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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人

_21 云扬风飞(当代)
  最后魏德曼感慨道,“如果江都是一塘水,江大与丽日就是池里两条最大的鱼,江大比我们先来,占据人脉的先天优势,已经游到我们的前方,得加紧追赶才行。”
  管不了许多,今天是保安部的大喜日子,握手,照相,奖金,风光无限啊。四十五号人的保安部再不是以前抬不起头的“日三八”了。五千块部门活动基金至少够我们大吃两顿,大家都兴奋不已,毛晖一时成了同事们的偶像,当然也是罗晓彦的骄傲。我们老大利害,老二也不耐啊,在众人的欢呼声中,毛晖毅然决定自己赞助一千元,请大家搓一顿临江门老火锅。
  他也该得意一回了,有这样一位能干的下属是我的福气,我并不嫉妒他。正琢磨着回去该给朱越报多少帐,自己该留多少私房钱的时候桌上电话响了,总机小姐说,有一位姓肖的女士找我,要不要接进来?
  是她吗?差点忘记了她正住在酒店。
  (第二卷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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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林家往事
更新时间2010-4-23 20:27:42 字数:3832
 方圆茶楼陆羽包房,我与肖玥宸叫了一壶龙井,见她衣着华贵,跟电视里的巴黎限量定制时装一样,自己身上三千多的观奇西服相形见拙,今非昔比啊,遂用当时最流行的头衔称呼她,“这是市区最好的茶楼,离酒店也近,还不错吧?肖老板?”
  她摆摆手,笑道,“我们俩还这么生分?还是叫阿宸吧,我叫你阿东得了,反正你比我小。”
  香港一别已经年有余,我经历了太多的事,她那里怕也是变化不小,港沣集团行政总裁,不知是否已迈入林家大门?想起游艇上一天一夜的时光,我唏嘘不已,假如没有其它的牵绊,两个人走到一起未必不能。启光不争气,聘她出任要职定是大爷爷的意思。我注意到一枚钻戒戴在她的右手,不知何意?待服务员离开房间后,我对她的入股表示感谢,“吴老板的事多亏你出手相助,我们可还不起的。”
  她掬了口茶道,“那天你离开得早,本想跟你唱唱歌,酒店的事处理完了吗?”
  此事已了,可我却兴奋不起来,老东家作弄新东家,老下属陷害老上司,自己脸上亦不甚光彩,随口应道,“差不多了。”
  见我不愿多言,她知趣地答道,“那就好。”
  记得那晚临别时提起的一句话,我转换话题,“你,那天你说大伯有话带给我?”
  她瘪嘴一笑,“这本是你们的家事,不该由外人转告的。我既然来了,也只得当个传话人。大伯说,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上次爷爷信中所言乃一时冲动,未经过其它大股东同意并经大律师签署即转交给了你,现时尚不能生效。爷爷个人名下的股份并未超过半数,即使要转让也需征得股东会同意,至少要得到第二大股东,林文仲,也就你大伯的认可。否则,其它股东有优先认购权,香港法律是这样规定的。”
  此事在林家曾几次三番讨论过,母亲自是希望继承权能落到我头上,一夜挣得亿万身家,从此扬眉吐气,可父亲却嘲笑母子二人天真,一再提醒我们别做白日梦,国沣当年对爷爷并不地道,霸占了本属于我们的财产。为富不仁,想指望他良心发现?这不,人家已经后悔了。
  我苦笑道,“就这个?我知道他的意思,定是不愿意了。”
  玥宸却极认真,“阿东,你错了。香港是法制社会,不经过相应的法律手续是不行的,股份转让可是大事,除了股东认可之外,还得向香港联交所申请。”
  阿宸啦,还没入得林家门,别随便帮人说话,我们家的往事你却知道多少。若非这封莫名其妙的来信,我对咱家上辈子的往事也一无所知。有其父必有其子,大伯倒是深得大爷爷的真传,想起来就生气。
  也不知怎的,我竟学着父亲的口气道,“老实说,股分的事我不懂,我们家也不稀罕。他们给与不给,给多给少无所谓。说句不见外的话,其实当初大爷爷起家的钱全部是我爷爷带去香港的。要不是大陆全境解放,大爷爷一家也捡不到这个便宜。”
  玥宸眉头一翘,坐正身子向我道,“这个事我却未听他们家说起,能告诉我吗?”
  新界,身着上校军服的林国岳望着无数的难民和败兵蜂拥而至,边界的英国士兵根本弹压不住,“长官,共军已占领广州,正向雷州半岛追击,白长官那里,唉——没希望了。您能给我一口水喝吗?我已经两天没……”一位衣衫滥缕的国军少尉向他道。
  我还能回去吗?他脸色憔悴,忧郁的目光投向西北方,惦念着远在南宁的妻儿,或许大哥说得对,既然财产已全部转移出来,不如让文海母子转道越南。可消息如何送得过去?没有他们相伴,富贵有何意义?
  人群里几个百姓与士兵推攘着,似乎有人欲持枪抢劫,他不由得按住腰间的手枪,手却如触电一般被弹了回来。一位曾与自己出生入死的战友昨夜曾死在这支枪下,只为了二十根金条。他想起自己在渔船上的话,“我把林家的全部财产暂交你照看,你两口子却伙同外人监守自盗,想独自远走高飞。翰岷,你怨不得我。至于荷儿……你怎么也对不起我?乱世人心难测,没有人可以信赖。算了,念在我们青梅竹马的份上,你好自为之吧!”
