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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之上

_8 何要辉(当代)
喜欢他吗?喜欢。爱他吗?不知道。
项磊宁愿相信,邵一鸣可以诱惑到自己的,只是那么一份肤浅到连颜色都单调在一个色系中的欲望罢了。充其量,不过是被一对清澈的目光所吸引罢了,纵然当真是传说中的一见钟情,也未必能够成就项磊所一直需要的那种爱情。
项磊回到学校以后,去网吧守了整整一天,一直到必须要马上去赶车的时间,许梦虎才终于上线。项磊问他:“最后一次和你确认一下,我们到底可以见面吗?”
在等待许梦虎回复的时候,项磊想,如果可以,自己一定用不着去赶车了。
良久以后,项磊才等到回答:“你不是还在找吗?算了,我想我不是同性恋。”
“好吧,再见!”项磊不假思索敲下了这句话,结账下机。
原来,身上任何一处疼痛,都比不上胸膛里的那一处。
项磊回宿舍拿背包的时候,刘冲对他说:“这一天有几十个电话找你!”
邵一鸣吧?
邵一鸣,不管有多辛苦,你还是……忘了我吧……
第三十章:无咸无淡
162
何飞和项磊之间的关系,再次回到了形同陌路的状态。
四年大学时光中,我们所看到的何飞和项磊之间的关系,处于此种状态的时间似乎要更多一些,当然,其间被另一种形影不离的状态分割成几段,不过,后者每次持续的时间,明显要更少一些。
于是,通常何飞在宿舍里的时候,项磊会有种种借口离开,就算项磊不得已也留在宿舍里,也不见他们二人一同参与到我们的话题中来,更不用说相互对话了。
谁也不会多嘴问些什么,个中缘由相当微妙,似乎只可意会。
163
当年,许梦虎可以死皮赖脸地加项磊的QQ账号,或者,有意讲给项磊一个没有结尾却一定能够打动他的故事,而现在,何飞根本不知道应该怎样做,才能结束这种形同陌路的冰冷状态。
有几次,何飞推开宿舍的门看到项磊一个人在的时候,都想主动说上几句话,何飞觉得一旦说上几句话,他们之间的关系便可就此改善。可每次都是一样,在何飞还没有来得及想好说些什么话之前,项磊就已经匆忙离开了。
有时候,何飞能在擦肩的瞬间掠过他的表情,那里好像并无过多的厌恶和憎恨,而是充满了紧张和恐惧。何飞似乎因此而稍稍得到了些安慰,但同时又多了几分自责。
何飞想,自己无疑伤害了他,而且深及肺腑之地,只有时间,可以为他平复。
何飞一个人在宿舍里发了会儿呆,坐在刘冲的床铺上抽完一支烟,又看了几眼项磊的床铺,然后简单收拾一下,搬回家去了。
164
何飞开始对学校和宿舍失去了兴趣,不再早出晚归。
临近考试,何飞交代室友,必修课划考试范围的时候,再电话通知他来上。学校的意义,对于何飞来说,变得像其他体育特长生一样简单了:特定时段的体能训练,篮球队里或官方或私下的活动和聚会,对张雯雯例行公事,诸如此类。
其实,何飞很想知道项磊发生了什么。
他又开始上网找朋友了吗?或者,他已经答应和陶铸闻在一起了?现在每个周末都会去北大度过?他终于幸福了吗?还是,等待他的,最终不过是大致雷同的伤害?
何飞常常在睡觉前打开电脑,寻找项磊可能在网上留下的痕迹,可是一直未果。何飞隐身挂着QQ,从未再见到项磊上线。也许他同样隐身呢,于是何飞打开对话框,想留几句话,可冥思苦想了老半天,还是斟酌不好,该留些什么话才合适。
何飞发现,面对项磊时的自己,前所未有地慎重起来,好像一不小心,就会惹得什么自此要万劫不复了似的。
索性关掉电脑。
仅仅只是面对那个虚拟的头像,何飞都像是看到了那一脸紧张和恐惧。那表情,总是让何飞一想到就会没来由地无所适从。
何飞躺在床上,闭上双眼。
偶尔想起卫生院里的最后一个晚上,怀抱里的魏桐,便在何飞的想象里置换成了项磊,何飞终于能够带着身体欲望去触碰他,亲吻他了。
那是一个超越本能的愉悦历程。
何飞总能在这样的想象中,被带领着,到达一个未知的巅峰之境。
何飞想,在这个世界上,或许真的没有什么,是绝不可能的。
165
大二最后一天上课,学院里组织了一次集体献血。
其实,学院只是组织了一场动员,至于谁献谁不献,完全遵循自愿原则,当然,预备党员全部自愿。
献血之后的最后一节课,是两天后的第一场考试科目。
任课老师划完考试范围后问道,献血的同学会不会影响到后天的考试。然后有人提出,希望这场考试推迟一天,有人反对,前者希望多出一天时间复习,后者希望尽早扔掉这门课,留出时间准备第二场考试。
老师让所有人举手决定,可是放眼望去,两方人数大致等同。
项磊强烈支持第一场考试如期举行,而坐在团支书附近的几个同学,则同样强烈地要求推迟这场考试的时间。
半个教室里的人都看到了,团支书恶狠狠地瞪着项磊咆哮了一句:“没你这么自私的!你了解别人献血之后的状态吗?”
