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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纯顺孤身徒步走西藏

_2 余純順(当代)
“拉萨的去了,再要全国的去。”
“哎呀呀!”她叽里咕噜说了几句藏语,“我们这里,还从未没有来过像你的这种人。”她忙转过身招呼里面的一些人。
里面出来了几个身着藏装,个个都长得十分健美的藏族姑娘。她们打量我时的眼神,像是见了个“天外来客”。
很快,内中的一位倒了一杯水递给我:“你的不要急,先喝点水。把你的东西放下来,先把头上的水的擦一擦。”
擦头时,众人推举着管登记的小姐说:“我们的,想看看你的照片,可以吗?”
“可以,可以的。”我将随身带的一本袖珍相册递给了她们。她们就欢喜得围拢在一起看,还不时问我照片上的地方,露出很羡慕的神态。
相册还给我后,我对那主管登记的小姐道:“我的,请给我登记一个最便宜的房间。”
“不不不。你的,我们几个人的商量过了,我们代表甘孜州招待所欢迎你,不收你的宿费。你的,吃饭的,也不收钱。你的,多住几天,好好休息一下。我们会向总经理的汇报。”
我万万没有想到:“她们的”对“我的”是这样的!
在“壮行全中国”的过程中,自筹经费是最困扰我的问题之一。虽然,在以往我曾得到过多种支持。而像康定招待所这样主动、切实的帮助尤为需要。
在我以后的生命旅程中,我永远不曾忘记,在我浪迹天涯的艰难行进中,亲身体验的这一曲由那首情歌发祥地的藏族姑娘们唱出的新“康定情歌”。
这首歌中所抒发的“情”和“爱”,不仅仅是针对我个人的。这种情感,也是生活在康定这个多情小城的汉藏同胞们,时刻期待着要向一切热爱生活,勇于探索的人们所表示的!
这一判断,在以后的几天中,完全得到了证实。
8.“五一”的康定街头
到康定的第二天,正赶上劳动节。早餐后,我便前往街头观光。
  招待所左侧百米远处有一喇嘛庙,这是我昨天便观察到的。 顺路先进去瞧瞧。
  在内地,各类寺庙见过不少,藏传佛教的喇嘛庙还是头一回。
  庙门口并无任何阻拦,我径直踱了进去。进门是一个大天井,两侧是两层的藏式楼房,正殿的大门紧锁着。
  看见几个工匠正在廊下做活便心知不妙。原来此庙正在修缮中,“宝器”、“金身”之类的东西自然是一样都见不着了。更不用说做法事。
  这种时候,也只有我这样的人才会冒失进来。
  正朝外走,一披着袈裟的老喇嘛迎了上来。他面朝我,欠身,合十,口中有辞。虽然听不懂他的表达,但他的好意已显示在脸上。我也欠身,合十,口念“扎西德勒”退步而去。
  这是我生平第一次懵懵懂懂参观的藏传佛教的寺庙。
  康定城不算太大,是群山环绕中的一座小城,坐落在—狭长形的山谷中。城中流淌一条将城区“劈”成两半的折多河,河水清盈。房屋依山傍水、鳞次栉比。
  总觉得同我先前的想象不一样。儿时听歌时,那句“月亮啊弯弯,康定溜溜的城哟”,常使我闭上眼睛想象:在跑马山下一片广阔的绿草原上,有一座美丽的小城,夜晚来临时,便会出现在银白色的月光下……
  节日的康定街头,热闹非常。最醒目的,是摩肩接踵的人群。 康定是汉藏杂居的地区,人群中,以藏族居多。藏族人特有的脸型、气质和服饰,让我看得如醉如痴。
  藏族男的,一律长袍、皮靴、长发盘头,耳缀耳环,腰佩刀剑,十分剽悍英武。藏族女的,长袍艳丽,细腰、隆胸、长辫垂肩,耳朵缀耳环,颈项挂项链,胸前垂佛盒,手腕套手镯,手指有戒指,环佩叮当,健美端淑。
  从未拍过藏区的照片,今日是个绝好的机会。在折多河桥上,选定一处有利地形,套上28-2000的变焦镜头,几乎在完全不惊动对方的情况下,拍了不少较满意的画面。
  有几位藏胞对我的相机产生兴趣,凑近我的镜头前,朝里看究竟。在他们如同发现“新大陆”似地眉飞色舞时,我便趁机来几张“特写”。
  康定街市十分活跃,国营商场、集体商店、个体摊床前,商品琳琅,顾客云集。邮局不休息。我盖上康定的邮戳后,便在深巷中那一幢幢石砌的藏族房舍前流连忘返。
  很诧异这样一个山谷中的小城,本地居民本不多,附近也只有如许几个村庄,何以一下子涌来这么多人?打听后才知,县城四周的山里还有许多乡村,许多人几天前便坐车、骑马动身来这里。
  县城中心广场上,有为节日助兴的篮球赛;电影院、录像厅前,观众如潮;百货大楼前,好些藏胞在喇叭扩音中争购“有奖彩券”。在一边静观的我,不禁讶然而笑。
  一日中,好几次同五个身披袈裟、光头布履的小喇嘛相遇。 他们在逛街的人群中也不甘寂寞:或持冰棍,或嚼泡泡糖;这边瞧瞧,那边瞅瞅。瞧着他们不过十一二岁的那一张张童稚纯净的脸,我心头掠过一阵莫名的感伤。
9.我的第一位藏族朋友
郎里阿彬是我的第一位藏族朋友。
  5月2日起床晚了些,错过了开饭时间,我便去街上一四川人开的小饭馆吃饭。不久,店内又来了两位英俊的藏族青年,其中一位,就是郎里阿彬。
  他在旁边一个桌旁坐下后,朝我点了点头,开口就问:“师傅,哪来的?”见他很诚恳,便直言相告。他大吃一惊,不容分说就邀我同桌共餐。
  他告诉我,他们全家都在甘孜州歌舞团工作,他是搞器乐的,除了正常上班外,每晚还搞些“副业”——舞厅伴奏。
  他俩的国语说得不错,都着汉装,很“汉派”。郎里阿彬在西北民族学院受过高等教育。
  饭后,他问我准备去哪儿?我说随便走走。“还没有到藏族人家里作过客吧?”他又问。
  “没有。”
  “那好。上我家去。我就是你的第一个藏族朋友!”他拍了一下我的肩膀。
  没想到,一桩心愿这么容易就实现了。
  他家就在歌舞团大院里。房子挺宽畅,全藏式的家具和摆设。屋内弥漫着奶油和香料味。见过他父母后,他便请我在地毯上的一个小方桌前坐下。
  请坐,但却没有椅子。我便很自然地盘腿席地坐下。
  坐定不久,他便从里屋端出一把茶壶,将一种黄色液体倒在了我面前的小碗内。“请喝茶。余老师。”他用手掌作了个“请”的姿式。
  “谢谢!这一定是酥油茶了。”我立即作出了判断。
  完全准确。
  真的,很多年来,当我即将临近某一个陌生地方,见到某一个异民族前,我常会对可能出现的事物先就有一种预感,而这种预感不久便会得到证实;与此同时,在我的一生中,我也常常会耿耿于怀于一些在别人看来根本无须经意的事物。我不知道,这是否是一种“准备”?是否算得上是一种与生俱来的“能力”?