  生逢乱世,本欲在商场上一展拳脚的国岳为家族事业计,毅然弃商从戎,与堂兄国沣一起投到桂系门下。武汉,长沙,衡阳,桂林,南宁,广州,香港,一路南下,国军是越打越少,国岳手中的钱财却越聚越多,在国沣的特别关照下,不少军资却落入了他的腰包。谁让他是众多军政要员私人财产的护送人呢?
  他没料到装备精良的国军会被赶鸭子一般,让共军追着满山跑,溃不成军,一泻千里,不到一个月,两广尽失。本想押完最后一批物资后再回南宁接妻儿,现在却是不能了。
  深圳河,隔着香港与内地,远远望去,仿佛对岸已是红旗遍地,杀声震天,不行,颐儿在那边定已肝肠寸断,我得化妆潜回去。国岳下定了决心。
  半山55号,国沣正指挥几个下人布置着房间,“这幢房子是哥哥我亲自给你挑的,不错吧?他的主人是前任港督的表弟,麦理敦洋行的老板,祖上靠贩卖鸦片起家的。要不是害怕**打进香港来,价格也不会如此便宜,西洋别墅,江都可找不到,这里风水不错窝,九龙、港岛尽收眼底。他们当年赚了中国人那么多黑心钱,这回子还给我们也是应该的。嘿——你们几个轻一点,箱子里可都是林家的传家宝!我说国岳啊,今天还是没有弟妹的消息吗?听说共军的前锋已抵达琼州海峡,北海,南宁只怕也……喂,你倒是说句话呀!”
  “唉——你说我们对翰岷一家是不是太绝情了?”国岳尤在后悔昨晚的冲动。
  国沣哼了一声,“你还说?姓沈的一家三代吃了我们林家几十年的饭,临到头来却做出这等事,他爹娘若在世,只怕得气死。你这么好的心肠,当初出钱送他读书,进铺子当学徒,随你当副官,还主动把从小跟我们一起玩到大的荷儿许配给他。”
  国岳对这个堂兄还是有些了解的,不由回想起几十年的往事,孤儿寡母被扫地出门,怎一个凄惨了得,也不知他娘是如何挺过来的,硬是没靠一丁点祖荫庇护官居少将之衔,“我知道你对沈伯一家有成见,当初不就是瀚岷他爸把你们母子赶出林家大门的吗?其实也怪不得他,还不是爷爷一句话,他是管家,可以理解。”
  “我怎么会怪他?族长的意思谁敢违抗?要不是被逼上绝路,我也不会投奔黄埔!校长对我……”
  “荷儿的事,唉……你还记挂着她吗?”
  “算了。说正事吧,你真的打算返回广西?麦理敦洋行的事不管了?我可是帮你约了张大班明天谈判,咱们林家迁居香港也得有个实业作依靠,听他的意思价格嘛,可以谈。我说得跟你商量,你才是家长。”
  “船已订好,我打算今晚绕道北海。收购的事你作主吧,等我回来大概也办得差不多了,股份的事,先给你一成。”
  “咱们兄弟,不说这些。我会帮你看好林家的财产。”
  “后来荷儿的下落呢?”听故事的玥宸好象只留心那位谋财的弱女子,不在意林家堂兄弟之间的纠葛,关切地问。
  我叹了口气,“唉——老爷子的事,我爸没说,兴许他也不知道吧。好象当时金条是在她的随身行李里搜到的,谁动的邪念早已无从考证,她的未婚夫愿意一命换一命,只求我爷爷放她一马,因为她已有身孕。”
  “会不会是你爷爷暗恋她,不忍下手?他们偷了你家的钱,就这么算了?不过,说句不多心的话,以林家当时的财富,似乎犯不着为这点钱杀人。”
  “老人家的事,我也不清楚。”
  “唉,一个女子无依无靠,一定很艰难。后来你爷爷找到妻儿了吗?”
  “是的。爷爷在广西找到我的婆婆和父亲,那时大陆已全境解放,他再不能回香港,那些林家的财产自是归了大爷爷一家。至于那位荷儿,我也只是听父亲提过小名,姓什名谁,她跟爷爷是什么关系,后来下落如何却不清楚?解放后,内地消息隔绝,爷爷又重回江都。这个事或许大爷爷知道,他不是一直在香港吗?”
  “阿东,听你一说,我更不明白,论辈份,林国沣比林国岳大,论军衔,一个是少将,一个是上校。怎么林国沣却没分得什么财产?”
  “听父亲说,林家是江都的名门望族,我爷爷又是林家长房的唯一继承人,离开江都时变卖了全部田产、商铺和工厂。而大爷爷是偏房出身,早年离家从军,除了自己吃来的军饷,林家的财产却是没他的份。所以一个富,一个穷了。”
  “可现在你们两家却掉了个个儿。”
  “你觉得很可笑吗?”
  “对不起,别生气,我不是那意思。兴许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命运弄人吧,说起来这份家业本该由你继承才是,那天大爷爷见到你可能动了念头。”
  “别跟我再提他,狼心狗肺,虚情假意。我爸说从此别跟他们往来,让人当猴耍。”
  “好,我不说了。可是我跟他们家的关系……”
  “你不一样,没干过那些缺德事,再说你曾救过我一命,我还欠你人情呢?”
  “这样啊。那如果我跟他们也有什么关系,你是不是再不理我了?”
  “别乱开玩笑,你怎么会跟他们有关系呢?你才多大岁数?四十多年前你出生了吗?”
