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读网 - 人生必读的书

TXT下载此书 | 书籍信息


(双击鼠标开启屏幕滚动,鼠标上下控制速度) 返回首页
选择背景色:
浏览字体:[ ]  
字体颜色: 双击鼠标滚屏: (1最慢,10最快)

贵人

_20 云扬风飞(当代)
  可她成功了,大获成功。
  先有好的客源再做好的产品,是谓逆向思维的营销。维多利亚的主打产品只有一样:最美丽的小姐;附产品只有一样:假烟与假洋酒;后来再多了一样:****。有钱人家中自的无数洋酒,凭什么到你这里来喝,真假且不论,价格高得离谱,一瓶进价不足百元的芝华仕能卖到九百元,十倍。吸引这群有钱的病人只有美人作伴而已。这又是一个良性循环,好比企业生意好,利润高,给得起高待遇,人才自然源源而来。当你做到本地区首屈一指时,你的员工一定是本地一流的。庞姐的经营思路与万千成功商人不无二致,经过逐批淘汰,不断换血,维多利亚的公主群汇集了江都及周边省市之美女精华,不必周游世界,到此一游亦能阅尽世间之芳华。
  到她转手之时,维多利亚虽红极四方,隐患却已埋下。几位经理、主管欺负我与秦哥初来乍到,手中没有小姐资源,几个妈咪又持观望态度,几番威逼利诱,一下子拉走了大半骨干员工和公主,然后与一些原有的大客户合作,在离此不远的地方同时开业了五家夜总会。结果自是不妙,生意一落千丈,好公司多不是被强大的对手击倒的,打败它的常常是自己人,他们被称为叛将。
  一枝独秀的好日子一去不复返,当年的江大不也是无可奈何地面对新生的丽日吗?可恢复元气需要时间,需要人才,更需要出奇制胜。
  时间是江华公司最大的敌人,我们不但没有雄厚的财力,连流动资金都成问题,只有靠秦哥以前打下的关系向装修公司和供应商赊账,约定三个月后归还。一把达摩克尼斯剑高悬在我们头上,随时有粉身碎骨的可能。
  用人才凋零来形容头半月的凄凉情形绝不为过,人手短缺到已不能照顾到生意下滑后剩下的七成上座率,客人常常站起来大喊服务员和小姐,服务质量滑至冰点也不奇怪了。若非毛晖与项涛鼎力相助,利用淡季帮我们从东晖山庄和几艘游轮借来几十个员工,维多利亚差点揭不开锅了。小梅就是那时找回来的,在她的鼓动下,一部分跳槽的公主升级为妈咪,四处出击,网罗回一批新人。夜总会重新焕发了生机。来这里的客人大多喜新厌旧,才出道的粉嫩新人正对他们的胃口,被动的大换血居然收到奇效。
  如此仅仅是稳住了阵角,想翻身还远远不够。借款与赊账都得还,秦哥再一次开动大脑,打起了餐饮的主意。在这一点上,他得感谢庞姐的远见,没有她盘下的颐合酒家,江华断无胜算。
  本来在她的手里,颐合最多是一张扑克牌里的小鬼,大鬼是维多利亚,秦哥打算让它们换个位置,挥出一记组合拳来。
  幸好我们还有颐合酒家在手,江都最高档的酒楼之一,与维多利亚相互呼应,江华立马变脸成为市区里极少数能同时提供餐饮、娱乐与住宿的好场子。通过分析我们发现,没有几个老板愿意吃完饭后再移步别处找乐子,就地解决最好。于是,秦哥把主要精力放在了餐饮,而我则看好夜总会。为了迅速打开市场,颐合不惜使出最不光彩的竞争手段,即给江大和丽日的员工回扣,鼓动他们介绍酒店的客人到这里用餐,导致后来与两家酒店结怨,引发了新一轮恶性竞争,那是后话,此处暂且不表。
  不光彩归不光彩,效果却是立竿见影,哪个员工不想多拿一份工资啊?销售部和餐饮部的人首先行动起来,纷纷把散客送到颐合,一手交人,一手拿钱,天上掉馅饼啦!没多久,整个解放碑的酒店都行动起来了,几千人为颐合做兼职销售,食客踏破了门槛,平均每顿晚餐得翻台三次。一时间,颐合的川粤主打菜系和生猛海鲜红透了整个江都,达官显贵皆以到此宴请为荣,为订个包房托关系找后门,大打出手的比比皆是。
  颐合,一位难求,抢座热线之热,时为江都一景。
  撇开缺德与否不说,秦哥的商业智慧由此可见一斑。跟着秦哥,有吃有喝,跟着秦哥,所学多多,六年的国际酒店经历竟不如这短短三月让我脱胎换骨。未来林启东的发迹正始于此。
  他常教导我说,在商言商,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一起发财,有何不好?历史是胜利者书写的,只要做到行业第一,谁还会计较你当初的手段了?无论如何,我们总算打赢了第一仗,第一个月略亏,第二个月实现了赢利。小林啦,你别忘了,跟别的老板不一样,我们做的是无本生意,全部资金都是借来的,迟早得还给人家,不赚快钱,拿什么来还?
  所以我能理解他的急功近利,不择手段,咸鱼要想翻身,走寻常路定是痴心妄想。
  江华的财务状况我清楚,虽然帐面资金已累积到三百余万,可一百万的改造装修款还没付,日常流动资金得保持一百多万,能活动的没多少。眼下吴安融有困难,不引进新股东别无良策。
  想到这里,我点头道,“肖总能出手,太好不过了。”
  肖玥宸没有接话,合作的事恐怕已经提前敲定,今晚叫我来只是宣布一下。反正没吃亏,有什么理由反对?
  音乐响起,“来,两位合唱一道《相思风雨中》。”周疤子点了首男女对唱曲,给我们递来无线话筒。两人对望了一眼,她说,“你先来吧……”
  “难解百般愁,相知爱意浓。”
  “情海变苍茫,痴心遇冷风。”
  “分飞各天涯,他朝可会相逢,”
  “萧萧风声凄泣暴雨中。”
  “人海里飘浮,展转却是梦。”
  “情深永相传,飘于万世空”
  ……
  一曲唱罢,她咬着我的耳朵道,“我还要在丽日住几天,好久没见,有空我们聊聊,大伯托我捎话给你。”
  正想问什么话,腰间手机突然响了,是酒店总机。毛晖心急火撩地跟我说起一件大事,我眉头一皱,太岁头上动土?
  “各位老大,对不起,小弟得赶紧回酒店一趟。”我赔了一杯酒,快步离开了贵宾厅。一头却跟小梅撞个满怀,托盘上的两瓶轩尼诗差点掉到地上,她连声道谦。我向她做了个鬼脸,“酒店出事了,我得赶紧回去。”回头却见肖玥宸站在门口冲我挥手道别。
  <ahref=http://www.>!
第六十八 创卫前夜
更新时间2010-3-30 23:43:55 字数:3739
 从子夜到凌晨是人最容易疲劳的时候,即使常年上夜班的专业户,其清醒程度也达不到白天正常人水平的一半。加上夜间客人大多休息,闲来无事提要求的夜猫子毕竟是极少数,当班员工的工作量自然不大,人一缺少刺激往往会陷入半梦半醒之间,精神恍忽在所难免,个别不自觉的还会借机睡觉,醒了下班回家。
  酒店人的常态自是如此,冤不得职业不职业,境界不境界,职业与境界高如金卫国和林启东之流也曾有多年半夜打盹的光荣历史。没误事,没被抓到就是幸运。你以为厨房里绝对没有偷吃过好东西的员工吗?酒吧里没有偷喝过高档酒水的吧员吗?客房部员工的家中没有囤积任何酒店物品的吗?
  做了多年酒店却没捞点纪念品的人定是傻子无疑,因为你不曾开动脑筋找机会下手,未必是觉悟高高。
  接手维多利亚之后,我彻底变成了黑白两道兼吃的两栖动物,白是白天打工,黑是晚上当老板,从此晚上六点半后再难在丽日见到林启东的身影,夜间值班的工作主要由毛晖全权安排,我不过偶尔打个电话回来摸哨查岗。上回长谈之后,毛晖的态度更加积极了,自觉地担当起全职助手的角色,替我分忧,虽然职位仍是主管。他与罗晓彦的关系也恢复正常,在朱越的动员下,两人也开始筹划买房子,打算在五里店与我们作邻居。
  之前酒店曾发生过三起食物中毒事件,好在不算严重,前两次赔偿些医药费就摆平了。那个年代客人的维权意识没有今天强,还以为真的存在什么个体差异,气候差别,体质好坏,内地人生吃三纹鱼、龙虾或许就该拉点肚子,发发低烧,谁让咱穷日子过久了,没开过洋荤呢?
