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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纯顺孤身徒步走西藏

余純順(当代)
余纯顺孤身徒步走西藏
文:余纯顺
今天是余纯顺遇难9周年忌日,为了让他的西藏经历能为更多人分享,小站将会陆续输入上传本书中最精彩的川藏、新藏篇,各位读者将随着余纯顺的文字身临其境神秘、壮丽的西藏,踏上一条孤独、艰辛而又充满传奇的朝圣之路。
2005年6月13日
挺进川藏路
第一章
1. 青藏高原,我来了!
2. 遇杨孝玉、王洪母子
3. 雨阻天全山区
4. 翻越二郎山
5. 樱桃沟
6. 兄弟,这钱给你买车票
7. 康定姑娘的新“情歌”
8. “五一”的康定街头
9. 我的第一位藏族朋友
第二章
10.有了藏文证明
11.忍痛割舍跑马山
12.翻越折多山
13.“半农半牧半金”的地方
14.阳光照耀五家人
15.翻越高尔寺山所见
16.小央宗
17.雅江风情
18.翻越剪子弯山
19.又一次逃脱“死神”
20.泽仁扎西
第三章
21.生也高原,死也高原
22.狼来了
23.在“世界高城”理塘观光
24.行进在草原深处
25.地球表面上的一颗“眼泪”
26.巴楚河畔温泉浴
27.困守巴塘
28.金沙江畔
29.芒康两日
30.来了一位同行者
第四章
31.去“拜佛”的独行女
32.澜沧江畔的兵站
33.“生命禁区”--东达拉山
34.好“大胆”的藏族姑娘
35.夜宿雅娃洛丁家的那一天
36.敬酒不吃吃罚酒
37.深谷中有一个叫巴秀的小村
38.怒江险区
39.在八宿县城
40.强渡怒江
第五章
41.翻越然乌沟山顶
42.然乌湖畔
43.路遇道长
44.藏族四少年
45.汉藏挺进队
46.少年救大汉
47.祈祷车停者
48.水电站地板上的温暖之夜
49.在波密县城
50.前往林芝的途中
51.雨季来临
52.同藏族四少年挥泪辞别后的日子里
53.啊!拉萨
挺进新藏路
第一章
1. 进入阿里之前
2. 重返狮泉河
3. 阿里高原我新藏路
4. 挺进阿里
5. 鲁玛大桥
6. 手摇的转经筒
7. 路遇“坐车族”
8. 夜宿涵洞
9. 康巴人
10.巴尔兵站
第二章(New!)
11.鼠疫
12.看见了高压锅
13.我成了“危险分子”
14.朝圣之路
15.冈仁波齐神山
16.转经佛塔与千年石屋
17.香格里拉传说
18.走近“圣湖”
19.“神女”与“鬼湖”
20.喜玛拉雅山下,一个秀丽的村庄
第三章
21.边陲重镇普兰
22.给自己放一天“假”
23.滴水之恩
24.唐嘎市场
25.今日无话
26.陷入沼泽
27.走入阿里无人区
28.与牦牛队一直在风雪中
29.欧珠的“杰作”
30.出现“人熊”
第四章
31.佩刀出鞘
32.到了雅鲁藏布江源头
33.班店
34.高原牧区
35.不能决斗
36.今日运气不佳
37.侦察河
38.强渡再次失败
39.“盖当娃”
40.这里也有沙漠
41.促仲巴县城
42.走出了阿里
43.没有终点碑
余纯顺孤身徒步走西藏
-----川 藏 篇
 
上篇 挺进川藏路
 
1.青藏高原,我来了!