  在“壮行全中国”的过程中,这种“准备”和“能力”给我带来了极大的便利。
10.有了藏文证明
 
郎里阿彬5月3日要外出。分别前,他留了几位拉萨友人的地址,让我到拉萨后找他们。最后,我们相约经常保持联系。
与郎里阿彬分手后,我突然产生一个想法,便径直前往州政府,政府办主任朱定贵接待了我。我向他介绍了“壮行全中国”的目标及进入西藏可能面临的困难后,他向我表示了充分的理解,并代表州政府欢迎我的到来。
随后,我提出请州政府属下的翻译部门替我将上海教育学院开的证明翻译成藏文的请求。他马上拨通了给州政府翻译局的电话。不一会儿,来了一位翻译局的藏族干部,那干部请我稍等一会儿,由他亲自给我译出来。
接着,朱定贵拿出稿纸说:“我来写篇有关你的报道,登在我们当地的报上。这样的事,应该多让一些人知道。”
“采访”结束时,那位未及问其姓名的藏族干部也将译好的证明送来了——一份用藏文美术字照原件译成的证明。朱定贵又在上面加盖了一枚“甘孜州人民政府”的公章。
顺便提一句,在我请求翻译证明时,我特地强调务必在原文结尾处加上:“借此机会,余纯顺本人谨向全区藏族人民表示最诚挚的敬意!”
朱定贵和那位藏族干部向我表示了谢意,并当场就满足了这一请求。
这份藏文证明,在我后来的极其艰难的在“世界第三极”的漫漫长途中,起到了意想不到的作用。尤其在离康定不久,被围困在川藏路历年来罕见的“八百里泥石流、山洪暴发”的险区的惊心动魄的日子里帮了我的大忙。
11.忍痛割舍跑马山
以我这种人的性格,到康定后随即就会上跑马山的。然而,这次却很反常,拖到第三天下午,还未决定上还是不上。
跑马山紧靠城东,方圆不过一里,垂直高度百米左右。三天中,我所能做的,仅仅是隔岸观火似地望了它几次。这种近在咫尺,路并不太难走,而又不去走的情况,在三年中是少有的。我从未如此“胆怯”过。
说起原因,我也觉得够惨的。因为到康定后,我的胸部仍处于间发性闷痛状态,呼吸依然急促,还没有恢复正常,更谈不上已适应这里的海拔高度。我知道,必须在康定尽可能恢复体力,向西50里外,便有海拔4296米的折多山在等着我,那是我平生从未上过的高度。对此,我忧心如焚,哪还敢轻举妄动!
不过,我也无暇躺在招待所静养,我得去了解一下有关前方的情况。
甘孜公路段办公室唐主任接待了我。他详细介绍了前方、特别是折多山的路况后,问我到康定后身体感觉如何?
“不好。胸闷,呼吸急促。”我把那天翻小山冈几乎要死过去的情况也如实说了。
他半晌不语。之后,他说了一件很悲惨的故事:
“十年前,胞弟毕业后分配到康定任电影放映员。他很爱这工作,常年奔忙于高原各地。那年,放映队在前往折多山附近的一个山区放映时,他得了感冒。这在海拔低的地方本不算一回事的,但由于那里高原缺氧,很快转成肺气肿。当队友们急忙用牦牛将他驮下山来,希冀还能挽救他年轻的生命时,他终于没能熬过来,死在了途中。那年,他才21岁。”
讲完后,我俩都黯然地抽着烟。半晌,他又道:“当然希望你能安全地过去。但是,我弟弟自小在高原上长大,岁数还比你小得多呵!”
见我仍没有回话,他又问:“你的家乡海拔是多少?”
“几米左右。黄浦江的水面甚至还超过了部分陆地。”
“难哇!一个常年生活在海拔才几米地方的人,居然胆大包天到要来闯我们这片海拔3500、4000、5000米以上的高原,你就等着瞧吧!”
我们都笑了。
又点了支烟后,我道:“胆大包天倒是谈不上。我的优势在于,我是一步一步走上来的,并不是一夜之间用直升飞机将我仍到这里。”
“是啊,正因为看到你这一点,才放心让你从我们的眼皮底下溜过去,否则,我们也放心不下呵!”
告辞时,他握着我的手:“派车送你过去,你肯定不干。这样吧!我给总段下属的几个分段打一下招呼。你往前走时,他们都会帮你。记住:我们康定人祝你一路顺风!”
出得公路总段,又望了一眼跑马山自言自语:“为了毕其功于一役,对你老兄只能忍痛割舍了,尽管,你还那么‘小有名气’。”
每年,当春暖花开的时节来临时,康定的各族人民都要上一次跑马山顶,在那里搭上帐篷,燃起篝火,等到“月亮儿弯弯,康定溜溜的城哟”时,便唱起康定情歌,尽情地表达他们热爱自己的家乡、热爱生活、欢迎四方的人们的美好愿望。这个节日,我没赶上,也等不及了。
然而,我又觉得,也未必非得等到那一天,跑马山下的每天,不都在唱着同样的情歌吗!
12.翻越折多山
在康定停留三天,5月4日9时50分继续前进。不管此去如何艰难,当日的进程是翻越海拔4296米的折多山,抵川藏路第27道班宿营。
天气晴朗,是个翻山的好时机。
出康定城前往折多山全为上坡。很显然,会走得十分吃力。
11时,经路边一小村,见一藏族汉子在役使牦牛耕地,他的后背驮着一个用布包裹着的孩子。泥土在犁铧后不断翻着身,那孩子垂向一边的头也在不停地晃动着……这个动人情景让我看得泪湿眼眶!
人类得以不断繁衍的劳动和生养两大要素,在这样一个平常举动中,便表现得那样浓缩和充分——纵然是在这万里之遥的高原上,一样的万变不离其宗!
“那么,孩子的母亲呢?是因为挤奶、煮饭、放牧忙不过来,还是……”我不敢想下去。
不管怎么样,那份生存的艰辛是摆在那里了!
