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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纯顺孤身徒步走西藏

_6 余純順(当代)
从罗马吉先生家的院墙外走过时我停了一下,我听见有喃喃的念经声依稀从院内传出来。我想起昨晚见过的那位手摇转经筒的祖母级的老阿妈。此刻,定是她老人家那么早就起身在做着贯彻她一生的功课。这情景使得我的鼻子有点酸胀。皆因联想起了我那生前也吃斋敬佛的奶奶。不知辛苦祈祷了一辈子的亲爱的奶奶已坐在天堂里吃糖果了否?不过,有一点倒是现世便清楚,而不想让她老人家知道的:即她的儿孙们并没少经历人世间的种种磨难。
往事如烟,也许,我之所以浪迹天涯是基于天性浪漫和渴求学到更多的知识。但更重要的,恐怕还是我渴望精神上的更大满足。纵观我的前半生,我从来都无法做到违心地去赞扬那些我根本不喜欢的事物。我清楚,要使自己保持自由、高尚和远大的目光,就必须学会自己作出判断。因此,我还顽强地保持着自己的纯真,尽管,常有人提醒我过于天真了。
在走访全中国的日日夜夜中,常涌现于心头的欢乐和痛苦每每超出对现实的感受。我曾无数次地看到,生命在自然和社会这两大阵营前常常显得那么的孤苦无助;人,究根寻底,不过是生活在自己营造的虚幻中。当这种孤苦愈显、虚幻的实质终于逐渐被人感悟时,有些人便走向宗教。
那么,孤身徒步走遍全西藏、抑或走访完自己的祖国的理念,会否也是基于某种宗教观念——一种现在自己也证明不了的宗教观念呢?我说不清楚,更不想妄贴标签,因为那并不重要,也没有什么意义。
今日沿途甚多从雪山融下、而又漫过公路的冰流。在阿里高原清晨的寒风中,我一次次地蹚过那彻骨的、混杂着冰块和雪花的冰冷的流水。每当我冻得受不了时,我常抬起头来仰望东方,企盼太阳快些从天地相接的地平线上升腾起来……
太阳终于升腾起来了。我的周身顷刻便感觉到了温暖,我的脸上也露出了灿烂的笑容。此时,我对这颗照耀着我们人类、也呵护着我的星球轻轻说了声:“多谢你了,哥们!”
在阿里荒原长时间没有同类和我说话时,我常寻机自说自话,但这并不意味着我害怕孤独。有人问我:“你有感觉孤独的时候吗?”我答道:“往往,同很多彼此不能沟通的人在一起时,反而是我最感觉孤独的时候……”
10时10分,随着太阳的升腾,我在另一方面竟感觉到愈发不自在了。此时,有很多肉眼不易发现的小黑虫先是叮咬我的两耳根部,继而是整个耳朵、鼻子、眼皮、头顶、面额和脖子。最后,发展到只要是裸露在外的身体部分它们都叮咬。尽管我不断拍打,但哪里能招架得住这无孔不入的阵势。不出30分钟,我已被咬得焦头烂额、浑身瘙痒,有好几次难受得直跳脚、像发疯似地对着荒原狂叫起来了……
继续拍打已无济于事,何况你根本找不见而又无处不在的这些小坏蛋。这就好比一个拳击手对着虚空出拳一样的滑稽。此时,我终于明白了:一个斗志昂扬的战士找不到对手时该有多么的痛苦!
我唯有试着戴上帽子和风镜。将毛巾的中间搭在头顶,两边垂挂在脸颊处。这样做是寄托于走路时毛巾的摆动,起到了驱赶这些小坏蛋的作用。这一策划果然有些效果。至少,我的头脸部的被骚扰减少了许多……
中餐,自然仍是雪山上淌下的水就三块压缩干粮。只不过,今日有几只似乎想充当“敢死队”的小黑虫自愿飞进我的嘴里给我佐餐。
15时20分,从我正在翻越的那个山坡的顶端突然冒出一辆拉萨旅游公司的豪华中巴来,车中有几位到“神山”、“圣湖”观光的外籍游客。他们一见到我时的神情就好象发现了一个外星人似的,并立即就将车停了下来,问明我的情况后皆惊叹和佩服不已。他们分别来自日本、美国、英国和印度国。看起来,是一帮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但他们都表示很高兴能深入到西藏腹地。
他们中的那位美国女子每朝我的头部看一次就要大笑不已。我明白她是在笑我怎么搞成这副“土八路”的模样。我心想,这些“坐车族”便是不可能领略在阿里荒原小黑虫“集团军”的包围中,仍挺进天涯的那份豪迈了,他们居然还笑,笑自己吧!内中的那位披着紫红袈裟的印度僧人嘴巴里嘟哝了几句,不时对我做一下“手掌合十”的动作。
在那热情的美国女子的提议下,我们分别用自己的相机合影留念。背景便是那戈壁和远处的雪山。如今,那张我被拥在他们中间、我那尊容有点像“防化兵”的怪里怪气的照片存放在了家中的资料箱里。
16时,各奔东西。继续上路不久,突然惊觉这些“鬼佬”也太不仗义了,居然没想到匀几片巧克力或一个易拉罐什么的给我余哥!