 
1991年春,也就是我“孤身徒步壮行全中国”的第四个年头,我由陕西翻越秦岭进入四川成都。这时,我感觉到一个“伟大的时刻”即将来临了。
记得儿时,曾看过一场名叫“五彩路”的电影,讲述了几位藏族少年,渴望由川藏路前往北京的动人故事。影片中展示了被称为“世界第三极”的青藏高原的壮美风光:那神秘苍凉的氛围,那高耸入云的雪山,那辽阔无垠的大草原……深深地打动了我儿时的心扉,并从此埋伏下我迟早要去那个遥远地方的愿望。
从本世纪初起,它的神秘面纱才逐步被人们揭开,不过,也仅仅是揭开了一个角而已。随着我国“改革”开放的步伐加快,前往青藏旅行、探险的海内外人士愈益增多,圣城——拉萨便不约而同地成了人们注目的热点,人们有的从空中去,有的从陆路去;或骑车,或步行,不一而足。
由内地到拉萨的陆路一般有五条,这就是闻名于世的被称为“天堑”和“生命禁区”的川藏、青藏、新藏、滇藏和中尼公路。坐车、骑车或步行进藏的人们往往选其中的一至二条往返于青藏内外。还从没有一个旅行家或探险家能步行将这五条“天险”全走下来。换句话说,也就是至今还无一人将青藏高原全方位徒步走下来。
世界上所有值得一做的事,都应该有人去做。我们人类就是靠了这种顽强不懈的探索和创造精神,才得以生存、发展下去的。儿时的夙愿和“壮行全中国”的需要,使我决定应该由我去完成这个任务。这是一个破天荒的十分大胆的计划。计划所具有的内涵和将会产生的影响对我极具吸引力,我无法抗拒这一诱惑。这也是我抵达成都时,会感觉到是一个“伟大时刻”即将到来的缘故。我喜欢迎接挑战,尤其乐意和注重干别人尚未干过的事。古往今来,已经有无数杰出人物在探索未知领域的过程中留下辉煌的脚印。时至今日,就连南极也响起了人类文明、进步的足音,剩下的机会已不多了。
在抵成都前,我都是身负背囊浪迹四方的。考虑到进藏途中的山高路险、人烟稀疏、野兽出没无常等情况,我必须带上足够的装备,以增强自己的食、宿及防卫能力。然而,这些装备不是一个背囊所能装下的。为此,我请求上海方面给我做了一辆手推车,由我父亲随长江轮运往重庆。遗憾的是,设计这辆车的人可能从未出过远门,以为推车跋涉在海拔平均四五千米的高原上,如同在上海滩的柏油路面上一样悠闲。在我向青藏高原挺进之前,就已非常无奈地提前为那辆车安排了“后事”。几天以后,我又有了一辆当地赞助的新车,我给它取名为“中华奋进号”。至此,进藏工作已基本准备就绪。根据季节和行进计划的需要,我选择川藏路为进藏的“突破口”。我的安排还算得上周密,风格也十分鲜明,即由川藏路进藏抵拉萨后,由青藏路出;又由新藏路进藏,第二次抵拉萨后,再由滇藏路出;最后走中尼路。既严格按照这五条“天堑”的路线走,又同时考察青藏全境,并且访问完该地区的所有少数民族。我必须成为不仅要走完全中国,又同时是全世界第一个孤身徒步壮行完青藏全境,以及走完五条“天堑”全程的人。虽然这一计划前途未卜,常要“与死神为侣”,然而我始终充满自信。
1991年4月13日17时,挺进青藏高原的号角吹响了。我于成都青羊宫盖上了进藏的第一枚取证邮戳后,前往川藏路“零公里”碑处。在那里,焦雪莲小姐,及成都的爱国人士曾庆明先生为我举行了简朴的壮行仪式:美酒代表了祝愿,胶片留下了那激动人心的时刻。18时,我挥泪向陪同我一起融入这一历史时刻的两位友人告别,心中默念着:“青藏高原,我来了!”推着“中华奋进号”,开始向青藏高原挺进……
2.遇见杨孝玉、王洪母子
 
第一天的下午,仅走了36华里。第一站于19时40分停歇于双流县城。是夜,想起儿时的夙愿终于能于二十余年后的今日得以实施,心里久久不能平静。
次日9时,继续前进。出成都西,仍走在土地肥沃、物产丰美的成都平原。当地人习惯将这片地区叫作“川西坝子”。四川也是个多山岭的省份。此地则是蜀地少有的平坦地带。此时的气候也十分怡人,田地碧绿和金黄相间,四野香气扑鼻,彩蝶飞舞,实在是赶路的好时机。然我心里明白,这个“好景”不会长久。再往前一二白里,到了雅安、天全一带,地势便会明显上升,人烟也会逐渐稀少,至于二郎山、东达山一带的积雪是否已化,亦不得而知。
这日18时50分,经新津县花桥镇,20时10分抵新津县城住下。行程44华里。
第三天,即1991年4月15日,多云。刚出新津县城,路况便不如成都至新津这一段平整、宽阔。已能明显感觉到路面在逐渐提高。邛崃人的口音已不同于成都。在途中一小镇买得60响电光炮20盒,赖以进藏途中防狼。据说,狼很怕此物发出的奇异响声。一盒对付一次,估计20盒或能坚持到拉萨。倘若20盒用完,还有狼来,那就够我忙的了。
已不断有人向我提到前方二郎山的险峻,他们一致认为我推着“中华奋进号”过不了二郎山。谈虎者色变。然深受骑士风度之“害”、浪漫情调贯彻一生的我仍不以为然。心里坚信:我必定能翻越二郎山,连同我的车。