14时10分抵折多山下。方便面和着冷开水充作午餐后,又继续前进。必须在天黑前翻过山去。
15时15分,抵折多山半坡时,风雪突降。继而狂风、雨点、雪珠、冰雹纷至沓来。我迅速披上塑料雨披继续前进。
风、雪、雨愈来愈大。我常常被风刮得无法前进,甚至还朝后踉跄几步。尤其是雪珠和冰雹(当地人统称为“雪弹子”),密集型地不断飘打在我的头上和脸上。打在头上,还可以忍受;打在眼睛里,就十分疼痛,疼得我不敢挣眼看路面。
这条山路上随时有车冲下来。风雪中,路面打滑,视野不清,我随时都有面临车祸或坠落悬崖的危险。怎么办?停在半坡上不走,海拔已在4000米左右,危险极大;退回去,也不是上策,折多山的风雨是天天有的。
我想出了一个办法:将头垂到“雪弹子”飘打不到我的眼睛的低度,身子紧贴在公路右侧、距路基边沿约70公分的内档行走。这样,既可以挣开眼看清方圆约3平方米的路面得以继续前进,又可以前避来车、右防滑入外侧的悬崖。
16时40分,终于在狂风和“雪弹子”的交加中翻过折多山顶。
山顶上堆挂着一些藏族经幡,一块铁牌上写着:“川藏三千里,祝君平安归。”(后来据我实测:由成都至拉萨为4344华里。)
此时,我的内衣已被汗浸透,裤子则被雨雪湿透,全身在山顶的严寒中发着抖。
为防感冒,我不敢恋战,仅在山顶停留三分钟,又最后瞥了一眼四周的群峰便急速下山。
下山时,我的眼泪夺眶而出。这是我生平第一次翻越过海拔4296米的高度,又是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中。
令我不解的是:在整个上山的过程中,除了比往日吃力很多以外,居然未感觉任何不适。“‘机会主义者’运气真不错,又闯过了一关!”我嘴里喃喃。
“既得陇,复望蜀。”下山不久,我很快就对刚被征服的东西不再感兴趣,也来不及想世上别的事。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既然已能过这个高度,那么,再接着闯前方的海拔5008米的东达山,以及青藏路上5231米的唐古拉山、昆仑山的可能性,也就不会不存在了。
17时25分,连赶路带翻山共前进74里后,安抵川藏路27道班请求借宿。在风雪交加,前不巴村后不巴店的茫茫荒原上,这是我当夜唯一能找到的安身之处。
许正祥班长热情地接纳了我。进屋后第一句话便是:“小心,千万不能感冒!”他替我烤干了衣裤,并煮饭给我吃。
是夜,道班中的一位“半汉半藏”的青年员工邀我到他的屋里喝酥油茶。小屋外面的高原上,是无垠的漆黑与风雪肆虐着的世界……
13.“半农半牧半金”的地方
在这之前,只知道山海关以北的东三省为“关外”。殊不知,伟大祖国大西南的川藏路中途,也有一个“关外”——当地人将折多山山顶视为“关内外”的临界点。
自然,山顶以西便是“关外”无疑了。在很多中国人的心目中,“以西”这个词,似乎总是同诸如大西北、大西南或寒荒、冷寂、辽远之类挂上了号的。
那么,当日我便算进入了川藏路中途的“关外”了。
9时20分,离折多山西侧的川藏路27道班继续前进。下到山下20华里处,便见到一处处典型的藏族村庄。这些村庄多坐落在山原上的平缓处,少量的依山傍水。
村庄边,静卧着大片青苗勃发的田地;山坡上,漫游着成群的牦牛、马群、羊群及少量的猪与鸡;畜群的周围,众星拱月似地裹着一些搭在河谷、又紧挨着河畔的氈(毡)包。这一切,说明了此地为半农半牧的地区,这里的人们享有既无粮、菜之虞,又有肉、奶受用的富足。
这是一个名为瓦泽的藏乡。
近前去细看那些氈(毡)包和房舍时要时刻留神,总有无比高大强悍的藏地牧羊犬就在附近随时恭候着你的前往,但这些“忠诚的卫士”一般情况下,总是被拴着的。有时,它们的“欢迎仪式”难免过火,那家的主人便会适时地出来“假装”呵斥几声,如果他们届时在屋里的话。手上先就预备一根棍子或土块也是有必要的,我就常常如此。但必须掌握适度,要严格遵循“狗不犯人,人不犯狗”的古训,否则,那家的主人就会不乐意,不要说酥油茶之类的东西肯定由此泡汤,就连你想走近前去也会尴尬得很。
此地的民居纯藏族风格,建材用的是遍布当地旷野和河谷的石块和鹅卵石,看不到有水泥的痕迹。屋架、门窗和楼面则是木结构,没有钢筋预制板之类。房舍多为两层,楼面有一角空出作晒台。整个外型为正方形或长方形,外墙涂以白石灰,屋檐多为红色,窗户开得适中,排列有序。房舍前总有一院落,围拢着属于这一家的“领地”。
此地的“氈(毡)包”一律是呈凝重感的黑色外表,形状就像内地的用以量米的倒置的斗,全用牦牛的毛编织而成。
这同我曾在内蒙时见过的那种蒙古包大相径庭。蒙古包多为给人以鲜明感觉的白色外套,呈圆柱尖顶形,用厚帆布做成。我想,两种区别的原因之一是内蒙古没有黑毛披挂的牦牛。
无论是固定的或不固定的房舍,都给我们这样一个启示:当人类脱离茹毛饮血、穴居群处的生活之后,生活在不同地域的人们,在营造各自的风格迥异的房舍时,都是本着因地制宜、就地取材的思路去做的。他们无法不这样做。每一间房舍就是一件杰作,就是该地区人民的审美观及自然条件的“综合说明书”。
天气风和日丽,公路上便会不断有身着鲜艳民族服饰的藏民来往。山野的小河边也总能见着在洗衣、放牧或戏耍的藏民。
我总觉得藏民族是个十分好美的民族,他们尤爱大红、大绿和深黄色。这种审美观,或许同当地的色彩比较单调的自然环境有关——除了少量绿原和田里的青苗以外,四周多为重山;荒原呈灰褐色,同远天形成苍茫一色。
在这样的一个单调的氛围里,不管哪里出现一点大红、大绿、大黄……那里便会多少给人增添些许温暖、丰富和鼓舞的感觉。我自己走在那茫茫高原上时,也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了这种作用——我常常被荒原上仅有的一株黄花,或青稞地里的一件红袍撩得心旌摇荡。
14.阳光照耀下的一家人
那藏族男子和他年轻美丽的妻子恰巧就男躺女坐在我路边的村庄边的绿草地上。我从他们身旁经过时,看到那女的十分温柔地轻抚着她男人的头发;而那男的双手枕头,眼睛爱怜地看着他女人的脸。不想当“电灯泡”的我,便及时放轻了脚步,准备绕开些过去。
然而,灿烂阳光下的那幅实打实的风情画实在是太耐看了!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停住了脚步。
走到他俩身旁,笑盈盈地说了句:“阿夏,曲阿你朵!”(藏语:朋友,你好!)
那女的抬起头后便涨红了脸,下意识地推了推她男人。那男的坐起身来,诧异地看着我。
我蹲下身去,将两个大拇指靠在一起道:“你们两个的,亚哞、亚哞!”(“亚哞”藏语:好)
那男的马上笑了起来:“噢,你的也亚哞、亚哞。请坐、请坐。”他一开口,便露出一脸的憨厚相。“你的、酥油茶的喝?”
“喝、喝。我的很喜欢喝!”
那女的见状,就站起身,将放在一边的茶壶拿来,用长袍的下摆将一只木碗擦了擦,随后便将一碗浓浓的酥油茶放在了我面前。
我掏出烟给他们每人都递上一根。那女的没抽,将烟塞在她男人的怀里。
“你们今天休息?不放牛羊,也不种地了?”我边喝边问。
“对,我们的今天休息。牛羊的自己的在山上吃草。地的已经种下了。我的在山里挖金子的休息了。”那男的抽着烟答。
“你们这里的还有金子?”
“对,我们这里金子的很多。在那边的山沟里。”那男的转过身指着他们村庄后的那片山峦。
“你们的怎么个挖法?挖到了没有?”
“我的和村里很多人的一起到金矿上挖。天天的挖到了。”说话时,他露出一颗金牙。那女的也是环佩叮当。
真没想到,这里不仅“半农半牧”,而且还是个“半金”的地方。难怪这小夫妻俩在这好天气里,有些闲暇“知足常乐”了。
“你们的孩子的有没有?”