19时20分,高原上空乌云滚滚,有零星小雨点飘落下来。小黑虫“集团军”眼见得天时对其不利了,便及时“收兵”,不一会儿就不知藏身哪儿去了。剩下一个可怜的我无处藏身,唯有抓紧支起帐篷,来迎接这个已经逼近的荒原雨夜……
 
8.夜宿涵洞
海拔4500米 1994年8月7日 阴、大风、雨
阳历8月的西藏正处在雨季,阿里高原上差不多每夜都有风雨不招而来。昨夜的那场大风和雷雨持续了一夜,多亏支帐篷的地点选得好,压帐篷的石头个个重量十足,到底也捱到了天明。
上午11时30分,俟晨风和旭日晒干了帐篷和睡袋,便继续前进。对我而言,每天要向前走一段,就像每天要去上班一样了。
浪迹天涯的六七年中,曾被千百次地问过:“有否打退堂鼓、走不下去了的时候?”对此,我从来都不假思索地回答:“没有。”如今,对此类问题我常笑而不答。我觉得常人有这种想法是可以理解的,但对我,其实没有必要再问这样的问题。我想说的是,这难道不是我自己选择的事吗?人世上还有什么比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更幸福的呢?!
今日跋涉的路段一直呈上坡趋势。因为沿途没有断过可饮用的流水,故走得不甚累,还可抽些时间,在行进中欣赏那阿里高原的壮美风光,不时拍下几张照片来。
15时,在涉过一连串湍流后抵公路左侧一个名叫那卓的藏村。该村只有7、8户人家,全村均为低矮的土房,没有电,村民们以畜牧为生,看起来十分贫困。
经过该村时,村里的大人小孩均站在土房的墙边看着我。我注意到他们各自都拢住了自家的没有绳栓的牧羊犬。为此,我很感激,及时向他们挥手示谢。尽管语言不通,不是同一民族、同一地域的人,但人类的心灵都是相通的。
生活在卫藏以东、横断山脉以西的康巴人,不愧是藏民族中一支不凡的群体。为了他们心中的生活理念和价值观,自很久远的年代起,这雪域高原便没有他们的足迹不到的地方。今天,即便在经过这样一个偏远的阿里的小村,竟也能邂逅1991年我挺进川藏路时便熟悉了的这些来自康藏一带的藏人。我观察到有一顶简便的、肯定属于康巴人的帐篷搭在了这个小村庄的两间土房的中间。西藏的7、8月间正是收购皮毛的季节,这就意味着这个藏村的所有牛羊皮张和毛绒便均归这项帐篷来收购了。
地图上当然没有那卓这个不起眼的小村庄的标志。在该村的土著居民无人会讲汉语、而我又不能完全听懂藏话的情况下,自然是迎上前来的、住在帐篷内的那位头扎“英雄结”、腰佩藏刀的康巴汉子将这个村名告诉了我。
康巴人极富经商意识的名声遐迩皆知,故向有“藏区的犹太人”之美誉。在他们漫长、艰辛的经商生涯中,除了西上青藏,南赴印度、尼泊尔以外,还东下川、甘、滇乃至更遥远的地方。因此,他们多半会讲些带有浓重康巴味的汉语。当我又问这位康巴汉子巴尔兵站还有多远时,他想了一下说:还有30公里。
藏民也许是人世上最憨厚且天真的民众。在走遍西藏的日子里,经常遇到一个令我忍俊不禁的情况,有些藏民不好意思不回答你的问题时,常会根据自己的想象回答一个数字;加以他们本来就对里程和时间的观念不强,故在问他们到某地还有多少路程时,一般只能将答复的数字作为参考。在这方面,我已经有很多次经验了。
16时45分,翻抵一海拔4700米以上的山顶。山顶静寂,唯有风、细雨和静卧在山顶一侧的三座玛尼堆。我将背囊放了下来,顺时钟围着这三堆玛尼堆各走一圈,又分别在每一堆的顶上加放了一块我从附近捡来的石块……
在我经过的藏区的广阔土地上,无论是城镇、乡村、湖泊,还是山顶;无论是草原、雪山,还是人迹罕至的戈壁,都能见到这种藏区特有的玛尼堆。玛尼堆是藏族文化的典型标识之一,是藏区的象征。