但人们的警告也使我产生几分警觉。第四天在邛崃县城我决定停止前进一天,前往邛崃县交通局,请求提供一张川藏路详图。该局的工作人员倒是很支持,翻遍所有箱柜后答曰:没有。经交通局推荐,又前往驻县某炮团,又未果。他们明确告诉我:“军用地图是有的。但你又不打仗。”我认为可以理解。人要知趣,便不再强求。
那日下午,我前往位于该县城的“文君公园”,参观被誉为“千古美谈”的、据说是司马相如和卓文君生活过的地方。据传,园内那口保存完好的“文君井”,就是这两位敢于冲破封建礼教的汉代青年当时当垆掌勺时汲过水的。
出得公园,在“文君街”遇一在临街屋面设摊的熟知“周易”、“八卦”之女士。兴许是见我“来者不凡”,提出要免费替我测算。结果一再告曰:“命凶。”嘱我改名。(哥们至今未改。)
在此后几天里,常逢雨天。我照常行路,至第十天,已进入位于天全县的山区。地势不断抬高,坡陡弯急。推车已十分吃力,整日大汗淋漓、气喘吁吁。过多处泥石流、“飞石”易发地区。路人警告:前不久,夜雨中,有泥石流将山坡边一正在梦乡中的全家老小悉数“活埋”。险崖上“飞石”落下,将正巧途经崖下的客车中人砸成死、伤。
途中,天全县城5位高中生追至20里外,邀我合影留念。
是夜,于大雨中坚持走至天全县长河坝,宿长河坝私家食宿店。山区雨夜,阴冷无比。店主杨孝玉、王洪母子见我已类“落汤鸡”,赶紧升火给我取暖,并替我烘干衣裤。
此时距二郎山仅13华里了。
3.雨阻天全山区
 
得到了店主杨孝玉、王洪母子的善待,烘干了衣裤,也幸免了感冒。但不曾料想,接踵而来的便是受阻于这不起眼的小山村三日。虽每夜起来看苍穹,至晨频观天庭,而迎来的,偏是持续的雨天。
着急也于事无补,权且在客舍内翻看些资料,等待老天爷的重新安排。
第二日下午,便有几位山民冒雨前来拜访。
天全山区,地处偏远,除一条川藏路勉强从此间通过外,同外界的联系实在不多。山民们倒不失幽默,他们戏称自己所生活的地方为“老山前线”。山民们也耐不得寂寞,梢有来自异地他乡的人,消息便会不胫而走,彼此开始串门。
雨愈下愈大,从窗内望出去,山岭间如同挂起了一幅巨大的雨帘。
山民们将我团团围在燃木炭的火盆旁。看得出,他们除了好奇外,其实是想让我将“外边的事”匀一点给他们听听。当然,雨天中,无事可干,借聊天,也可打发时日。
山民们性格单纯、朴实。闻喜,则形于色;闻忧,随即会发出几声悲天悯人式的感叹。
问他们,因何来此深山?答曰:大多于旧时为避战乱、私仇、灾荒而来此。已历几代。
他们对我的“壮行全中国”之举一律口中啧啧,脸部表情惊奇。但对于我居然想推车翻越二郎山,则不敢恭维。至于最终是否能安全抵达拉萨,更无一人敢持肯定态度。
在他们的观念中,西去几千里的那个叫拉萨的地方,是非常遥远和难以企及的。
山民门介绍的情况,同资料中所载的一样:二郎山,为由蜀地入藏的第一座高山,海拔在3000米左右,相对高度落差大、坡陡、路险,均是它的特点。南坡山区是著名的“雨带”,年均雨日三百天。山下小雨,山上则必定是大雨或小雨。即便在晴天,翻车,死伤事故也常年不断,故历来被视为川藏路东段之畏途。近年来,为减少事故率,路政当局不得不采取定时、定量、单线放行的措施。
第三日上午,前方传来消息:又有一辆个体车从二郎山南坡翻入山下的青衣江,两名19岁青年司机同时遇难。原因,自不待言。
杨孝玉、王洪母子闻讯后,一再劝我:不如将车寄存在他们家里,轻装前进。他们认为:空身过山尚且很艰险,何谈再拖一辆连自重加物品共达三百余斤的车。
我明白他们的担心不无道理。但如果舍弃“中华奋进号”不用,则我的那些准备应付茫茫高原的装备,将何以同行?
下午,风光了几天的雨突然停了。阳光从云层内透射到山岭间,长河坝一带顿时变得清新而又温暖。在阴冷的木屋里龟缩了几天的我,忙欢喜地跑出户外……
一阵树枝被攀缘后发出的声响,吸引了我的视线。只见,距食宿店屋后仅数十米的山崖上气氛活跃。原来是一大群猴子,在密林间跳来跳去地戏耍,还不时发出嬉闹的叫声。
又见一些灰白色点在另一边慢慢移动。凝目细看,原来是几只野岩羊,在坡度几乎笔直的山崖壁侧觅食。
这样一个场面,让我看得惊呆。雨后的长河坝,竟有这般景象!
那么,那雨中的日子,这些小家伙又在哪里寻食呢?
晚上,夜空中繁星满缀。我告诉杨孝玉、王洪母子:明白将继续前进。几日来,已同我难舍难分的17岁少年王洪,乍听此语,顿时面孔变色。
当我在夜空下的山涧独坐时,王洪找到我,在我身边坐下,将一张纸放在我手掌心。打开手电看时,原来是一张面值一百美元的纸币。那少年迅即离去,对我说:“明天,我帮你将车推过山去。”
我回到屋里。王洪的母亲正在将煮熟了的带壳的鸡蛋往我的包里放。
我问她:“王洪给我的钱和他的决定,你都知道吗?”