项磊的脸当即就红了,再也没有说出话来。
毕竟,团支书是个女生,而且代表了班上所有的思想进步人士。
项磊不算进步人士。当初项磊提交的入党申请书直接石沉大海,班长帮他分析原因的时候说,你的集体意识太差了,很少参与集体活动。
何飞想了想,在项磊生病期间,的确拒绝了两次集体活动,一次是女生那边发起的通宵K歌活动,另一次,是男生发起的冬游香山植物园活动。
只有何飞知道,当初项磊生活拮据,而且根本料想不到,这些娱乐活动会和集体意识如此相关。
后来项磊被记了过,就颇为自觉地,再也没有提交过申请书。
项磊报名参加献血时,引来不少人揶揄,他们告诉项磊,你丫的血是不能献的。
班长还煞有介事地找过项磊,一边递出一本小册子,一边为难地说:“项磊啊,你要真的……搞那个,还真不能献……反正你现在还没预备呢,也没必要非得参与……”
然后,项磊才放弃了报名。
这天,何飞真想走上前去,给那团支书一个耳刮子。她的身体并不肥胖,可下巴两侧布满了赘肉,嘴角上,还长了一颗让人目不忍视的黑痣。
这个教室,何飞根本待不下去了,他看也没看讲台上的老师一眼,抓起书包就走出了后门。好像这个学校也变得让人厌倦起来,何飞开始盼望着能尽快毕业。
校园里随处可见即将离开的大四学长们抱在一起痛哭的场景,喝醉的人干脆躺在路边的草地上,全然不顾自己的形象。
何飞想,两年以后,自己身边的这些人,也会用这样的方式表达自己舍不得离开的心情吗?何飞巴不得自己现在就可以彻底离开。
可是,何飞随即又想到了项磊。
如果不是还在这个校园里,他们之间的关系,又该怎样地继续下去呢?
再看看那些抱头痛哭的学长们,何飞忽然又有些伤情了。
166
暑假里,何飞偶尔会去中关村帮表弟看摊儿。
这天,正好碰上日语老师,带着她的儿子来攒电脑。
何飞一时间忘了这老师的姓,只得诚惶诚恐地简单喊了声“老师”。日语老师见到何飞,仍旧像课堂上那样一脸佯怒,说道:“你这家伙,都旷了我好几节课了,连缺考都不提前打个招呼!下学期任你再会溜须拍马,我也不会要你这样的学生了!”
何飞心想,恐怕你就是请我去,我也没什么好去的了,嘴上却说:“误会误会!疑似非典被学校隔离了,然后怕给您丢人,考试也没敢去。”说完,嘿嘿直乐。
“哟,那到底是项磊连累了你,还是你连累了人项磊呀?你哥俩儿一宿舍的吧?难怪呢!我还心说,一下子都不来了,让人知道,还以为我这课讲得忒没劲了呢!”
听到项磊的名字,何飞心里不由地翻起几道涟漪,脸上却仍旧带着微笑应着:“怎么会?我这没语言天赋的人现在都能显摆几句了,老师您就让我下学期接着听吧。”
“简单!这铺子你也能说上几句话吧?给你个机会,按最低的折扣攒台性能最强的电脑,贿赂一下老师吧。”日语老师笑道。
“怎么能说‘贿赂’这词儿呢?就算不为听您的课,也不可能不给自己学校的老师最低折扣啊!您赶紧坐会儿,我问问小兄弟要什么配置。”
日语老师告诉何飞,原是怕被人给坑了,逛了半天都没敢轻易做出选择,正巧看到何飞在这里忙活,心想自己的学生总该信得过。
然后哪日语老师又问何飞,是不是和项磊闹了别扭,说以往看着这二人每天腻在一块儿,跟亲哥俩似的,临近考试忽然就剩下一个了,讲台上望下去,还怪不习惯呢!
何飞真判断不出来,这老师是有意套近乎呢,还是真就明察秋毫到这境界了,不过听那语气,好像也没多少虚情假意。
被她这么一问,何飞稍稍觉得有些不自在,随口问道:“没有的事。对了老师,项磊考得怎样?”
“没的说,差点儿满分!要么咋能把你们哥俩记这么清楚呢?一个上课时总是全神贯注听讲,成绩很棒,明显是为学东西挣学分去的;另一个却动不动就心猿意马,考试干脆缺场,明显不是为听我的课去的。”日语老师说完,自个儿先笑了起来。
何飞一听,更加不自在了,感觉这老师分明是在出自己的洋相。
也怪了,项磊又不是女生,难道他知道项磊是同性恋?
表弟和日语老师家的少爷在一边儿研究讨论了半天,已经开始装机了,日语老师不管不问,只顾和何飞谈笑,而且话题动不动就扯到了项磊身上。倒也难怪,他们只有日语课的话题可聊,而聊到日语课,难免就要提到项磊。虽然是一门冷清的选修课,看上去,这老师对待起来却不无认真,俨然把项磊当成了自己的得意门生。
临走时,日语老师对何飞回头一笑,说道:“何飞,甭管参加不参加考试,挣不挣学分,下学期你这家伙再也不准迟到旷课了哦!”
何飞愣了一下,随即满脸堆笑地应道:“一定!一定!”
表弟凑过来轻声问何飞:“项磊不就是你们宿舍那个同性恋么?我怎么听着,你这老师像是在撮合你们俩搞到一起去呀?”
何飞并不理会表弟这话,而是忽然伸出一只手说:“借你哥三两千块钱,急用!”
表弟急了:“我C!你丫还欠着呢!又借!”
“甭废话!短不了你的利息!快点儿!”何飞叫嚷道。
“你干嘛用?”