“两个。都是男的。在那边的骑马玩。”
“把他们叫来。我给你们全家拍照的好不好?”我同时作了个拍照的手势。
“啊,好的好的!我们拍照的,要走很远的路。钱的,我们给。”
“钱的,不要!”
“啊,那不行。钱的,一定给。”
“你的酥油茶的喝,钱的要不要?”
“不要,不要。酥油茶的,怎么能收钱!”
“那好。我的拍照的,也不能收钱!”
以其矛,攻其盾。那男的答不上来了。而那女的则始终未开口说一个字,总坐在一旁浅浅地笑着,一副端淑纯朴的模样。
他们之间嘀咕了几句藏语。那女的便站起身,示意她男的代替她再替我斟满茶后,向草滩上飞奔而去。我惊叹那轻盈的身姿哪里像两个孩子的母亲!
不一会,两个鬈发、大眼的健壮男孩随他们的母亲一起奔跑着来了。
我支起三脚架一共拍了两张:第一张是“全家福”中多了一位“成员”;第二张是夫妻照中多了一位“第三者”。
那男的给我留下姓名、地址。
7月22日,我历经艰辛安抵“圣城”——拉萨后的第四天,便将照片给他们——安居在康定县瓦泽乡水桥大队的孔萨扎西一家寄去了。
非常怀念:我曾造访过的那片人世间少有的、单纯和富足如此兼容的高原。
15.翻越高尔寺山所见
昨日,由27道班出发,暮至新都桥镇。到养路分段借宿后,方知甘孜州总段的唐主任果然已打了招呼。他是个讲信义的人,同时也不希望我重罹其弟之祸。
今日8时30分,新都桥分段的文书将一张请该分段各道班容我留宿的便笺交给了我,我便开始向高尔寺山前进。
新都桥也是个汉藏杂居的小镇。离开时,我生平第一次认识了藏地的特产——青稞。此时此地的青稞就像散种的麦子一样,仅长到三四寸左右,外行人暂时还辨不清两者间的区别。
其实,我在昨天就已见到整片的青稞子,但当时我以为那是麦子。
走过该镇及附近的农舍时,只见四周的墙上,均密密麻麻地贴满了一个个像锅盖那样大小的棕黄色圆饼状的东西,细看后便大笑出声。原来此物的原料其实是牛粪。
我又感慨良久,因为它使我想起了儿时读过的一则笑话故事:
草原上的某懒汉总是白日作不劳而获梦。某日,人们均在忙着捡拾牛粪,他却躺在一边晒太阳。偶见公主发辫上的宝石甩落于一块牛粪饼中,便谎称有法术而轻而易举地前去邀功请赏。不久,事败,遂被逐回原地。然其性难改,仍白日做梦,不久冻饿而死。
那颗蛊惑人心的宝石不会再出现了,其实从来就没有出现过。但那个故事中的牛粪却保存在了生活中,出现在世界各地的草原,并依旧让它贴在墙上,陪伴着放牧牛羊的民族世代炊烟不断。
我终于明白了,所有的“笑话”总有它几许务实的含义。在这片四野荒凉,别无大宗燃料的高原上,将牛粪如同可以激动人心的标语一视同仁地弄在墙上,你能说这不是一种务实的做法吗?
相比之下,城市里能用煤气或电饭煲烹煮各类美味佳肴的人们真是有福呵!为此,一直耿耿于怀于自己又有三年未尽孝母之道的内疚感竟释然了不少——我妈还有煤气做饭。
川藏路由成都至东俄洛皆为单线,到东俄洛即分为南、北两线:南线奔雅江、理塘、芒康、左贡至邦达;北线走道孚、炉霍、甘孜、德格、昌都至邦达,两线汇合于邦达后直抵拉萨。
我于11时35分抵达东俄洛处的分岔口拐往“南路”,原先的柏油路面消失,改成了砂土路面。这意味着:步行更加艰难,且每日要“吃”灰尘若干。
不出所料,刚走上“南路”不久,即遇上来往的军车和货车运输队,那车轮下不断掀起的铺天盖地的灰尘,常使我被围在“五里雾”中。
15时45分,于小雨中翻抵海拔4312米的高尔寺山。同在折多山一样,身体又无任何不适,而高度又上升316米。为此,我更添继续前进的信心!
高尔寺山顶无任何标志,空气稀薄,有少量积雪。
在山顶停留5分钟后,找到了那条当地人曾嘱咐过我的小路下山。
高尔寺山顶为康定、雅江两县的天然屏障,至此,始入雅江县境内。
抛开了无数令人厌烦的盘旋山路,我始终沿着那条直切山下的幽径,一路小跑着下山。不久,我又找见了一条更近的“路”——那是一条干涸了的、布满枯藤老树的小山沟。当我攀援着一串串紧密相连的枯藤直直地下到沟底时,便像个天兵天将似地突然飘然在“川藏”路第29道班前。
这个道班坐落在高尔寺山半山腰的一个山谷中。
面色黎黑的陈洪高班长热情接待了我。他已在这条路上坚持了二十余年,他的家乡却远在乐山大佛的脚下。
吃了陈班长赞助我的晚饭——一碗不敢恭维的面条(海拔高,煮不烂)后,便前往下山时就观察到的、搭在道班附近的几顶毡包去看个究竟。去前,陈班长告诉我,毡包里是前往拉萨“拜佛”就地宿营的藏民……这使我愈发好奇。
16.小 央 宗
暮霭已深,星、月尚未升起,山谷里寂黑了下来。然而,随着微风飘散过来的牛粪同酥油混杂在一起的气息,毡包缝隙里透出的幽幽亮光,却顽强地证实着这个地老天荒的山谷里还有生命存在。
没有听见狗吠声,我便放胆向那边走去。
在临近毡包前的山涧边,我看见一个黑影在晃动,打开手电看去,是一位藏族女子正用木瓢将山涧里的水一瓢一瓢地舀进一只桶里。看到她在黑暗中摸索着做着这一切,我的手电光便停留在了她舀水的地方。很快,她朝着我这个方向瞥了一眼,又埋下头继续舀水。此后,我的手电光又一直伴随着她,到她要进的那个毡包。
快要进门时,她回头朝我这个方向看了一眼,犹豫了一下后,走了进去。在此期间,她没说一句话,我也什么都没说。
一共有三顶毡包,边上停着两辆人力板车,还有几件晾晒在绳索上的衣袍。
我没有进去,在距他们不远处的一块大石头上坐下。方才那顶毡包的门刚好是开着的,因着夜色,里面的人很难看见我,而我却能看清里面。
借着毡包里的烛光,我看到里面席地对坐着两个人。一位藏族老汉在饮茶,他的手上在不停地数动着佛珠;对座是一位藏族老妈,她的手上在不停地转着一个小经筒,口中似乎念念有词。经过了一天的辛苦跋涉,临睡前,他们仍不忘做着这贯彻一生的功课。
又见到了那位女子,她在忙这、忙那,还不时给那两位老人加倒酥油茶。同所有的藏族女子一样,她的身材很健美,乌黑的头发瀑布似地垂到腰际,但我始终看不清她的脸。
过了一会儿,那女子出了毡包,在距门口几步的地方停住,边用手拢着头发,边张望着刚才打水的那个方向。半晌,她又走回毡包。
我始终在黑暗中屏息不动,抽烟时将烟头朝手掌心。面对着我窥视到的这一切,我没有一点犯罪感,我仿佛是进了人类的远古,我好感动!