她道:“知道。那就是他舅父返大陆探亲时,送给他买摩托车的。他说你比他更需要。另外,你一个人是过不了山去的。”
我没有再说什么。几天来,囊中羞涩的我,早已被他们母子俩看破;而有关横亘在前方的那座险峻高山的情况,他们早比我知道得多。
呵!这离繁华如此远的大山,竟孕育出了距侠义如此近的人民。
许多年来,我一直在苦苦寻找的人与人之间的那种朴实真挚的情感,在这个地方,竟储存得那样的充分!
4.翻越二郎山
 
翌日清晨我早早起来。因雨阻于二郎山南麓已三天四夜。我知道,必须抓住今日这难得的有利时机,争取翻抵二郎山顶,这是最低限度。设若再连续来几个雨天,恐怕我也会像当年伍子胥过昭关一样——头发熬白在这进藏的第一座大山前。
出发前,我将一些可带可不带的物品悉数送给了店主母子俩。尽可能减轻份量,算不上回报。王洪则是“减”不下来了。尽管我再三谢绝,但这位少年郎要送我过山的决心已定。
仅仅过了几个小时,事实便证明,幸亏有他这样的决心。
8时正,始离长河坝。在岔路口,王洪的母亲一再叮嘱道:“千万要小心啊!万一过不去,就返回来!”
我还在表示“最后的感激”,那少年郎已将车推出老远。
11时,抵天全县的一个叫新沟的小镇。这里就是二郎山“真正的山脚”。我在小镇的邮局盖上取证邮戳后,迅即上山。上山时,我在前面拖,王洪则在车后助力。
南坡为砂土路。前面10余里,地势稍平缓,至黄泥岗后,地势开始大上。
黄泥岗,是南坡出名的险区。山路盘旋而上,并且总有一侧晾出悬崖来。我们经过时,正有一群死者家属在那里会同几个山民谈判。他们意欲打捞前两天出事的那两名青年司机的尸骸。价码是,只要将尸骸从青衣江背上崖来,每具给50元。这真是一笔令人心酸的交易。
我和王洪不忍多看那悲惨的现场,两人相视无言,又默默地、小心翼翼地继续前进。
14时许,我们到了半山腰一个叫锅圈岩的地方。那里风景绝佳。左边山崖上倾泻下一道几十米高的瀑布。公路,虽然从瀑布的弧度中通过。四周有苍松、翠柏和众多的奇花异树,白云在山间缭绕……我们决定在此歇息,一则不能辜负了这一好风景;再说,王洪和我早已又累又饿。
我俩面对瀑布坐下,吃些干粮。喝的,就是那瀑布淌下的水。我抽空拍了几张照。
在我们休息时,有一队军车和货车相继超越我们,向前方驶去。但不久,他们就因来往车辆在一狭窄处无法交会而被堵住。几十辆车,在山路上排成一条长龙。
起初,我和王洪还准备等一下再说,不料就在此时,远处又有隐约的闷雷声传来。我急忙抬头看天,不禁大叫道:“不好!王洪,咱们得赶紧走!”
为了抢在下雨前赶到山顶,我和王洪推着“中华奋进号”,专拣空挡,一辆一辆地绕过那些被堵的车,艰难地挺进着。不断有司机边好奇地询问我们,边帮我们抬车。有几处实在挤不过去的,他们还特意发动车,给我们让出些路面。有一辆大客车上下来了十几位援藏医疗队的医护人员,竟不失时机地邀我就在路边合影留念。其中,还有几位感慨道:“居然还有敢徒步进藏的,那我们就更有信心了。”
此时,雨,终于又下了起来,而我们还只在半山腰。
19时30分,在又前进了几个小时,又绕过了几次小规模的堵车,眼看就要到达山顶时,我们又被一次更大规模的堵车阻在了仅距山顶5公里的山坡上。听说前方又遇泥石流塌方,车无法通过。这真正是急死人的事!