“买手机,这年头,没这玩意儿总觉得少了点儿什么。”
“你丫说什么就什么,一刻都不能等。”
“别叽歪了,赶紧的。”何飞又把手往前伸了几寸。
表弟嘟嘟囔囔着数了两千,正要递出去,何飞手一缩,嚷道:“三千!”表弟喊了一声“我C”,接着又数了一千。
不等表弟递出,何飞一把夺了去,风一样地转个弯就没了影。
167
自从手机报销之后,何飞一直没着急买。
因为没有手机的日子,何飞着实感觉到了难得的清闲。
往常,何飞的手机几乎就是为张雯雯准备的,每天都有任务,光通电话还不成,人张雯雯说了,哪对儿恋人之间没有你来我往的短信?张雯雯说,女生宿舍里熄灯后,每个床铺一头,都会亮起或蓝色或绿色的荧光,随之伴以此起彼伏的手指按动手机键盘的声音。所以,何飞每天都要耐着性子,用笨拙的手指回复张雯雯的短信,多半只是“亲亲”、“乖”之类的简短情话罢了,可就这,已经让何飞感觉到不胜其烦了。
日语老师走后,何飞一时间抓心挠肝,特想找个没人的地儿,打个电话给项磊。之所以要找一个没人的地儿,倒不是怕身边的人会取笑自己这般迫切地要打电话给一个男生,而是怕自己对着手机一时讲不出半句话来,给瞧见的人都替自己紧张地捏一把汗。
何飞觉得这想法未免夸张了些,却明白自己当前的心境下,这夸张倒也名副其实。
何飞在手机柜台前选了半天,最终买下了那款摩托罗拉V70,项磊曾经赞叹过它的360度旋转盖儿设计。
买完手机何飞才记得,电话卡还在家里扔着呢,于是又去买了一个新号码。
何飞故作聪明去了地下车库,——那里清净,却不料信号奇差。电话接通后,双方交替“喂”了几声就被项磊挂断了。何飞有些懊恼地返回一楼,走出了商城。
还没等何飞重拨出去,项磊已经打了回来。
何飞胡乱想着,他是不是以为哪个旧情人或是新网友打去的呀?这么快就回了!如果他知道是自己,会这么快接通,又在挂断后这么快打回来吗?
“喂,你好!”项磊故作深沉的声音。
“你好。”何飞觉得好笑之余,竟然多少有些无措。
“你好,哪位?”
“我。”
“谁呀?没听出来。”
“我!”何飞有些不耐烦。
“何飞?”
“嗯。”
“……”项磊忽然没再回应。
“干嘛呢?”
“找了份工作,正上班呢。”
“哦。在哪啊?”
“亚运村这边儿。”
“做什么呢?”
“电话销售。”
“哦。怎么样?”
“不太好做。你换号码了?”
“没,这个是临时用的。”
“有事吗?”
“没,就问问你,我还以为你回家了呢。”
“哦。”
“……”何飞仰着脖子看天。靠,太阳真他妈的毒!短衫背后已经汗湿了。
“那什么……我正上班呢,不跟你说了。”项磊说。
“等会儿!……哪天出来一起吃饭吧。”
“恐怕不行,我白天上班,晚上还有一份家教。开学以后再说吧。”
“哦。那算了。Bye。”
“Bye。”
毫不客气,便只剩下一片忙音。
不过还好,这境况,远远好过何飞一度的猜想。何飞曾经想象过,听筒里传来的将会是怎样冷冰冰的声音,说不定,只有往来三两句的对白而已。
然而随后,何飞又有了一丝不安。
那声音听上去也太过平静了些,像白开水一样不咸不淡,尝不出任何味道,好像,反倒不如冷冰冰地更让人玩味。
一时间,何飞忽然又烦躁了起来。
第三十八章:只可浅尝辄止的事
208
开学后,我们发现项磊不但通过了自己的英语六级,还帮何飞过了四级。
几个看见英语就头大的兄弟,也打算找项磊帮忙了。
这天项磊和刘冲一起回了宿舍,那几个每次来找项磊都会扑空的家伙,听说后陆续赶来。刘冲朝他们嘿嘿一笑说:“你们都来晚了,项磊已经被我贿赂过了,好烟好酒都伺候两天了。”
众人骂了刘冲几句,失望而归。
刘冲告诉我们,他本来打算给项磊600块钱辛苦费,想来毕竟既是同班同学又是室友,所以比起“市场价”来说,还少给了几百块钱呢,没想到这孩子死活不打算要,说那和扇他几个耳光差不多。
在场的郑东明没发表什么意见,不知道他心里,是不是也像我当时想的那样:原来项磊也蛮仗义的。
可是,刘冲最终没能参加这个学期的四级考试。
209
三月初,学校安排何飞和几个队友去南京参加了一个选拔赛。
何飞状态不佳,没拿到名次,不过,公费旅行一周的感觉,倒也着实不错。
回到北京后,何飞在家吃了顿晚饭,就匆忙赶回了学校边的住处。
门没有上锁,项磊却不在。何飞本想打个电话问他在哪里,拨出号码之前,忽然又想玩儿一把浪漫,干脆坐等他自己回来,算是给他一个惊喜。
等到10点多的时候,何飞耐不住性子,还是拨出了电话,这才发现项磊的手机根本就没有带在身上,而是一直放在枕头边。
何飞正要打算去趟学校找他的时候,项磊正好推门回来。
项磊看到何飞,眼神里的惊喜稍纵即逝。
“什么时候回来的?”项磊问。
“为什么出门不带手机?”何飞反问。
“忘了。”
“干嘛去了啊?这么急!门都没锁。”
“回了趟学校。”
何飞从身后摸出一瓶俊士爽肤水来,一边递给项磊,一边别别扭扭地说:“喏,带给你的礼物。”
项磊接过去,看了那玩意儿两眼,又诧异地盯住何飞看了又看。
“你买的?”他问。
当然不是了。何飞从来不关心这些瓶瓶罐罐的东西,夏日前后的半年时间,有一块香皂就够了,其他时间,顶多从超市里顺手抄起一瓶大宝。
“嗯啊。”何飞搪塞一声。
“怎么想起买这东西了?我从来都没用过爽肤水。”项磊笑着说。
何飞忽然很后悔。
何飞当初应该把这瓶东西扔到南京火车站的垃圾桶里的。直到项磊回来之前,何飞整理背包的时候才又发现了这玩意儿。
真不该拿出来的,还一时兴起当作礼物送给了他!