  “万一我……好了,不跟你说了。怎么样,在丽日工作开心吗?我的林经理。”
  “这个,还好吧,保安部经理也不难做,只要酒店不出事就行。”
  “你跟建华是怎么认识的?他好象特欣赏你,出来做生意还把你拉上,挺够兄弟的。”
  干爹曾与我统一口径,红军即是建华,建华即是红军,孪生兄弟之事仅限于我们三人知晓。可吴安融呢?王庆渝笑而不答。
  这时,服务员敲门进来添茶水,我又点了几样小吃,脆皮花生,牛肉干之类,顺口道,“你说他呀?是我以前的上司,江大的,当年我做酒店全仗他一手栽培,大家关系好,现在他发达了,照顾小弟呗。”
  “是这样啊。我觉得奇怪,你一分钱没出,白白占百分之五的股份。你很看好这门生意?娱乐行业可不比酒店,内地没放开,只能打擦边球,当心一不留神擦出界了。”
  “不会那么严重吧?秦哥可是白道**都吃得开的,何况你不也加入进来?江华公司现在是中外合资企业了,受国家保护的。我们还有餐饮,江都最高档的颐合酒楼,达官显贵都喜欢这儿。”
  “对,颐合,颐荷,颐儿,荷儿,好巧啊……”
  “你说什么?阿宸。”
  “哦,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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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围攻丽日
更新时间2010-4-27 13:02:25 字数:4059
 从我们喝茶的小什字到丽日广场不过一条街的路程,穿过几十间五金店、调料铺转几个弯就到。江都正经历城市开发的裂变,日渐增加的高楼与工地蚕食着低矮破烂的旧城,从摩天大厦往下看,占据市区主要区域的仍是百余年来凌乱建起的小巷老街,建筑风格极不协调,既有晚清的吊角式木屋,也有民国时期的青瓦黑墙参差其间,更多的是解放后为解决市区大量人口的住房而兴建的筒子楼。各类建筑犬牙交错,如长衫与西服同行,军装与喇叭裤为伍,把这座城市的年轮搅得有些混乱,走在街上时有让人穿越几个时空的错觉。
  主干道是新铺就的水泥路,人行道上也是为创卫而改造的彩色地砖和铁花护栏,可当我们抄近路时,年代久远的青石板路又将人从现代化拉回到百年开埠之前的清末。
  伊人巷一点都不美丽,由于没有完善的排污系统,生活污水四处横溢,我牵着玥宸的手跳跃着,缓缓而行,浓郁的干辣椒和花椒的味道熏得她不住掩鼻,打了几个喷嚏。
  “真是麻辣江都,连街上都充满着这个味道。”她接过我递来的餐巾纸,抹着泪水鼻涕。
  我挥手舞了舞,试图扇开气味,站在她身前解释道,“那是肖小姐还没品尝到麻辣的真味,我们从小闻惯了,觉得挺香啊!你知道为什么江都出美女吗?辣椒、花椒是最好的美容品,女孩子经常吃对皮肤好。改天请你烫一回火锅,那可是我们江都一绝,保管让你记一辈子。”
  大概是嗅觉细胞已逐渐适应了麻辣的气味,她打理停当,冲我笑道,“还美容呢,有这么夸张吗?我不信,川菜会比粤菜好吃?”
  我一本正经道,“真的,不骗你。喂,跟你说个秘密,你知道火锅为什么这么香吗?香得吃了一回还想再吃?”
  她茫然摇头。
  我悄悄在她耳边道,“听说里面加了罂粟壳的。”
  “啊?不会吧?这东西……”她停住脚步,一张俏脸疑惑地看着我。
  伊人巷尽头,拐过最后一道弯就是丽日。
  “酒店怎么了?门口这么多人?”玥宸眼尖,远远地指着大门外黑压压的人群。
  与江大合围而成的大型前广场不同,丽日的大门紧临着一条主干道,仅有七八个车位供乘客落车,大小车辆得绕道大厦后面的车库停放。每有团队下榻时,大门外的车辆指挥很费脑筋,即停即走是不得已的权宜之计。如果遇到个别不自觉的客人横停竖放,整个车道就堵死了。
  此时门口没有堵车,却堵着数百人众,手中挥舞着各色牌子,口里还叫嚷着,毛晖与文骏正与七八位保安拼命阻止他们冲进大堂,看样子很是吃力。“不会吧,没听说刘德华、张学友入住啊?江都最近也没举办什么巨星演唱会。”我猜想那些人定是追星一族,往常大门外见得太多了,熬更守夜只为一睹天王天后的神采,回头朝美女做了个鬼脸,喃喃道,“噫?怎么小马今天回来上班了?痊愈了?”
  “阿东,怕是有人在你们酒店示威,在香港我见得多了。”玥宸面露忧色,建议道,“别管我,你快去吧,工作要紧。你看警察都来了。”
  三辆警车拉着警报从身边疾驰而过,十几位警察冲下车加入了维持秩序的行列,其中两人还在阻止门外的外宾拍照,或许是语言不通,双方又有些抓扯。我朝她点点头,“要不你一个人再逛逛街,酒店大门怕是进不去了,改天我们再联系。”
  大门外的风水台前一字排开五个旗杆,正中最高的一根自然挂着中国国旗,左右分别是丽日和天河集团的公司旗,三个老人正围着左侧边上的一个旗杆扯动着,似乎想要把上面的旗帜拉下来。他们在干嘛?搞破坏吗?我抬头一看,二十米高的旗杆上,一面日本国旗迎风飘扬着。难道是它碍着了你们?
  我一个剑步冲上去把最前面的老头拉扯下来,和颜悦色道,“老人家,台面上有水,您别滑倒了。”
  大概是用力有些猛,他一个踉跄,摇晃几步才站稳,手中一把水果刀掉在地上,指头粗的旗绳已被他割掉一大半,“你干嘛?”