天渐渐地昏暗了下来。一百余辆军车、货车在山道上排成了一条长龙。车上的来自各地,往返于川藏的汉人、藏民都被围困在那泥泞不堪、崎岖陡峭、风雨侵骨的山坡上,寸步难行。
已同我一起在艰险和风雨中搏斗了十余个小时的王洪,浑身都在发抖,打着哆嗦。
人的忍耐是有限的,况且他还是个少年。
面对着那凄风寒雨,那黑夜中冷酷地耸立在四周的山峰,王洪沮丧得要哭了。他好几次对我说:“余老师,今夜我们无论如何怕是过不去了。我们真的要冻死在这山上了。”
我只是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头和肩膀。我说不出话来。他又是为了什么呢?!我的心中充满了感激和内疚。
仅有的一件雨披给王洪披上了。我的全身早已湿透,牙齿在不停地打颤。近三年的艰难跋涉,还没有一次艰险能阻挡住过我,出生入死,在我已是常事,我从未绝望过。但像今天这样的进退维谷、死活不得的局面还是头一次呵!我一再叮嘱王洪,千万不能停止活动,更不能僵坐着。我已经作好了困守至天明乃至更长时间的思想准备。但我不忍心向王洪明说。我同时不懈地在附近的车队中寻找着帮助……
有一辆车上的军人在吃压缩饼干,我走近他们的车窗时,他们掰了两块给我。这是一种无言的理解。
仿佛漫长如几个世纪的三个小时过去了。突然,前方车灯齐亮——道路在军人的努力下疏通了。欢呼声由前至后渐次传来,车队又一辆一辆地缓缓驶动了。
我的眼睛也亮了。我推醒了终于斜倚在小车边打盹的王洪,抖擞了一下冻僵的身子,拼足最后一点体能,紧紧跟上车流,又一前一后地向那已完全融入黑暗中的山顶挺进……
23时,在风雨交加的深夜,我和王洪终于抵达了距二郎山山顶还剩3公里的二郎山道班。已进入梦乡的道班职工们被我们的呼喊声惊醒了。他们先是大吃一惊,当明白了怎么回事后,便赶紧将我们让进屋去,并即刻生火,为我们煮面条、烘衣服……
道班班长对我说:在这条险路上,凡是过往的司机们,没有一个不提心吊胆的。很少有人骑车或步行过这条路。这么多年了,我们还是第一次见到拖车徒步翻山的。这个“纪录”,也许可以写进二郎山的公路史了。
是夜,我同王洪合卧一床。尽管人已困乏不堪,但脑子里总回味着儿时曾听过的“二呀么二郎山,高呀么高万丈……”那首歌,久久不能入睡。
翌日上午8时30分,我咬咬牙将王洪从睡梦中叫起。此时,雨已停了。山顶上云雾笼罩。10时30分,我们又继续出发。11时30分,走完剩下的3公里后,到达山顶。此时,王洪和我都不约而同地将车扔在一边,双双躺倒在地上……
二郎山顶是一块不小的平地。一侧竖有一块写着“二郎山顶,海拔3000米”的牌子。我们在云雾散去的片刻,赶紧在牌子边合影留念。同时,我发现,山顶的另一侧,有几个用石片垒成的金字型小堆,上面围挂着许多写有藏文的彩色小方型布片。附近,还有几根旗杆,杆顶端有一些褪了色的旗帜随风飘扬。
王洪告诉我:这些都是藏族同胞精心安置在这里的。布片和旗帜是藏族的经幡。金字型石碓叫“玛尼堆”分别是用来祈求平安和敬“太阳神”的。
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在实地真正亲眼见到的藏族人民的文化标识。我立刻意识到:我已临近藏区了,企盼了许多年的时刻终于要到了……
我痴痴地紧盯着那些东西,任由泪水涌淌出来,我差一点跪了下去……
12时,我又最后回望了一眼南坡下的那段终身难忘的来路,开始下山。刚下到北坡那侧,便望见了远处的峰峦重叠的雪山,而远山底下的大渡河,也像一条绵长的银带展现在了我们的眼前……
下山也省不了力。稍不注意顶住,就会连人带车冲下悬崖,或撞在山岩上,后果不堪设想。
北坡的自然环境同南坡迥然不同:四周皆是光秃秃的山,空气要干燥些,道路也改成了柏油路面。
在快要下到山脚时,终于发生了一件既是预料外,又属预料中的事——“中华奋进号”的车箱散架了。万幸的是,车轮和底盘还是好好的。
22时10分,我们终于翻越了整个二郎山脉,沿着浪涛翻滚的大渡河边,摸黑进入了四川甘孜藏族自治州的泸定县城。
两天以后,我和“舍命陪君子”的少年王洪,在著名的泸定铁索桥边挥泪而别。
“中华奋进号”无法在当地修复。我将携带不了的帐篷、睡袋、望远镜等装备寄回家中。又托王洪找便车将“中华奋进号”运回他家,暂寄存在他那儿。我告诉王洪,如果我能活着走完中国,若干年后,我会在得便时,专程前往天全看望他们母子,并接回我的这位负了伤的“伙伴”。倘若没有这个可能了,从此就不复再见。
半个世纪前,中国工农红军在艰苦卓绝的长征中,曾在这座历史名城,成功地避免了太平天国的石达开及他属下的几万部众饮恨大渡河的悲剧。而后,又靠着必胜的信念和一双铁脚板,一步一步地走向了成功。今天,我也来到了这里。
人类的很多感情和理念是相通的。乃至用以达到某种境界的方式也常常会无独有偶,并不在乎其强弱、多寡。
望着那座曾有无数中华民族的先民和杰出的人物经过的铁索桥,我的胸中更添豪情。
我很自然地联想到了陈子昂的那首名诗。毕竟年代不同了。我们不妨将那首诗的前两句改为:前能见先辈,后能见来者。滚滚向前的大渡河水不断溅起浪花,那阵阵拍岸的涛声像是在首肯着我的浪漫。
上午10时,我向泪眼朦胧的王洪及许多祝愿我成功的大渡河的子孙们挥挥手,又背起了背囊,向藏区的腹地挺进……
5.樱 桃 沟
 
4月29日上午,离泸定县城后的当天下午,即进入汉藏杂居的甘孜藏族自治州所辖的康定县境内。
浪涛汹涌的大渡河仍顽强地绕过上游的崇山峻岭,势不可挡地朝下游奔涌而去。前往康定的公路反倒像个温顺的奴婢,一路紧贴在这条河的身旁。再没有比在山水相间的地方赶路更令我畅怀的了。
在西去康定的路上,方圆数十里内,我常看到一些山村的农舍前摆着一些蓝筐,蓝筐里装着一种色泽鲜红、在阳光下显得晶莹闪亮的果子。那果子呈圆粒状,稍小于葡萄。同时令我好奇的是,蓝筐边无人,四周也无人。及至看到蓝筐边放有秤,离得最近的那家农户的门又是开着的,我便心里有了底。
这是个宁静山野中的村庄,古风犹存的地方。
虽说已走过千山万水了,但印象中似乎还从未在别处见过这种果子,而且还那样的诱人。
早就给自己立下过规矩:凡经过地方的特产,如果条件许可,都有必要领略一下。
我选了一处,朝最近的门户洞开的那家叫了两声。里面立即有人应声,而出来的竟是一位身着藏装的女子。
“你是藏族?”