看着项磊把它放在了卫生间的洗漱架后,还专门洗了把脸试用了一次,一时间,何飞竟然怎么也无法说服自己平静下来了。
项磊从卫生间里走出来,一边轻轻拍打着脸颊,一边对何飞说:“挺清爽的。天气这么干燥,你那脸上不是油就是掉皮,也用一段时间试试,有效果的话以后继续用。”
何飞如鲠在喉了。
操,自作自受!
“你过来这边。”何飞拍拍身边的床沿,对项磊说。
项磊一边笑着说“干嘛”,一边磨磨蹭蹭地走了过来。
何飞攀过项磊的肩膀,支支吾吾:“那什么……我跟你说件事儿……”
项磊仍旧笑:“说啊!”
“我坦白从宽好不好?”何飞站起身,立在项磊面前,两只手按在项磊肩头。
“怎么了?”项磊的声音低下来,笑容僵在脸上。
何飞居高临下,看不清他的表情,索性蹲下来,双手移到项磊的膝盖上。
“坦白从宽好不好?”何飞重复道。
项磊想想说:“这东西不是你买的吧?别人送你的,然后你拿回来借花献佛。”
“还有呢——”何飞陪了一个不尴不尬的笑脸,“我在南京,见到我以前的女朋友了,高中时的……”
何飞小心地查探着项磊的表情,说到这里,停了下来。
“然后呢?”项磊一脸平静地问道。
“我也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我要去南京的,去南京之前,我都不知道她现在在南京上学。快到南京的时候收到了一条她的短信。我比赛完以后,她来找我了,和我一起住的那哥们儿挤眉弄眼笑了笑就出去了,然后……她很主动,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当时自己就没忍住,然后就搞上了。我绝对不是故意的!坦白从宽好不好?”
何飞说着,抬起双手捧住项磊的脸,看到项磊仍旧一脸平静,就顺手晃了晃。
“不相信我?”何飞追问。
“你,还喜欢她?”项磊盯着何飞的眼睛问道。
“我只是一时没忍住。”何飞强调。
“可你现在还喜欢她吗?”项磊仍旧问。
“不喜欢。真不喜欢。一点儿也不喜欢。”何飞坚决地说。
事实上,当何飞从那个女生身上翻下来的时候,马上就想到了,四年前小二曾经亲口对自己说过,他厌恶这个女生。何飞想到这一点后,当即就马不停蹄地后悔起来。
“坦白从宽好不好?”何飞仍旧是这句对白。
“没关系。”项磊说。
何飞看着项磊的眼睛,终于能够确定,他没生气。可他分明很失落。
“不会有下一次的,我保证!”何飞把自己的额头贴在项磊额头上,想也没想就许下了这个承诺。
何飞知道项磊在失落什么,他或许认定,何飞原本就不属于他,所以觉得自己根本就无从生气,他一定在想,何飞总有一天会因为一个女孩,而彻彻底底地离开他。
他——他已经开始准备着,要迎接这一天的到来吗?
此前,何飞不停地后悔当时在南京没能把持住自己,现在,何飞开始后悔对项磊坦白这件事了。说出来的保证和心下暗自保证,其实也不会有什么分别。
何飞起身去了卫生间,拿回那瓶俊士爽肤水,当着项磊的面丢到了垃圾桶里。
项磊好像为此苦笑了一下,何飞根本不能判断真切。何飞想,他心里大概在说:我已经涂到脸上的,怎么办呢?
何飞忽然觉得,这件事被自己处理得太糟糕了!他一边在心里对自己焦躁不已,一边又为面前一直沉默着的项磊手足无措起来。
“南京挺好玩儿的,暑假我带你去看看吧?你一定喜欢!”何飞坐在项磊身边,揽住项磊的肩膀说。
“暑假我想找份工作积累一些经验,你知道我们这个专业找工作不容易。我看了大四的课程安排,很松,也许找份工作的话,可以干到明年毕业。”项磊平静地说。
“先出去玩儿一个星期,再回来找也不迟啊……”
“我不想去。”项磊干干脆脆地说。
靠!中国何其大,为什么非要说去南京呢?何飞觉得自己的脑袋短路了。
何飞对项磊说自己下楼买包烟,实际上,他下楼打了一个电话把魏桐叫了过来。
魏桐本来已经睡下了,何飞便说,自己和项磊正闹别扭呢,再没人劝,马上就要干架。魏桐这才穿衣下楼,5分钟后,慌张张地赶到了何飞面前。
何飞一五一十把前因后果讲给了魏桐,然后交代魏桐陪项磊一晚上,自己暂时不能面对,这一晚,还是不回去了。
魏桐想了想说:“我觉得你不应该走。你既然都坦白了,为什么还不能面对?”