  但有客人闹一闹总归是不爽的,赔点钱事小,影响酒店声誉事大。万一哪个腹泻的客人是什么市领导就麻烦了。有鉴于此,餐饮总监马瑞龙向袁方建议,今后任何宴会均不得提供生吃海鲜的菜品,即使客人强行要求配也不准。他的理由很充分,海鲜性冷,生吃更易滋生阴气,遇到肠胃不佳或风寒感冒之人极易产生不适,严重的得送医院打吊针。
  千防万防,防不胜防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五桌客人集体入院,其中三位老人和五个小孩昏迷不醒,一个清醒的客人正坐在宴会厅大闹,要求酒店给个说法。
  在步行回酒店的路上,毛晖已在电话里跟我大致介绍了前后的情况,我眉头一皱,这回怕是撞大祸了。
  五桌客人是市侨办特别邀请的台湾还乡团,资深遗老级别,虽然解放前曾在江都从事过反革命活动,可现在却成了我们的座上客。世道真是神奇啊!国共又合作了,我们这些生在红旗下的小年青常常转不过弯来,跟不上形势发展。每次在酒店里见到趾高气扬的台湾客人时,内心里总抑制不住一种冲动,想带他们去当年杀害革命烈士的渣滓洞、白公馆参观参观,听听他们的感想。
  我抬手看表,十点整。
  宴会厅旁的一间会议室虚掩着门,Alita小姐朝我“嘘”了一声,低声说,“程总正与侨办邓主任在协商呢。毛主管与唐经理在宴会厅安抚客人,林经理快进去吧。”
  一位中年男子指着前厅部经理唐伟峰的鼻子破口大骂,“什么破酒店?还丽日集团的?把我老爹都吃进医院去了,今天要不给个说法,我们就去找你们市长。”
  “我们也没想到事情会这样,医生不是说洗洗肠胃就没事了吗?此事我们正在彻查,一定会给崔先生一个说法。”唐伟峰耐着性子陪笑道,本来不算高大的身材更显矮小,几乎是卷缩在椅子里,任凭对方狂轰滥炸。
  “五星级酒店都这个样子,医院不会乱诊吗?他们说没事,我爹有高血压,糖尿病,要是老毛病复发了,你们赔得起吗?早跟他说了别来江都这鬼地方,这里的人没安好心,不会放过我们的。”崔先生象吃了一桶火药,气鼓鼓地吼道,没一点让步的意思。
  别人不明白他的意思,我却听得懂,他老爹很可能是当年火烧江都城后逃到台湾去的那一批国军特务之一,血债血偿,自己送上门找死来,后悔不及呀。
  “崔先生过虑了,急救中心是全市最好的医院,设备全部国外进口,他们已调集最优秀的医生全力抢救。”唐伟峰耐心劝道,旁边的毛晖也涨红着脸,估计是之前说错过什么话被喝斥闭了嘴。
  正待进去打下招呼,魏德曼却从身后冒出,拍拍我的肩示意移步说话,两人钻进另一间会议室。
  见他一脸愁容,怕责怪我反应迟缓,没第一时间赶回现场,我迅速过滤着毛晖提前告知的信息,“魏先生,事态好象有些严重。”
  “岂止是有些严重,非常严重。幸好大部分人还躺在医院里,只一个姓崔的没事。”魏德曼面色苍白,象是受了惊吓。
  “莫非他的肠胃好,有免疫力?”我疑惑道,语气中有一两分玩笑。
  精明的犹太人一时没留意我的语气,喟然道,“还好他一直在陪几个离休老领导喝酒,没赶上功夫吃那道阿拉斯加蟹皇,否则就全军覆没了。”
  “之前出过两次事故,不是说从此以后重要的宴会不上海鲜吗?怎么又……”我不解道。
  魏德曼无奈地耸耸肩,“酒店本来是有规定,前两次出了岔子。这回的蟹皇是他们自己带来的,昨天空运到酒店,崔老先生说准备让领导们尝尝鲜,谁想到把自己吃进了医院,现在还没脱离危险期。”
  “是这样啊?我就说马瑞龙不会这么胆大妄为,原来是客人自己带过来的。啊,我明白了,一定是蟹皇本身不卫生,怪不得酒店。”我道。为免不必要的纠纷,五星级酒店一般是不允许客人自带菜品的,怕食品卫生不过关,除非他们强行要求,并签下保证书。
  有人问,酒水不是可以自带吗?那不一样,酒水是商店里销售的商品,自有国家卫生部门的检查证明,可菜品却不同,原料来源千差万别,生鲜材料还有严格的保鲜要求,哪个环节差错一点都可能出大问题。比如活虾与死虾就曾让江都许多小餐馆赔破了产,那个年代大部分市民才刚开荤,吃不出差别来,一个人能吃掉几大盘基围虾去,小问题都能吃出大问题来。
  “别的客人还好办,我们可以这样解释。你还不知道吧,崔老自己在台湾的公司就是做进口海鲜产品的,阿拉斯加蟹皇对我们来说很稀罕,他们自己却常吃,至于保鲜技术更不在话下。”魏德曼双手抱胸,黯然道。
  “您的意思是,问题不在他们,而在酒店?”我顿时忧虑起来,果真如此,酒店的责任就大了。
  他咧咧嘴,苦笑道,“James,我只是怀疑……怀疑我们的海鲜池。你看有没有这种可能性?”他压低了声音,咬着我的耳朵道,“有人故意做手脚。”
  我瞪大眼睛瞧着他,不知他为何做此猜想,感觉背心一凉,假如真有内鬼,确实防不胜防。可动机何在呢?干爹王庆渝曾说过,任何人做任何事,尤其是坏人坏事,一定有特别的动机,只有把这个对上号,你才能找出真凶。
  这个世界上,吃饱了没事干的人毕竟是极少数。
  谁有机会接触海鲜池呢?一时无数个可能的人选在脑海中闪过,内部人整内部人不是没有可能的,损人不利己的事在江大没少见过。可此事滋大,搞不好当事人有犯罪的嫌疑,这种玩笑一般员工可不敢开。想起西餐厅偷盗餐具一事,会不会内外勾结呢?
  我猛地一拍脑门,吓了魏德曼一跳,“您看这事是不是跟创卫有关,或者更进一步说,跟亚太市长峰会有关?”
  长我四倍酒店经验的魏德曼没料到我竟如此敏感,思维已跳跃到匪疑所思的地步,把三件牛头不对马嘴的事联系到一起。表面上看似牵强附会,却又好似有千丝万缕的内在联系,如果真有人为因素,不是这个原因,还是什么?
  可没踪没影的事,万一查不出个所以然来,如何向政府交待呢?他有点退缩了,叹息道,“你说的可能对,但我们只有一个晚上的时间,还得及吗?”
  “我试一试吧。”我道。
  创建卫生城市是那个时代的特有产物,全国各大城市争相表现自己,拿到称号的固然高兴,没拿到的也憋足了劲,下一回一定力压兄弟城市。由于历史欠帐过多,著名的江都从来没获得过全国卫生城市的称号。栽花,种树,把全市的公路当自家的地板彻底清洗,大面积粉饰沿街民居,撵走全部城市乞丐,街头游摊,甚至规定创卫期间全市人民不得倾倒生活垃圾,污染企业全部停产,分数还是不够。
  生活在现代的人或许无法理解,创卫,那个时代最为疯狂的举动。
  也许江都市根本没有这个命,你本事再大,总不能把一江黄水洗成清水吧,我个人觉得,两条比黄河还黄的江水是我们评先卫生城市的最大障碍。检查组的成员只须到江边一看一闻,必定皱起眉头来。
  可该做的事情还得做,问题企业还得处罚,比如说食品卫生就是一个大问题。据说某家著名的超市就曾被全国创卫检查组的一支小分队碰巧发现库房里有几粒老鼠屎,带队领导当场下令商场停业整顿一周,负责人立即下课,不妄多言。冤吧,冤,霉吧,霉,又冤又霉,小道消息称,那一小堆老鼠屎是某人的恶作剧,这家超市一停业,火的自是竞争对手,另一家也很著名的超市。
  某家初检的样板公司热烈欢迎检查团的成员莅临指导,花团锦簇,一切井然有序,洁净的地板照得出人影来,陪同领导的脸上甚感荣光,早安排得妥当万分,绝对没有问题。队员们也很兴奋,正想夸赞几句模范卫生企业,其中一人不小心拉开办公室某位美女的抽屉满足一下好奇心,凌乱不堪的景象让人大吃一惊,表面光鲜整洁之下竟乱如垃圾堆,所有的抽屉全部如此。哈哈,卫生死角不在外面,而在这里!
  领导们忿忿而去,公司很快收到十万元的罚款。几个乱抽屉就罚这么多,也是当年的奇闻了。
  只有你想不到,没有别人做不到,创卫,成了江都市民谈虎色变的魔鬼名词,一年一惊。
  祸不单行,如果没记错,今年的创卫检查团将于明天光临美丽的江都市,等待他们的第一件事就是四十位台湾友人从市急救中心病房里发出的集体愤怒,可怜的丽日怕是在劫难逃。
  <ahref=http://www.>!
第六十九章 躲猫猫
更新时间2010-4-3 17:15:34 字数:4072
 江大那只着名的波斯猫不知还在否?消防监控中心,我学着当年秦哥搜索史密斯小姐的派头,在白板上画出一张巨幅酒店透视图,重点区域皆加注红色。毛晖看着我横竖尺子一笔一画,一时竟呆了,心下嘀咕,太夸张了吧,打仗吗?见他一脸茫然,我微微一笑,小子,学着点,别以为老子这个A级经理是白混的,有用没用,以后你就知道了。
  虽然我的心里也没底,架式却须做像。
  48小时之内的监控录相全部调了出来,毛晖按我的要求逐个检查,重点放在海鲜池、厨房、库房、员工岗、车库出入口和大堂等地。
  “老大怎么肯定是海鲜池的问题?”持续半小时的快进录相看得毛晖头昏眼花,他终于憋不住向我发问。
  我在太阳穴上抹了些风油精,把瓶子递给他,道,“直觉!”
  “直觉?我不懂。”毛晖吃惊地瞪着我。
  我在图上海鲜池所在的五楼中厨房划了个勾,手指敲击白板道,“你想啊,蟹是崔老的人提前一天从台湾空运来的,寄养在酒店的海鲜池里,这个过程应该没有差池。今天晚餐前捞起来做生吃就集体腹泻,你不觉得奇怪吗?”
  毛晖两眼不离电视屏幕,翘起二郎腿,自言自语道,“会不会是厨师在加工过程中没洗干净,还有调料,蟹酱,芥末呢?”
  我对丽日厨师们的技术还是有信心的,他们完全按崔老提供的菜单由行政总厨杨胡子领衔制作,出事故的机率不大,“这个也会查的,你不必担心。出品那边有马瑞龙他们在彻查,厨房、管事部、传菜部和宴会部的员工正逐一接受询问,魏德曼也在检查采购渠道和库房保管措施。”
  听到魏德曼的名字,他的头一晃,象是发现了新大陆,冷笑道,“袁总呢,一晚上没见着到,倒是程副总忙得上窜下跳的。不会见事不妙,躲起来了吧?”