  这话好象该是我问他的,他倒反客为主了,我的火一下子上来了,“我是丽日的保安部经理,旗杆、旗帜是我们酒店的财产,想破坏得问我答应不?”
  老人比我矮一个头,干瘦的身子仿佛风吹即倒,却无半分示弱,他想蹲身捡起刀子,被我一脚踢开,“你小子哪里来的?想打架吗?老子不怕!小陈,小王,你们两个快去扯膏药旗!”说罢乘我不备一把抱住我的腰,想掩护另外两人的行动。
  他口中的小陈、小王也是七十来岁的老头,听得命令,一瘸一拐地爬上旗杆台。
  凭你们三个也想拦住我林启东,笑话!一甩身,老头倒地,我一跃而起,挡在了小陈与小王面前。二人略一迟疑,一人抓住一只手,异口同声大喊道,“来人了,丽日的保安打人了!”
  那位倒地的老头原本正准备爬起来加入三英战吕布的行列,听得此话,立刻象中了邪一样重新倒地,口吐白沫,全身颤抖,人事不醒了。酒店内外,街头巷尾,几千双眼睛齐刷刷地朝我射来,本地的,外地的,中国的,外国的都有。
  酒店会议室,一场关于围攻丽日的紧急协调会在江都市公安局局长助理王庆渝的主持下开始了。
  “请袁先生介绍一下田中一雄的情况吧。”王庆渝仍是一边点烟一边发话,好象无烟无智慧一样,当然他没忘记递给旁座的程思齐一支。
  缭缭青烟顿时笼罩着会议室的空间,袁方面有不悦,清清嗓子,扫了一眼对面以沈冲为首的几位公安,强压住心头之火,“王助理,各位警官,田中先生是日本国驻江都总领事馆的领事,高级外交官,他刚才告诉我,准备将今天被市民围攻之事向日本驻中国大使馆报告,并向中国外交部提出严正抗议。”
  王庆渝白了他一眼,想起了这位袁方总经理本是生在美利坚长在合众国的美籍华人,与我们人种虽同却非我族类,语气自不会站在中国人一边,鼻子哼了一声,“抗议之事我们也做不了主,他要把篓子捅到天上去,随他。我只是想知道袁先生是不是也这样想呢?把事情闹大?这对丽日集团有好处吗?”
  袁方一时语塞,脸微红,他说得有理,神仙打架,百姓遭殃,吃不了兜着走的只怕是自己,转换话题道,“我就是搞不懂,田中先生是日本国的外交官,没招惹什么人啦,怎么今天竟遭到几百市民的围攻?”
  一心做着仕图青云梦的程思齐自是顺着王庆渝的话走,笑道,“是不是他昨晚去夜总会找小姐没给钱啦?我听林经理说,那个小日本可是维多利亚的常客,哈哈……”
  袁方脸一沉,恨恨道,“程副总,说话得注意身份。按国际法,围攻领事视同向他国宣战,性质非常严重。此事江都市政府怕也担待不起!再说日本是礼仪之邦,日本人没你们中国人想的那么坏,据我所知,田中先生自一个月前入住丽日,一直深居简出,维多利亚那种地方他是绝对不会去的。”
  王庆渝哈哈大笑,“礼仪之邦,哼哼,要往这事上扯,老一辈的江都人只怕都不答应。当年日本飞机轰炸江都,死了多少无辜百姓?美国的珍珠港好象也是小日本偷袭的吧,袁先生认为这是礼仪之邦的人干的事?”
  “这……那是上一辈人的事,好象跟我们没什么关系。王助理今天过来是跟我们讨论清算二战的责任呢?还是解决围攻丽日的问题?”袁方不甘示弱,反诘道。
  王庆渝嘿嘿一笑,掐掉手中的烟头,“不错,中日两国早已恢复邦交,江都的中日合资企业也有上百家,家家户户都有几件日本电器。看起来大家和和气气的,可你们不该把田中一雄的身份泄露出去呀!小林,你刚从医院回来,跟大家说说那位老人的情况吧。”
  “好的。”我应道,“那位老人名叫杜松雪,今年七十五,是当年中国远征军的一名排长,参加过缅甸对日军的几场血战,据他说,在一次丛林包围战中,垂死挣扎的日寇竟然施放毒气,全排战士几乎死伤殆尽。幸亏援军及时直到,才救下他们三人,哦,就是在旗杆下跟我抓扯的三位老人。后来他们重建连队,与兄弟部队一起实施大规模反击,全歼了那股日军,为给战友们报仇把投降的俘虏全部活埋了。”
  “真是杀红了眼,痛快!狗日的也有今天!”程副总插嘴道,在众人面前并不压抑对鬼子的反感。
  向来不喜日本人的我对他肃然起敬,继续道,“可是释放毒气的凶手却跑掉了,那人名叫田中健夫。听说战后他返回日本躲到乡下行医,逃脱了军事审判。这事说起来还跟美国政府的姑息有关,731部队的许多战犯都没受到应有的惩罚。后来他结婚生子,长子正是田中一雄。”
  当过兵却从未杀敌建功的王庆渝一向崇拜真正的军人,抗战期间江都市为中国战场贡献了成千上万的优秀儿女,一时间他竟忘记了今天来丽日的使命,同情起闹事的人来。或许他的内心早有羞辱一番日本人的念头,若不是警察职责所在,罗局长的行政命令,怕是真会卷起袖子加入杜松雪等人的行列。他有些遗憾道,“袁先生明白了吧,那些围攻田中的人大多是当年中国远征军的老兵,人家是来报仇的。”
  “可是,现在是法制社会啊,再说父债子偿也没道理。”袁方仍然嘴硬,生于和平年代的他无法理解曾经浴血生死的老兵们的心情。