何飞心乱如麻,讲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仍旧坚持,这一晚不再回去。
魏桐说服不了何飞,最终还是一个人上楼去找项磊了。
何飞打了一辆车回家,出租车在不远处的桥下掉了头,经过第一个十字路口时遭遇了红灯。何飞不经意地望向窗外,看到了马路对过儿的项磊,他正沿着相反的方向,一边奔跑,一边四处张望。
何飞犹豫着,要不要让司机停下来,要不要下车回去,回去问问他,问问他就这样紧张兮兮地跑下楼,然后沿着车流汹涌的马路张望着寻找的样子傻不傻……
当项磊隔着马路望过来的时候,何飞正在想,自己如果坐在后排座位上,摇下车窗喊一嗓子,再挥挥手,就能被他发现。
信号灯转绿,出租车司机已经踩了油门冲了出去。
何飞转过脑袋回望,项磊已经停了下来,孤单地伫立在深夜马路边的路灯下。
当然,这种情况下,他最终没能找到自己。
老妈问何飞,怎么这么晚突然回来了,何飞连一个谎话都懒得去编了,嗯嗯啊啊应了一声,就回了自己的房间。老妈跟到房间里,问何飞是不是和女朋友闹别扭了,何飞一边烦躁地嚷着你别瞎操心了,一边把老妈推出房间,关了房门。
何飞想,他至少会发来一个短信骂上几句吧?于是就一直等,可一直到下半夜,也没有等到他的短信。没准儿这会儿,他和魏桐两个人正在讨论这件事呢。何飞一向不能承受这种没有预期的等待,只有把结果向后延迟到某个可预期的点,这个等待的过程才能好过一点,于是,何飞关机,期待着明早,一开机就有的验收了。
这样,何飞才算安安稳稳地睡了一觉。
210
早晨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开手机。
何飞连着抽了两支烟,手机仍旧没什么动静。没准儿,中国移动的短信平台又出问题了,一直以来,手机接收短信滞后的事儿就时有发生。
这样,何飞再次关掉了手机,起床后也没去学校,整整一天闷在家里,中午开机看看,又关掉了,新闻联播结束的时候又开机看看,仍旧没有收到项磊的短信。
何飞想,也许他打了不少电话,却根本没有发什么短信,——他知道的,何飞一向不爱使用手机短信功能。
吃过晚饭,何飞再也待不下去了,这才打车回了他和项磊的那个小家。
房门锁着,项磊不在。
何飞四处翻找了几下,没发现项磊的手机。
不多时,项磊回来了,推开门看到何飞,他的脸上略微显得有些惊讶。
“你又去哪儿了?”何飞问道。
“回宿舍了一趟。”项磊一边脱鞋子,一边头也不抬地回答。
“回宿舍干嘛去了?”
“刘冲……他家里出事儿了。昨天的事儿,都没来得及跟你说。”
“什么事儿?”
“大事儿……”
211
刘冲老爹违规私营的煤矿发生瓦斯爆炸事故,11个井下工人当场丧命。
刘冲爸妈第一时间亡命天涯杳无音讯,北京警方也在第一时间找到了刘冲,几次私密盘问,数日专人盯守。
项磊严肃地说着,何飞震惊地听着,前一天的别扭,倒搁置一旁了。项磊没说责怪何飞前一晚固执离开的话,何飞也无心倾诉整整一天等他短信的委屈和苦闷。
“这么倒霉!”何飞叹道。
“我不觉得刘冲他爸倒霉,事儿是出了,可人又没抓到,要说倒霉,也是那些丢了性命的矿工倒霉。”项磊反驳道。
“谁也不愿意这种事发生,从这一点上来说,刘冲他老爹够倒霉的了!”
“并不是每个人都能用人命安危换到钱,从这一点上来说,他爸够侥幸的了!”
项磊顿时提高的音量和忽然加重的语气,吓了何飞一跳,何飞觉得,自己如果再回一句话,他当即就会咆哮起来。
他心情不好,这是必然的。
何飞索性不再回话,这其实需要刻意隐忍才做得到,因为何飞真想对他说:“刘冲的老爹只是目前在逃,究竟最终能否逃得掉他自己应付的责任,还是个未知之数。
何飞还想说,作为刘冲的哥们儿,考虑到刘冲的心情,自己当然不希望他的父亲倾家荡产之后,还要去蹲班房。11条人命固然可叹可惜,但无论谁付出任何代价,都已经无力回天了。没有人说,这是一份绝对符合道义的想法,可除了当事人,谁也没有要在道义和私利之间做出抉择的必须,当然,也根本无法左右那些如何来成全道义的事,既然如此,基于小我的情理之上,为朝夕相处的兄弟慨叹几句,既算是于他人无害,应该就无可厚非吧,自然,也谈不上是昧着自己的良心。
只是,何飞现在不能说。你看看面前那个项磊幽怨又愤慨的神情,——谁都不忍再和他争辩任何话题。
“如果不是刘冲他爸,我他妈的早就开骂了!”他继续说。
他总是为这种事上心,尽管他所能做的,从来也都只是痛骂几句而已。
他曾经在新京报上看到一则“农民工讨薪遭黑衣蒙面人持械追打”的新闻,然后花了几个小时的时间,坐在电脑前,通过各种方式找到了开发商的网页,在人家的留言板里敲出了上百行愤怒的文字。
何飞不喜欢他这一点,甚至厌烦。
没有表达那些愤怒的人,不见得比他少几分愤怒,可他和那些已经不屑于去表达自己愤怒的人一样,影响不到任何人、任何事,这种必然的结果,本应让他感到挫败,可他直到现在,仍旧顽固如常。
何飞不想再谈关于刘冲的这件事了。在何飞看来,刘冲显然是不幸的,可项磊似乎固执地认为,刘冲老爹的侥幸,足可抵消刘冲正在遭遇的这种不幸。
何飞对项磊说,我们还是不要再谈论这些事了,改变不了任何已经发生的,也影响不了所有即将发生的。
好了,接下来,两个人终于无话可谈。
关了灯,上床睡觉,两个人对面而卧,间隔一尺。
何飞伸出手,刚刚触摸到项磊的脸颊,他便慌忙后撤,避开了何飞的手。何飞的手尴尬地移至他的腰间,他忽然不容置疑地叫道:“你别碰我!”