这是我平生第一次这么近地见到藏族妇女。
“是呀,我是藏族。”她边走来边回答。
“你们藏族怎么也住这种房子?”
“我们这里离四川近呗。”
原还打算问她何以会汉语,觉得多余了。
“请问,这是什么东西?”
“是樱桃。”
我的天哪!从前只在书上偶然听说过的东西,竟在此地见到了。我禁不住拍了拍脑门。
“请问,这樱桃是哪来的?”
“自家的。”她转身指了指屋后,“你看,那些都是的。”
她家的屋后及周围的山坡上,果然遍布着一株株绿叶乔木的大树,以我的标准视力,还能见着结在那树上的颗颗红点。
“很好吃的。你为什么不先尝一尝?”我正在纳闷自己先前也见到过这种树,却为何竟没注意时,她已抓了一把樱桃放在我的手上。
“哦,我要尝的。我买上一斤吧!”
一斤才6毛钱。
秤砣翘得老高。她把樱桃朝我的帽子里倒时,问:“你是哪来的?”
“上海。”
“你们上海不是什么都有吗?”
“听他们胡说。我们那里,就连这樱桃也没有。”
“噢,难怪你弄不明白。看来你这人还是有点吃福的。”
“为什么?”
“过了我们樱桃沟,再往前走一段,就不产这东西了。前面山高,到了那边,你就要吃‘夹生饭’,喝‘不开水’了。”
她转身欲返回屋去,我忍不住又追问:
“大姐,能告诉我,你的男人是汉族人还是藏族人?”
“汉族。”
“那么你们生下的孩子算什么族呢?”
“‘半汉半藏’呗!但我们这里都报藏族。”
“为什么?”
“报藏族多少有些优待,孩子们以后考大学分数可以低些。”
“你们这里也有上大学的?”
“有!走了两个‘半汉半藏’的孩子了。我们这里,大部分人家都是‘半汉半藏’。”
“噢,原来是这样。”
我将樱桃拿到河边,用水洗干净后,赶紧往口中投入一颗。仔细品位,果然鲜甜无比!偶有几颗略带微酸,也能沁人心脾。
“才6毛一斤。如果能运到上海。保准会谗煞那些成年累月蛰居在混凝土大楼里的人!”我边走边吃,边吃边想,“那藏族女子的脸红润得真好看,话音甜甜的,这一定和樱桃有关。而‘半汉半藏’又同这条沟有关。”
天底下,类似这样的“沟”何止万千!
其实,世上有许许多多珍奇的东西,偏偏都“隐藏”在一些深山僻野中,难为繁华处的人们所享用;而繁华处人们的平常东西,也同样是深山僻野中的人们所缺。这,或许倒是一种不公平中的公平。
樱桃沟(我又把它叫做“半汉半藏”沟),一条群山万壑中的小小山谷,使我又平添了几许明白!
6.兄弟,这钱给你买车票
 
前往康定的山路,随着海拔的抬高,愈来愈坡陡、弯急了。四周山岭的顶上,去冬的残雪尚未完全融化,这和相去才几十里、已能日啖鲜果的樱桃沟,真的是两个不同的所在。
下午4时左右,已走出40华里地,距当夜的食宿点——鸳鸯坝,尚有10余里地时,我已明显感觉到大气中供氧不足了。
不久,在我翻越一个山冈时,我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心脏也感觉像有针尖在刺着,左胸像压了一大块铅似的又闷又胀,我难受极了。我唯有捂住胸口,并将嘴巴张大,朝着那空旷的山谷拼命地呼气,吸气,呼气,吸气……而那吸进的气总也不够我用。最后,就连我那双已征战了三年、跋涉过半个中国的双腿,也僵直在那山冈的陡坡上,再也无力向前挪动一步了……
就像马上要死过去的我,赶紧放下背囊,挣扎到一块大石旁,全身瘫痪在了地上。我的眼前,是一片巨大的昏暗……
这种极难受的感觉,一直持续了约一刻钟,渐渐地,我缓过气来了,心脏部位的难受也松弛了些,我开始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在地狱的门前溜达了一番后,又很幸运地被赶了出来。
待喘气差不多平缓后,我查看了一下海拔表——指针停在了海拔3600米上。这是我徒步壮行全中国后,截至当时为止,所到达的最高高度。我意识到:我已进入挺进川藏路途中与我的身体适应情况相对应的艰险地段了。刚才的那种难受不是平白无故的,我将面临能否顺利挺进“川藏”,以及生与死的严峻考验。这只是一个信号:海拔3600米处尚且如此,以后不断要面临的海拔4000、5000、乃至6000米的高度将如何过去?!
