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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之上

_10 何要辉(当代)
他跟上来了,脚步声由慢及快,临近何飞的时候,变成了几步零星的跑动。
他好像犹豫了两秒钟,然后抓住了何飞的胳膊。
“干嘛?”何飞扭过脖子,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被抓起的胳膊,又抬起双眼盯住项磊的眼睛,就这么怒吼一声。
项磊仍然抓着何飞的胳膊,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脸上扭曲的表情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嘴巴张了几张,到底还是没有说出话来。
“你干嘛?”何飞再次吼了一声,声音明显低了不少。
双方对视,愣了几秒,项磊居然扑地一声笑了出来。
“你丫有病吧!”何飞并没跟着笑,但脸上的怒气已经不翼而飞。
“没再复发,应该已经好了。”他说,“阁下如果不嫌弃,可到寒舍歇息。”
何飞轻轻晃了一下脑袋,便也跟着笑了出来。
何飞知道,这可不是因为项磊难得的一次幽默。
北京的夜空里,难得出现繁星,因为没有月光的打扰,它们显得比在月夜里更加精神了些。
两个人一左一右,间隔差不多一米的距离,正徒步走在回家的路上。
——等等,这是何飞的想法,还是项磊的想法?
总之,虽然一路无话,但是这二人,正不由地各自窃喜着,好像对方都被自己蒙在了鼓里似的。
134
何飞洗完澡,想想还是擦干了身体穿上了内裤,这才回到了房间里。
项磊已经换了床单,正费劲儿地套着新被罩,何飞走过去,扯住了被子一角。项磊看到何飞只穿了条内裤出现在眼前,慌忙把目光撤到了一边。何飞觉得,项磊就算没喝酒,一定还是会像现在这样,从脸颊红到腮帮子,甚至到脖根儿。
这时候,何飞不禁笑了一下,项磊抬起来头看了何飞一眼,扔下没有套完的被罩说道:“这里交给你了,我去洗澡。”
何飞本想说自己一个人弄不好的,看到项磊的紧张劲儿,最终也没有说出来。
破旧的楼房里暖气不足,何飞很快感觉到了凉意,随便抻了一下被子就钻了进去。
项磊洗完澡出现在何飞面前时,手里拎着毛衣毛裤,身上穿着秋衣秋裤。
“你丫怎么就这么害羞呢?”何飞不禁问道。
“不是,我觉得冷。”项磊说完,就关了房间里的灯。
何飞感觉到,他好像做了足够多的准备以后,才摸索着走到了床边。
他掀开被子的时候,大概发现了何飞没有整理好的那团被角,于是仔细地抖了几下,这才钻进来。
钻进被子里的过程中,他应该是无意间碰到了何飞的肩膀和右腿,当即就迅速地挪到了一边。
敢情害怕被占到便宜的不是自己,而是他。
何飞不禁又轻笑一下,项磊终于忍不住问他:“你总是笑什么呢?”
“你睡觉干嘛还穿这么多?”何飞反问。
“我一直这样。”项磊说。
洗完澡,好像酒醒了大半。
何飞忽然想到了陈韬光,转身面对项磊问道:“嗳,我问你,陈韬光那丫也是么?”
“是什么?”他平躺在那里,面朝天花板回道。
“你说呢?他是么?”
“是什么呀?”
“你丫的!gay!还能问什么?”不知道为什么,何飞不想说出这个英文单词。
项磊显然意识到了这一点,他问:“你以前不是每天都说这个单词的吗?”
“操!他到底是不是?”
“我不知道啊!我怎么知道?”
“那今晚我们都下楼以后,他站在你身后神神秘秘叨咕什么呢?”
“没什么啊!”
“你大爷的!总归是说了什么吧?哪怕是问你要不要帮忙之类的也算!”
“真没说什么啊。”
“你丫的……”何飞一时情急,突然一跃而起,半转过身子去,伸出双手,作势卡住了项磊的脖子,就像大一刚开学那阵儿,偶尔打闹时做过的那样。
这一次,项磊居然没有丝毫的反抗,反倒伸出双手,攀在了何飞的肩膀上,他的两只手缓缓移动,最后相遇,然后扣在了一起,将整个手臂环在了何飞的背上。
本来姿态强势的何飞,一瞬间就落败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慌神,何飞愣了两三秒钟的时间,然后翻身躺下。在这个过程中,根本无须何飞用力,随着他翻身的动作,项磊的手就自然而然地挪开了。
良久的沉默,谁都知道不可能就此睡下。
何飞平躺在那里,房间里越安静,项磊的呼吸声就越发细小。
剩下的声音,起初是身边那个人的呼吸声,似乎隐约还伴以节奏杂乱的心跳声,然后,便是他将身体翻转过来的声音。
他的手微微颤动着来犯,从脸颊开始,经过脖子,到了胸膛,然后再到小腹,最后停在了自己无所作为的那片山丘上。
这情景似曾相识,直到何飞确信当事人永远不可能再这么做以后,相关的记忆反而才越发清晰起来。
尽管有黑夜做为掩护,尽管足以被这夜色蒙上眼睛,好让自己假装时空从未转变,出于一份慎重,何飞还是闭上了双眼。可眼前的漆黑反倒似乎掺杂了刺眼的白光,于是何飞不由地将双眼闭得更紧了。
那只手带着温度回游,像是一道暖流从山丘上倾泻下来,在山脚下停留片刻,然后冲破一道堤坝,没入山林。
何飞的身体随之微颤了一下,还以为有些事会水到渠成,可不知道为什么,暖流所经之地,那山林始终未被惊动。
另一只手也跟着来袭,何飞的右手,被它带到了另一处平原,随后向着另一处山丘进发。停在那处明显已经被惊动了的山丘上同时,何飞本能地抽回了自己的手,然后又顺道去终结了游走在自己山林间的那道暖流。
夜,重归骇人的死寂。
“操……”何飞一时间不能够习惯这静谧,于是低声说道,“真是搞不明白,自己身上也有的玩意儿,为什么还会去想别人家的……”
他,不说话。
“诶。”何飞用胳膊肘碰了碰身边那个人,“你还是……做我的好兄弟吧!”