藏区的玛尼堆分山丘形和方形两种,多以白色或浅白色的石块堆垒而成。玛尼堆的边上常插有飘着经幡的树枝或木棒。这些树棒的上端,还牵有挂着纸或布片做成的藏族人叫“风马”(一种咒语)的绳索。绳索悬向对面的屋宇、树或山崖上——让行人或车马从这个“绳桥”下通过。
永远忘不了,我所见到的第一座玛尼堆,是在艰难翻抵川藏交界处的二郎山的山顶。那天,我泪流满面,我知道,企盼经年、辗转万里,我终于走到藏区了……此后,在走遍康藏、卫藏、后藏和阿里高原的迢遥万里的途中,在我翻越过的千百座山口(山顶)的上面都无一例外地看到过玛尼堆。每次都深深地感染过我。每次我都会在堆顶上加一块属于我给她的石块,并要在边上坐一段时间……后来,我悟出规律来了:每次由山脚一步一步向某座山顶跋涉时,只要一瞅见玛尼堆或飘扬在玛尼堆上的经幡,那就意味着山顶不远了。
在跋涉西藏的日子里,我最盼望见到的事物中,玛尼堆是其中之一。她使我不断加深对西藏的印象。
在西藏,有最多最高的玛尼堆的地方,是山顶。
遇到玛尼堆时,藏族人有他们传统的做法。我在翻临一些山顶时,常看到过路的藏族人,除了对玛尼堆绕一圈外,还会在玛尼堆上添放上一块石头或头发、羊毛之类的东西。与此同时,口中喃喃有词地念一段经文或咒语,以祈望天神的赐佑。我常思索这个问题:玛尼堆固然象征着藏人敬畏的“山神”、“战神”,因而玛尼堆建在山顶上居多。山本身很高,玛尼堆又君临其上,确然给人一种居高临下、威武升挺和永不败倒的感觉。这种感觉激励和制约着一代又一代的藏人……然而,自远古便在西藏高原崛起的藏民族本身,不也是一个具有深厚民族信念和强大的精神支柱的“天之骄子”吗?因而,在以玛尼堆为象征,敬畏和崇尚他们的保护神的同时,是否也兼具了对自己民族精神的宣告和颂扬的成份呢?我看是有的。为此,我们或可说,玛尼堆也是藏民族精神和英雄形象的象征……
17时50分,坐在玛尼堆旁,望断一只在蓝天和白云下飞翔、渐渐远去的苍鹰之后,开始下山。下山途中,遇一公安车。问车中人:“巴尔兵站还有多远?”答:“60公里。”
18时,遇突降的雷暴雨,全身顷刻湿透。旋于苍茫荒原中寻找着可避一下雷暴的地方。那雷电十分危险。19时20分,于铺天盖地的风、雨、雷电中坚持走到新藏路1195公里碑处,终于发现公路下有一涵洞,遂钻进洞内躲避。躲避中,发觉该洞倒也过得去,顿生何不在洞内宿营的想法。
于是,公元1994年8月7日这一夜我的下榻处,是阿里荒原的一个涵洞内……
 
9.康巴人
海拔4500米 1994年8月8日 阴、雷雨、大风
“洞眠不觉晓”,一夜到天明。
住涵洞也有它的好处:一是不怕风吹雨淋;二是不怕帐篷被吹走或压垮;三是可以抵挡一下野兽和歹人的侵袭。故这洞中一夜便可高枕无忧,不必像在戈壁滩上那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睡,以致很难恢复体力。
昨夜的那场雷暴雨半夜便停了。清晨醒来,钻出洞口,张望四野:发现一只野兔就在洞口右侧不远处悄悄地看着我,看那架势,怕是已观察了好一会儿了。而且这家伙似乎还在朝我作鬼脸哩!“好你个哥们,幸亏你不是一头黑熊!”在我笑着对它说了这句话后,这“哥们”便走了。
自出发后,一直在担心从狮泉河带出的压缩干粮维持不到巴尔兵站,于是每顿饭均省着吃。节食日久,便招来饥肠辘辘、双腿发软、走路打飘的报应。我始终不知道,我寄予很大希望的巴尔兵站的准确方位在哪里。
为防干粮接不上,我反复告诫自己:“从即日起,遇车便拦,遇藏人的帐篷便进——走遍西藏不是请客吃饭,但填饱肚皮还是需要的。肚皮!”
但在这天高地远的荒原上,车和人都在哪里呢?一切须靠运气,撞上了,算你走运;撞不上,你就自己忍着吧!