我找到水壶,喝了几口。然后,将剩下的全部倒掉,以便尽可能减轻些负重。
其实,我这个人是万不能断水的。即便居家时也是如此。多年来,每晚看书写作至午夜,便能喝掉一大暖壶水。在前三年的旅行中,无论在北方还是南方,草地或是山岭,我首先会想到的就是水,只有在我实在不堪重负时,才会舍弃这一掬生命之源的。
当然,这也是要看具体情况的,这次是考虑到,至当夜的食宿点还剩一个多小时的路程,太阳也已垂到山后,山岭间的温度甚低,对水的需求相对小些了。而我那背囊里的资料、笔记和相机等,是万不能减去的,尽管已重达30余斤。
就在那时,有三个背荷行李的藏族人也从山冈下走来,他们先前就紧随我后面走了好长一段路,刚才我遇到的麻烦,他们在盘山路上看得十分清楚。
这三个藏民走到我的身边时,停住了脚步。三人的脸上同时露出了非常友善和关切的神态。他们将背负的东西放了下来。
向来害怕连累别人,硬汉作风贯彻一生的我,估计他们马上要开口说什么了,就抢先开口道:
“没什么事,你们走吧!我只是想休息一会儿。”
看得出,他们还想说些什么。我便将脸转向另一边……
他们都有着一张十分生动的、只有这块高原上的藏民族劳动者才特有的脸谱。他们走出很远后,还不时回头看看我……
终于,我一步一步缓缓地走上了那个山冈。尽管海拔又提高了些,呼吸仍感觉不畅,但情况不再变得更糟。
到了山冈后,我又放下背囊,在一堵土墙边坐下,准备再喘口气后,一鼓作气赶到目的地。
此时,我又见到了刚才那三个藏族人,他们坐在附近的一块车站木牌下,等着过路的客车。我朝他们笑了笑,便抓紧时机休息,避免一切消耗体力的举动。
不料,当我背上背囊,准备继续前进时,那藏族中年汉子同三人中的那位少年径直向我走来,俟他们走近时,我才发现那汉子手上拿着2张10元钱的钞票——他们要将这钱往我手上塞。我连忙摆手:
“不行,不行,我不能收你们的钱。”
那中年汉子见我不收,脸一下子涨得通红,他急忙比着手势向我说了几句藏话。我只听懂了“兄弟”这个词。
那少年接着用汉话道:“我阿爸说,你一定是没钱了。这钱给你买车票。这路难走得很,你也走不动了。”
天啊!原来是这么回事。我感动极了!
我连忙请他们坐下,解释道:
“我不是没有钱才走路。你们搞错了。”生怕他们还不信,又补充道:“我已经走了三年了。从上海绕了个大圈子才走到你们这里的。”
那少年听懂了,忙用藏话向他父亲解释了一遍。那汉子听完,神情庄严地对我竖起大拇指道:“亚哞、亚哞”(藏语:“好”的意思。)
此时,我们仨都笑了。仍坐在那边照看行李的,是那少年的母亲。她也笑了。
当我掏出烟给他们抽时,那辆驶往康定县城的大客车开来了。这父子俩还想再最后“争取”我一下,但我不由分说地催促他们快上车,他们这才十分不舍地离去。天黑之前,这三位善良的人便可以到达康定。
一直到望不见那辆远去的车后,我抖擞了一下精神,继续前进。
在“孤身徒步壮行全中国”的漫漫征程中,我将严格按照徒步旅行的国际惯例行事,只有在三种情况下可以临时借助交通工具,即:
一,按原路退回时;
二,到达某地后,因原地参观、演讲等活动,暂不前进时;
三,涉江、河、湖、海,无桥可过时。
此外,每日均要作好详实的笔记,取得邮戳及留宿处的证明材料,鞭策自己将这一“壮举”进行到底。途中,无论于何时、何地,只要有一次犯规,即可被认为是整个计划的失败!