他,还是不说话。
“别找那些人了,成不?”何飞转过身去,和身边那个人面对面,“你要是觉得不够,随时可以这样……”他找到项磊的手,放回到那片山丘,“可又有什么意义呢?”
何飞一放手,项磊的手就跌落到了床上。
“你这样,那些人迟早都会害了你。”
何飞想了想,捧住项磊的脑袋,照着应该是额头的地方亲了一下。
“睡觉吧。”何飞说完,调整了一下睡姿。闭上眼睛之后,又伸出一只手来,放在了项磊的腰际。
“做兄弟……当然可以。”项磊忽然说话了,声音很低,“可我真不能找一女的作挡箭牌。我要是再也不去找那些人了,你能再也不去找女生吗?”
“操!”何飞压根儿想不到项磊会这么说,“这是你的条件?”
“这不是条件!我知道你做不到,同样,我也不过是……凡夫俗子一个。”
“没人能害到我,我能保证,你能保证吗?”
“找到那个不会害我的人,就保证了……”
何飞哼出了一声笑,他几乎要后悔刚才亲过去的那一口了。
项磊一犯轴,何飞就总是控制不好自己的情绪,他甚至想穿起衣服走人。
“你丫就找吧!”何飞用大动作翻了个身,背对项磊打算睡觉。
“我喝点儿酒……没能管住自己,你……别往心里去。”项磊说。
何飞噌地一下坐起身来,不知道为什么,听到项磊这话,何飞忽然就愤怒起来,好像感觉自己被对方当猴儿耍了,回头,那人又讽刺地告诉自己,老子不过是玩儿你!
“开灯!”何飞低吼。
“你干什么?”项磊也跟着坐了起来。
“你丫开灯,我要走!”何飞提高音量。
“去哪?”
“甭管去哪,我TAMD不想跟你睡这儿!”
对方噤声了,何飞本想继续低吼,却迟迟没能出声。
怎么解释自己的愤怒?怎么解释?
这小子一句话也不应了,他在想什么?
“你干嘛呢?”良久,何飞问道。话一出口,何飞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是柔软的。
“我想起小B了。我在想,如果小B没有移民,他和小A之间还会发生什么。”
“他没有移民……”何飞一瞬间浑身无力,就势贴在了床头上。
“那他……”
“他没了。”
“没了?”
“你知道吗?有时候,你丫跟他倍儿像。”
“他……没了?”
“嗯……就像你的小说结尾一样……没了。”
无论如何,何飞都说不出那个“死”字来。
又是良久的沉默。每当这样的时刻,浓浓的夜色就会显得越发充满寒意。
何飞不忍心把《心酸的浪漫》讲到最后,除了因为不忍心让项磊觉得残酷以外,更因为不忍心自己亲口将那份刻骨铭心的回忆,讲成一个情节俗套而洒狗血的小说。何飞多希望那不过是自己偶尔读过的一篇小说啊!连结尾都被人滥用过几百次了。
小二怎么可能有机会移民国外?他的生母继父几乎为他而倾家荡产了,他那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连高中都读不起了,可他到底还是要被那个无情的尿毒症病魔纠缠折磨到最后。最后,他还是没了。
他的母亲一连几个月都神志不清,有一天她要穿过马路去菜市场,愣是站在马路这边,等信号灯由绿转红了才迈开脚步。几秒钟后,她或许找回了小二。
有很多个画面,长久地堆积在何飞的脑海里,时不时就会清晰地浮现出来。
何飞蹲在病床前,小二躺在病床上。何飞的手被小二紧紧攥着,病床上的小二满脸惊恐地对他说:“哥啊,我不想死啊,不想死!”
何飞蹲在病床前,小二躺在病床上。何飞的手被小二紧紧攥着,病床上的小二用近乎哀求的声音对他说:“哥,你……你能亲我一次吗?”
何飞蹲在病床前,小二躺在病床上。何飞紧紧攥着小二的手,病床上的小二憨笑不停,他说:“哥,我现在想开了。我要是活下去,你倒不愿意这么亲我了……”
何飞的眼泪刷刷地往外流个不停,他极力控制着自己的声音,对病床上的小二说:傻子!你怎么知道你哥不会?你怎么知道?
如果可以,何飞愿意就这样一直亲吻下去。
只是把自己的嘴唇放在另一个嘴唇上而已,谁规定那是谁和谁的嘴唇了呢?
