲了,你也不会相信的。”
“不,我相信,埃及是一个古国,在这个神秘古老的国度中,可能发生一切不可思
议的事。”
我望了他半晌,他是不是我可以合作的人呢?看来他是。如果我认定他可以合作的
话,那么我当然要将一切向他讲出来了。
我叹了一口气:“这事说来话长了。”
他微笑道:“你不妨慢慢说。”
我想了一想,便开始讲了起来。
拉达克是一个极好的听众,当我在讲述著我、邓石和胡明三个人的纠葛,述及邓石
的肢体分离活动之际,拉达克面上那种惊诧的神情,我从来也未曾在任何一个人脸看到
过,但是拉达克却始终不出声,一直等我讲完为止。
这证明他是一个理智得出奇的人,他竟能够忍住心中极度的好奇而不发问!
等我讲了之后,他望了我一会,才道:“你确信你所说的一切,不是出于你的想像
,或者……是幻觉?”
他有这样的一问,原也是在我意料之中的事情,我并不怪他,而且,我也不必分辩
,我只是道:“我想,胡明现在也应该醒来了,你可以去问他,就可以知道我所讲的是
甚么了。”
拉达克却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他虽然没有出声,可是他那种神态,却令得我全身感到了一股寒意!
我连忙站了起来,俯过身去:“怎么样了?”
拉达克的声音,非常之沉重,他缓缓地道:“不但是胡明,研究室中所有的学者…
…唉,这是我们学术界无可估计的大损失。”
我大声道:“他们怎样了,你快说,他们被麻醉药剂弄得昏了过去,难道就没有醒
来么?”
“不,他们都醒来了,可是那种麻醉剂,却含有强烈的毒性,将他们的脑神经组织
,全部破坏,他们已经变成了──”
拉达克讲到这里,停了一停,我倒抽了一口冷气:“白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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