  监控员小金已让我派去协助魏先生检查,监控中心只有我二人,我瞧了瞧锁上的门,嘘声道,“小子,别乱想!他是总经理,大事情不能含糊,他和刘渝川去急救中心安抚台胞们去了,这会子最困难的恰恰是他们那边,想想那几十张嘴,口水都能把人淹死。”
  话分两头,安全领班潘钦和消防领班姜毅君在我的安排下连夜通知两位海鲜佬到我的办公室问话。
  “老大,他们到了,您看要不要分开问?我怕……”干过两年民警的潘钦一向谨慎,在电话里主动建议道。
  “他们知道出事了吗?”我问。
  “应该还不知道,我们分别到他们的租屋把二人从床上拖来的,二人一路抱怨不断,说了不少难听话。”潘钦道。
  “那没事,让二人一起在办公室等我。”
  经理办公室,两位睡眼朦胧的海鲜佬极不耐烦地聆听我的问话,态度甚是恶劣,不奇怪,身份特殊嘛。
  范老大海鲜,江都首屈一指的海产品供应商,全市四星级以上酒店几乎皆由其垄断,两个小丘二也是牛鼻子哄哄。按今天的商业模式,范老大做的是物流贸易,即从广东、海南、广西、香港等地采购海鲜,空运至江都再转卖给酒店或酒楼,不直接参与捕捞、养殖、烹饪三个环节。想当年,范老板本是大阳沟菜市场一水产小贩,靠着灵敏的商业嗅觉和胆大包天的勇气,拿着下游餐厅的定单和高利贷借来的资金,孤身南下闯广东,先是从批发市场里收购海鲜,进而深入沿海渔村,直接与渔民订立采购合同。两边合同在手,再与为飞机返空头痛不已的航空公司谈判,低价获得货运包机业务,硬是串起一条广州至江都的空中走廊。每天十几吨的供应量占到全江都一半以上的海鲜市场,各大酒店、酒楼都得看他的脸色,包括丽日、江大和我的颐合。
  一个小鱼贩子能有今天的成就也算得上牛人一个了。
  为了巩固已有的市场地位,实现一统江山的终极梦想,范老大主动提出,自己出资为一些星级酒店和大牌酒楼兴建海鲜池,并派专人负责日常的维护和养殖,连水电费都不由酒店掏腰包。于是各大酒店和酒楼里诞生了一批特殊的员工,穿着酒店的制服却不受酒店辖制管理,海鲜佬。他们拿着范老大的工资,不听酒店的指挥太正常不过了。虽然订购合同里规定有必须服从酒店管理一条,可谁也没当回事,无它,你罚他的款,他就不配合供应。要么缺斤少两,以次充好,要么关键时候向你报告某品种缺货,气得你喷嚏都打不出来。连美国人马瑞龙都敬他们几分,这不,今天把所有相关人员都找来问过话了,可这二人却还没舍得去打扰。
  “林经理半夜叫我们兄弟来,不知有何指教?”那位光头的海鲜佬顺手接过我的烟,掏出芝宝火机点上,不耐烦地问道。
  还没等我答话,另一位较年轻的海鲜佬打了个哈欠,伸伸懒腰,“有什么话明天说不行?天塌了吗?老子正梦见抱着美女呢,嘿嘿。”
  持宠而骄,人之本性,给老子的,不打下你们的气焰老子不姓林!于是皮笑肉不笑道,“苏师傅、马师傅,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就是让你们临时养的几只阿拉斯加深海蟹皇出了点问题,今晚吃饭的客人全部住到急救中心去了。大家觉得这事跟你们好象有点关系?”
  年轻人名叫马韬,立马从椅子上跳起来,指着我道,“哪个傻儿在放屁?起池的时候个个活蹦乱跳的,怎么会有问题?”
  年长的苏峻峰大字不识几箩筐,却颇有江湖经验,一两句话唬他不住,他一面拉拉小马的袖子,示意坐下,一面心里忖量着我的话,潇洒地弹掉烟灰,酝酿一会儿措辞,冷笑
  道,“小马,别激动,坐下说话。经理嘛,说话自是比我们大老粗有水平,您这么说,想来定是有根有据了?不知……”
  老实说,我并没有根据,一来没养过海鲜,不懂专业技术,二来这些蟹长什么样都没见过。之所以请二人来,完全是出于直觉。一丁点浅薄的食品卫生知识告诉我,造成生吃海鲜拉肚子的原因不外有四,海鲜是生是死,屠宰清洗,调料品质,食客肠胃。我要查的正是第一个原因,刚才马韬言之凿凿,怎么办呢?
  不管他,揪住此人不放,我不理会老苏的反诘,目光直视马韬,反问道,“小马,你敢肯定?它们离开海鲜池时都是活的?”
  他涨红着脸,辩白道,“当然了,今天我当班,是我亲手捞出来过的称,要是死的,厨师会收吗?”
  见他如此肯定,逻辑上说得通,我继续问,“好,我相信你。那我再问一个问题,你以前养过这种蟹吗?”
  他楞了半晌,转头向老苏讨主意,看见老家伙不动声色眨着眼睛,沉吟道,“这个,嗯,算是养过吧。”
  想蒙混过关,没门!我不给他机会,追问道,“什么叫算是,养过就是养过,没养过就是没养过。”
  小马顿时理曲辞穷,张口结舌,苏峻峰见状,忙出来打圆场,“唉,林经理,这种蟹是名贵产品,全中国都没几个人见过,至于养嘛,我们是严格按照客人提供的说明书放到池里的。跟一般的海鲜不一样,它的合理生存水温必须保持在摄氏5度左右,超过这个温度就会……”
  “就会怎么?”
  一旁的马韬按耐不住,插话道,“大哥,那些台湾人说得挺玄乎的,什么超过15度会死亡,超过10度会变异……”猛然看到老苏狠狠的眼神,赶紧打住话头。
  “变异?什么意思?”我觉得这个词挺新鲜,未必螃蟹会变成龙虾?“喂,小马,怎么不说话了?”
  二人面面相觑,陷入沉思,任凭我催促,却再不吱声。
  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小马欲言又止的态度说明他们刻意在隐藏什么?妈的,看不出没文化的苏峻峰还是头老狐狸,有他在场定然问不出明堂,我决定单独与小马谈话。
  待小潘带走老苏后,我关上门,从抽屉里拿出一包中华烟甩到他面前,“来,小马,抽烟。”
  他略略迟疑,伸手接过往兜里揣,这种好烟对他是稀罕物,得拿回去慢慢抽。瞧他的模样,应该跟当年马文骏才进城时差不多,喜欢大城市的花花世界,却无福消受,浑身散发着浓郁的泥土气息,属于典型的小土包子。刚才听他提到正梦见抱着美女睡觉,好小子,才多大?思想就那么复杂,城里的美女会正眼看你?想到这里,我突然来了主意。
  “来江都多久了?没到处逛逛?平时怎么玩?我是说你下班后。”我另外递了支中华给他。
  “有大半年了吧。跟大哥回去看电视,睡觉,没出去玩过,城里的东西太贵了。不过,有时候他会带我出去喝酒,跟其他酒店的海鲜佬一起。”他点上烟,默然道,神色之中却掩饰不住对我的几分防范。
  “你们关系不错嘛,他每次都带你一起出去吧?”
  “其实只是偶尔一两次。他是我们的头儿,以前跟范老板一起跑广东的,其它的海鲜佬好象都听他的话。”
  “看不出,老苏混得不错嘛。你跟着他一定有前途。”
  “唉——,每天不被他打骂就不错了,有什么前途,混饭吃吧。”
  “听说你们的工资很高,你平时又没什么娱乐节目,存钱将来娶媳妇吧?”
  “林经理说笑了,我的工资都由大哥代领,一起吃住,每月只给我两百块生活费。”
  “他是怕你乱花钱,帮你存起来的。”
  “我觉得不是。他经常向别人借钱,有几回他们找上门来,还把我骂了一顿。唉——,其实大哥也不容易,老家有老婆孩子,城里又有相好,钱好象不够花。”
  “男人嘛,一个女人怎么够?何况两地分居。”
  “您也这样说,跟大哥说的一样。那林经理有几个女人呢?”
  “我嘛,没办法,老婆管得太严。”
  “原来是这样。可是,可是我却没有碰过一个女人,从来没有。真的!”
  “哈哈……”
  “经理为何笑我?”
  “哈哈……现在的处男可比处女还稀少了。小马,改天我带你到一个女人多的地方去。”
  “真的!?可是,可是我没钱啦?”
  “不用你花钱,我请你。好,我们一言为定。”
  “谢谢林经理。不过海鲜池的事,我还是不能说,大哥知道了会开除我的,我不想再回老家去种地。”
  “傻小子,实话跟你说吧。你看现在已经过了半小时,说与不说都一样了。你想呀,我们两人呆在一起这么长的时间,你什么都没说,他会信吗?另外,工作的事嘛,如果他不要你,我可以帮你另外找一个,保证工资比你现在高,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呢?会养海鲜的人可是人才呀,江都没多少人懂的。小马,我在想一个事,只怕你以前的工资都让他送给相好了。”
  “……”
  “没事,小马,慢慢想,想好了再说,一切由我作主。”
  “可我还是不能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经理您别生气,我没有撒谎,昨天不是我当班,我们两人是轮流来的。我并不知道那是什么阿拉蟹皇,大哥昨晚带了许多酒菜回来,那种蟹从来没见过,斗大的钳子很是威风,我就吃了一只,其余两只都给大哥和他的,他的相好了。”
  妈的,监守自盗,客人寄存的东西自己先拿去打牙祭了,老子见都没见过,却让你们三个宝器一口气吃了三只,拉到毛厕里去了,崔老爷吃饭前也不点点数量,少了这么多也不知道?我暗自骂道,且慢,他们吃了好象没事,这又如何解释呢?
  <ahref=http://www.>!
第七十章 池畔魅影
更新时间2010-4-4 20:26:03 字数:3534
 弄了半天两人还以为半夜找他们来是追究偷盗蟹皇的事,难怪一开始极不配合,小潘那边只怕也没问什么出来。我不明白,如此珍贵的海鲜,入池起池之间竟然没有人清点一下数目,活要见蟹爬,死要见蟹尸啊!
  不过,这个好象不重要,腹泻才是我的目标。
  想到这里我故作惊诧,关切地问,“小马呀,这阿拉斯加蟹皇你昨晚吃了不少,你——没事吧?”
  他不明白我的意思,拍拍肚皮摇头笑道,“没有啊,还是和着大哥买的啤酒下肚。听说这种蟹产于极深的海底,如此至阴之物本不该再混饮啤酒的,否则会引发风湿之类的毛病,最不济也可能引起肠胃不适,可我们仨都没事。今天还上了一天的班,只是今早起来拉的屎特别臭,嘻嘻,被大哥骂了一顿。林经理,您说的不是这事吧?”
  定是清搅了大哥大嫂的好梦,这小子,我继续道,“别叫我经理,咱们兄弟,以后叫大哥得了。内地人海鲜吃得少,消化器官不习惯,屎是要臭些,没什么大不了的,外地人吃我们的火锅还屙血呢。”
  他尤在回味那餐美食,叹气道,“可惜我们是清蒸的,跟阳澄湖大闸蟹一个吃法,日本人说,河海之物,生吃才知真味。我们做不来,只有大卸八块煮着吃,苏大哥还很遗憾没能品尝到真味呢。”
  话题打开了,我不想让他扯太远,“不过,刚才你提到变异,那是怎么一回事?”
  “不是我说的,是说明书上说的,昨晚大哥给我的,要我仔细记下。这玩艺儿长年生活在低温下,靠近北极的北太平洋冰水中,对水温要求极为苛刻,3-5度最好。林经理,哦,不,林大哥,能再给我支烟吗?”他有些不好意思。
  明明才给他一包整的,这回子又扭扭捏捏的伸手要,我干脆把面前这包才开了封的弹给了他。长年抽几毛一包烟的小伙计哪里见两包中华,差不多一步登天过上了地主的生活,快乐写有脸上。于穷困潦倒时,人大概特容易满足,不知两包中华外加未来颐合的工作能不能引他就范?