小二真的没了。活生生的一个人,说没就没了。
有一天何飞梦见了小二,兄弟俩在后海边的胡同里边走边侃,还和对面走过来的校友打了声招呼,何飞醒来后很不甘心,真想去找那个校友求证他和小二在一起的情景。
他们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为了梦见小二,何飞每天睡觉前都要去回忆他和小二之间发生过的事情,开心的不开心的,像电影画面一样,一帧一帧地回放。可是他们说的全是狗屁!何飞发疯一样地想着小二,无日无夜的想,可他再也梦不到小二了。
何飞爬起来,开了台灯,开始倚着床头呜呜地哭。
爷爷路过何飞的房间,推门走了进来,轻声问他发生了什么事。何飞说他的小二没了,他以后再也看不到小二了,连做梦都梦不到了。
何飞告诉爷爷,他原本想一辈子都和小二在一起的,没想到小二的一辈子这么短。
何飞告诉爷爷,他的小二比他的女朋友都重要,可是小二可能到死都没信这一点。
爷爷把十八岁的何飞当成七八岁的何飞一样搂在怀里,一边轻轻拍着他的背,一边悠悠地告诉他:他一定能听到你说的话,他现在相信了。
一如何飞所料,这个真相对项磊来说,和对自己来说一样残忍。好半天,项磊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一定是在用一种极其不信任的眼神,穿过夜色凝望着何飞半躺着的地方。何飞说了太多的谎,他的不信任因此会显得理所当然。
“很多人会在某些时候把面前的人错当成别人。”项磊缓缓地说,“我却不一样,有些时候,我会把自己错当成别人记忆中的某个人。”
何飞觉得自己快要流出眼泪了,尽管这情景看似并无煽情。何飞情不自禁伸出手去找到项磊的肩膀,然后一把揽了过来。这一刻,何飞的鼻腔里竟有了些酸意。
“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接受不了,老天为什么偏偏找上了他。”
何飞跳下床去,摸出了自己口袋里的烟,点上,项磊说我也来一支吧,何飞便把点上的那支烟递给了项磊。
何飞在烟头忽明忽暗的光亮中看着项磊忽明忽暗的脸,忽然觉得那张脸倒不如黑暗里靠想象来得熟悉。项磊学着何飞,也倚上床头半躺着,在他半躺下的前一秒,何飞好像是出于一种习惯似的,再次伸出胳膊放在了项磊脑后。
要说,浓重的夜色本质纯粹,于是,夜色里的精神和思想往往也会跟着纯粹起来。
“我觉得我的身体和精神是分裂的。”何飞说,“我真挺喜欢你的,这话说出来倍儿恶心,——可我身体上应该不行。老实说,我真希望自己也是同性恋。”
项磊笑笑,越过何飞的身体,把烟灰弹在地板上。
“你喜欢……喜欢我什么?喜欢我偶尔会像小B?”
“不知道。总之,以前在网上跟你说过的那些话,真不是随随便便说出来的。有时候感觉你丫挺傻的,不过倒也傻得可爱,跟谁都没心眼儿,就连郑东明那号人,你都愿意替他着想,看着我就来气!就算最烦你动不动就犯轴儿,可看到你那轴劲儿,我也会觉得蛮有意思的。”
“我心眼儿多着呢,只是你没发现而已。”项磊不屑地说。
“你得了吧你!就你?”
项磊微微起身,拿开了何飞放在自己脑后的胳膊,“会麻的。”他说。
“看见没?你干嘛总是这么容易就替人着想?”何飞说着,再次蛮横地将自己的胳膊伸到了项磊脑后。
“看见没?别人觉得我这是替人着想,其实我这是为自己考虑呢,——我是觉得脖颈子搁得难受!”他辩解说。
何飞不由得笑了出来,完了,又在项磊的耳朵上揪了一把。
“你那小说真是害我不浅。那段时间我TAMD都中毒了,满脑子都是小说里的那几个人,有时候走在大街上,会觉得路过的某个人很像你那小说里的人物。我打印下来以后,还被我妈看见了,她问我干嘛打印这些东西,我就说是小二生前写的,她也就没有再继续追问什么了。”
“啊?”项磊扭过头,吃惊地看着烟头光亮中一脸满不在乎的何飞。
“我要是同性恋一定好办,我们全家谁也挡不住,再说,我妈也不信他儿子会有这个倾向。以前我跟我妈提过小二对我的想法,她只说,俩小屁孩儿能懂些什么情情爱爱的,并没说让我躲小二远远儿的话,小二来了,她还是会当自己半个儿子看。”
“你爸呢?”
“我爸更不值得操心,完全遗传了我爷爷的性格,从来不强迫他人的意愿,无论他认同与否。”
“你这情况,不当同性恋真是可惜了。”项磊说完,自个儿先笑了。
“我要真变了,带你丫去我们家过堂,你丫敢不敢去?”
“操!”项磊把烟头扔在地板上,搓了搓肩膀钻到了被窝里。
这时候何飞也感觉到了凉意,不由也缩到了被子里。
何飞想要把自己的胳膊从项磊脖子下面穿过去,可是项磊故意将自己的肩膀和脑袋缩在了一起,何飞就把另一只手上的烟头扔掉,伸手扳开了项磊的脑袋。
“你那小说里写的东西,是真有其事还是瞎编的?”何飞问道。
“怎么可能瞎编得出来?不过,很多事倒也没有发生,心情是真的,人物也不是凭空想象出来的,只是,杜撰了一些过程,然后顺便安了个结局,东拼西凑吧。”
“那哥们儿……现在对你还有那意思?”
“始终没有。夸大的情感,算是一种意淫吧。”项磊的声音听上去不免有些失落。
“我就说呢!”
“怎么?”
“你丫自己数数,你都找过多少了?”
“你知道的还算有限!”
“工大那小子,我们学校那个娘娘腔,上海那个娘娘腔,西安那位……”
“你等会儿!西安那是我中学同学!上海那朋友和我绝对没可能发生什么。”
“那还有年前跟来、不久后就开溜的这位呢!丫的跟退学那哥们儿也不清白吧?”
“还有一当兵的呢,你丫知道的太少了。”
“操!”何飞叫道。
“说起来,挺想他的……”
“你丫要是一女的,一准儿是个花痴!”
“哈!是个一高兴了就不收钱的妓女,也说不定。”
“我C!你TAMD还真是没一点儿廉耻了!”
“生活能像小说一样自己控制剧情就好了,那样,和这些人都不会有任何交集了。”
项磊的声音里充满了幽怨。何飞听到这话忽然共鸣。
小二如果还在,此刻躺在身边枕在自己胳膊上的人,又怎么可能会是项磊呢?何飞不由陷入了一刻没来由的思考:是往事为了后来认识项磊而刻骨铭心呢?还是这一刻,只为挥之不去的记忆而动情?