  是啊,那位叫田中的家伙定是听说中国美女尽在江都,江都美女又云集维多利亚,在你袁方泡小秘的时候经常带着眼镜翻译官去夜总会玩女人,有一回发酒疯,为争抢一小姐竟辱骂几位客人支那猪,要不是秦哥反应快,差点没被人家臭扁,这副德行我一想起来就窝火。那晚几位客人被邱所长带走了,又是赔钱又是扣留的,罪名是侵犯外交官。而他却没事一样第二天照样出入维多利亚,说什么老子有外交豁免权。
  我越想越激动,“大家可能不知道,三位老兵虽然年事已高,也不该随手就被我撩倒的。在医院我才知道,他们当年虽逃过一劫,却都留下终身的残疾,杜老瞎了一只眼,陈、王二老也各自断了一条脚,他们竟是戴着假肢与我相争。如此对待当年打败日本法西斯,解放中国的英雄,我林启东才真是瞎了眼。唉……还好三位老人没跟我这个不孝子孙计较。”
  “听说他们还与你叙旧?你小子不会又跟人编故事吧?”王庆渝全然不理会袁方的态度,冲我黠然一笑。
  “干……王助理,真的,没哄他们。我爷爷曾当过国军上尉,论军衔比杜老还高两级。现在我们成了好朋友,忘年交。”我应道。
  袁方听完我的汇报,唏嘘不已,可他的身份不同于大家,牢骚归牢骚,田中领事那里怎么交待呢?丽日集团动用各种关系,费心费力才说服中日双方把日本领事馆设在江都丽日酒店,本是一件极光彩之事,谁曾料却生出这番事端来。他叹道,“各位,大家的心情我理解,可是眼下我最关心的还是田中先生,一旦他上报大使馆,后果严重。王助理既受市局指派,前来协调此事,我想知道您打算如何善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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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继续围攻
更新时间2010-5-1 17:57:53 字数:3555
 今天的会议非常特殊,为保密起见,酒店这边按公安局要求仅派出袁、程、魏、林四人,公安那边除了王、沈二人,其余三个便衣皆不认识,也没听到介绍,怕是有点来头。
  见王庆渝没有回答,一直没吭声的魏德曼也忍不住附和,“王助理,此事该如何了结还请您早作示下,那个田中怕不是省油的灯,毕竟日本领事馆是江都市的第一个外国领事馆,出了事你们政府也会很被动。当然我们丽日也脱不了干系,您说是吧?”
  刚才听到袁方的发问,王庆渝心中不由冷笑,老夫聊发少年狂偶尔也是有的,但公干却是公干,他没忘记临行前市府岳秘书和罗局长的交待,田中一雄的身份到底是谁泄露的?大魔头之子,其父曾欠下中国人民的累累血债,迟早会如一颗定时炸弹般爆炸。可问题是谁来点燃它?
  之前他一直怀疑罪在袁方,所以在会议上故意东拉西扯打太极,摆出一付同情肇事方的姿态,让人误以为身为政府代表的他似乎立场不定,但从他急切的反应来看可能另有其人。这个魏德曼倒是懂事,说话两面讨好,就是声音嘛怎么听都象是从皇宫里出来的那种人,看座次紧挨着袁方,应该相当于酒店的副总。
  作为总领事,田中一雄的背景本不适合派驻反日情绪起伏不定的中国内地城市江都,表面上日资企业不少,尤其是汽车、摩托车行业,但老百姓心中咋个想的谁也说不准。遇到比较友好而低调的日本专家,不时夸赞社会主义好,大锅饭万岁,江都是座美丽的城市,大家或许一高兴,觉得他是一位“懂事的”日本人。然后再表现出敬业与工作狂的一面,让我们竖起大拇指佩服佩服,被群众接受自是水到渠成。假如趾高气扬,动辄谩骂我们笨蛋,偷懒的话,关系就搞僵了,因为我们也有自尊啊。
  鬼知道上面为何派他来江都?
  建华呀,快给我结果吧,那晚田中在维多利亚发酒疯时,除了几个被扣留的暴发户外,还有什么人在场?那些个老兵不会凭白无故地接到如此确切的消息。
  刚才邱所长来电请示如何处理那帮老头子,还用说,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呗,莫非你想扣留他们?平均年龄七十好几,拘留起来难保会出问题。身为老警察,最怕的就是跟老年人打交道,抓不得,关不得,还骂不得。
  王庆渝朝一旁的沈冲一笑,“呵呵,沈科长,咱也别卖关子了。”
  我的天,这小子撞了什么狗屎大运,邱所长混了几十年才爬到科级,沈冲大学毕业才不过两年,难道应了那句老话,入对行不如跟对人,跟对人不如朝中有人?台湾间谍案不过半年前的事,这么快就升起来了?到底是跟对了人,还是朝中有人呢?或者两全齐美?
  沈冲点点头,“老大,是该跟他们说实话了。”
  搞什么搞?之前都是逗你玩吗?一个江都神探,一个公安大学刑侦系高材生,到底在玩什么花样?