我想起陈班长告诉我的话:“在这条路上,每年有好多藏族人扶老携幼,穷其多年乃至一生的积蓄,不辞千里,一步一步地由他们的家乡,前往拉萨‘拜佛’。其中,不乏三步一仆地,一直到拉萨的人,人们管这叫‘磕长头’。由于山高路险,气候恶劣,往往有一些年老体弱者从此再也回不了家乡……”
一条纤细的投影在刚升起的星、月下慢慢延伸到了我的面前。抬头惊看,方才的那位女子已悄然地走到了我的身旁。我慌忙站起身来,心中便在感叹:高原上练就的一双好眼睛着实使她如此灵便!
“婆摸,曲阿伲朵!”(藏语:姑娘,你好!)我彬彬有礼地说了一句。
“曲阿伲朵!”她回了一句,声音很轻。
我又换成汉语,明知故问地:“你们的,哪里去?”
“嗯,嗯,”她机械地答着,又摇摇头。
知道她不懂汉语了,我便拿出笔记本,打开手电,查找不久前刚“批发”来的一些日常藏语。
而一直站在一旁的她就上前一步,拿过我的手电,帮我照在笔记本上,以解我手忙脚乱之窘。
“曲嘎拉卓?”(藏语:你上哪儿去?)终于找到了那句要问的话。
“拉萨。”她回答得既快又干脆。
“我的,也拉萨的去。”我指着自己的胸。
“嗯、嗯,亚哞、亚哞。”(藏语:好,好)她笑着点头。
“嘎里乌。”(藏语:请坐。)我边指着笔记本,边示范着坐下。
她坐了下来,紧挨着我身边,还打着手电。
往下,再也找不到合适的、能继续交谈的话了。“扎西德勒”(藏语:吉祥如意。)我突然又冒出这句背得滚瓜烂熟的话来。
“扎西德勒”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我也笑了。这时,我趁机看清了她那张很清朗美丽的脸。黑暗中,她的牙齿显得很白。她至多20岁上下。微风中,我感觉到了她身上散发着的芬芳如青草和奶香的味道。
“恰通?”(藏语:喝茶?)她突然问了我这一句,并做了个喝茶的姿势。
“不、不!”我一面说,一面摆摆手。
此刻,我才不喝那酥油茶呢。
手电一直拿在她的手上。手电光终于开始从我的脚下,慢慢移至我的胸前,最后,竟毫不客气地直射在我的脸上,直到我被迫眯起眼睛时,她才又笑出声来。
我如法炮制,夺过手电,但手电光到她的颈项处便停住了。我守住了“手电光不能直接照别人脸,那是对人不礼貌的”训条。
在我照她时,她并不躲让,还特地端正了一下身姿。她的眼睛深深的。
她穿着绿粗布面、细羊毛里子的袍子,腰间扎一根红绸带,脚穿黑面布鞋,颈挂项链,佩一把牛角小弯刀。
我不知道藏语的“名字”、“哪里人”怎么个说法,就指着自己一字一顿地:“余纯顺,上海。”又站起身做了个背背囊走路的姿势。
“女蠢生,香孩;女蠢生,香孩。”她一字一顿地认真学着。
我不去纠正她。随后用手指指她:“你的?”
“小央宗。”她用手指着自己的心窝。
在我点头表示明白时,她拿过我的笔记本并示意我帮她打手电。有汉字的,她一律略过,只很认真地看插页上的那些风景照,嘴里不住地发出:“呀、呀……”的赞叹声。
“小央宗——”终于,毡包里传出了那位藏族老妈的叫声。
那天夜里,我在辗转反侧中睡去。
第二天上午,又是一碗“夹生面”后便准备出发。行前,才知那“三顶毡包”早已上路,于是,便脑壳里一片空白地朝着陈班长指给我的又一条贴着沟底的小路懵懵懂懂地朝山下走去。
高尔寺山西侧,是块温暖、湿润的“小气候”地带。沟底涧水清盈,坡岸遍布鲜花杂树,有许多红肚、黑背、白嘴的小鸟在欢叫雀跃,我的呼吸也顺畅了不少。不久,沟底上坡处出现了大片密密匝匝、且又排列有序的、直径须一人或二三人才能合围的枯树桩——这显然是火灾后留下的遗迹。这样的遗迹大约延续了十余里地,一直在无声地向人们“倾诉”着那片原始林区昔日的辉煌……
我一直沿着沟底前进,既免却绕那些无休无止的盘旋山路,又可以避免车祸和“吃”灰。看到那些汽车“高高在上”地在我头顶上艰难地爬行着,我产生了一种很滑稽的、乃至“幸灾乐祸”的感觉。
中午时分,我正斜躺在沟畔的草地上啃方便面,一阵阵“吱嘎、吱嘎”的声音由远而近。我转过脸去:“天哪!那不是小央宗他们吗?!”
他们一行十人,拖着两辆板车,正从我头顶前方的山路上走来。他们的身后扬起着团团灰雾。
我马上站了起来,挥着手迎着他们渐渐走近……
板车没有停下,但裹在中间,帮着推车的小央宗已发现了我。她迅速离开板车,站定到山路边距我约50米的悬崖上也向我挥着手。
“小央宗,扎西德勒!小央宗,扎西德勒!”站在悬崖底下的我眼里噙满了泪水……
“拉萨、拉萨!”这是她从崖上传下来的最后的呼唤。
小央宗终于走了,跟随着她的家人又继续奔赴那千里之遥的、他们心中膜拜着的地方去了。仅以走路来说,我多么明白那风雨迢遥中的诸多艰辛呵!
小央宗既不摆弄佛珠,也没有见她手摇转经筒,她的胸前甚至也没挂佛盒。那么,她步行去那么遥远的地方是为了什么呢?是追随她的父母,还是佛祖?
小央宗用手电照人时不按“规矩”,这反而是她的淳朴可爱处。活脱脱一个山原上出来的天然样,没有人会介意。
她偏偏有一个“缺点”,就是不会汉语。她也许永远也听不到我想奉献给她的“你真是一位善良美丽的藏族姑娘”的这句话了。我知道,其实她是愿意听的。
我还能再见到她吗?
冥冥中的造物主呵!请你让纯情和平安永远与小央宗同在。拜托了!
17.雅江风情
下午三时,下完了高尔寺山,我来到了山下一个沿着长长的峡谷伸展开去的平坦谷地。谷地中,散布着一个个以农为主的藏族村庄。为了看得仔细,我索性抛弃公路,从农庄中穿行而过……。
农庄四周皆是碧绿的青稞田。海拔低了许多,气候就要相应温暖些。因而,这里的青稞长势快是很明显的。
经过这些青稞田时,正遇到许多藏族妇女在松土、锄草;田地间欢笑声不断。除了她们的红衣袍在遍野的绿色中格外撩人外,印象更深的是,她们用的锄把都偏短,都不超过一米;干活时,腰弯得很低。有十余年农场生涯的我,在一旁看了,总觉得这样好累。当然,她们一定不是装不起长锄头把,这样做,总有适合当地或当时的理由,也许是苗嫩、草细,人不低下,就看不清吧!