“想什么呢?”项磊扭动了一下脖子问道。
“嗯?没什么。对了,当初告儿你我揍了工大那小子,本来以为你会解气,后来你那反应,我倒觉得比我料想得合理多了,要不然,那还是你么?”何飞说。
“你丫说什么呢?表达能力真是不敢恭维。”项磊回道。
“我跟你说,并不是所有人都值得你对他仁义。后来这S-B开溜得早,要不然我一定也不会放过他,管你丫什么反应呢!我TAMD就是看不过眼!”
“其实……嗨!”项磊欲言又止。
“别TAMD大喘气儿,想说什么呢你?”何飞抖了抖项磊脖子下的胳膊。
“其实我那病……就是他传染给我的,跟做了一场噩梦似的……”
“谁?工大那小子,还是后来这个?”
“后来这个……”
“我C!”何飞惊叫道,“那他怎么还能心安理得地说你乱搞?”
“怕我知道真相吧……他自己都没办法面对这种后果,所以……演戏。”
“这么着吧,暑假我跟你回你家,你把他指给我……”
“赶紧打住吧!”项磊怪笑一声道,“那可是他的势力范围,人拜把子兄弟十多个,个个都很仗义。再说,就算单挑,你也不一定打得过他。”
听了这话,何飞顿时觉得窝火,倒不是因为被项磊看低了自己的拳脚水平,而是这个何飞认为无耻到了极点的人,好像还在被项磊袒护着。
轻易就会掉进愤青情绪中的项磊,一旦面对私密的情感,好像就不懂得憎恨了,这让何飞觉得,他的内心世界一定是扭曲的。
“一日夫妻百日恩啊!你丫真行!”何飞阴阳怪气地说。
“其实,我对他真是恨不起来,虽然到了最后,也觉得他根本就不是我要找的那个人,但还是觉得他对我也不算太糟糕……”项磊自顾自地说着。
“得!我看哪,你丫就是欠!”
“欠什么?”
“你说呢?”
“谁知道你丫狗嘴里要吐出什么来!”
“欠干!”
“滚!”
“难道不是?”
“可惜你丫不行!”
“操!”
也不知道说到哪里,两个人总算疲倦地睡着了。
何飞难得又在后海边的胡同里看到了小二的背影,一边大喊着,一边兴奋地追了上去。转过身来的小二满脸是泪,也不知所为何事,何飞并不多问,只是将小二结结实实地揽在了怀里,紧紧抱着不愿松手。
睁开眼时,满屋子里都是米黄色的阳光,何飞发现自己几乎将整个身体都压在了项磊身上,身下某个地方,正胀得难受。
何飞第一次感觉到,晨勃好像是一件和猥琐有关的事。
135
何飞很少这样。
当他平躺在自己的床上准备睡觉时,无意识地把手放到了自己的小腹上,随后,几乎天经地义般地,就想起了几天前在此处停留过的那只手。
何飞想想,上一次的性经历距离现在,已经差不多有一年半的时间了。这时候,何飞下意识地回放起了几天前的那一幕,当作那只手还在,它就像一道暖流一样,冲破一道堤坝没入山林间,四处游走一番之后,很快引得风暴来袭。
何飞真不明白为什么会是这样,好像,纯粹的幻想反倒胜过真切的一幕。
最后的关头,何飞刻意去想象了项磊的样子,仍旧对项磊的胡茬耿耿于怀。
第二天上午,何飞打算晚起。
去学校的路上,何飞拐进一家商场,选了一款飞利浦剃须刀。虽说算不上什么高档货,至少也比项磊用的那个强多了。记得军训时,项磊每次刮胡子的时候,都会有人说他的刮胡刀里藏着割草机的马达,这么说其实还算高看了那玩意儿,项磊的刮胡刀有时候甚至会被项磊的胡子卡得停止运转,于是项磊会因为被拽疼而一次次地发出惨叫。
总之,何飞不喜欢项磊留胡子,而且,何飞好像越来越在乎这件事。
第四十章:再给他们一个雨夜
225
何飞每天都能在学校里看到项磊。
他们在教室里碰面,在食堂门口碰面,在宿舍里碰面,他们几乎在这个校园的角角落落里碰面。何飞看到项磊就像曾经的小二那样,孤单单地一个人四处游走。更多的时候,他对何飞视而不见,偶尔四目相对,他会马上移开视线。
何飞从他一闪而过的目光里,找不到任何讯息。
何飞真不知道,他心里藏着怎么样的打算,如果自己走上前去告诉他,不要再这样下去了,不知道他是会不说一句话地掉头走开,还是会硬生生地扔出一句不容置疑的拒绝。何飞根本不能面对这两种可能的任何一个!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他只是一直在赌气,何飞只须装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再说一些恳恳切切的话,就能够挽回所有。
可是这种可能对何飞来说,似乎显得有些奢侈了。
何飞从来不曾这样,何飞向来善于承受各种现实,可是现在,他感觉自己好像彻底完了,不可逆转地变成了另外一个自己,几乎和三年前的许梦虎毫无关联了。
无所头绪。一周的时间,就这样一晃而过,转眼到了五一长假。
226
五一假期前一天傍晚,何飞在主楼北门的露天篮球场上打了会儿球,正好碰见了石卓,三两句间,就说到了喝酒,于是一道去了学校东门外的斜街。
“要不要叫上琳琳和雯雯?”石卓问道。
“这是去喝酒呢,叫上些不喝酒的人去有什么意思?”何飞说。
“谁说人张雯雯不喝酒?”石卓笑道。
“算了。还是就咱兄弟坐一块儿喝几杯得了。”
“成,那我打个电话给项磊。”石卓说着,就拿出手机要拨号。
“别了!就咱哥俩儿吧!项磊……他去北大找老乡去了。”何飞拦住石卓。
“不可能。刚我还见他,说到晚会儿一起去喝酒时,他说他回去洗衣服……”
石卓大概察觉到了不对劲儿,没再多问。
两人一边吹牛,一边来到斜街,找了个小饭馆儿坐了下来。石卓照例要了白酒,然后问何飞喝什么,何飞想了想,索性也要了白酒。这时候何飞忽然想,喝醉也好,趁着醉意不计后果去找他,妈的,一定要说个清楚!