不必讳言,我是个理想主义者。理想主义者追求形式和内容的“绝对”完美的动源,唯有他们自己最清楚。他们在追求自己心中的那种“理想境界”时所要求的水准,往往会达到某种近乎苛刻的程度。对于他们由此而表现出来的热情,在通常情况下,许多人不是不屑一顾,便是认为难以置信。然而,一般来说,理想主义者面对这两种,甚或更多的“反应”均不会太在意。他们始终陷入在那种类似“不食人间烟火”的追求遥远理想的过程中而“难以自拔”。他们所作的一切,均出于自觉。
这,就是我绝对不会接受那三位藏胞的钱的缘故。或者应该换一种说法是——绝对不接受坐车。
三年来,这种“上车”即可轻易到达前方的诱惑,真是太多了。但这种事对一个儿时就梦想“孤身徒步壮行全中国”的理想主义者来说,算不了什么,即或他的眼前正面临着巨大危险。
然而,我确实接受了那三位藏胞对我的另一种诱惑,并几乎立即使我消除了未进藏前的许多不必要的顾虑。在我刚踏上这块神奇的、尚未被大多数人了解的高原时,他们的善良便为我敞开了一扇可以由此窥测这片高原纵深处的窗户……
7.康定姑娘的新“情歌”
4月30日下午3时40分,在又克服了几次轻度呼吸急促、胸闷、头晕后,我已前进至康定县城以东不远处的一个小村。此时,大雨突降,峡谷中阴风四起,我好冷好冷!
我找见村边一个搭有凉棚的地方暂避一下。当我甩去头发上的雨珠时,无意中被站在附近的一个围栏里的一个黑糊糊的家伙吓了一跳。当我定神细看时,不觉叫出声来:“我的天神啊!这不就是高原上特有的、被称为‘高原之舟’的牦牛吗?”
我马上放下背囊,蹑手蹑脚地走近去:“哇!好一个庞然大物。”它全身披挂着浓密的黑毛。腹部、腿部、尾巴处的毛特长,几乎垂到了地面。两只又粗又长的弯角让人看了心惊胆颤。估摸一下,这家伙的体重怕有一吨多重。此时,它那双大眼也正直愣愣地盯着我这个不速之客。
虽然素来就知“牛大哥”是地球上同人类最亲近的,然而,“此牛”非以往见过的“彼牛”,尚未熟悉它的脾性之前,最好还是敬而远之为好!况且它的主人又不在,万一被当作盗牛贼,那就更没趣了。于是我站在原地不动,没有去摸摸它。
最后,我得出了结论:如果仅以外形而论,除去它身上那几个部位的长毛,除了个头大些外,似乎也和南方平原上的水牛并无二致。看来,其名中冠以“牦”字,是因其比所有同类毛长也。
不管怎么说,这是我生平第一次见到的一头牦牛,它在康定以东约20里地、一个叫大河沟的原先未曾料想到的小村子里。
后来,我又见过成千上万头牦牛,不再激动。
傍晚6时半,我冒雨进入康定县城。
很多年以前,当我还在家乡——南方的那个繁华城市里编织着我少年的梦幻时,我便知道,在那遥远的地方有一个充满动人故事的小城。这是因为我居住的那个街区,一俟夏夜来临时,每每会有许多悠扬动人的歌声,从月光下的远处飘来。每逢此时,我便会静坐在窗台前出神地听着,然后就在心驰神往中渐入梦乡。
在那些如泣如诉地述说生命,壮怀激越地歌唱生活的众多歌谣中,总有一首著名的情歌,在向世人传诵着那个叫“康定”的地方……
康定县城给人的印象是:绝大部分的房舍、店铺、商品、居民、乃至来往行人等,多是藏族的了。它同内地的县城已有明显的不同。
雨中,只能粗略地浏览一下,反正计划要停留三天。当前,最主要的是先要找个住处安顿下来。
街道两侧有几个私家旅社,我并不急于住进去。而是先找了一位中年干部模样的人打听“行情”,凭我的经验,这类人比较可靠,且又熟悉当地情况。那人果然很诚恳地介绍:小旅社人员混杂,民族地区的饮食、居住情况,初来乍到的外乡人一时习惯不了。不如住州招待所,那里比较舒适、安全,办事也方便。
州招待所坐落在县城西侧的一个小山包上。红黄相间,类似大殿的建筑气势不凡。它的存在,好象又在提醒来自异乡民族的游子——你已到了藏区!
总服务台设在民族气息浓郁得夺人心魄的前厅一侧。我拿出证件,请服务员登记房间。负责登记的是一位藏族小姐。接过证件后,她的两只大眼睛像是扫描一样打量着我全身。我被她看得有些不耐烦,心想,有证件还不行吗?
“你的,外地旅行的来了?”她终于开口了。
我忙答:“是的,从上海来的。”
“你的,后面的,背的是什么东西?”
她的语法和声音,使我想起了日本人说中国话。但我忍住了笑:
“噢,是照相机、资料等东西。”
“你的,出来多少时间了?”
“三年。”
“什么?你说三年了?怎么会要三年呢?”
“没错,我是走路来的。从东北、内蒙那边绕过来的。”
“什么?走路?不坐车?”
“是的,一步步的走。任何车的不坐。”我也学上她的腔调了。
“你的,我们这里的到了,再哪里的去?”
“你们这里的到了,再拉萨的去。”
“拉萨的去了,再哪里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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