观察了许久,在几十里地的锄草者中,没有一位男性。或许,这在当地是一种“默契”。
除了青稞以外,这片农区还有少量玉米和菜田。
经过该地一小供销社,偶见货架上居然陈列着一排啤酒,这使我喜出望外。能翻越那几座大山的人,应该来瓶啤酒犒赏。
站在柜台边喝啤酒时,就同那售货员闲聊。问他此地的藏民是否用化肥种地?答曰:“从不。”他们还不习惯,而青稞产量也不低。
发现这里的物价普遍很低。他说:“政府对这里的藏民实行着一系列‘倾斜’政策。多少有些‘暗贴’的。”
正在慢慢品尝那啤酒时,感觉有人在扯我衣裤,低头看时,好几个藏族小孩不知什么时候已将我团团围住。逐个的瞧过去,虽然玩过泥巴的小手脏兮兮的,又多半拖着鼻涕,但模样挺可爱的,身体也壮实,都笑容可掬地看着我。他们中的男孩子都大大咧咧地摸摸我这个,指指我那个;而女孩子则站得稍远些,瞪大着她们的双眼。有两个小男孩在甜甜地对我说着藏话,搞不清他们说的是什么意思。但我一下子喜欢上他们了。
为了回报这群小天使的欢迎,且又一个不拉,我想出个办法:我请售货员给我称上一元钱水果糖以替代“茴香豆”。藏族孩子真实的很,既不争先,也不推辞,一个个都摊开小手,静静地等着那糖落进手里。
有一味后来的小姑娘,刚巧撞了进来。也许自觉是“落伍者”,不会有她的份了,便掰着自己的小手斜倚在一旁的柜台边。但她的眼睛毕竟忍不住,看看我,又看看那些公然不断将糖塞进嘴里的小伙伴们。我便及时匀出一份,近前去给了她,她低着头,羞羞地摊开了双手。
咳,这些小家伙!我总纳闷:这人世上的各地的小孩子们竟然都是一样的精怪!他们的小脑瓜里也一点不少地装着我们小时候曾装过的东西……
只要假以时日,只要神州各地经济、文化的条件不断改善,谁能说将来这些孩子不都是有用之材呢?!
距雅江县城不远了。从一个高坎下经过时,两个提篮的藏族姑娘从坎上飞快地下到我的跟前,先就令我吃惊的是,她们都打着赤脚。
“你的,哪里去?”带头的那位开口便问。
“我的,拉萨去。”
“你的证件有没有?”紧接着冒出了这样的一句话。
我怔了一下,心想,莫非是遇到女民兵之类的了。“你们的,又不是公安局的,怎么能看我的证件!噢,你们以为我是特务呀?!”口气便是不客气了。
“不,不。我们从来的没有看过你们汉族人的证件,很想看一看。”
原来是这么回事。
眼前的这两位姑娘,身着劳动时穿的旧衣服,模样儿都挺周全。虽然高原上的紫外线将她们的脸装扮成红黑色的,然从敞开着的衣领和挽得很高的袖子间,可以瞥见她们的肤色原本也是白的。她们青春勃发,“野性”十足,俨然就是山野间无拘无束地长大的姑娘。
“你们的,在干什么?”我问。
“我们的,在挖草药。”总是先头那姑娘说。
“你们的,怎么会说汉话?”
“我们的,都是‘半汉半藏’。”
原来如此,也许她们看惯藏族的了,便想看看汉族的。
我掏出了身份证、持枪证,递给了她们。
她俩翻来覆去,仔细看了几遍,还自言自语道:“原来汉族的,是这样的。”那带头的看着照片,又端详了一下我:“你的,瘦多了。”
“是啊,瘦多了,又老又丑了。”
“啊!不,不!你的不老。你的还是和照片上一样好看。”她俩一起雀跃着说着这话。
我的天,她们还真会抬举人!
我放好了证件,看了看天道:“天要下雨了,我得走了。谢谢你们!”
“你的,能送个纪念品给我们吗?”她们马上拦住我的去路,又都很诚恳的样子。
我想了想,也只有名片可以给我们了,再说,她们不是喜欢看汉族的证件吗?
我给了她们一人一张。并告诉她们,名片上有我这个人的介绍。
我开步走时,那带头的一再嘱咐:“下回你的,再走这里的,一定要到我的家的来玩,噢?”
心里是知道的,这一辈子,多半是不可能再经过她们的家乡了。但怎忍心拂了她们的诚意,憋了好长时间,终于应声道:“噢——”
我至今仍没有弄明白:人世间有那么多好看的东西,而当时我又背着一个装满东西的背囊,为何她们偏偏只提出要看证件这类干巴巴的东西,并且,又决不是出于要“审查”我。
也许,“半汉半藏”的人们本身,就是些很有意思的家伙,因为,类似这样的事,我已不止一次地遇到了!
雅江县,因雅砻江而得名,藏语为“亚曲喀”,即:河口之意。人口36000余,藏族占90.34%。
雅江县城,坐落在雅砻江畔的悬崖峭壁之上,形成一个很大的落差,素有“小山城”的美誉。不过,在我看来,那城其实不能算很“山”的,是因为江“低”,而将其衬托了出来。
当晚,我住进县府招待所。
第二天上午,便在县城参观。城区由一条主街贯连,两边挤满着商店和各类机关。街上往来者多为藏族,常有牦牛也大摇大摆地“逛”着街市,无人干涉。因而,它们便趁摊主们不注意时,叼起一些蔬菜就跑。
主街两侧有几条石阶路通往山半坡的后街。后街多为民居和经营各类民族用品的小店。来自最远的是做甘肃烧饼买卖的。
一切节奏缓慢。
在县邮局盖上取证邮戳后,应一位司法局的藏族干部之邀,到县府大院小坐。干部们皆忧心忡忡地告诉我:该县的经济尚不发达。农业,主要就是青稞。大宗收入要靠外销木材,由于条件有限,目前仍处于“伐多种少”的“掠夺性”开发阶段。
雅江有一特产——雅江松茸(又名青杠菌),是一种颇受日本、东南亚青睐的野生食用菌,素以营养丰富、馥香扑鼻、肉质细嫩、味美可口而久负盛名。全县15个乡的山野间皆盛产此物。每年7至9月间,各乡的藏民便踊跃采集。据介绍,年景好时,可达150吨至200吨,能换来不少外汇,不啻是对这个贫困县在经济上的小补。
可惜,我到得不是时候,错过了一次尝鲜的机会。我总是“到得不是时候”。
晚饭后,住同一招待所的一位甘孜藏族自治州稻城县的副县长上我房间访我。稻城县紧挨雅江县,两地情况相近。这位雄心勃勃,有志于改变家乡穷困面貌的副县长觉得我到过的地方多,想请我谈谈对当地的观感和建议。
当然不想“下车伊始”,但既然是讨论式的,我们就从如何充分利用当地资源、人力、物力,扬长避短搞活当地经济等方面作了些讨论。而一系列的设想,又往往被缺乏人力、传统观念顽固、缺乏资金、交通不便等现状困扰住了……
那天晚上,我睡得很晚。我是个极爱才的人,也想干一番事业。因此,我特理解这位副县长的美好愿望。事实上,我的一些“嘴上谈兵”,也是他们早就或正在考虑中的事。他们的问题,也是我国数百个仍未摆脱贫困的县份大同小异的问题。
以雅江县为例,我在想,此地种的青稞,主要在维持口粮;松茸季节性很强,况且,愈来愈“僧多粥少”;那么,一俟“吃祖宗饭、造子孙孽”的仅有一些林木被“掠夺”完之前,还拿不出切实的办法来,那么,此地的经济腾飞及民众生活不断提高的前景又在哪里呢?