今日也许算是走运了。15时,经路边一片草甸子。草甸子上有几顶牧人的毡包和一顶收羊毛的“康巴”帐篷。那收羊毛的“康巴”汉子名叫斯郎顿珠,他的部落在遥远的西藏东部、一个名叫芒康县邦达村的地方。那地方我在1991年走川藏路和1993年滇藏路时两次到过。斯郎顿珠获悉我曾到过他的部落,便邀我进他的帐篷喝酥油茶和吃糌粑。吃糌粑只须将盛糌粑的口袋往我面前一放,而酥油茶则由斯郎顿珠身材健硕、面孔红润、身穿艳丽藏袍的妻子负责给我且斟且饮。很快,附近几个毡包的牧民都来到这顶帐篷看我,他们都不会汉话。当我通过斯郎顿珠的翻译,回答他们我是什么地方的人后,他们都摇头笑笑。看得出,他们不知道上海那个地方,他们从未走出过这片高原……
不久,有一辆装羊毛的东风牌大卡车开来。斯郎顿珠将收来的几捆羊毛装上车,那车便开往狮泉河方向去了。
这辆车的到来,对斯郎顿珠有金钱的利益,但对我而言,是一个重大损失。因为斯郎顿珠的妻子可能出于看护羊毛的原因,也爬上车走了。她一走,我的酥油茶便“到此为止”了。其实,当时我还巴望多喝点儿,以补充我的体力。
饮茶,是藏人不可一日或缺的习惯。只要你一踏上雪域高原,不论你身处牧区,还是走过乡村,或作客城镇,都会有浓厚的茶香味扑面而来。确切地说,整个藏区就是一个饮茶的世界。关于此,在我走遍西藏的日子里,体会是太深了。
藏人的饮茶风格别具特色,完全不类同于闽粤一带的“功夫茶”,蒙古族、撒拉族、哈萨克族、鄂温克等族的“奶茶”,以及回族的“盖碗茶”、佤族的“苦茶”和汉民族的“泡茶”……西藏的饮茶分三种:奶茶(也称甜茶)、清茶(也叫大茶)和酥油茶。
制作奶茶时,先将红茶放入水壶中熬到红褐色,滤尽茶叶根渣,加进鲜奶(或奶粉)、糖、以及少量食盐,再倒入一定量的开水,然后摇晃水壶,俟水奶交融后即可饮用。这种奶茶芳香扑鼻、香甜可口。
熬制清茶最简易,将砖茶放入水锅中熬到一定时间后,加入一定比例的食盐,经搅匀后即可饮用。清茶的特点是清凉爽口,没有奶品时照样有茶喝。
酥油茶是藏区茶类的上品,也是我最喜喝的一种。走遍西藏途中,只要住在藏人的屋里或帐篷中,每天都看到勤劳朴实的藏族妇女黎明即起的第一件事,便是生火烧水打酥油茶。人们起床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喝茶。饭可以不吃,但茶不能不喝。只要条件许可,中午、晚上都要打。请客人喝,自家也喝。年年月月,直到永远。
喝酥油茶当然离不开酥油。所谓酥油,是从牛、羊奶中提炼而出。将奶中的水和油分离开,将浮在上面的那层黄色油脂冷却,便成了有很高营养价值的酥油。
熬制酥油茶很有特点:先将砖茶用水熬成浓汁,将茶水倒入特制的专用来捣酥油茶的长柱形木桶内,加入一定比例的酥油和食盐后,抽压木桶内的木棍,使茶水、盐和酥油在桶内不断搅动。俟三者完全交融后,便成了酥油茶。
酥油差确实是藏人每日不能或缺的饮料。1992年,我第一次走新藏路,经过定日时,听几位在公路上拦截逃学孩童的县干部说,那些孩童之所以逃学,居然是因为孩子们认为住读学校未能像他们在父母身边那样——每日有几次酥油茶喝。后来,我又常听曾到过内地出差或上学的藏人说:内地虽然繁华,但就是没有酥油茶喝。我们藏人在内地为此苦恼时,只能因地制宜,想些土办法打酥油茶喝……于是,我逐渐理解了酥油茶对藏人的重要。
去藏族人家作客,请喝酥油茶是藏人的待客之道,但客人要懂些规矩。一般情况下,主人给你倒上一杯(碗)酥油茶后,你不要一口气喝完。而是喝上一两口,再将杯子放回原处。此时,主人会及时替你加满。加满后你再喝,喝后再加满,如此循环。酥油茶以边喝边添趁热喝为宜。如果不想再喝了,便不要再动那杯子。俟起身告辞时,端起杯子一饮而尽。这是一种不成文的习俗,更是礼貌。
自踏上这片高原起,我变开始体会和琢磨藏民族的这种非常独特的饮茶习俗。结论是,与雪域高原独特的自然环境和生活劳动的方式有关。最直接的是,茶内的酥油能产生最高的热量,可以御寒。又因藏地(主要上牧区)以肉食为主,缺乏蔬菜,喝茶可助消化并去油脂。又据有关资料显示:茶中含有维生素B、维生素C、茶碱、咖啡因等物质,可助人摄入一定量的人体不能缺少的维生素。此外,长期的经验和一些研究证明:藏地高寒缺氧,常使人有气短、心慌、恶心和头晕的反应。酥油茶中的咖啡因、芳香油,能促进身体新陈代谢,兴奋大脑、增强心脏和血管功能,起到滋润皮肤、醒脑提神、防止感冒、减轻高山反应的奇效。