酒喝到一半,石卓小心地问何飞:“你们俩……是不是出什么问题了?”
何飞看了看石卓,怔了半天不知道从何说起。
断断续续总算讲出了前因后果,何飞看看石卓,他正望着自己微微笑着。
“我真想不明白,到底什么问题,至于这么严重!”何飞说着,心中不免烦躁,扬起脖子灌了一大口酒。从舌根到腹腔,如同有团火焰,一路灼烧而去。
“要说不是什么大问题,其实问题也不算小。”石卓说。
“知道你丫是个强人,没你不明白的事儿,就别他妈的卖关子了!”
“项磊吧,开始接触的一段时间,你会感觉倒他一身骄傲,再接触一段时间,等他能掏心窝子给你看的时候,你就会发现其实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这家伙骨子里妄自菲薄透顶!他对我说过,他深知自己这点秉性,所以常常对自己信任的人倾诉些什么,希望在得到认同的过程中锻炼自信。当然,他倾诉的东西不可能完全对,但他同样容易被说服,你没发现,他是一个没什么主见的人吗?”
何飞一脸茫然地摇摇头。
石卓笑笑,继续说:“你若能说服他,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坏结果。所以当他严肃地对你表达某种心情的时候,你要么认同他,要么说服他,这对他相当重要,别以为保持沉默,或者不痛不痒地回应两下,就当让着他了,对他来说,我敢肯定,不认同就等于全盘否定,不尝试说服就等于不上心。比如他对你说起亲人的境况时,很容易从你的反应中发现,你根本不能体会他当时的心情,当然,共鸣是强求不来的,他正是因为确信了这一点,才觉得和你之间没什么希望了。他这个人,最不喜欢不纯粹的东西了。”
“其实那天看到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如果我走过去拍拍他肩膀,或是对他说句‘都过去了别瞎想了’,或许也不会闹起来。”何飞叹道。
“就算那天不会,迟早有一天也会。”石卓坚定地说。
何飞点点头:“操!也是!”
“说真的,我们不是农村长大的,也许真的不能真切地体会到,像项磊这样从农村过来的人他们的想法,也就是基于人性里与生俱来的那么一点儿善,在看到他们身处悲苦境地时,至多会去同情一下,而且只是对这个庞大群体中被我们发现的少数,对他们诸多悲苦中的一小部分,还只能是时不时地触动那么一小下,稍微面对更多人的更多悲苦境遇、稍微再频繁一点或者坚持得再久一点,大概就生厌了。”石卓说。
何飞紧锁眉头,若有所思。
“这家伙其实是一个头脑复杂但言行简单的人。说你们没有出现大的问题,是因为他身上的大问题,其实很容易被你解决掉。”石卓笑道。
“真的吗?”何飞看着石卓,希望得到最终确认。
“你自己去试试,不就知道了?”石卓继续笑道,“不过,我觉得南京那件事对他来说,应该不是你所料想的那么无所谓,而是你室友这件事比起那件事来说,也许更适合他借以表现自己的情绪罢了。你仔细去看看这家伙用心写过的东西,就能发现他的情绪有多么容易可以从波澜不惊变得乱七八糟了!哈!”
何飞想了想说:“你知道吗?我从南京回来对他坦白之后,他问我和他在一起,是不是仅仅出于这段时间养成的一种习惯而已……”
石卓笑得更欢了:“那你觉得我有可能养成这个习惯吗?我至少现在可以很负责任地对任何一个人拍着胸脯说,我可不是什么习惯都能养成的。——所以,那件事他没说什么,不代表他心里无所谓,他大概是觉得委屈了你,自己有情绪也不好发作。”
何飞举起酒杯碰了碰石卓手里的杯子,不无认真地说:“妈的!像你这种人,怎么就混到我们这个破学校里来了呢!”
“别提这茬了!考不上北大,是兄弟这辈子永远抹不平的一道疤,这都几年前的事儿了!现在什么时候听人说起高考,什么时候还他妈的隐隐作痛呢!”石卓笑着说。
两个人很快就干掉了一斤白酒,石卓提议再叫一瓶的时候,何飞慌忙喊停。这醉意正恰到好处呢,再多可就大了。
何飞尚有打算,需要留存足够清醒的意志。
“老石你打个电话问问项磊干什么呢,现在。他可能不会接我电话。”何飞说。
石卓嘿嘿一笑,拿出手机拨通了项磊的电话。
“说刚洗完衣服,这会儿正在东门口的印务室里办点事儿!”