  于是伸出橄榄枝,“我有个朋友开附近开了家高档酒楼,颐合,你听说过?那就对了。他一直托我找一位海鲜大佬去帮忙,我看你经验丰富,不如介绍你过去上班。”
  他的眼睛放出光芒,“真的吗?不过听说那家酒楼生意火爆得不行,要求一定很高吧,我才做了一年不到,主要是给苏大哥打下手,他怎么说我就怎么做。象耍称一类的事我还做不来,大哥说过,海鲜的利润只在称盘上,几百块一斤,少一两就有几十块可赚。”
  曾听人说起过这一潜规则,也不知颐合有没有,我得打消他的顾虑。“颐合做的是正经生意,足斤足两才有诚信,这些小伎俩派不上用场。”
  他点点头,似乎看到了希望,“那我就放心了,亏心事做了不踏实。大哥刚才问我变异的事,其实我也不大懂,说明书上特别提示,短期养殖的时候最好能营造一个接近它们栖息地的水中环境,除了盐份比重要加大一些,还不能有强光刺激外,最重要的是控制水温。您知道我们的海鲜池共有十二个小池、四个中池和两个大池,这些蟹个头太大,只有大池才能装得下,于是我们腾出鲨鱼池。为了保证水温,大哥昨天特别加入了几大块冰,加上制冷机不断地输送冰水,勉强达到了标准温度。客人本来要求晚上不能离人,每隔三小时检查一次水温,还特意塞给了苏大哥两千台币作为加班酬谢。”
  “他没加班吧?”我问。
  他冲我做个鬼脸,微笑道,“这个,本来是要加的,人家都给钱了。可是不瞒您说,大嫂要他回来作陪,他原是想吃完饭后让我去替守,不料我却喝多了些,去了怕也不济事。后来他好象给谁打了个电话,不知是不是叫另外的人帮忙去看看。今天一大早我来看时,冰块已完全融化,温度计上显示已超过10度。我很害怕,赶紧报告大哥,他骂了几句,要我偷偷地加几块冰,别让人发现。晚餐前客人还专门来询问过情况,我哄他们说水池里一直都有冰,他们才放心了。”
  “他们好象很在意这个,为什么?”
  “好象是当水温升高后,蟹的身体内会分泌出一种汁液,用于抵抗环境温度的变化,以保持活力。这种汁液对它自己无害,可人体内的消化酶却无法分解,容易造成肠胃不适,严重的会有生命危险。”
  “怪不得,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林大哥,我不明白……”
  “你知道我为什么找你来吗?那些客人现在全躺在医院里,其中有一位尚未脱离生命危险。”
  “啊?不是我的错,林经理一定要救我!”
  情况弄清楚了,罪同投毒,苏峻峰应该呆的地方不是保安部办公室,而是派出所。当邱所长一干人带走二人时,我分明看到小马向我投来乞求的目光,又是一个可怜人,说了实话却进了局子。
  侨办邓主任对这样的结果似乎感到满意,临别时向程思齐道,“原来事情竟然是这样,老同学,这回大家都好交待了。”
  程总一脸轻松,打趣道,“我不是向你保证过吗?丽日绝对没有问题!”
  “对了,你好,我好,大家好!”邓主任边说边钻进了轿车。
  魏德曼第一时间听到我的好消息,兴奋得又发出鸡叫声,丽日得救了。他感叹道,“半小时之前,道格拉斯在急救中心跟我通话时,语气何等沮丧,他已经做好了酒店停业整顿,自己引咎辞职的准备。此事关乎丽日的声誉,大是大非,个人的恩怨算得了什么。如果真无可挽回,以劳伦斯的脾气,A级以上的管理人员都逃不了干系,包括你在内。险中求胜,你小子这回算是救了大家一命,不错。这下我们跟侨办和防疫站都有交待了,只是范老大那里可能会有些麻烦。”
  他的人栽水,除了自认倒霉,全额赔偿台湾客人损失外,我想不出会有什么麻烦。我不相信他能抵赖得掉,“怎么了?他的伙计渎职造成客人集体食物中毒事件,证据确凿。”
  魏先生冷笑道,“亏你还是江都人,嘿嘿,有些人本事大得很,能通天也不一定。我们先说到这里,明天才有好戏看。”
  此时已是凌晨三点,还可以回去小睡一会。大功告成,可以收工了,老子正准备收拾东西回家陪老婆,毛晖却红着眼睛闯进办公室来,“老大,你刚才说他们二人昨晚都在家里睡觉是不是?”
  我没注意到他异样的表情,埋头清理桌面乱飞的烟灰,随口道,“是呀。邱所长他们来的时候,你不也在场吗?拿了人家的钱却没做事,哼哼,自做孽不可活啊!阿晖,今晚总算没白忙,可以回家休息了。你也辛苦了,从来没看过这么多录相吧?”
  毛晖不理会我的关怀,高声道,“也就是说,当晚二人再没回过酒店。此事或许另有蹊跷,我仔细比对了录相,发现昨晚有两拔人来过海鲜池,看衣服象是范老大的手下,老大,您要不要过来瞧瞧?”
  “真的吗?你怎么不早说?”我连忙道。他的表情不象是撒谎,这小子,刚才明明跟我在一起目送苏、马二人被押上警车,录相的事定是发现在前,搞什么鬼?
  “您看,是不是?第一次是十一点半,”毛晖指着监控录相道,“两个人正在往大池里加冰块,旁边还有一人象在说什么话。”
  “对,小马说的竟是真的。应该是苏峻峰打电话通知过来的同行,他们穿的一样衣服。也就是说,这个时候水池的温度仍是正常的,这个量加进去至少可以保证五、六个小时,勉强能维持到小马来酒店上班的时间。”我咬着嘴唇道。画面上的两个人手脚非常利索,离开时还仔细检查了水池上的温度计,拆卸下来的冰块包装箱也一并收拾干净。
  “这么大的阵仗,冰块一定是他们用车子运来的,车库的录相也印证了这一点,昨晚确有范老大的货车来过酒店。”毛晖调出录相和门岗的记录本。
  我傻眼了。
  怎么回事?难道我错了?无数个星星在眼前乱坠,脑子一片空白,喃喃道,“邱所长在的时候,你,你,你为何不言明?这不是害我吗?”刚才得意洋洋地押走二人竟是一出闹剧,自以为是的林启东主演了一回跳梁小丑,脸丢大了。我拿什么跟各方交待?魏德曼那句言尤未尽的话再一次在耳边响起,他定是听到了范老大的怒吼,偷吃蟹皇的苏峻峰并没有完全失职啊!
  不用多久,派出所那边定会传过来另一种说法。大不了赔你几只蟹皇,可我们却无法把食物中毒的责任推给他,丽日怎么办?林启东啊,太轻率了!
  “大哥您别急,还有一段。我来回看了几遍也不明白,所以没当着邱所他们说。”毛晖熟练地操纵着设备,迅速地翻出另一个画面,“这是凌晨四点钟的,只可惜光线太差,看不清脸。”
  由于晚间节能,中厨房内绝大部分区域的照明设备已关闭,画面上的海鲜池非常暗淡,一个苍白的人影在十八个水池边晃动,摸索着找到蟹皇寄养的位置,驻足半晌,然后又钻进旁边一扇小门。两分钟后他再次出来,继续盯着水池观望。毛晖试图拉近镜头,人头立刻变成马赛克,无法辩论是谁,只得又推回正常焦距。
  “那是什么?”我朝水池指了指,“稍微拉近一点点看看,好了,就这样,再拉又成马赛克了。”
  看清了,池里的水上下翻动着,似乎有巨大的水流在搅拌,几只身形庞大的螃蟹在玻璃缸中张牙舞爪,四处游动,象是在向敌人示警。大约十分钟后,那人再次进入小门,然后悄然而去。再看水池业已恢复平静。
  “老大,普通的镜头,效果只能这样了。早知道就应该换成红外线的。”毛晖甚感遗憾。
  “走,我们到海鲜池看看去。”我叫上他。
  <ahref=http://www.>!
第七十一章 山穷水尽
更新时间2010-4-6 18:39:22 字数:3973
 期间正在牌桌上与姐妹们鏖战正酣的朱越利用放炮休息时间,曾打来电话向我报告了一则丽日的爆炸性新闻,神女峰宴会厅数十位台湾贵宾集体食物中毒,正在急救中心抢救。
  “知道了,正在酒店调查呢。”我没表现出她预料中的惊讶,反有责怪她看笑话的口气。
  “你生气了,还以为你仍在维多利亚。人家一听到消息就马上报告你,好心当成驴肝腑。冲我发什么火,又不是我搞的。”她委屈道。
  我这里一团乱,没功夫搭理她,顺口哄道,“好,好,好,是我的错。正调查呢,没别的事我挂了。”
  都几点了,还在打麻将,鏖战通宵吗?我心里嘀咕。加快脚步随毛晖来到五楼中厨房。
  如果说第一拔身着白色制服的是苏峻峰电话请来友情支援的人,那么第二拔却又是谁?为何选在凌晨四时前来?
  海鲜池轰隆隆地响着,玻璃缸里水流低速循环,一面输送着空气,一面维持着水温。其中的一个大池空空如也,这里应该是临时养殖过蟹皇的,离它不远处的另一个大池里,两头小白虎鲨圆睁着眼警惕地注视着我们,我朝它们挥挥手。“你们要是会说话就好了,第二个人影是谁?他在此做过什么?”我想。
  旁边的小门紧锁着,毛晖用对讲机叫人把备用钥匙取来。
  “哗—哗—哗,”门开处,巨大的水流声占据了我们的耳朵,海鲜池设备房,注水、排水、温度、照明、海盐添加口等的控制开关,以及投放和捞取海鲜的操作口均在此间房内。与其它设备机房一样,这里也属于酒店的机要重地,只是因为它们由范老大的公司投资,日常管理却不由酒店负责,我们保证水电供应即可。因为这一层关系,当初劳伦斯在升级监控设备时,没有考虑在此加装一台昂贵的红外线镜头,海鲜在没捞出来出售给客人之前,它们仍属于范老大所有,死活与酒店无干。
  能打开此门的人定是他们公司的无疑,可是他为何要凌晨四点再来呢?池中水流的变化又该作何解释?