在藏族人的传说中,公元3世纪前藏地尚无茶叶,当时的吐蕃古民便采集树皮和树叶熬汁喝。后来,吐蕃强盛起来了,吐蕃的铁骑便深入到了西域和中原。在众多的战利品中,也包括了茶叶。吐蕃人惊奇地发现,原来人世上还有比树皮和树叶熬成的汁更好喝的东西。此后,是文成公主和金成公主进藏,唐蕃古道畅通,藏地同中原的贸易和文化交流日盛,吐蕃人在接受相邻各民族的饮茶习俗的基础上,又因地制宜,演变成了今日藏人独特的饮茶方式。
有必要提一下的是,1993年春、夏,我在挺进滇藏路时,曾了解过有关“茶马古道”、“茶马互市”的历史沿革。很多线索和历史遗存都显示:唐蕃之后,藏地同中原的交往频繁。根据不同地域、民族的各自需要,一个以藏地供应马匹为主,以滇蜀一带供应茶、盐为主的史称“茶马互市”的贸易交往,曾长时间地存在于藏、滇、蜀等省的边界,那颠簸在“茶马古道”上的马帮的铃铛声,一直回荡在雪域高原和横断山脉的崇山峻岭中……
我经过温暖湿润的藏东南时,注意到林芝和察隅地区也有茶田和茶厂,如著名的易贡茶。这些“藏茶”是藏地古已有之,还是后来由“唐蕃古道”、“茶马互市”,或别的什么途径引入藏地的,我尚没有机会详查过。
现时西藏各地城镇的大街小巷均有众多的带有营利性质的茶馆。茶馆内一般只供应甜茶和酥油茶,而没有清茶。男女老少只须花一点钱,便同样可以在茶馆喝到清香可口的甜茶和酥油茶。这不啻也在发展着藏民族的饮茶文化……
藏族男子一般情况下不直接插手打酥油茶这类事。通常,只有他们的女人不在身边时他们才会自己打。今天,由于事情转换得突然,斯郎顿珠可能没想到这一层,我也不好意思提醒他,只能自认倒霉了。尽管糌粑不少,但我不喜欢吃糌粑。
“康巴”人不愧为“康巴”人,反应就是比一般藏民要快。斯郎顿珠没把酥油茶给我打来,见我在抓拍那些土著牧民,便提出给他拍张照,然后寄回他家去。
斯郎顿珠肯定不知道我正在等他这句话。其实,我比他更想摄下他那身穿藏袍、脚蹬马靴、头扎“英雄结”、腰挎长刀的典型“康巴”汉子的英姿。
16时20分,继续前进。风又乍起。
20时45分,抵新藏路1227公里处。见天色不早,便在戈壁滩上支起帐篷。钻进帐篷后,又利用最后一点天光记笔记。
8月的阿里高原,22时15分天黑。
“巴尔兵站,你到底还有多远呢?”午夜,我躺下时,喃喃地说……
 
10.巴尔兵站
海拔4600米 1994年8月9日 冰雹、阴、大风、雨
凌晨1时,昨日黄昏乍起的狂风在戈壁滩肆虐得更疯狂了。原本就没敢合眼的我只能手、脚、手并用地抵住那小帐篷的撑杆,祈祷老天爷千万别把那可怜的铁皮撑杆给折断了……
在狂风的呼啸声中,也不断有群狼的嚎叫和狗吠声。这些叫声时强时弱、时远时近,令人毛骨悚然,不敢掉以轻心。
昨晚支帐篷时观察到狮泉河在我的北侧,河的南岸影影绰绰有一些牧人的帐篷,这使我感到有些欣慰。一般来说,8月的西藏高原的狼很少伤人。因为这季节有羊群放牧在外,狼群就随着羊群走,所谓“有羊的地方必有狼,有狼的地方就有羊”。为此,我常笑想:这羊群岂不成了狼群的“活动粮库”了?
人常说,狼的天敌是牧羊狗,但也有倒过来说的。反正它们原本都同属犬科类,大概也和人类的同姓一样:“五百年前是一家”吧。
我的单人帐篷距狮泉河边大约2公里。2公里在一马平川的荒原上并不遥远。我深知,如果不是狮泉河边的羊引开了“狼们”的视线,则它们一旦掉头奔袭我的话,真是再容易不过了。为此,我常下意识地拧亮手电,掂一掂我那把一到夜间便出鞘的藏刀。七年来,每遇此类非常时刻,我总渴望有一件现代防身武器。然而,我从未得到过。
凌晨2时50分,有一种奇怪的声响似乎是从宇宙的深处传来。不久,我的帐篷顶上就响起了急剧的劈啪声。我端坐于帐篷内凝听片刻后,便自言自语道:“这不像雨,是冰雹。”
我拧亮手电,悄悄掀开帐篷一角,顿时有一股冷气袭来,我看到帐篷外的地上有冰雹在蹦跳,且地上已发白。我心想:幸亏这冰雹才蚕豆般大小,如果大如鸡蛋,便够呛了!