  其实我却不知王庆庆渝说话时,沈冲一直在注意观察我们的表情,不时与旁边的几位便衣商量着。
  “各位,关于田中是否上报大使馆一事市外办已派专人过来与他协商,这会子应该正在进行之中,涉及外事纪律,不是我们公安能定夺的。所以你们要我拿主意恐怕不行,一切得等他们谈话的结果出来。至于袁先生最关心的丽日酒店是否需要承担什么责任,我也不能作答,这个要看调查后的结果,当然日本方面的态度也很重要。”王庆渝一扫刚才打哈哈的口气,正色道,“我今天来丽日酒店主要是解决另一件事,刚才已经提到他的身份敏感一事,不知各位是否提前知道?在回答我的问题之前,先给大家提个醒,知道就说知道,不知道就说不知道,千万别糊弄我。”
  程思齐第一个发言,“要不是今天听林经理说起,我还不知道田中的父亲竟做过如此缺德之事?杜老他们不激动才怪。早知今日,当初就不该同意引进日本领事馆。”人家加拿大领事馆还曾托关系找过他,袁方向来瞧不上这个邻国,没答应,他也没坚持,唉——
  其余各人也都表态此前一无所知,袁方甚至拍胸脯保证丽日上下几百员工绝无人知晓。王庆渝万分失望,不是没想过几位高管可能耍滑头,知情而不报,但丽日也是受害者,没理由请几百人来围攻自己,难道是田中自己不小心说漏了嘴?
  妈的,秦建华怎么还没消息?急死人了。
  “王助理,警方是不是想点办法?大门这么围着,酒店怎么做生意?你看客人都无法正常进出了。”袁方站在窗边指着下边的一群老头。“不能驱散他们吗?”
  王庆渝也瞧见了,耸耸肩道,“我还想把他们都抓起来呢。可是我下不了手,他们的骨头怕是比玻璃更容易碎,公安局可没钱付医药费。你看看,他们还带了干粮和水壶,呵呵,准备长期抗战了。”
  以往我曾见过下岗工人栅断公路,只要有若干老人打头阵,警方只有干瞪眼的份,实在瞪不下去了才悄悄地绕到后面去抓住一些摇旗呐喊的年青人,可楼下却清一色的老头子,“唉……也许只有田中先生自己出来道歉,他们才会散去啊!”我自言自语道。
  袁方冷笑道,“怎么可能?他可是领事,代表一个主权国家的!你以为是……”
  王庆渝拍拍他的肩膀,“嗯,还是小林脑子好使,说不定这倒是个好办法。要不我跟外办的同志建议,或者袁先生私下里跟他说说?你们关系好。”
  袁方愕然,差点认为二人在唱双簧,“你,你……你这不是异想天开吗?”
  王庆渝正待答话,一位便衣站起来对他耳语几句,他的眼情中滑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恭敬,我认识的干爹一向桀骜不驯,从不向权贵低头的,不由细打量起这位便衣来。三十来岁,中等身材,口阔鼻方,一张国字脸上透着柔和的目光,皮肤白白净净的,不象警局里的人。
  “今天的事我们先谈到这里吧,一切得等外办的协商结果。”王庆渝站起身来准备离开了。
  袁方急了,“门口堵着的人你们不管了吗?我们酒店还得做生意呀!”
  “王助理,您看已到晚餐时间,要不吃了饭再走?”程思齐向袁方眨眨眼睛,热情邀请对方,有他们在至少能镇住外面的人。
  “算了,公务在身,改天吧。”王庆渝竟毫不领情,一行人拂袖而去,丢下我们四个坐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这算怎么回事?”袁方怒不可遏,猛拍了一下桌子。
  天已黑下,门外的人群越涌越多,绝大部分是下班后路过看热闹的市民,黑压压至少几千人,主干道已被扎断,交警们在远处输导着车辆绕行。到酒店住宿和用餐的人就惨了,只能在员工的陪同下绕道丽日广场写字楼车库出入口处进来,抱怨声不断。酒店保安与公安组成的三层人墙仍与老人们对峙着,双方各不相让,袁方矗立窗前,眉头紧锁,不知这种状况将持续到何时。
  “林经理呢?”他回头叫道。
  “早已下去维持秩序去了。”一旁的程思齐答道。
  “你马上叫员工餐厅准备些吃的给保安部的员工送去,看样子他们快招架不住了。嗯,顺便也给老人们送些去。”袁方道。
  “什么?还给他们?”程副总以为自己听错了,那些人本来就吃饱了才闹事,你还要同情他们?脑子生锈了吗?