  见我蹲在地上百思不得其解,毛晖又说出一句惊心动魂的话,“老大,刚才那个人影的事我还没说完。您一直教导我,做事情要搞清楚来龙去脉,当我看到那个人影时,第一反应是弄清楚他是谁?奇怪,这个人象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我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谔然道,“什么?”
  “也就是说,我没有从其它监控镜头里找到这个人。您还记得十一点半来的第一拔人吧,他们有车库入口的记录,电梯和过道的镜头里也有,属于正常来去的,所以他们不可能大摇大摆地来做坏事的。”毛晖道。
  难以置信,我惊奇地望着他,“这么说,通道、电梯、过道之中都没有?”
  他点点头,“您一定责怪我没有早告诉您这些,因为我一直在搜寻他的踪影,从员工通道、车库和大堂三大出入口到这里,一路走来起码要经过二十几个镜头,我细细查过,来与去皆无记录,好象他是突然出现在这里的。您说怪不怪?”
  太可怕了!居然有人能突破重重监控镜头的封锁,从天而降,在我的眼皮子底下能从死角中一路走过来而不被发现?我想起《谍中谍》里的汤姆·克鲁斯,《真实谎言》里的斯瓦辛格,更想起了当年秦哥的话,任何酒店的监控都有死角,有心之人能一一避开。老子当年不是曾经在江大开辟过这样的秘密通道吗?
  且慢,林启东有这个本事,因为他曾在江大工作多年,还受过秦哥这样的高人指点,这个人也有这个本事,难道他……
  我觉得背心发凉,额头冒出冷汗,“阿晖,你马上通知小潘和小姜,把保安部所有员工的档案全部给我调出来,包括已经离职的。”
  为了日常管理的方便,掌握员工的基本情况,临时通知休息人员加班,除了人力资源部,保安另有一套全员的档案材料,其信息之全有过之而无不及。比如说,家庭住址和联系电话,人力资源部记录的多是户口所在地址和早已过时的联系电话,保安部记录在案的却是员工们现实的居住地点,详细到能按图索骥的程度。电话号码必须是最新的,如果联系不上,等待你的将是一张黄单。所以对于在册员工来说,它的准确度几乎是百分之百,即使是已经离职的员工,准确度也有五成,除非人已去外地,或者连续搬家。
  这个规矩是我的前任周继光定下的,与秦红军同出一脉,进入丽日大半年来,我一直保持着这个优良传统,不断地完善着档案里的信息。自从出了杨泽华领头罢工一事后,我还在档案里另外增加了一项内容,追踪离职人员的动向,即他们现在何处,身居何职,家庭住址和联系方式等,为的是以防万一。当然表面上须做得大方得体,比如说经常邀请一些对丽日有感情的战友们聚会,叙旧情,述衷肠,互通有无,反正魏德曼批给我的部门活动经费也花不完,每次多几张嘴无所谓。对于我这个半路接手的新人来说,此举既能笼络人心,更能了解以前的趣事。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不数不知道,一数吓一跳,算上筹备半年和开业三年这段时间,离开丽日保安部的员工竟多达一百一十人!我的天,岂不要查死我?
  “老大,为什么要查这些资料?”毛晖打断了我的深思。
  我把监控死角的事大致跟他们三人说了一番,“没有什么神兵天降,我觉得这个人是利用了我们的漏洞钻进酒店来的,如此作为必有不可告人的目的。我想从以前的员工查起,看能不能找到些线索?这种事普通人是做不来的。”
  三人目瞪口呆,太匪疑所思了,可又合情合理。于是,我拿着档案逐一提问,店龄最长的小潘逐个解说,小姜从旁补充。
  天快亮的时候,我们才检索了不到一半,除了那个万恶的杨泽华坚决不能排除嫌疑外,基本没有任何收获。
  “老大,这不是大海捞针吗?您的思路不错,可有一星半点嫌疑的人是不是太多了?能不能集中兵力于一点上?”累了一晚上的毛晖倒还清醒,觉得我的办法好是好,就是太笨了些,等我们理出眉目只怕黄花菜都凉了。他建议不如兵分两路,一路由他带着小姜亲自到海鲜池附近寻找一条死角之路,另一路由小潘跟我继续阅读档案,重点集中在平时有大把机会熟悉监控室的一部分人员上,必须缩小范围,不能遍撒大网。
  “你小子进步了哈,晓得用脑子了。”我目送他们离开,感叹道。有些人二十出头正是溻混噩噩,糊里糊涂踢梦脚的时候,恨得长辈们牙痒痒,巴不得一拳打醒他,比如马文骏;可另一些人却不声不响地悄悄开窍,懂得何时用力,何时用巧,比如毛晖。干爹王庆渝勇破丁国华一案正是模拟间谍的作案手段,抛开个人的习惯性思维,设身处地,或许能打开一片新天地。
  俗话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天还没亮,邱所长的电话已经打来,苏、马二人只承认偷了一只蟹皇,其余一概否认。他急切道,“他们说前晚十一点半临时通知了江大的海鲜佬前来加冰,那温度应该能维持到第二天早晨,他们的人已来作证。此外,范老大已通过罗局长申请保释,手续今天上午就得办妥。你们丽日还是脱不了干系。”看在老熟人的情面上,他依然维持着客气,可话语之中全无商量的口吻。
  事实很清楚,腹泻发生在丽日酒店,必须得到找一只替罪的羔羊,如果不是苏、马二人,或者说他们能证明自己没有直接作案,那么丽日在劫能逃!
  狗日的,姓苏的与范老大关系非比寻常,定是知道许多不可告人的秘密,全力营救并不意外。可罗局长为何也搅进来,难道真是魏德曼说的什么本事通天?我猛地拍了一下桌子,愤然道,“老子怎么这么倒霉啊?”
  “你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其它的线索?偷盗与此案无关,我这边可得结案了。”邱所长无可奈何地说道。
  事到如今没法再隐瞒,虽然结果尚未揭晓,甚至能否查个水落石出也未可知,也只得一五一十跟他说了,我把第二个人影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
  他埋怨道,“你小子,丽日很牛吗?又跟我打埋伏,怎么不早报告?亏得我在所里一直拼命帮你们丽日洗脱干系?罗局亲自打电话来要人,我都没松口。原来你们已经知道苏峻峰通知其他的人来过,这回给你害死了,妈的,老子不管了!”说罢气鼓鼓地挂上了电话。
  我握着手机,瘫坐在大班椅上,小潘从没见我如此沮丧,轻手轻脚地翻阅着档案,不敢吱声。
  完了,完了,老子急于立功,没想到丽日的罪名仍没洗掉,害得全体高管们白高兴了一场,他们不骂死我才怪了!哪个地方有地缝,让我林启东一头钻进去?
  毛晖那里仍然没有进展,从厨房门口的海鲜池出来仅有一条路可以避开绝大部分监控,那就是穿过吸烟休息区的的一条消防通道,上通35楼屋顶天台,下通负三层设备房,他们上下转了个遍,每条通道出去不是客用公区就是后勤区域,两个方向再往前走都会汇集到酒店的三大出入口,这些地方早已布下天罗地网,飞只苍蝇也会在镜头中留下影子。搞不懂此人是如何进出的,是鬼还是隐形人?
  他垂头丧气地回到监控中心,再一次凝视白板上我画下的丽日平面图。
  “一定有什么地方是我们不知道的!”他拽紧拳头咬牙道。那个人影好生熟悉,虽然看不清脸,可体形特征却无法隐藏,一定在哪里见过?
  估计是平时缺乏锻炼,小姜跟他跑了几十层楼早累得气喘吁吁,正大口地喝着水,叹气道,“毛主管,好象没什么收获,你看要不要跟老大汇报?”
  “还汇报个屁,这么半天没消息,他早猜到结果了。”毛晖用湿毛巾擦擦脸,想从凉水中吸取一些能量,给疲惫的大脑注入活力,人影是他发现的,他不相信连根毛都逮不到。
  小姜也打量着白板上的地图,啧啧赞道,“老大这个图画得挺象的,呵?我在丽日做了好几年,哪个地方不熟悉,可是要画张图出来却是不能。喂,听说江大当年为了找一只波斯猫搞得掘地三尺。”
  毛晖晃着脖子,象在做广播体操,“还不是史密斯的那只死猫太招谣,为此老大还钻到地下防空洞去了,差点没找着回路。老人们说,二战时为了躲避日本人轰炸,整个江都市区的地下都被掏空了,防空洞一个连一个,大的还可以在里面跑汽车。噫,小姜,我们丽日的地下室也连着江都的人防工程吗?”
  他摇摇头,推开毛晖递来的烟,“谢谢毛主管,我不抽烟的。防空洞的事我不知道,你得去问问潘领班,他原来是物业公司的,酒店开业后又被罗总调了回去,上次酒店缺人又回到保安部。听说,当年丽日广场挖地基的时候他就在这里了。”
  毛晖“啪”地拍了一下脑门,“物业公司的,就是去年杨泽华闹事时调过来支援后留下的,老子怎没想到这一层?”
  <ahref=http://www.>!
第七十二章 爆炸性新闻
更新时间2010-4-8 21:53:56 字数:3913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太阳出来的时候,蟹皇中毒事件伴随着和煦的阳光顷刻间撒满了整个江都。那年月互联网尚未普及,报纸上更没刊载,我们都很奇怪此事何以一夜之间传遍大街小巷。正在眼镜面庄吃早餐的沈冲听到老板和食客们聊起此事,大家的唾沫和手脚都指向对面高耸入云的丽日酒店,他们中绝大部分从未跨进过那扇三米多高的玻璃大门,在他们的眼里,五星级酒店是一个神秘的世界,不属于自己的生活天地。
  “喂,林经理吗?我是沈冲啊,市局缉毒处的,想起来了哈,上次我们一起,呵,并肩作战。”沈冲喝了两口牛肉面汤,抹着嘴,“那事是真的吗?昨晚蟹皇的事……我在面庄都听说了。”
  你也来凑热闹,老子这会儿头都大了,看在干爹的面子上还得应付,打哈哈道,“嗯,沈警官,差不多吧,还好不严重。”
  “不严重就好,今天全市开始创卫,最好别被抓典型啰。需要小弟的地方尽管说,没准我能帮个手,实话跟你说吧,创卫检查团里有我一同学。哦,行了,就这样,快迟到了。”沈冲按下电话。
  电话铃又响了,什么王八蛋一大早的都来猫哭耗子,我没好气地应着。
  “是我,王庆渝,”干爹中气充沛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一付兴师问罪的模样,“你小子昨晚又给老子惹事了,邱所长找我哭诉,说罗局长准备把他下调到乡镇去。亏你还跟了我这么久,证据都没拿死就让派出所来抓人,这下好了,人家反咬你们一口,说你们自己人搞鬼。”
  “他们确实是偷了东西呀!”我辩解道,语气却矮了三分。
  “还狡辩?问题不在这里,偷盗是小事,食物中毒才是一等一的大事,我看你们丽日如何向检查团交差。我听说市领导都已经知道了,今天丽日怕是难逃一劫。”干爹没好气地怨道,然后意味深长地撂下一句话,“那个姓范的你们本不该招惹的。”
  我不相信这世上没有天理二字,就算中毒之全责在酒店,监守自盗之罪能豁免吗?怎么着也得拉上苏峻峰垫背,放下电话,我咬了咬干裂的嘴唇,小马乞求的目光又出现在眼前。顾不得这么多了,赶紧扑灭自家的火吧!