何飞缩回手来,胸膛里翻江倒海。
搁在往常,何飞要么气急败坏地骂上了,要么直接翻身骑到了他身上,可现在,何飞觉得难受。
何飞点上一支烟,默默地抽完,刚刚端起桌角的水杯,项磊的声音就冷冷地传了过来:“要喝水自己去倒!”
何飞愣了一下,放下水杯低声说道:“算了,不喝了。”
何飞平躺在那里,浑身不是滋味。
两个人同时清醒的状况下,第一次经历,这么一段超长时间的沉默。
然后项磊起床去了卫生间,磨蹭了好一会儿,才回到卧室。项磊拿起水杯,迟疑了一下,喝了口水,翻过何飞的身体,重新躺下。
“我这样,是为了自己给自己一点平衡。有点自欺欺人吧?”他忽然说。
这话,让何飞忽然感觉到,自己的心一下子软得掬也掬不起来了。
何飞终于胆敢转过身去,一把抱住项磊,紧紧贴了过去,脑袋往项磊的脖子里扎了又扎,恨不能陷进他的身体里去。
“我出去就为让你偷偷喝水,你丫还真有骨气,说不让喝就不喝了。”他说。
“我错了……”三个字以后,何飞再也说不出别的话来。
“等你丫电话等了一天,可你丫到底还是没解释,昨儿晚为什么就那么跑了。”
“我也是。我以为你会发个短信骂骂我。我他妈的哪敢打电话给你啊!我真是等不及了,这不是主动跑回来了么?”
何飞偏着脑袋躺在项磊胸口,他胸膛里节奏,清晰地传进何飞的耳朵里。何飞的手指跟上那个节奏,在项磊的小腹上轻轻打着拍子。
“我觉得自己应该很难过的时候,心里其实是乱的,而不是疼的。”他说。
何飞木讷地听到项磊说出的这句话,左思右想,不能领会。
212
清晨,何飞睁开眼睛的时候,面前的项磊还在熟睡。
何飞忍不住去亲吻了他,本打算两三下作罢,没想到一发不可收拾,直到项磊在这样的亲吻里醒了过来,何飞索性翻身压到项磊身上。
身下的冲动,不知是自然的晨勃,还是又一次的条件反射。
关键时刻,项磊忽然抓住何飞的手腕。何飞停下来看看项磊。
“你和我这样……只是出于一份习惯而已,对不对?”他不无认真地问道。
何飞不知道怎么回答,更觉得无须回答,脑袋一沉,垂到了项磊肩头。
没能继续。
然后何飞接到了教练的电话,被通知有个会,必须要参加。
何飞下了楼,发现天空飘起了雪花,零零星星的,落在地上,瞬间化为乌有。
何飞发了个短信给项磊:下雪了。
何飞走到学校的时候,项磊回了短信。
他说:我真的很乱。要不,我们分手试试?
何飞当即停了脚步,对这条短信的内容反反复复确认了几遍。
何飞拨了电话过去,项磊关了手机。
周围的噪声莫名其妙全部朝何飞涌了过来,何飞感觉到耳朵里有嘈杂的轰鸣声。
何飞闭上眼睛呼出一口气,不知要怎么办才好。
几分钟后,何飞也关了手机。
何飞怕自己冷不丁又会收到项磊的短信,看到他用大段大段自己看也看不懂的文字,详尽地为刚才那句话做出种种诠释。何飞觉得自己的脑袋就要炸开了!
何飞极度烦躁地开完了会,外面已经放晴,阳光灿烂得没心没肺。何飞站在阳光下踌躇着,一时不知道该去哪里好了。
何飞打开手机,再次拨通了项磊的电话,对方依然关机。何飞挂掉电话等了好一会儿,也没有收到别的短信。
何飞不知道,项磊这时候刚刚起床,一拉开窗帘,就被阳光刺到了眼睛。
项磊笑了笑,骂道:“雪呢?这个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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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飞关掉手机,在主楼正门的大台阶上颓然坐下。
身边不时地经过很多人。有一对情侣,女生挎着男生的胳膊,男生转过脑袋微微低下,和女生说着什么。有两个男生,大声地彼此笑骂,一前一后追逐打闹。还有两个女生,手挽手地私语,不时掩口窃笑。
何飞看着他们从自己身边经过,挨个儿羡慕了一个遍。
项磊的短信说:要不,我们分手试试?
何飞想不通,怎么到头来,轻易把这句话说出口的人,会是他呢?
这,对他又意味着什么呢?
分手,符合他一贯坚持的完美主义,符合他死轴儿的秉性,似乎理所当然。
可是,对待感情,他一向善于委曲求全,他一向拿得起放不下,所以,这不是他!
分手,他也许会好过一些。
不对,他会不会只是怕何飞不好过,才会如此轻言放弃?