冰雹过后,风就小了。风小时,我便趁机睡着了。
清晨醒来,荒原已平静如初。钻出帐篷,发现四周有一些零乱的动物脚印,这说明夜间曾有不速之客光顾过此地。至于是什么动物,恐怕只有问老天了。
宿营地处没有水源。饿着肚子边前进边寻找着水源。走出7公里、遇到一条水流,大喜。这才刷牙、洗脸、吃早餐。一切按程序来。
饭毕,正欲起身,前方来了一辆卡车,卡车在水流边停下加水。这是上天赐我的良机,赶紧上前打听,方知望眼欲穿的巴尔兵站就在3公里外。车上那位叫符新民的甘肃青年商人还告诉了我从拉萨至普兰、从“神山”至仲巴县那几段无人区的大致情况,这对找不到前方详细资料的我来说,是个重大收获。
只要不被山体隔断你的视野,阿里高原从整体上看,皆为能瞭望得很远的荒原地貌。但在每一个局部地段上地势的起伏很大,旅行者经常会身不由已地如同走在迷宫中一样,每每在翻过一个山岗时才惊觉要找的目标已近在眼前。13时50分,在翻过一面漫长的斜坡、涉过两条河后,便走到了巴尔兵站。如果早知道这样,我昨日定会再坚持多走两个小时,那样,就不必在荒原上露宿了。
巴尔兵站海拔4600米,处在“生命禁区”,自然也是一处极不适合人类生存的艰难地带。
该兵站的站长因事外出,只有军医王宝和两个小战士留守。王宝初见我时便堆出一脸的疑惑。当时我的模样确像个流浪汉,而且有点探头谈脑。我之所以如此,是因为经验告诉我,进军门时往往有凶悍的军犬出其不意地来袭,我不可不防。
我请求王宝让我在兵站内住两天,王宝还没听仔细便指了一下邻近房子内的空荡荡的、没有任何被褥的大统铺说:“要住就住这里吧,每天10元。”我又要求买些食物给我,王宝说:“可以。只有罐头。10元一罐。”我知道这价格贵得没谱了,但我忍住了不说。在管仓库的小战士给我拿菠萝、糖水梨、红烧猪肉等罐头时,我终于忍不住叫出来了。因为有些罐头的出厂日期竟是1972年,比那两个小阿兵哥的岁数还多出2年!那小阿兵哥说:“那就8元一罐吧,有卖给你就不错了。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我们来西藏后就只能天天同这些东西打交道。”正当我抱出十几个罐头欲付款时,原先漫不经心的王宝指着我背上的“徒步全中国”的标志问:“你背上的字是什么意思?”
他们终于明白了我的来历。于是,罐头便免费了。住处也免费、并被换到了“首长休息室”。王宝事后说:“不好意思,开始不知道你是‘徒步走访全中国’的。”
王宝说他已好几年未下山了。长年处在“世界屋脊的屋脊”,长期生活在高寒缺氧的自然环境中,难怪反应也变得迟钝了。我观察到:他的脸色灰黄、嘴唇紫黑、指甲朝外翻……这些都是很明显的高山反应。
那两位小战士稍好些,毕竟来高原的时间不长。他们当兵三年便可复员回家。他们告诉我:今年5月,有两个一起入伍的小老乡,坐大客车由新疆叶城来阿里,中途因高原反应死在半路上。为此,他们愈加认为孤身一人走遍西藏简直难以置信。他们目前唯一的愿望是,在回返家乡时能到西藏自治区的首府拉萨看一看。但由于回内地时发给的车资只够从新疆走,因此就无法去那座圣城了。他们的家乡远在四川、陕西和甘肃。
王宝同我拉家常时也说些很实际的话。他调资后的月薪为人民币700元,而在繁华西安也是军医的战友为560元。但“山下”福利高,各种收入多,不像“山上”是死工资,而两地的环境却如此悬殊。
他还要熬些年才能回“山下”去。
当晚,我同官兵们一个灶上吃饭。在以往的6天半中,我仅吃过一顿热饭,喝过两次开水和一次酥油茶,其余皆食以压缩干粮就雪山上流下来的水,外加几根四川榨菜。
是夜,巴尔兵站的上空下起夜雨,气温骤降。
睡前,王宝告诉我一个非常坏的消息:几天前,附近草原上发现鼠疫,阿里地区防疫站已在兵站附近设卡,步行恐怕难以通过……
这个消息对我而言,不啻是五雷轰顶!
在“壮行全中国”的过程中,这种“准备”和“能力”给我带来了极大的便利。
11.鼠 疫
 
海拔4600米 1994年8月10日 阴、雨、大风
昨夜听说的那个糟透了的消息简直令我伤透了脑筋!我搞不懂,为什么在如此艰难的旅行中,还会平添出这样的麻烦来?!