然后石卓诡秘地笑笑,说自己要去学校南门等杨琳。
于是两人出了小饭馆儿,就地道了别。
何飞呼出大口的酒气,定了定神,大步迈开朝学校东门走去。
227
项磊正在印务室里排队,何飞远远地看到了他的侧脸。
一时间构思不好相遇的最佳方式,何飞索性没有走近前,而是绕进印务室对面的卫生院里,倚在卫生院门口的树上,点上了一支烟。
一支烟的工夫,项磊拿着一叠A4纸走出了印务室,出门左拐去了大一宿舍楼的方向。何飞一时兴起,仍旧没有走近前,而是一直远远地跟在他后面。
他在大一社区的宣传屏上贴了一张A4纸,然后转而向礼堂走去。何飞在宣传屏前稍作了一番停留,看到项磊张贴的是一张转租启事。
校外附近,小一居原价转租,家具家电齐全,个人添置的各种生活用品全部赠送,五一期间任意时段,均可联系看房。
何飞感觉到自己的胸膛里,毫不客气地刺痛了一下,想也没想,就伸手扯掉了那张纸,狠狠揉成一团,随手扔进了垃圾桶。
学校一共有六个可以张贴广告的宣传屏,项磊一一张贴了他的转租启事,何飞跟在后面,总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看到那些启事的人。
项磊从学校南门出了校园,去了一趟超市,何飞远远地看到,他买了两兜吃的,方便面,速冻水饺,还有一大瓶百事可乐。何飞想,他一定还买了燕麦面包,草莓果酱和炼乳,还有水果味儿的酸奶。
项磊从超市出来以后,去了小区菜市场边的家电维修部,再出来时,一手提着两个食品袋,一手抱着那个多功能收录机。他这样走到家,一定会累酸胳膊,何飞想。去年他们一同布置那个小屋的时候,何飞尝到过那滋味儿。
他站在3单元门禁前,费劲地从单肩包里翻找钥匙,何飞在马路这边,几乎都能听到钥匙串发出的声音了,可他一直没能翻出来。
他气急败坏地把包里的东西全部倒在了地上,当然,钥匙串也掉出来了,他这才意识到,自己仍然需要放下手里的食品袋和录音机。他这么做了,然后俯下身去收拾地上散落的物品,然后去开门禁,然后伸出一只脚挡在门缝里,然后重新拎起食品袋和录音机,然后用脚勾开了门,然后跌跌撞撞地晃了进去。
他从来没有这么蠢过。
何飞忍不住笑了,鼻子里却意外地酸了一下。
何飞站在楼下,抬头张望着六楼的阳台,灯光开了一会儿就关掉了,何飞以为他还会下楼,于是打算等他离开以后,自己再悄悄地回去。
当项磊再回家时,何飞想,自己没准儿能吓到他,惊喜到他,或者,幸福了他。
可是何飞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项磊下楼。
起风了,好像要下雨的样子。何飞等得不耐烦了,小心地爬上了楼。
何飞站在门外,听到门缝里传来《with or without you》的旋律。
何飞站了很久,那个旋律一直循环往复。
他在干什么?他在珍惜每一分钟,用来留恋这个家吗?他不知道,何飞就在一墙之外,他在黑暗的房间里,不厌其烦地听这首曾经被何飞宣称是世界上最伟大的乐队最百听不厌的歌,他只能用这种方式来想念一个人了吗?他……
何飞在台阶上无力地坐下,脑袋无力地靠在门口的墙上,双眼无力地闭上。
如果连和自己深爱的人同床共枕的时候,都会是孤独的,那这个让他深爱的人,也许真的可有可无。何飞的眼前浮现出刘冲离开那晚项磊爬满眼泪的脸,何飞想起了当时自己意识到自己被他需要的那份动情,而实质上,自己又何德何能被他需要呢?
他流出的眼泪,是在宣泄内心的孤独吧?
他宁愿孤独地想念,也不愿孤独地占有。
何飞听到他在附和那首歌最后一段嘶吼,何飞想象着他那张此刻无人观赏的脸上,正在表达着怎样的深情。
何飞不知道自己还在等待着什么。
下雨了,倾盆如注。
这场雨,是为了借给何飞一个闯进去、留下来的理由吗?
妈的,老子不需要这个多余的理由!
何飞被这个念头刺激得不愿多想哪怕一秒钟,他当即取出口袋里的东西,堆放在门口,跑下楼去,冲进了雨幕。
四月末的雨水,居然还冰凉刺骨。
从这里冲刺到可以打到车的路口,大概需要5分钟,从下了出租车到抱头鼠窜到家里,最少需要3分钟,淋够8分钟之后,这场雨,就和这个夜晚毫无关联了。
估摸的时间,宁多勿少。何飞淋在雨里,足足持续了10分钟的时间。
袜子内裤都湿透了,何飞站在原地,浑身僵硬,稍稍动一下,就会不停地打起冷战。躲在铺子里的商贩们,用诧异的眼光盯着何飞看了又看,何飞自己倒笑出来了。
时间到。何飞浑身发抖地爬回六楼,仔细想想,自己都觉得自己有些S-B了。
捡起门口的随身物品,何飞从身体到心理都不能再继续忍受下去,这才哆哆嗦嗦打开了那扇门。
熟悉的音乐声骤然加大,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熟悉的温度瞬间席卷全身。
何飞的嘴巴张了几张,到底还是没有喊出项磊的名字。可是项磊显然已经听到了开门的动静,他张望不到门口的情景,于是下了床,缓缓走了过来。
“谁?”他并不开灯,只是小心地朝门厅处问了一句。
“我。”何飞低声应道。
他停了脚步,沉默良久。
“你怎么来了?”