他说,要不,试试……
难不成,现在的他和曾经的自己一样,后知后觉地发现了这种关系不应该是维系他们感情的最好方式?就像某种程度的生产力应该配以与之对应的某种生产关系一样,后者只能恰到好处,无论稍前,还是稍后,都势必会影响到前者的发展,而兄弟之上的感情,也许同样只应由兄弟之上的关系来维系。
很明显,他们之间已然超越了兄弟之上的关系,现在,问题之关键是,他们的感情是否与之相得益彰。
现在,说起的是“分手”,而不是“决裂”,从兄弟到恋人如果是一步差错,这个过程是否可逆呢?如果这样回头折返,不知道,终点会是什么。
何飞惊奇地意识到,自己变了,变得不再像从前那样清楚自己的需要和不需要,变得情不由己想要慎重起来。
何飞想象着不再光临那个小家的情景,走进卧室之前,无须再脱掉鞋子,清晨睁开双眼,看到的也不再是深灰色的方格窗帘……
嗯,这熟悉的经历,感觉起来明显已经相当难舍。
他问:这只是一种习惯,对不对?
当然!这当然是一种习惯了!就像抽烟,就像解决身体里的欲望,就像饿了就记起饭香一样!很多习惯都将持续大半生乃至整整一辈子的时间,哪怕在人们看来,那习惯有害身心!
丢失一个想当然的本我,在他看来,似乎相当可怕。所以,他善解人意地动摇了。
一时之过的背叛,定然不是所有问题的症结所在!他说的“试试”,与其说是给自己一次机会,不如说是施舍给何飞的一次机会。他的委曲求全的期待,无外乎,看着何飞重新审视自己,然后重新抉择,最后,重新确立一套符合所谓法则的全新习惯。
何飞夸张地扬起胳膊,狠狠扔掉手里的半支烟,又伸出脚死死地踩下去。
试试?好!姑且试试!
何飞站起身来朝主楼机房走去,走到一半,想到机房不能抽烟,于是转身去了校外的网吧。午饭都忘了吃,何飞用了整整一个下午,又一次玩遍了网吧里的所有游戏。
饥肠辘辘。看来,身体总归要比精神现实多了。
214
何飞在学校附近的烧烤店里候着时,开了手机。
半个小时前,项磊来过一条短信:“你去哪了?你不回来我就自己做面吃了!”
何飞敲出几个字,“我们分手吧”,想想又改成“我们分开吧”,发了出去。
项磊打来电话。
“你想好了?”他问。
“嗯。想了一下午。”何飞说。
“好吧,我知道了。”
他这就挂了电话。
何飞又发了短信过去:我也不想这样,可我知道你心里已经容不下任何瑕疵了,这都怪我,我已经害了你。我也知道你是为我好,你什么时候原谅我了,记得叫我回来。
这段文字敲出来发出去之后,何飞叫的烤串和烧卖已经上来了,之后等了半天,项磊迟迟没有回复。
何飞忍不住拨了电话过去,彩铃差不多唱了半首歌,项磊才接通电话。他带着一定是几经调整过的哭腔刚刚喊出一声“喂”,这边何飞的心已经就此化了。
此前的种种在这个瞬间被全部否定,何飞想也没想就说:“你等着,我马上回来。”
何飞带着打包的烤串和烧卖,飞奔回家。
推开门,一股焦糊味儿迎面而来。
过道尽头还煮着面,面汤溢满灶台。
卧室里,项磊四仰八叉地躺在地板上流着眼泪。
这时候,何飞终于得以领教到那种感觉了,人们常常说起的心碎。
何飞关了煤气灶,走进卧室,抽出项磊手里还紧紧攥着的沾满面汤的锅铲,放在卧室门口,然后靠着项磊躺到地板上,一把将他搂在了怀里。
“一看到你的短信,我就发现我试不下去了……”他含混不清地说。
“我就知道……我他妈的犯浑了……我犯浑了……”何飞说。
“其实我能预感到不会就这样结束的,可是刚才还是怕的不轻……”他继续说。
“现在没事儿了……”何飞说。
就那么安安静静地抱着,直到,何飞再次感觉到了腹腔内穿肠的饥饿。
“我他妈的整整一天没吃东西了!”何飞说着,放开了项磊,大口大口去吃他带回来的烤串和烧卖了,“你的面完蛋了!先凑合着吃点,晚会儿我们下去吃宵夜。”
项磊并不动手,只是盯着何飞看个没完,不时,还抽一下鼻子。
这时,何飞忽然跪到地上,对着桌子上的一盒烧卖,举起抓着两支烤串的右手,一边嚼着满嘴食物,一边哇啦哇啦地说:“我,何飞——不对!我,许梦虎,现在对烧卖发誓,以后再对项磊小朋友轻言分手,下辈子——不用,立马,自个儿变成烧卖,吃到别人肚子里,最后变成粑粑!”
项磊当即笑得前俯后仰,眼泪也止不住地往外淌。
何飞递出两支烤串,项磊接了过来。
然后两个人面对面坐在地板上,这就狼吞虎咽起来,吃完,那叫一个狼狈!