  袁方凝视着对面破烂的旧城陋巷,若有所思道,“听我的,给双方都送去,后果由我承担。”
  “打感情牌未必有效果,道格拉斯。”待程思齐离开后,魏德曼踱步来到袁方身边,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二人,可以无话不说。
  袁方双手抱胸,无奈道,“这一幕让我想起了当年日本三菱集团买下纽约洛克菲勒广场时,无数美国人痛哭流涕,引发数万人游行示威,一时间当地的日本人都不敢独自上街了。”
  “唉,洛克菲勒广场,美利坚的骄傲,纽约市的地标,心情可以理解。当时暴富的小日本扬言要买下整个美国,”魏德曼感慨万千,“可惜他们没能得逞,是吧?噫,我想起一件趣事,威尔逊当时好象也在纽约,我明白你的用意了。”
  二人皆是老丽日,对集团的历史自然熟悉,那一天几个日本人灰头土脸地跑回纽约丽日酒店,随身行李全丢在爱国示威人群之中,身无分文,眼看着又将被酒店礼宾人员礼貌地请出去。这是他们最后的避难所了,日本人死活不愿离开,用憋脚的英语哀求前台接待让他们打一个国际长途回家,保证明天就把钱汇到酒店帐上,只求收留他们一夜。
  正在酒店开会的威尔逊听到此事,立马告知酒店总经理让他们好吃好住,一切费用由他私人掏腰包。会后,他还亲自到房间安慰那几位惊魂未定的日本人,说起丽日与日本的渊源和自己的东洋见闻,这才发现他们却不是普通的日本游客。七个人之中有两位竟是日本排名前十的大公司的总裁,此行本是到纽约来参加一个产经研讨会的。
  “你是威尔逊的助手,一定也在场了。后来呢?”魏德曼问。
  袁方侧头一笑,“后来他们成了好朋友,他们的公司成了我们丽日集团最铁杆的大客户。”
  “可我觉得那些老兵未必会领情,就算领了情,他们将来也没有消费实力。”魏德曼疑惑道,两件事情,出发点相近,可效果却天差地远了。
  “我没指望他们会成为我们的客人,此时能消消气就够了。我们做酒店的,得与处理好与当地各类社团的关系才行。”袁方道。
  两人正看着楼下吃饭的人群,总秘海伦敲门而进,说亚太区总裁劳伦斯从上海打电话过来询问此事,好象很生气,要他赶紧回话。
  “他也知道了?这么快?”袁方一脸狐疑地盯着魏德曼。
  魏德曼连忙摇头,“不是我,我们一直都在一起的。”
  袁方没答理他,头也不回地朝会议室门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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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下课铃响
更新时间2010-5-2 21:01:02 字数:4123
 袁方对自己的处境心如明镜,当初“圣诞老人”劳伦斯放他一马不过是权宜之计,新官上任,动作不宜搞得太大,尤其他曾经就职过的江都丽日酒店,不关照昔日的兄弟也就罢了,剿灭亲密战友是为不仁。暂时的隐忍除了显示自己博大的胸襟外,顺便还可以送给威尔逊一个顺水人情,打狗之前总得照顾一下主人的情绪,两全其美,何乐而不为?如今半年过去了,该演的戏也已演完,再装下去观众看着也乏味,总不能老是只闻楼梯炸响,就是看不见人下来吧。
  丽日上下皆知,一朝天子一朝臣,身为威尔逊的旧爱,袁方先生下课是迟早的事,需要的只是那一声恰当的铃声响起。
  他也曾想过拼命做出一番业绩后急流勇退,千里万里追随威尔逊而去,无奈美人在怀,他不愿轻易放弃。为了能多与刘渝川比翼双飞一些日子,冒一点风险是值得的,汤森少帅卡尔都拜倒在江都美女王茜雯的石榴裙下,何况我等凡夫俗子了。万一劳伦斯神经搭错了线真的网开一面呢?丽日之大,总经理人选一大把,但了解中国,熟悉江都的却不多,我袁方说不定能成为那个幸运儿。想当初威尔逊清理门户时不是也留了劳伦斯一人吗?老头子折腾不了几年的,姑且忍忍吧,反正我比你年青。
  众人皆以为袁方以人力资源起家,是为全集团由人力资源这条最不起眼的后勤线擢升至酒店总经理的第一人,其实他却有一段鲜为人知的艰辛。
  加入丽日的头三年他一直窝在夏威夷丽日酒店送餐部里,目送一个又一个的同时进来的管理干部后备培训生们弃之而去,他动摇了。
  送餐员,酒店里最不起眼的岗位,除了夜班还是夜班,每天重复一样的电话订餐,上房,送餐,签字,收餐具,既无挑战亦无技术含量,无聊之极,康奈尔大学酒店管理学院毕业的他行将崩溃了,餐饮总监的梦想是那样的可望而不可及。酒店优秀员工有何用?集团十佳新人又有何用?没有职务就没有钞票?要过上中产阶级的生活不能凭几张手中的奖状和证书。
  三年,我的忍耐极限,不能在此耗尽青春!
  一天深夜,在送完最后一客印尼炒饭后,他特意绕道西餐厅经理办公室外,把一封辞职信塞了进去,长吁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今天是我在火鲁奴奴的最后一夜,明天就解脱了。我要到丽日世界的外面去寻找梦想,全美国大酒店集团多的是,比如最大的汤森,何必在家乡夏威夷憋死?”
  “小伙子在念叨什么呢?”背后突然传来一个充满磁性的声音,吓了他一大跳,一回头,两个男人正站在身后。说话的老者满头银发,面带微笑,慈祥地望着他,他的模样每一位丽日人在聆听新人训导的第一课时都曾死记过,罗兰·亨利,美国丽日酒店集团的创始人。
  “你是送餐部的?”未等他答话,旁边另一位年青人辨认出他的工装,袁方揉了揉眼睛,没错,他是丽日的新任总裁,江湖人称“酒店业传奇小子”理查德·温森特·威尔逊,亨利先生从世界排名第一的汤森酒店集团重金挖来的。
  一个最底层的员工能同时遇到集团一、二号人物,自己的机会是不是来了?我一定要说点什么,他的脑子迅速转了十七八个弯,可一时口舌打结说不出话来,急得他满头大汗。
  “别急,小伙子,你想说什么?”善解人意的亨利拍拍他的肩膀,笑呵呵地说,“理查德,要不你猜猜?我们的……”
  “我叫道格拉斯,亨利先生。”袁方总算发出了有意义的声音,报出了自己的名字,希望两位从天而降的大人物能记住他。
  亨利接口道,“我们的道格拉斯先生半夜来这里做什么呢?”
  “老板考我了,呵呵,”威尔逊耸耸肩,下意识地抹着自己的八字胡,“刚才我看见他往门缝里塞了一封信,不会是辞职信吧?”
  亨利摇摇头,“嗯,不对,我们丽日的员工一向是当面向上级陈述意见的,包括要求加薪,提职,调职,当然还有辞职,这是我们丽日文化的一部分。对吧,亲爱的道格拉斯?”