真的,我替他们捏了把汗!
18.翻越剪子弯山
5月10日上午,天气多云,是个翻越剪子弯山的好时机。前方的“给养点”,要走到“世界高城”——理塘才能接上,中间须4天的路程,一路山高人稀。
离雅江前,在甘肃人开的烧饼铺买了5只“特大号”的烧饼作为后几天的干粮。尽管,三年跋涉,基本上每餐必干粮,故一见到干粮就会本能地掉转头去。然而,要维持生存并继续前进的话,又少不了它。
以路程计,本应该再多带些的,但我的负重早已到了“极限”,余下的,只有在沿途的道班化缘了……
由雅江县城至剪子弯山顶共66华里,全上坡路。行前,不少人告诉我,翻山时可以一日历四季。我经历过的那一天,证实了此言不虚。
出发后不久,即进入树木葱茏的林区,景致非常可人。抵达海拔3100米左右时,忽闻林间有知了叫声不断传来,方信这山中原来真有夏。此外,这是否就是知了所能生存的最高限度?记在这里,聊为昆虫学家佐证。
生平第一次见到的这么多的磨房是此地的一大特色——在山下和山半坡的每个半农半牧的藏村前,必有几个这样的磨房。这种磨房都筑在山涧的水中,多为底部架空在山涧上的木屋。其原理简单:是利用终年不断的涧水推动屋下的木质翼板,以带动屋内的磨盘工作。
也有某些地段,水道较浅且宽,故涧水的流速缓慢,冲击力也不大。于是便能见到藏民们在针对翼板的方向筑起的小型水渠,以便使水流能发挥准确、集中的作用。
此外,在水渠的前端,总有一扇木质的挡水板及第二水道。这样,工作时便将挡水板插入第二水道,使水全部流入主道;反之,则将挡水板插入主道,让水从第二水道排走。
静观了聪明的藏族人设计的这套“程序”后,我悟出,他们似乎是在告诉人们这样一个箴言“磨盘是有限的,而水是无限的。
在我经过时,正有两个藏族妇女在磨青稞面。既然水这个有时会很“捣乱”的“坏小子”已被驯服,她们工作时就既经济又省力。而那些毛驴们也得以在磨房四周的山坡上悠闲地吃草,它们甚至连头也懒得抬一下。
在我先前走过的黄土高原一带的村庄里,至今仍在用牲畜与人力推磨,那里的人们在这一点上所以如此费力,仅在于缺水少河。
进入藏区后,我个人认为,藏族同胞还有一个方面让人觉得他们似乎不太省力:他们杂以人力运载大部分的东西时,既不用扁担,又不用背篓,往往就用一根牦牛毛编制成的绳子,将装在牛、羊皮或布袋里的东西捆绑在背后,驮起来就走。
无论是在藏区的城市、公路、村庄或田野,总能看到腰弯得很底、头垂至膝,两只手在胸前扯紧着绳索的藏民在吃力地走着。高尔寺山下磨面的藏族妇女吃力地驮着偌大一个布袋的情景,就给我留下过深刻印象。
相比之下,用扁担或背篓肯定是要轻松些的。那么,他们为何不用呢?是因为缺乏做扁担和背篓的材料?未必尽然。是因为山区上、下不便?但是,其他地方的山区,也用扁担或背篓的。
这是因为我看到不少年岁较大的藏胞中,不乏腰弯、背驼者,才有感而发的。
16时55分,翻抵剪子弯山山顶。在整个翻山过程中,我的身体仍能勉强挺住,但我确已一日历“四季”:山下和半山为“春、夏”;山顶则为“秋、冬”。
剪子弯山顶,海拔4296米。山顶积雪厚达数尺,空气稀薄,寒风凛冽。令我惊讶的是,在这样的高度上,仍有大量牦牛在漫游、吃草,其适应性如此之强,真无愧于“高原之舟”的称号!
然而,更令我万分赞佩、叫绝不迭的是,在山顶的两侧,仍有不少藏族牧民的毡包笑傲于高高山顶的风雪之中。毡包的顶上,炊烟飘拂。那里没有水,也没有多余的动植物,只有冰雪和枯疏的牧草。那里没有人群,更没有电,自然也不会有商店等一切设施,甚至,连人类赖以生存的最基本的空气也稀少得可怜……
呵,天啊!这是怎么的一个民族呵!他们竟然如此地能吃苦耐劳!人世上,还有什么民族能千百年如一日地、如此坚毅顽强地生活在这茫茫的高原上?!
儿时曾学唱过的一首藏民歌中,有一句“藏族人民就这样啊,生活在高原上”的歌词,永远留存在了我的梦中。而今日的眼前,就有如此真实的存在,使我更充分、真切地感悟出:“……就这样啊!”这四个字的意蕴,是何等的深沉!
请允许我说句不动气的话,世上所有不同国度、不同地域的农、牧民族中,我最同情和赞佩藏民族。因为,他们实在是太难、太不容易了——他们无愧于“世界屋脊”的儿女!
19.又一次逃脱“死神”
17时15分,赶抵川藏路新都桥养护段102公里道班。代理班长周光强等热情地接待了我。道班位于高尔寺山西坡,已下到了海拔4100米。
刚踏进道班,天空中就像赴约会似地又铺天盖地地下起了“雪弹子”。道班的员工们都说我“福分”非浅!
半夜,在睡梦中,我间隔性地前后有6次,因胸闷和呼吸接不上来而突然从床上惊坐起来。我极其难受,心脏跳动得没规律,呼吸急到随时都有憋死过去的地步。我一边大口喘气,一边暗想:今夜,我可能要死在这海拔四千米以上的高原上了……我拧亮了手电,挣扎着想摸出纸笔,意欲写几句托付道班的员工们转告我家人的话。此时,我想到了远在千里之遥辛苦和受累了一辈子的父母,想到儿时的夙愿及三年的艰苦跋涉,竟要就此功亏一篑,我暗暗掉下了眼泪……
我在黑夜中挣扎了好长一段时间。我一直不敢深睡。躺下去,又坐起来,反复多次。这种症状终于奇迹般地慢慢平缓下去了,这或许是我及时改用鼻子和嘴巴同时呼吸的缘故。我再一次从“死神”的门槛边逃了出来!事后,周光强他们告诉我,高原上的很多人就是这样“长睡不起”的,其中还包括不少体检合格,坐车到高原服役的军人。
高原的四野又拉开了新的一天的帷幕。走出户外,那湛蓝的天空仍然似乎伸手可接,肆虐了一夜的狂风和“雪弹子”已成强弩之末。我在想,那山顶上的毡包里的藏族牧人们昨夜又是怎样捱过来的呵?他们也是血肉之躯呵!