上午,在兵站用完早餐,便径直去王宝告诉我的阿里地区防疫站的帐篷打探究竟。
那顶帐篷就搭在兵站附近前往普兰和札达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路上。很明显,这俨然是一道关卡。防疫站的一藏一汉的两位工作人员接待了我。事情的原委是这样的:前不久,有几个游牧的藏民在阿里门土草原上发现了三只暴死的旱獭。他们将此事报告了阿里地区防疫站。防疫站的工作人员经过检验,断定这三只旱獭是因感染了鼠疫而死。与此同时,同西藏接壤的印度正在流行震惊世界的大规模鼠疫。为了控制疫情,阿里地区防疫站迅速在同往门土、普兰和札达的路口设卡,对来往车辆和人进行消毒、检查和登记。
防疫站的那位藏族工作人员名叫次仁旺堆。“次仁”和“旺堆”在藏语中分别是“长寿”和“有权”的意思。对于我的旅行,次仁旺堆既表示了理解,也没忘行使他的“有权”。这是基于对控制疫情的需要,也是对我本人负责。他警告我:“要么退回去,要么坐车通过疫区。”
次仁旺堆的警告不是没有理由的。历史上阿里草原流行的几次鼠疫,常伴随有大量人畜死亡。西藏自治区防疫总站内至今还挂有一幅凄惨的照片,记载了一家藏民因食用了一只旱獭,而那旱獭偏巧感染了鼠疫,结果全家八口人死了六口,只有老奶奶和小孙子活了下来,因为他们没有牙,吃不动肉。
在鼠疫流行区,只要人畜喝了感染过鼠疫的水或碰上感染过鼠疫的物体,就会感染上鼠疫。感染者发病很快,24小时之内即会发高烧,此后高烧不退,不出三天就没救了。死时全身发黑、非常痛苦。
次仁旺堆他们谈虎色变,巴尔兵站四周人人自危。看来,我最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
然而,退回去是不可能的,坐车通过也不合我的作风。我不想使多年来完全以徒步方式走访全中国、尤其是徒步走访全西藏的计划在阿里的中途“搁浅”,怎么办?!
经过紧张思索,我决定说服防疫站,让我一如既往地继续前进。尽管这可能以生命作为代价,但我别无选择!
次仁旺堆他们被我说服了,其实是被我决意走完全西藏的精神感动了。但他们提出,若要继续走的话,就不要去札达了,因为那里更危险。应该直接前往普兰,并且要以最快的速度穿越巴尔兵站至门土草原这段区域……
我权衡再三,决定采纳这一提议。好在札达并不在新藏路上,并不影响走完全西藏的计划,但要放弃它又是十分痛苦的。
札达,旧名托林。位于优美的象泉河畔,是阿里地区海拔最低的一个县,也是一个被众多土林簇拥着的地方。前往该县要翻越两座海拔5000米以上的老子大坂和儿子大坂。盘山途中景色诱人。
西藏史载,吐蕃王朝灭亡后,西藏进入四百年的分裂割据时期。吐蕃王朝最后一代赞普朗达玛被谋刺时,他的两个儿子尚小,权柄被两派贵族操纵,分别控制着卫藏一部和山南的东部。双方对峙,连年征战,一直延续到他们的后代。后来,朗达玛的一个名叫尼玛衮的曾孙在他的父亲又被害后,带领亲信及一百名骑兵,向西逃亡到荒远的阿里布让(今日的普兰县),并与当地地方官的女儿结为秦晋。此后,尼玛衮经过惨淡经营,终于又成了雄踞一方的新兴的地方封建势力。后来他又生了三个儿子。在儿子长大后,又让这三个儿子分别控制着三个小政权。其中,幼子德祖衮控制着象雄(即今札达县)。此后,德祖衮的大儿子柯日不仅继承了父业,而且还将其伯父的地区也归并在自己的名下。但他最伟大的事业,是开创了长达七百年的藏史上有名的古格王国。
星移斗转,沧海桑田,如今古格王国的先民们——按照藏传佛教的说法,他们都进入永无休止的轮回中去了。那么,古格王国的遗址今何在呢?我们知道,人类史上的任何朝代都会在地球的表面或多或少留下它的痕迹的。这,也是我去阿里前即心向往之的事情。
去阿里前,我曾看过有关资料。古格王国遗址西距札达县城廿公里左右,是个依山而筑的古城堡群。那土山高300米,山上有300多间房屋,300多孔孔穴和三排10余米高的佛塔,以及一些碉堡、工事和地道。其中尤以红庙、白庙和轮回庙等最为壮观。使古格王国遗址身价倍增的是那些至今仍存留于庙堂之中的风格各异的壁画、雕塑和石刻。三者中又以壁画著称,比之西藏其他地方更具活泼和写实的个性。此外,王宫四周还有几座著名的古庙遗址,以及当年堆放战俘尸体(如今已成为干尸)的藏尸洞……
世袭十六个国王、有七百年江山的古格王国在西藏的历史上占有重要和特别神秘的一页,它的兴废至今仍是个谜。有说是同时代的达拉克人(今克什米尔)使得古格的最后一个国王人头落地的。就连遗址本身也有异议,有些学者认为,该遗址也许是早在古格前的象雄国的王宫遗址也未可知……
在雪域高原,在这块地球的表面上隆起得最高、而又千年不语的隔世之域,许多事情就是这样:真切而又虚幻,扑朔迷离、莫衷一是。或许,这就是西藏的魅力之一。
这次我不能去古格了,是这场不期而至的疫情使我一时还难圆古格之梦。
浪迹天涯多年了。窃以为,宇宙间万事万物的存在和遭逢都是有其理由和缘分的。当理由不充足、缘分未显时,勉强从事便没有意义。
我很想到古格去看一看,倒不是因为“不到古格就等于没到阿里”这句话。为了走遍西藏,我已四上高原了。为了古格这个“失乐园”,莫非我还会第五次进藏吗?!