  纸从来包不住火,35楼市长接见厅寂静得如地狱一般,每个人的脸上都是僵尸的表情,两小时后市创卫领导小组即将前来调查,他们得赶在国家检查团来临之前把事情解决掉。该处理的处理,该抓的抓,绝不能让别有用心的人给江都市抹黑,这是市府岳秘书长传来的原话。
  昨晚还拍胸脯的程思齐此刻象被拔了毛的孔雀,焉坐在袁方一侧,见众人均不吱声,更是气恼,指着我的鼻子痛骂,“林启东,你查了半天就是这个结果吗?我们如何跟市府交待?”
  他不是职业经理人,不能跟我们一样只要不触犯国家法律,东家不做还可以做西家。他是职业干部,唯有仕途华山一条路,眼见市招商办副主任一职已在向自己招手,可不能让我们这群小鸡仔毁了前程。
  妈的,又不是我投的毒,骂我作甚?全酒店总动员查了一夜都没结果,是保安部的错吗?我正待辩解,却见对面魏德曼不住摇头示意,遂不作声。
  他见我不言语,气更不打一处来,“喂,怎么不说话?你们保安部是干什么吃的?监控头都是睁眼瞎吗?人家大摇大摆地进到厨房重地都不知道?说什么海鲜佬失职,我看你们才失职!马总监,你们中餐厅不是有专人值夜吗?死到哪里去了?”
  面对疯狗的狂吠,我不开腔不等于马瑞龙会咽气,被一个中国山村野夫破口大骂,自称地村最优等民族的美国人按耐不住了,只见他坐正身子,黑青着脸道,“程先生这么说就不对了,蟹皇是崔公子自己交给苏峻峰的,我们并不知晓。再说了,海鲜池的日常管理不属于酒店,本来就是‘国中之国’,不知是哪个人定的规矩?厨房里的这块地方居然不归丽日管。当初那个范老大不是程先生引荐的吗?再说那个值夜的张师傅好象也是程先生的老乡……”
  针尖对麦芒,好不热闹。我来丽日不长,这杆子陈谷子烂芝麻的事却是第一次听闻,马瑞龙,你虽不姓马,却有三国马超之勇,揭人伤疤倒还在行。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美国人也不是好欺负的。
  程思齐没料到对方不但不思过,反而倒打一耙把责任推给自己,从来被光环围绕的他气得差点没跳起来,伸手抓起桌上的水晶烟缸准备朝马瑞龙扔去,临座的前厅部经理唐伟峰眼疾手快,一把抱住他,烟缸失去准头,滚落到地上,只留下桌面无数烟头、烟灰。张燕丽等人连忙掏出纸巾收拾。
  打人不成,骂人总可以吧,一连串江都土语脏话如连珠炮弹倾泻而来。那边也不示弱,回敬一大堆没人听得懂的美国乡村土话,唇枪舌剑,你来我往,双方都找不到翻译,其实根本不需要,大家都明白对方所言。一时间,会议室热闹非凡,外地人大开眼界,领教了千年江都的历史文化底蕴,中国人更是长了学问,学到了书本没有的英语词汇。
  一个是业主方的全权代表,数十年官场沉浮修炼的不破金身,纵然翻江捣海亦闲庭信步,宠辱不惊的程思齐,一颗江都大地上即将冉冉升起的政坛新星。他痛恨所有挡住官路的人,眼见几年苦心经营即将化为乌有,人来灭人,鬼来灭鬼,佛来灭佛。
  另一个却是全丽日唯一的正宗美国白人,美籍华人袁方之流却是不算,打心眼里从未瞧得上黄皮肤黑头发的中国人。不懂酒店没关系,偏要装懂,这也罢了,海鲜供应商是你找的,守夜人也是你介绍的,侨办宴请成功是你的功劳,出了岔子却找我洒气,你算老几呀?老子忍你不是一年两年了,大不了今天辞职不干,江都这个鬼地方我还不想呆了。
  一向涵养甚佳的人猛然发脾气可让我们开了眼界,从此明白了人总是有性格的,惹毛了谁都会发作。同样,高鼻子洋人也会怒气冲天,西方百年教育所调教出来的礼节教养不过是华丽的外衣,一旦脱下它同样有肌肉,同样面目狰狞。
  当众人七攘八推地劝架时,有一个人仍是正襟危坐,不动声色,一如长江边钓鱼之姜尚。真沉得住啊,我抱住人高马大的马瑞龙时偷眼瞅着袁方,希望他尽快发话,制止这一场不必要的吵闹。
  跟我一样,会议室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的身上。
  “你们别闹了!”一句国语同时喝住了两人,连不懂汉语的马瑞龙也散了劲,涨红着脸坐下。“一个副总,一个总监,成何体统?”
  程思齐闷头坐下,从来只接受总经理尊敬客气的他竟然一声不吭,或许此刻才想起自己刚才的举止何其荒谬。打死了马瑞龙又当如何?
  袁方看了看表,厉声道,“还有一会儿市府工作组就要来丽日了,打打闹闹,有结果吗?”目光朝会场里一扫,每个人都低下了头,好象大家全部都是罪犯一样。顿了片刻,他继续说,“今天把相关人员召集来开会,本是商量对策,集思广益。谁闹谁去接待工作组!”
  长板桥上一声吼,吓退曹军百万兵,袁方最后一句话掷地有声。是啊,有本事待会儿跟岳秘书他们打一架去,那才算你狠,窝里斗有个屁用。刚才的两位主角比较识实务,马上来个180度转弯,一个说不好意思,太激动了;另一个说,出了事心里太急,没考虑后果。
  原来都不傻啊,挡驾的事当然得你袁方出面了,谁让你是总经理呢?我们可不会强出头。比起工作组来,你的话已经很客气了,两人象淘气的小学生一样乖乖地低着头,任凭班主任袁方老师呵斥,绝不还口。
  闹归闹,骂归骂,问题还摆在那里。范老大以赔偿三只蟹皇的损失为代价,已经完全洗脱了与食物中毒的干系,没了替罪羊,丽日无路可逃。
  该来的始终会来,或许我本没有做总经理的命,上次劳伦斯没修理我未见得是什么命大福大,袁方叹了口气,以不可思议的微笑表情说道,“我将全程陪同他们的调查,大家各自回去坚守岗位,全力配合调查工作,任何人不得设置障碍。另外,昨天和前天当班的员工也要全部通知过来,随时待命。”
  他的语气好似在安排后事一样,果然又接着说,“无论结局如何,一待调查结束,我将向总部提交辞职报告。如果由此给丽日集团对华业务造成损失,责任由我一人承担。”
  会场内鸦雀无声,只听得间歇的吁气或叹息声,这一刻每个人都在预测自己的命运,也许死了他一个,幸福千万人,或者我也得黯然离去……
  此情此景,一向令我不齿的袁方突然如一座高山耸立在眼前,退无可退时,不如勇敢向前,引颈就义,至少能落个仗义磊落的名声。
  总经理这个位置可不是好当的。
  悲凉的气氛持续良久,没有人出来打破沉默,难道我们将一直呆坐下去,直到工作组的人前来?
  总经理都写好遗书了,身为酒店二把手,行政助理经理的魏德曼觉得自己也该说点什么,先清了清嗓子,咽了咽口水,道,“出了这种事也不是袁先生一个人的责任,在坐的各位都有。不知道袁先生怎么想,我觉得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我们未必真是死路一条,该查的我们都查过了,酒店没有主观上造成客人中毒的原因。工作组的人来了也不一定能找出答案,我劝大家别太悲观。如果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我们管理失职,政府也不太可能做得太绝,不是吗?”
  可惜没有人点头,市侨办,台湾贵宾,创卫,三个因素叠加在一起,不让你绝子绝孙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中国人,尤其是江都人都不相信他的话。
  烟缸又重新摆到程思齐的面前,他熟练地点上烟,泄气道,“巨额罚款,停业整顿,至少这两项处罚是跑不了的,吊销营业执照也有可能。假如,我只是假如他们认定某人有责任,判几年也说不定,毕竟是非常的客人,我们又赶上了非常的时期。”
  会场复又陷入沉默,各人开始担忧自己的命运。不会判我几年吧?我想,哎哟,怎么腰子发麻,生病了吗?昨晚一夜未睡。腰杆一再发麻,我伸手一摸,原来是手机在震动,吓了我一跳。
  “对不起,各位领导,我能不能出去接个电话?”我举手问道。
  十几双眼睛齐齐唰地朝我射来,你这小子有毛病啦,饭碗都快打倒了,还有心思接电话?
  我哆哆嗦嗦地站起来,手捂着下巴小声道,“是主管毛晖打来的,响了好一阵了,我一直没注意。不知道,不知道他是不是查到了什么?”
  查到什么了?此话如阴霾中的一道霞光,一扫房中的颓废之气,总经理袁方顾不身份,兴奋地站起身来,高声道,“不用出去接,林经理,就在这里。让我们都听听……”
  <ahref=http://www.>!
第七十三章 玩火自焚
更新时间2010-4-9 23:10:05 字数:4237
 执着的毛晖一直坚信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池畔的人影在脑海里盘旋着,凭借自己长期蹲守员工岗的经验和巡视酒店各处的记忆,此人绝非丽日的员工。好熟悉的背影,似有触手可及的亲近,可又遥远得勾不起半点回忆。这几年跟自己相处时间比较长的人就那么几个,肯定不是林老大,人影没他那么高大魁梧,也不可能是马文骏,这会儿他还在南山老干部疗养院享福,何况他也是自己人。
  会是谁呢?
  有一点可以确信,他定是避开了监控头,通过某个通道窜进中厨房。此人熟知监控布局,知晓死角之所在,酒店保安部员工应有最大嫌疑。此人还了解丽日的功能布局,能轻易找到中厨房所在,还有一点,开锁的本事只怕也有。身兼这三样本事的人应该不多,可以缩小排查范围。
  会是去年闹事的杨泽华吗?前两样本事他都精通,可他又是如何进入酒店的呢?莫非丽日之内还有我们不知道的出入口?