他不是问,“你怎么回来了”,而是问,“你怎么来了”。
“再耗下去,我他妈的就疯了……”很冷,何飞的声音不禁有些颤抖。
项磊大概是看在这颤抖声音的份儿上,才终于磨磨蹭蹭走上前来。
他原本应该是打算在半米外的地方站定,就这样继续接下来的对白吧,何飞跨出一步,死死抓住他的胳膊,一把扯了过来,下巴放到了他的肩膀上,然后整个身体就贴了上去。项磊抽了一口凉气,好像还打了一个冷战,身体又本能地抗拒了一下,这时候何飞的胳膊已经环过他的脖子,紧紧箍在了他的后背上。
项磊只给了他半分钟的时间,就挣脱了出去。
“怎么淋成这样了?赶紧洗个澡换身衣服吧。”项磊说着时,绕过何飞关了门,然后又打开了卫生间的灯。
“一起洗。”何飞忐忑地说。
项磊愣了一下,回道:“不用了,我洗过了。”
“我们别这样闹下去了,好吗?我真的快疯掉了。”何飞的声音近乎哀求。
“你……不是来避雨的吗?”项磊有些无措地问道。
“不是!”何飞忍不住喊了一声,接下来又忍不住放低了声音,“项磊,你敢说你现在不喜欢我了吗?看不见我的时候连想也不会想?你现在这样说,我现在就走。”
“那天我们不是都说好了吗?你也默认了。”
“我他妈的没有默认!”何飞吼道。
“你大爷的!你怎么不说你又反悔了?”项磊也跟着吼。
听项磊这么一吼,何飞忽然笑了。
“我本来就没有默认。”何飞说。
“去你大爷的!”
项磊骂了一句,转身要回卧室,却再一次被何飞一把扯了回来。卫生间的灯光打在了他的侧脸上,何飞看到他嘴角的胡茬,几乎和自己的头发一般长短了。不由分说,何飞低下头就吻了过去。
项磊伸手用力推了何飞一把,何飞退了半步,把身后的门撞出了一声闷响,项磊的脸上随之闪过了一系列神情,抱歉,心疼,慌乱,看到何飞因此而窃笑起来,那慌乱马上又换成了羞愤,羞愤还没有完,好像是为了毁尸灭迹似的,他迅速地凑上前来,迫不及待就要继续那个狂野的深吻。
何飞完全来不及反应,完全来不及。
不小心被他触碰到了汹涌澎湃的冲动反应,好似就这样打断了他的忘我深情。项磊撤离身体,对何飞说:“赶紧去洗澡吧!”
“一起洗。”何飞抓住项磊的胳膊。
“自己洗。”项磊转身要走。
“一起洗!”何飞将他拽回。
“你拉拉扯扯上瘾了是不是?”项磊哭笑不得。
何飞强行把项磊推到卫生间里,扯掉了项磊的衬衫和短裤,开了淋浴,然后才去脱自己身上完全湿透的衣物。
洗澡,随即成了一件用来作为陪衬的事。
淋浴间,随即也不仅仅只是淋浴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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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卧室,何飞径直上了床,张开手脚摆成了大字趴在那里,做了几次深呼吸,之后对项磊喊道:“你来吧!我他妈的也来试试。”
项磊随即发出了笑声,却并没有上前。
何飞等了好一会儿不见动静,就爬起来指着项磊说:“难得小爷儿我今晚做足了心理准备,机会只此一次,记着,这可是你自个儿选择放弃的!”
项磊没有理会,自顾自地换了一张CD。
何飞这才发现,那台录音机的卡带播放器已经丢了盖儿,里面还绕了几根线,大概只有CD唱机还能凑合使用了。
何飞忍不住打了几个喷嚏。何飞坚持说,自己每次感冒都能自动好起来,项磊则坚持要碾碎了药片冲了水,捏住何飞的鼻子去灌他,何飞拗不过,就光着身子坐在床沿上,扬起脖子张开嘴巴,要项磊嘴对嘴喂他。项磊的胡茬刺到了何飞的鼻尖,于是何飞责怪项磊耳旁风,仍然不知道及时刮胡子。
“没人帮我刮,我老想不起来这茬儿。”项磊笑说。
“操!果然把你丫给惯出来了。”
何飞让项磊在床上躺好,然后骑到项磊身上,再次给项磊刮起了胡子。剃须刀的电池快用完了,冷不丁就会卡住项磊的胡子,项磊疼得嗷嗷直叫。
好不容易刮到一半时,剃须刀彻底罢了工。
“怎么办吧?总不能就刮成这样啊!”项磊嗔怪道。
何飞挣扎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穿衣下楼,买回了新电池。
往常,上下六楼总会让何飞叫苦连天,这个雨夜,何飞却发现,好像每迈上一个台阶,都足以让人为之兴奋。
何飞不由在心里叹道:石卓这个家伙,还真不是一般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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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一张双人床,被浪费掉三分之二,何飞和项磊,对面贴身侧躺。
“假期怎么安排呢?我带你去天津玩儿怎么样?”何飞问道。
“不去!假期忙!走不开!”项磊干脆地说。
“为什么?”
“估计要接到很多电话,处理不少事情!”
何飞这才想起了项磊的转租启事,偏不说穿,而是装傻问道:“这才分开一周的时间,你就已经去网站登记交友信息了?”
“对!”项磊说完,自己先乐了。
“还好我及时回来了,谁来都给丫揍出去!”
“你他妈敢!”
“操!你丫长脾气了。”
“今天我贴了转租广告,明天得先去处理掉才行,不然我电话就成假日热线了。”
“你就这么绝?就不想再等等,看我会不会回来?”
“其实今天去贴广告的一路上我都在想,你会不会突然回来?算是给咱俩最后一次机会吧,如果你回来之前,房子还没有转租出去,我发誓以后再也不气你了,甚至不管什么都听你的也没问题,可如果房子都转租出去了,你还没有回来,那就算了吧!以后要么形同陌路,要么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该怎样怎样,最多,做个好兄弟吧!”