 
12.看见了高压锅
海拔4700米 1994年8月11日 多云、大风
在巴尔兵站得到喘息的机会是十分宝贵的。因为吃的是热饭菜,又补充了些叶绿素,加上晚上睡在室内,故很快便恢复了些元气;就连前几日一直呈蜡黄的小便也转变成了白色。
本应多休整几日的。但为防防疫站反悔对我“网开一面”,我明白,事不宜迟,得赶紧前进。
临走,军医王宝为我多蒸了十几个白面馒头,又给了我几块压缩干粮、四川榨菜和一些饮用水。应他的请求,我同三位军人以远处的雪山为背景拍了合影,答应走出阿里后给他们寄去。
走过阿里地区的防疫站的关卡时,次仁旺堆又郑重提醒我多加小心,并给了我几包“增效联磺片”用以对鼠疫的早期预防。我将这些药片用塑料袋包好,藏在贴身的口袋内。
走出巴尔兵站后,仍能在沿途零星地看见牧人的毡包以及他们赖以生存的牛羊。我猜想他们并非不知道这一带发生了鼠疫,因为他们是土著居民,他们离不开这片生养他们的草原。
一路上,我始终坚持不喝“死水”,不涉足鼠洞和旱獭洞多的草甸子,仅在光秃的戈壁滩上前进。戈壁滩是连这些“肇事者”也不屑一顾的地方。戈壁滩源于蒙古语,其意是“没有水的地方”。此外,我始终节约着喝从巴尔兵站带出的水。因为负重已过极限,我实在带不了更多的水以维持到走出疫区,而喝野外的水是最容易感染鼠疫的渠道之一。
14时50分,前往路边一牧民毡包内讨茶喝。主人是位带着三个孩子的藏族女子。这位背上驮着一只水桶的女子原先要去溪边汲水的,发现我向着她的毡包走去,便笑盈盈地返了回来。她走近我时流露着的神态连同她那面相,一望便知,是生活在僻乡之壤、善良之邦的那类人。我便在她的示意下放心地先她走进毡包。
毡包很小,用牦牛毛编织而成。毡包的底围皆用草坯堆垒护靠,起到防雨、挡风的作用。
因为我学的藏语不够用,而生活在草原深处的人几乎都听不懂汉语。于是在大部分时间内,她自顾说她的话,我自顾说我的话,尽管都听不懂,但也能明白一点意思。
那两个大点儿的藏族男孩子的扑闪扑闪的眼睛纯净得如小牛犊似的,头发也都是“自来卷”。我摸出两个白面馒头分给他们,他们伸出脏兮兮的小手接过去了。
没等我明确要求,女主人早已拨燃火炉尚存余温的灰烬,将原先就打好的酥油茶温热,倒进碗里后,用双手端给我。在未倒酥油茶前,我瞥见女主人先将那碗置于胳膊肘下,用藏袍象征性地擦了一下。我没有感觉这有何不妥,只是觉得她的这个动作和待客心理非常典型地体现着藏人惯常有的淳朴和天真。尽管她的藏袍上沾着不少油腻,但我假装没有看见。
那酥油茶非常香浓,喝上几口便顿觉力气倍增。令我始料未及的是,这位女主人还煮有米饭和炒有青椒羊肉片等菜,而且米饭还是用高压锅烧成的。
酥油茶尚未喝完,女主人就开饭了。她先给我盛了一碗,并装了不少菜。但我谢绝了,因为我知道我若加入进去的话他们就不够了。
同高压锅烧饭不相协调的是,他们吃饭时既不用筷也不用匙,他们用手捞或用小刀拨。我还看见女主人一面用手将干羊粪添进炉内,一面仍用此手捞饭吃。但我并不感觉奇怪。此类习惯我不仅在阿里,并且还在西藏其他地区的大草原上同样看到过。每遇这种情景,我就作如是想:草原上的一切皆以青草为根本,只不过经马牛羊的肚皮转换成了另一种形式而已。如果你想到草原是那么壮美,青草儿是那样苍翠,草原上的人儿是那样敦厚,而那里的生活环境又如此不易的话,对有些事你就会忽略不计了。
16时,我起身轻轻抚摸了一下女主人怀中那个最小孩子的脸,给了三个孩子每人一张5元的人民币,对女主人“双手合十”,说了“吐机气”(谢谢)、“扎西德勒”(吉祥如意),便继续前进了。
上路后,心情沉闷了好长一段时间。我敢肯定,很多年以后我仍不会忘却在走出阿里高原的途中进过的这顶毡包。一顶毡包即是一个缩影。尽管他们既保留着酥油茶、牛羊粪烧火和席地而睡的“古风”,也同时引进了高压锅、大米和青椒,但毕竟距离现代文明还那么遥远;尽管这是人世上与世无争、自给自足、心灵最自由的生活,但那种生存的艰辛,那份多少能让人感觉出一点的置身于孤立无援中的无奈,终究也无法掩饰地凸现了出来。这一切,只有走过这片地球上最艰险的地区,聆听过吹拂在荒原上的寂寥的风声的人才能由衷地感觉得到。
18时,已走出30公里,决定在一避风、干燥、且有活水流动的地方支帐篷宿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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