  寻找另外的出入口,这可能是关键。
  在我忙于应付各方电话,参加紧急会议期间,他开始寻找隐形的出入口。
  从潘钦口中,他探得丽日地基周围及下方确实存在江都人民从抗日战争时期挖到**年代的人防工程,虽然出于安全起见,绝大部分的接口已在建设丽日广场时用水泥或砖头暂时封闭,但有一个入口却好象还保留着,与酒店的排水主管道相连。
  原因很简单,这座城市在现代化过程中,规划专家们因地制宜地打通了一部分防空洞,这是一个既节省费用,又废物利用的好办法。后来江都城区兴建轻轨与地铁时,也采用同样的方式,把一些年代古老的防空洞连接在一起,节省了不少土石方。
  负三楼的排水主管道正好位于贯通整座丽日大厦的3号消防通道右侧的水泵房内。来不及请示我,他叫上潘钦和姜毅君打开了房门。按操作标准应该封闭整齐的下水道检修口张开一条明显的缝隙,几只脚印残留在水泥地面上,人是下面上来的,他再一次坚信了自己的判断。
  且慢,稍有常识的人必定清楚,城市下水道连着千百个排污口和窨井盖,如果真有人从此处钻进酒店,你未必能找到他的来处。大海捞针的事我毛晖可不干,自从做回主管后,他渐渐习惯了别人嘲笑的目光,一口气憋的心里找不到发泄的机会。我一定要做出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从此令人刮目相看。
  所以当他搬开盖子后,并没有急于钻进去,而是拿着我画在白板上的立面图的复制品和潘钦从物管公司借来的大厦周边区域地下管网图进行比对,看看能否缩小搜索范围。
  图上显示下水道由城市高处而来,经过丽日后掉头转向东去,顺势而下穿过相临的三条街道与另一条管网汇合,然后再往下半城而去,最后流入长江。汇合点上标注着两个红色的英文字母,T,S。
  “T.S.是什么意思?”他嘴里反复念叨着,另外两人也不住摇头,一头雾水。
  沉默良久,小潘突然建议道,“要不叫物管公司的周工来问问?他原是市政管理处的工程师,反聘到这里的。地上东西他不知道,可地下的全知,是我们丽日广场的活地图。毛主管,其实这套图纸就是他的。”
  “这个T.S.是我写上去的,意思是汤森酒店,公司不让写竞争对手的名字,我只得用拼音缩写注明,取最前和最后一个字母,反正自己看得懂就行了,嘿嘿。上次他们38楼火警,5000吨消防水飞流直下,引发了周边及下游水灾,我们这里也倒灌进来,差点触及警戒水位。”周工个子不高,五十来岁,态度甚是和蔼,似乎特喜欢跟年轻人交朋友。旁人看不懂的地下管网图如同他的孩子一般,每一个的脾气性格都了若指掌。
  毛晖若有所悟,这事曾听林老大说起过,可下面是哗啦啦的流水啊,而且丽日在上游,不会有人逆流而上吧,“周工,我想问一下,这个管道真能通到汤森去吗?”
  周工笑道,“那是当然,以前我走过,比走地面上还快,十分钟就到了。”
  毛晖吃了一惊,作出划水的动作,“您走过?可管道里是城市的污水呀?未必您是游……”
  周工呵呵一笑,“污水里游泳,仰泳还是自由泳?小毛头,你以为我有病吗?实话告诉你吧,不过我们先说好,此事关系国家安全,你们三个人可得保密,否则后果严重。”
  见三人拼命点头,他才压低声音道,“这一段排水管是利用当年的防空洞修建的,非常宽敞,一辆解放牌卡车都能开进去,为了检修方便,建设者还在旁边加修了一条人行道。平时排污水,战时防空,一举两得。如果排干里面的全部污水,仅这一段至少可容纳上千人临时避难,利害吧,当初是按避防原子弹的标准兴建的,是全市为数不多的一级防空洞。顺着它下行,很快就能抵达汤森酒店。”
  毛晖拍了一下额头,大叫道,“我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
  “明白什么?”三人齐问道。
  毛晖不顾眼睛红肿,兴奋得手舞足蹈,上窜下跳,指着黑洞洞的入口道,“凌晨四点多的那个人影一定是从汤森过来的。大家别踩着这几个脚印,它们可能是重要物证,待会儿要请警方来调查的。”
  当邱所长等人钻进下水道,在汤森出口处找到一件扔在地上的白色海鲜佬制服的时候,一切都明了,剩下的事情就是抓住真凶。
  在我把毛晖传来的信息向与会人员通报后,市长接见厅里竟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和拍桌声,几位高管相视一笑,刚才的冲动和沮丧一扫而光。
  “今天的事得给毛晖记上一功,哦,对了,还有林经理,领导有方!你们救了大家。”袁方激动之余不忘夸奖,确有总经理的风范。
  程思齐笑得最开心,仕图总算没留下一个污点,他兴灾乐祸道,“这回可够江大喝一壶了,我们等着看警方的调查结果吧!工作组这会儿已经出发,估计他们的目标不再是丽日,而是江大。哈哈……”
  调查的方向颇费周章,没有毛晖的执着和周工的活地图万难办到,可调查的过程却极其简单。简单到一个小时即告破案,不是邱所长神探,而是人证、物证太过明显。两个江大的海鲜佬当晚正与某人吃饭,随口说起丽日酒店新进的稀罕物,阿拉斯加蟹皇,晚一点他们将去那里加冰块,以保持一夜水温恒定在5度左右,超过这个温度容易造成食者腹泻。苏峻峰要陪女人过夜,许诺给江大来帮忙的两位兄弟两百块报酬。
  那人听后兴趣盎然,赶紧告诉另一人,两人商量利用即将创卫的时机,打击一下丽日的气焰,最好能害死林启东,于是一个万恶的计划诞生了。两人的大名想必大家也能猜到,可是我还得介绍一下,加深读者朋友们的印象,策划之人名叫乔治敏,我的老上司,下手之人名叫李江,我的老下属。
  “小李子不会是把水温升起来的吧?这个好象有点难度,海鲜池可不是客房卫生间,没有安装热水供应管道的。他也不可能把那些冰块给捞出来啊?再说了,小马也交待早晨来看时水温度只是略有升高,但还没有达到危险的程度。”这个细节一直让我纳闷,忍不住问邱所长。
  枫丹白露西餐厅,他拍拍刚填饱的肚子,故意跟我卖官子,“我的林大经理,你猜猜?”
  给老子,整个所里的人都来丽日吃大户,还不来个痛快的?一想到昨晚他老人家被我误导,差点被罗局长发配乡下,我有些愧疚,哀求道,“求求你,邱所长,邱大哥,您直接公布答案得了。我累了一夜,头都快炸了,哪里猜得出?”
  他瞪眼道,“哼哼,老子还不是一夜没合眼,妈的,都是你害的。”
  “是李江搞的鬼,怎么怪起我来了?”
  “要不是你们结怨太深,他会挺而走险?要不是丽日与江大争夺亚太峰会主办权,他们会不择手段?小子,别以为老哥不知道你们两个冤家斗得紧呢。”
  “可竞争归竞争,我们再怎么着,也不至于使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啦?兵以正合,以奇胜,堂堂正正才是君子所为。”
  “噫?看过几本书啦,你还教育起我来了?或许他们以为这就是‘以奇胜’也不一定。”
  “好了,别再折磨我了,老哥哥,快告诉我小李子的情况吧。”
  “叫我一声干爹,我就告诉你,老子比王庆渝还大两岁,凭什么比他还矮一辈?”
  原来他记着这个,我扑哧一乐,亲热地叫了声“干爹。这个您该满意了吧。”
  “改天我要向老王炫耀炫耀,我们本是兄弟相称,这回扯平了。好了,也不逗你玩了。李江没你想的那么聪明,他只是往水池里加了一样东西,人吃了一定拉肚子的那种。”
  “巴豆?”
  “嗯。”
  “您别急着走啊!你越说我还越糊涂了。第一,螃蟹怎么吃了没事?难道他们不会拉肚子?第二,晚上他到哪里去买?巴豆好象是中药,你想买还不一定有的。”脑子虽然痛,可猛转了一昼夜,这回子凭着惯性还是提出了两点疑惑。
  “这个嘛,我们还在查,他是这样交待的,你的脑子还真好使,不愧为王干爹的好儿子。两个问题切中要害,回去我得好好审问审问,等我问出来了再告诉你。好了,这下可以让你的新干爹回去上班了吧?”
  没头脑的人总是要付出代价的,迟早而已,我的老下属李江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唉,跟什么人就是变成什么人,或向善,或向恶,或平庸,上司对下属的职业和心理成长有着不可低估的影响力。所以,为别人当上司,肩膀就得担起引人向善的道义,勿以自己的暴厉、阴险、自私而误人子弟。同样,选择追随的上司也需要考究,择德才之善者而从之,纵使不能两全,比如遇到才高德薄之人,也不可一味盲从。
  上回跟着乔志敏一起陷害我尝到了大大的甜头,不但职位爬升一级,由副主管摇身变成正主管,还赚到平身第一套好房子,顺带解决了遗憾多年的终生大事,与小龙女执手偕老。威尔逊与小汤森斗法两败俱伤,唯一的赢家却是两头收好处的李江。
  半年前两人商量着手头上还有一笔没花完的钱,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拿出来做点小生意。听人说开药房只赚不赔,小龙女立马辞职开了一间规模不小的药房,实现了当老板的心愿。那年月开药店真是眯着眼睛找钱啊,两人数钱的时候一定乐得快疯了。
  真是赚海了,赚得他头脑不清醒了,以为自由无所不能了。
  在江大,我们曾经一起学习过《高效能人士的七个习惯》,柯维大师说,“你可以决定你的行动,但不能决定行动的结果,它是由自然法则决定的。”
  他的初衷只是想捉弄一下丽日,在创卫期间搞一出几个客人腹泻的小插曲,却不知是分量没把握好,还是客人们岁数太大,身子太弱,好东西又吃得太多,集体吃进了医院。
  消息是他听来的,为确保一击必中,十一点半那一趟还主动前来帮忙,两个海鲜佬非常感动,忙完之后三人又去喝了一台酒。巴豆是他从小龙女的药房里翻箱倒柜找出来的,顺着下水道钻进丽日的也是他,投毒之罪也非他莫属了。
  至于有关系有背景,又没有亲自出手的乔志敏,那当然不会有他什么事了。李江指认说找他商量过,江大那边的下水道入口所在也是他提供的情报,可是事发当晚二人却未见过面,万恶的计划完全是在电话里酝酿的。电话没有录音,乔志敏肆口否认,又有罗局长做保,神仙也莫奈何。
  李江的前途毁了,怨不得我,也怨不得毛晖。可江大呢?李江可是你们酒店的正牌保安部主管,总不能什么事也没有吧?是不是该承担点管理责任呢?顺便把崔老等人的医药费给包了呢?