20.泽仁扎西
5月12日,我又开始了翻越卡子拉山。一路上的海拔始终保持在4000米上下。山路两侧的山谷间仍有小片的杉树和松树林,它们之于我,仅仅是一种供看的东西,对走路没有实际的意义。人们告诉我,纵深处的山谷中,有狼、熊、鹿、狐等野兽在那里栖息,但它们一般白天不上公路,用不着害怕。
走至“105K”路碑时,看见崖边竖有一小簇藏族经幡。正在纳闷,这荒原野外的,怎么也有这些,却又看见崖下的深谷中横七竖八地“躺”着两辆汽车的残骸。两相一对照,我便懂了:这经幡是在为那些遇难者的亡灵祁福。为此,那些“家属们”一定走了很远的路。
在这样的高原上,无论是人和车,倘若不慎坠落崖下,很少再能“完好无损”地返回崖上的。
12时40分,“雪弹子”又降临在我的头上,我便顶着“弹雨”前进。14时25分,“改”为下雨,我便又冒雨前进。14时50分,途经“112K”道班,大喜,喝退两条凶猛的大狼狗后,躲进该道班暂避。在那里,我结识了泽仁扎西和他的伙伴们……
泽仁扎西是位23岁的豪爽、英俊的藏族青年。其实,他也是个“半藏半汉”,普通话说得很棒。他在前方的“158K”道班,顶替他的干了30余年养路工的父亲,也成了这片高原上的一名养路工。今天,他是搭便车来这个道班看望他的一位朋友的。
我走进道班,泽仁扎西一问明我的情况后,就马上帮我将背囊卸下,又俨然像主人似地将炭火加旺,让我烘烤衣裤。
在泽仁扎西和他的朋友商量要为我做饭时,我赶紧谢绝道:“不必了。我自己带有干粮,稍稍填一下饥后,还要继续赶路。”
我只要了些水。我最担心的,就是怕没有开水。
在我吃干粮时,泽仁扎西同他的朋友突然想起了什么。不一会儿,他俩拿来了一根黄瓜,十分高兴地放到了我面前。
“真不好意思,没啥招待你。我们这里海拔太高,啥都种不了。前不巴村,后不挨店的,我们常年吃不到蔬菜。买东西,要去很远的山下。这根黄瓜,是开车的朋友经过这里时扔给我们的。咳,你还真有口福!”他俩和诚恳地解释着,表示歉意。
我望着那根已开始由绿乏黄的黄瓜,心想:“这区区一根黄瓜哟,如果在内地的平原上,又算得了什么呢?!”
我当然要坚持不食的。尽管我知道自己的嘴唇早就开裂了。
吃完干粮,我掏出烟来,给他们每人递过一根。此时,我瞥见泽仁扎西和他的朋友的眼睛都情不自禁地一亮。接过烟后,他俩相视一笑。“啊——太好了!想不到你还带着烟。我们已好些天没抽烟了。我今天来看朋友,就是来找烟的。结果,他这里也断顿了。”泽仁扎西毫不掩饰地倒出了他的委屈。
到底谁有口福呢?
喝够了水,雨也下得小了,便起身告辞。行前,我从背囊中挖出两盒烟来,给了他们一人一盒。这是江湖上的规矩。
瞅着他俩像是“耗子掉进了米缸里”的高兴劲儿,我也挺得意。
“哎,不行,不行!这黄瓜归你。”泽仁扎西抗议道,执意将那黄瓜往我背囊里塞。
“好吧,好吧,就交给我来干掉吧!塞在我衣兜里好了。”
“我现在就同你说定:明天,你得住在我们道班,我在那里等你。”泽仁扎西最后同我敲定。
感谢泽仁扎西盛情。其实,明天我不“下榻”那个道班,在这荒僻的高原上,我又能栖身何处呢?!
刚走入第一个山拐处,回望“112K”道班只露出一个屋顶了,我便立马掏出那根黄瓜,三口并作两口地将它“干”掉了。那清爽湿嫩的滋味,使我想起了我远在万里之外的美丽温暖的可爱的家乡……
卡子拉山,海拔4487米,为挺进川藏以来的第5座高山。同泽仁扎西分手后第二天的15时45分,我便顺利地翻抵山顶。一个多小时后,我便从白雪覆盖的山顶迅速下行到了泽仁扎西所在的“158K”道班前。
在这之前,我早就望见了四壁皆漆着黄色的道班房前,有一个人站在门外,朝我这个方向张望着,俟我一走近些时,便看清了一位姑娘,她正转身对着道班内高喊:“来了,来了,泽仁扎西的朋友来了!”
“余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又有口福了,我特地为你打到了一只野兔!”迎上前来的泽仁扎西劈面就报告了这件事。
“你别得意得太早,这个消息并不好。告诉你,哥们属兔,长这么大,从不吃兔肉的。”我半开玩笑地说。
“什么?你属兔?属兔就不能吃兔肉了吗?!”他着急了。
“我们汉族人有这个‘规矩’。”
“什么屁规矩!我们藏族人可不讲这一套!”
“你不是‘半藏半汉’吗!”
“‘半藏半汉’又怎么样!‘半藏半汉’就更不讲这一套!”
泽仁扎西将我逐个地介绍给了他的同事们。他们一共十个人。估计是针对没人愿到这种鬼地方来相亲这一“老大难”问题——这个道班正好安排了五男五女。
玩笑归玩笑。自记事以来,我真的是一贯拒吃兔肉的。然而,这位“半藏半汉”坚持不理这一套。
“老弟从昨天回来后,就张罗到现在。天神有眼,总算让我逮到一只,你还不吃?告诉你,在高原上,这可是一级补品噢。吃!”他捡起一块兔肉就往我嘴里塞……
终于,有生以来,第一回开了自己吃“自己”的先例了。味同嚼蜡,不自在得很!
“余哥,你那背包里都装着些什么呀?能给大家瞧瞧吗?”他边说,边向旁边的几位同事眨了眨眼睛。他们都诡谲地笑了,甚至还包括姑娘们。
“别兜圈子了不就是想抽烟吗!你老哥还给哥们留着几盒呢!”
房间里的气氛更活跃了。
21.生也高原,死也高原
 
刘黎明,是泽仁扎西同道班的最好的伙伴。小伙子今年24岁,四川人氏。那晚在一起喝酒时,就惊觉他的酒量很大,泽仁扎西告诉我,即使没有下酒菜,小刘也照喝。他饭可以不吃,但酒不可一日没有。我听后心里很不安,便直言喝酒应有节制,然小刘总是以微笑作答,仍自慢斟慢酌。
那晚,正巧轮到小刘值班,他的铺也就让给了我睡。半夜有被气闷惊醒时,却见他在以酒作伴,便觉得他很有些特别。横竖也睡不着,就躺在床上同他闲聊了起来……
他告诉了我有关他的一段很感人的身世,“我的父亲为‘和平解放’西藏时的一名军官。那时,这一带匪患严重,道路又不通,条件非常艰苦。父亲所在的部队一边打仗,一边修路向西藏挺进。就在那时,我的姐姐出世了。部队行军时,父母就将她挑在箩筐里。高原上缺就吃少药,姐姐一直病弱得很,但总算活了下来。
“‘平叛’后,父亲转业到地方上,任甘孜藏族自治州公路段党委书记。不久,便因高原心脏病去世了,那时,他才五十多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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