第二十四章:模糊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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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盛夏的午后,每次在水房里冲完澡,何飞并不像别人那样,在水房里就擦干身子换上内裤,或是捂着裆部跑到宿舍后马上背对项磊,而是大大方方走进宿舍,毫不遮掩地面对项磊擦拭自己的身体,有时候,还会一边摆弄自己的S处,一边吟诵着当时比较流行的俏皮话:怪哉怪哉,蛋蛋没有晒过,倒是黑的,毛毛没有烫过,倒是卷的。
这时候,项磊的目光一定是刻意瞥向别处的,何飞会去留意项磊有没有脸红,几乎无一例外,他每次都会脸红。
更多的时候,他们是一种形同陌路的状态,何飞觉得自己这么做,是出于一种挑衅的心情,至于自己在挑衅什么,何飞自己也说不清楚。
何飞自己想想都觉得奇怪,当初对一个出柜的同性恋暴露自己的身体都不曾尴尬,被项磊发现自己就是许梦虎之后,再见项磊却会不由地尴尬起来。
下课后,何飞习惯性地回到宿舍,接过刘冲递来的一支烟,躺在刘冲的铺上。项磊推门进来的时候,何飞竟然无意识地坐起了身子。
他们都开始换球鞋,要去踢球,刘冲不停地催促何飞,何飞看了看项磊,发现项磊似乎没有出门的打算,便对刘冲说自己累,不去了。
这时候,何飞发现项磊似乎是和自己一样尴尬的。
刘冲他们出门后,项磊从自己的抽屉里拿了些东西,匆匆塞进书包里,转身也要出门。项磊抓到门把手的时候,何飞忍不住对着他的背影“诶”了一声,项磊停了停,半转过身体说:“你等等,我很快回来。”之后便带上门出去了。
何飞想,这家伙没准儿是去取钱了。
果不其然,二十分钟后回来,项磊拿着一叠钱递到了何飞面前。何飞忽然心生失落,转脸面对墙壁,一句话也不想说。
“谢谢你,我现在能应付了。”何飞听到项磊说。
无论如何,何飞都不想在今天接过这钱,好像这样一来,就跟边儿上这家伙什么关系都没有了似的。何飞开始飞快转动大脑,想着应该怎样来说服他。何飞知道自己必须要用“说服”这个词,以前说项磊没什么原则好像不够确切,这小子最会死轴儿了。
“你先拿着吧。”何飞面朝墙壁,尽量让自己的声音里充斥着不耐烦的语气。
“我用不着了啊!”项磊说。
“别啰嗦了,你先帮我放着,我用的话自然找你要。”
项磊不再说别的,而是干脆把钱放到了何飞身边的铺上。
这时候,何飞感觉两个人距离好远,自己正要靠上前去时,对方却来了个背转身。
“两千,你数数。”项磊说。
何飞觉得这像是一种羞辱,两个大老爷们儿推让一叠钱本来就够矫情的了,这个人还在强调数字。何飞想,他明显是在表示他并不喜欢自己,只是不知道是真是假。
“你不是一直希望见面吗?现在见到了……”何飞忽然说。
“嗯,很意外。”他回说。
“你这算是在生气?”
“没有啊。”他一脸无辜。
何飞很想知道,他是怎么做到这样平静的?
“我生日5月23号,到时候你可以买礼物给我,只是别今天给我这钱成不?”
“为什么?”
“哎呀我C!不为什么!你丫真是啰嗦!”何飞急了。
“我看是你较真儿。”他忽然扬起了嘴角。
“行行行!总之你丫快别跟我这儿犯轴儿了!”
“嗯,5月23号……可着两千块钱买份礼物?”
“随便你!”
“你还是说好买什么吧,别到时候花得冤枉。”
“说了随便你!”
何飞真有些迷糊了。何飞判断不清楚,在项磊见到许梦虎之后,同何飞之间的距离到底是远了还是近了,是好了还是坏了,是真实还是虚假了?
尴尬的问题很快解决了,可大一时光的那段纯情默契,彷佛已然不再。
128
当我们听到班长说,项磊没有悬念地过了英语四级考试之后,何飞那神情,就跟自己中了头彩似的。学校规定,过了英语四级才有资格选修日语课,总之,当我们还在吭吭哧哧背英语单词的时候,项磊开始专研日语语法。
何飞常常问项磊,某句话用日语怎么讲,项磊刚上两节课,自然说不成句,索性对何飞说,不如你自己去听课。何飞欣然前往。
选修日语课的人只有二十来个,两节课后,那个大大咧咧的矮个子日语老师基本上就能把名单和面孔认全了,所以她一眼就看出了何飞没听课证,却也并不直接揭穿,而是指着何飞让他站起来,要何飞朗诵一段课文。
何飞当时就傻了,拿着项磊的课本戳在座位儿上,不停地抓着脑袋,半个音也没发出来。
“是来偷听的吧?”日语老师略带笑意,又佯装愠怒地问道。
“是是是……第一次来。我这兄弟天天跟我说,您讲课风格绝妙,我忍不住就来蹭课听了。”何飞看到这老师还算不难应付的脸色,趁机恭维起来。
“看在小伙儿蛮帅的份上,我就不赶你走了,但要记住,下次再来我还要你读课文,再这样一竿子打不出个屁来,我可就赶人了。”
看来,要和项磊在一起待着,还得付出学鸟语的代价。
这日语老师挺愤青的,一边讲日语语法和日本岛风情,一边痛批那是一个狭隘无胸襟的民族,而且相对于我中华民族来说,多少也有点儿变态。这一点似乎应了项磊的胃口,何飞看到项磊常常听得入神,顿时觉得自己坐在项磊身边显得有些多余了。
恰逢罗刚事件,项磊在校园BBS里发了一篇关于日本民族狭隘论的帖子,众人疯狂跟帖,有人喊“打倒日本军国主义”,有人喊“抵制日货”,校园BBS上由来已久的民间仇日情绪,再一次掀起了小高潮。
总版主发起了一次聚会,何飞本来不想去,见项磊去了,便在刘冲的怂恿下,也跟了去凑热闹。这次聚会,更像是一次小规模的非法集会,看到“抵制日货”和“强烈抗议以美国为首的北约组织粗暴干涉伊拉克内政”的条幅,何飞差点笑出来,只是,周围全是表情肃穆的校友,何飞不想充当异端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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