  <ahref=http://www.>!
第七十四章 江大如天
更新时间2010-4-15 20:11:06 字数:3850
 当我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里时,朱越正磕着瓜子看电视,厨房冷锅冷灶,没有做饭的迹象,情形似乎有些不对。
  “亲爱的,我回来了。”我换下拖鞋,主动打招呼。
  “还知道回家吗?一天一夜都没回来了,电话也不打一个,真那么忙吗?”她头也不侧地抱怨道。
  “还在生我的气吗?昨天不是心烦嘛,谁愿意摊上这事?”我走过来挤在她的身旁,哄道。
  她屁股朝旁边一挪,不与我亲近,继续道,“我们好欺负,黄金时间陪别人,垃圾时间却来陪我。你自己说吧,自从去了维多利亚,有多少个晚上没回来了?”
  是啊,万事开头难,维多利亚的事耗费了几乎全部的业余时间,害得老婆几个月独守空房,实在是对不起她。我挪过去抱住她的腰,轻声道,“对不起,亲爱的,我不也是为了我们的将来吗?知道你一个人在家寂寞,等这一段忙过了就好了。”
  “少来哄我了,只会这一套,没点新花样。”她挡开我凑过来的嘴,试图挣脱我的手,我怕她当真生气,不敢强用力。
  “好了嘛,看在我大难不死的份上,你饶了我吧。这次保安部立了大功,袁方说要好好奖励。”我哀求道。
  她枊眉倒竖,“呸,发钱吗?昨晚我输了七八百,霉死了!”
  “这么多啊?”
  “还不是因为人家担心你,你只心痛钱却不心痛人。一听说你们酒店出事,立马打电话通知你,你却爱理不理的,人家能不生气吗?”
  “哪里呀?只要你开心,钱算什么?奖励嘛,再少也得上千,我全部给你,这回满意了吧?哦对了,正想问你是听谁说的?酒店一直保密的,这么快你们也知道了。”这个问题我可是憋了一天一夜,谁泄露出去的呢?
  朱越摸摸额头,回忆道,“这个,我想想,好象是莹莹说的,大堂吧新来的主管,贺娅莹,你应该不认识。是她的男朋友在电话里告诉她的。”
  “那她的男朋友是谁?”
  “喂,林启东,你在审问犯人啦?谁说的真那么重要吗?是真的就行了嘛,何况现在真相已大白。”
  我觉得此事过于蹊跷,前后不过两三小时,相关人员都打过招呼,要求严格保密,怎么消息还是穿墙而出呢?我摇着她的蜂腰,温柔道,“我的好老婆,你就告诉我吧。”
  “好,好,好,我拗不过你。她男朋友是急救中心的医生,本来说好了十二点过来接她回家,可医院临时来了几十个病人,只得加班了。不然我们也不会打到早晨七点才散。
  ”听到这个消息,我长舒了一口气,搞了半天不是内部人泄露的,李江也没这么傻,提前来个节目预告,于是打趣道,“七点,我的天啦,通宵麻将,小越,我佩服你,精神真好。”
  “老公,我肚子饿了。昨天输了钱,心情不好,不想做饭。要不我们出去吃,马路对面才开了一间香辣蟹,味道很霸道。”
  “你还敢吃蟹呀,当心拉肚子。”
  我们都低估了兰博的能量,更低估了范基围的能量。待李江的案情基本明了后,程思齐兴冲冲地跑到市侨办洽谈善后事宜,邓主任前后判若两人,给他的话是此事就此了结,医药费仍由丽日承担,因为吃坏肚子的事件明明白白发生在丽日神女峰宴会厅,有人破坏也是你酒店内部管理不善,没有证据表明江大参与了此事。
  他还待要追问,对方却说其它的事不宜声张,他们自有办法让台湾同胞集体沉默,至于创卫检查团已经住进了江都国宾馆,任何消息都已被封锁。到此打住,对丽日和程总自己都有好处,一切以大局为重,以市民安定为重。不要怕满城风雨,小道消息,过几天自会烟消云散的。
  程总无语了,没能让江大好好地喝一壶,全部费用却由丽日来买单,冤不冤啦!他搞不懂,到底是什么高人在罩住江大,让它逢凶化吉,毫发无损。上次抢夺日本足球队的帐还没清算,这回又被医了闷鸡(江都方言,吃哑巴亏)。
  袁方接到消息后却没拍桌子,只淡淡道,“算了,没出大事就好。明天开表彰会吧,我打算奖励毛晖五千,林启东三千,潘钦和马韬各一千,另外再给保安部五千元。”
  “我觉得可以,他们救了丽日。只是周工给多少合适呢?”程总瞅着袁方道,“听说那套图纸可是保密材料,不能示以外人的。你不怕物业公司多心?”
  袁方想想觉得言之有理,沉吟道,“给他三千吧,你代表我悄悄地给他,不必张扬,罗总要问起由我来说。另外,通知工程部把下水道口处理一下,以后别再出事了,否则晚上睡不踏实。”
  为什么不动江大?有关部门向丽日发出了什么信号?我们的对策是什么?
  关于这些焦点问题袁方特别召集了一次专题讨论,由于我是唯一从江大过来的,也被应邀出席。
  鉴于发言内容太多,我整理一下各位领导的分析理由和结论如下:
  首先,江大是江都市第一座国际五星级酒店,曾经是对外开放的重要而唯一阵地,太多的荣耀和宠爱集于一身,有关部门以及有关领导掺杂些感情因素很正常,何况他们的董事长曾如海老先生还是曾经的老革命,现任领导大多是他以前的部下门生,多少给些面子,不看佛面看“曾”面嘛。
  至于哪些人厚江大而薄丽日,这件事交由程思齐去调查,挑选也一些关键性人物作为今后公关的重点对象,培养他们对丽日的好感,知己知彼嘛。在中国做生意,软环境却是第一位的,什么政策法律都留有太多的想像空间,身为华裔的袁方深晓个中之利害。
  其实,政府公关一词起源于西方国家,本是西方企业最擅长的手腕,君不见美国国会山下异常活跃的院外游说活动集团,是为华盛顿一景。但凡稍微知名一点的国际大企业都养得有自己的公关公司,随时向议员们施加影响,防止出台不利于自己的各种法律。
  可到了中国,他们大多把人力与财力投放到中央政府身上,下面的地方政府却少有眷顾,基本上是分公司各自为战,意识强的老外主动一些。自我感觉良好的就不屑一顾了,比如说丽日的前任总经理劳伦斯,对员工的福利他很是大方,但对于政府的打折要求却从来一毛不拔,气得他们全跑到江大去了,虽然同样需要做高酒店营收的兰博对丽日拱手相让的业务并不领情,懂事的他却也一声不吭地照单全收。
  政治与经济不分家,有时候甚至根本就是一家,该付出的必须得付出,不能只盯着GOP经营毛利,袁方试图扭转陷入僵局的政企关系,主掌大权以来多次主动邀请相关部门前来,同时出台了特别的协议价格,可是收效甚微。
  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愚公移山需要很长的时间。
  据可靠消息称,目前政府正在商议亚太市长峰会和引进外国领事馆一事,各家酒店跃跃欲试,纷纷托关系找门路争取分得一杯羹,丽日可不能落人之后。
  其次,合作的主体问题,虽有些敏感,却不得不提。江大的业主是江都国际实业集团,百分百的政府幺儿,垄断了大部分的进出口业务,某个时期还是地方政府的自动提款机,当然主要是外汇。对于有功之臣,领导们自然不会亏待,多放些绿灯并不奇怪。丽日的业主天河集团虽然也是国有重点企业,但在最近几年改制时,最肥的一块路桥建设却划归了中央,只留下目前刚刚起步的城市开发和旧城改造,每天做的事情就是向市长伸手要钱,烦不烦啦!那个年代住宅商品化刚刚试水,谁也料不到到天河的这些业务和土地一级整治会在不久的将来成为地方财政的主要来源。
  至少从目前来看,江大有政府的亲儿子业主撑腰,略占上风。据程总说,书记市长不止一次在内部会议上点名表扬江大积极配合政府的接待工作,对各位领导的个性化消费需求皆由专人记录在案,不用吩咐就能安排得妥妥贴贴的。这算什么本事?CRM客户关系管理嘛,追根溯源,汤森还是照搬丽日的体系。
  中国人闭塞,见到新鲜玩艺就以为是某人的原创,别人通通不会,原创者反沧为盗版山寨之徒。唉——
  第三,范基围何许人也?为什么罗局长会为他作主,仅仅赔偿和象征性的罚款了事?据程总和魏先生说,此人黑白两道通吃,通过结交一部分上层人士,几乎垄断了江都的水产品批发和加工市场。
  那个年代的江都,不要说鲍鱼鱼翅,普通的生猛海鲜也是稀罕之物,只供达官显贵们独享。你要尝鲜,少不得求助于范老大,他也乖巧懂事,有些人以进价送货,有些头面的人物则长期免费供应。中国人最需要的是什么?不是钱,而是面子。住房要面子,穿衣要面子,坐车要面子,吃饭当然更得要面子。吃饭是国人第一大要事,人前显摆少不得用稀罕物下肚,不缺少智慧的范老大正是抓住了这一要害。以鲍鱼开路,鱼翅搭桥,建立起了一张庞大的关系网,早已渗入政治经济领域的方方面面,其活动能量之大,用圈子流行的一句话说就是,有幸结识范老大,走遍江都都不怕。
  这一回丽日怕是得罪了他,今后我们的海鲜质量和供应速度堪忧。
  不过程总却从其他食品供应商那里听来一个小故事,范基围原来的外号叫范泥鳅,因为当年他在水产市场上摆的第一个摊位是专卖人工养殖的泥鳅和鳝鱼的。难怪江都城的人口增长缓慢,计划生育的功劳应该记在他的名字上。为了提升泥鳅鳝鱼的产量,他发明了在饲料里添加避孕药的好办法。从此,全市千万男女老少以水煮鳅鳝下药,还用得着搞什么计划生育运动吗?
  老子以后再不吃这玩艺儿了,免得林家从我绝后。
返回书籍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