何飞把脑袋扎在项磊的肩窝里,用孩子一样委屈的声音低声埋怨道:“你还是一直都不相信我。”
“不相信你,我就不会抱这个希望了。一路上我都在幻想着,你今天晚上可能就会回来了,甚至一直就在我身后跟着,所以我一直都不敢回头看,怕自己失望。回来以后我又开始幻想,你很快就会开门进来,怕自己一直等不到开门的声音,就开了音乐躺在床上,不敢开灯,也不敢睁眼,只等着身上的触觉最后通知自己,你回来了。”
何飞搂紧项磊的身体。
“后来就下了雨,很大,我忽然就万念俱灰了,发现自己一直都在欺骗自己,就觉得你不可能回来了,一切都完了……”
何飞伸手抚着项磊的脸,触到项磊的眼睛时,感觉到那里有黏黏的潮湿。
“晚上我和石卓喝的酒,我让他打给你的电话,打你从印务室里出来,我就一直跟在你身后,你那些转租广告都被我撕了,没人看见。”何飞忍不住说。
“你少哄我了!又想对我说心有灵犀吗?这词儿我听不得,肉麻得恶心!”
“孙子骗你!不信你去问石卓。”
“那你怎么淋了雨?你回来之前还去哪儿了?”
“哪儿也没去,就坐在门外,一直到下雨。然后突然发神经,就出去淋了会儿,冻得受不了了才回来的。”
“想博取同情,也用不着这么拼命吧?太二了!”项磊笑说。
“是他妈够二的!让我觉得自己更二的是,不知道怎样才能让你相信我。”
“相信你什么?”
“相信我其实也是……同性恋。”
“你顶多算是双性恋,同性恋不达标。”项磊大笑。
“操!不可能!你看我现在身心都符合了。你非说是习惯,人石卓都说了,他就不可能习惯这个,分人的,懂不?我以前是交过很多女朋友,但没一个让我上过心,我现在觉得那时候的事儿,才算是一种习惯。”何飞不无认真地说。
“那你对张雯雯也没上心过吗?”
“怎么说呢?一开始是挺喜欢的,可后来跟她在一起,慢慢变成了例行公事,上心是上心,但那是因为不忍心害她,跟现在对你真不一样,现在我觉得,为了讨好你,我都变得不像我自己了,跟个傻子似的。”
“没看出来。”项磊笑道,“你让我干脆去死了得了,我赶紧闪人,你自己倒气得整个包袱跑了,这事儿,傻子干不来。”
“这事儿我没走脑子就直接干了,还不够傻啊?行了,今晚喝酒的时候,已经被石卓点化不少了,真不会有下次了。”
“那你说说看,石卓到底怎么点化你的?”
“我说不清楚,反正心领神会了就是了。刘冲走那天你们俩抱在一起哭的时候,我还在想,你哭成那样不是为刘冲要走,就是为那些矿工白白丢了性命,总之不会是为你自己,可现在想想,你主要还是为自己,因为你觉得没人明白你,包括最亲近的人。”
项磊没说话,把自己的脸颊紧紧贴在何飞的额头上。
“磊子,以后咱俩好好在一起行不?肯定少不了大大小小的问题,有了小别扭都别太当真了,有了大问题先好好谈谈,谈不好了就他妈放开了吵上一架,吵也解决不了问题的话,干一架也行,别他妈的动不动就说绝话了,行不?”
“我可能打不过你。我从小到大都没打过什么架。”项磊笑道。
“操!那还不简单,到时候你就早早地服个软儿,别让咱俩真打起来不就得了。再说,我就算打了你,你不还手,我还能打红了眼儿啊?”何飞依然说得认真。
“那没准儿,李增打他兄弟,都能丧心病狂呢!”
“谁是李增?李增是谁?”
“算了,不提也罢。”
一说“不提也罢”,何飞倒想起这个人来了。
“哦,那个S-B!他打过你?”
“那倒没有。去年国庆节他结婚了。已经很久没有联系了。”
“别联系了!说不定咱俩下次打架,就是因为这个人!”何飞忿忿地说。
“这刚好起来,就又想着打架呢?”项磊佯怒道。
“看你了。你别气我,就没架好打。”何飞嘿嘿一笑,“好好儿的,打什么架?我想过了,既然都这样了,干脆咱俩都别结婚得了,到时候家里要是问起来了,再从长计议,实在没招儿了,大不了就摊开来说。真的磊子,就这么一块儿变成俩老头儿,也挺好的。你觉得呢?”
项磊半天没吱声。
何飞晃了晃他,问道:“怎么呢?难道你还打算结婚呀?还是家里没法儿交差?又不敢摊牌?”
“我倒无所谓。”项磊缓缓地说,“说不定到了那个年纪,你的想法就会和现在不一样了。再说吧!”
“你还是不相信我!”何飞再次委屈地埋怨道。
“不是。我宁愿不相信你。不相信还用顾虑什么呢?当场说一百个打算、许一千个愿、发一万个誓都不用放在心上,你说呢?”
“反正我现在就是这么想的。”何飞不无坚定地说。
230
一直睡到第二天下午。
醒来后,两人临时决定,去天津玩一趟。项磊第一次到天津,他连续向何飞确认了好几遍:这真的是中国四个直辖市之一吗?确定?
何飞说,其实2001年以前的北京和现在的天津一个样,到处拆拆建建,随处可见工地,整座城市尘土飞扬,满街垃圾。还好,离2008年近一天,境况就会改善一点。
鉴于项磊对天津的失望,他们在天津市区逗留了一个上午,就去了塘沽。项磊再次失望了,塘沽海边是贸易港口,根本没有他想象里的那种软海滩。
第二天在海滨浴场玩了一会儿,两个人很快就意兴阑珊。
在火车站售票厅,何飞再次做了一个临时决定,转去北戴河看海。项磊满心欢喜地赞叹这个临时决定着实不错。
于是二人退了回北京的票,买了当日经过北戴河的车票。
无座,车厢很挤,二人累得够呛。
中途有人下车,捡了一个座位。何飞让项磊坐在座位上,自己席地而坐,趴在项磊腿上,两个人相继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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