  袁方涨红了脸,结结巴巴道,“这个,这个,我们的企业文化是,是这么说的。我刚刚给一位日本客人送完餐……”
  “你看,还是我猜对了吧,他刚才塞进去的一定是别的东西。”亨利道,偷偷向袁方眨眨眼睛,“是不是,道格拉斯先生?要不我们叫大堂副理来把门打开,看看到底是什么?”
  “不必了,亨利先生一定猜得对。”威尔逊会心一笑。
  亨利悠然道,“做酒店很辛苦,尤其是做基层的员工,天天都是琐碎的小事缠身,很容易迷失自己的目标,有时你甚至怀疑自己的理想是否渐渐幻灭了,对吧?不要急,自古成大事者必善小事,积小成方为大成,有一天你会明白的。你看我,都七十多岁还起来巡夜,习惯了就好,酒店无小事,客为大。”
  “亨利先生,我会永远记住您今天的话。”袁方与二人分别时坚定地说。他们没有拆穿我,我还有什么理由不继续坚持呢?他靠在办公室门边暗暗下定了决心。
  半年后,威尔逊受命组建丽日国际,全力开拓全球市场,在全集团范围内征招各类专业人才充实总部,既有学历又有基层经验的袁方如愿考入集团人力资源部任培训助理,开始了新的职业生涯。十年以后被派驻江都丽日出任人力资源总监,后升任总经理。
  “我的转折点竟然是在十年前的那一晚,感谢他们当时没有点破,领袖的魅力原来如此。我们的丽日一定会成为一家伟大的公司,而我将是它的见证者之一。”袁方时常庆幸自己当初的抉择。
  最近几个月他却开始提心吊胆,神经兮兮的,几次都以为自己到头了,可最后的铃声却未响起。劳伦斯偶尔打来电话,也只是例行地关心一下近期的经营状况,除此再无其它。身为A级经理的我,自然比普通员工消息灵通些,判断风向的能力也今非昔比,在小道消息满天飞的丽日酒店,仍然保持着一颗比较清醒的头脑。有一回程思齐在维多利亚与我把盏言欢时借着酒意吐露一言,“权力这个东西往往是各方角力的结果,最重要的是算准方向与力道,否则难免替人作嫁,甚至自掘坟墓。”
  他感慨的是自己的官场前途,宦海波涛,可我觉得此言可大可小,威尔逊与劳伦斯,劳伦斯与袁方,汤森的史密斯与兰博,甚至我林启东与老部下毛晖,不都是在角力之中各有胜败吗?
  那晚回家后我向朱越发牢骚,“人生之最大烦恼一曰金钱,二曰权利,为什么人要把自己搞得这么累呢?”
  朱越敲着敲我的脑门,惊异道,“啧啧啧,看破红尘想出家当和尚吗?我的小林哥没傻吧,因为人人都幻想成功啊!成为人上人多么风光啊,伟人不是说过,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吗?人的成功都是斗出来的,这就是江湖的自然法则!”
  “我觉得这种生活太累,好想退出江湖,与你携手……”
  “打住!你才多大岁数?知足吧,六年混到A级经理,还想怎的?你的精彩人生才刚刚开始嘞!干爹熬了三十几年才爬到副厅,你看他还跟原来当处长时一样超然吗?走路说话都整个变样了。”
  “变成什么样了?”
  “大官呗,难道你没发现?官场是染缸啊!”
  “莫非你也想我变成他那个样子?”
  “小越没什么追求,只希望能跟着你过几天好日子,什么时候自己也置一套天地公寓呀?再有一辆秦哥开的蓝鸟……”
  我的天,没发现她这么爱财啊?难道世上的女人都爱慕虚荣吗?准是那几个该死的麻友教唆的,改天不许她们到家里来打牌了。
  再说袁方,我也一直以为他的位置岌岌可危,心中已做好了魏德曼上位的准备,劳伦斯论功行赏,应该不会玩空降。
  半年前,丽日失意亚俱杯,我们以为下课铃声响了,结果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丽日果断听取代理营销总监张燕丽的建议开创了一片蓝海,与各地龙头地产企业合作开发城市中心商业综合体的事业如火如荼。而汤森寄予厚望的日本市场却没收到预期的成效,卡尔那里只怕又是空欢喜了。
  一个月前,台湾还乡团崔老一行中毒事件,我们又以为是一声铃响,可丽日福星高照,纠出真凶的同时,反抹了江大一身骚,从此兰博见到袁方再无往日的神气。
  今天,数百市民围攻日本领事田中一雄,这回恐怕在劫难逃了,袁方在拔动劳伦斯的号码前已做出了决定。
  现在已临近午夜时分,围观的市民已换了一批又一批,总人数却是未减。先前打望的估计忍受不了饥饿,早回家去了,现在来的都是酒足饭饱又没瞌睡之人,对面小巷里的退休老太太甚至抱着毛线团子边打边看热闹,比电视还好看一样。
  “来了。”一人喝道,众人回过头去,远处一辆警用大巴闪着警灯,按着喇叭缓缓驶来。
  “定是来抓人的,把几个领头的抓了,看谁还闹?”
  “不会吧,从下午到现在这么长时间也没见警方动手?”
  “那是时候没到呗!”
  观众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纷纷主动给警车让道。
  “文骏你没事吧?”我见他脸色发白,担心身体并未痊愈,从下午僵持到晚上,体力定是消耗了不少。
  “东哥我没事,疗养得太久,皮子都养白了,这回真成小白脸了。”文骏玩笑道,仍然与毛晖他们站在第一排密切注视着那些老兵。
  警车一直驶到老兵的队伍前,车门开处,一个熟悉的身影在警察的扶携下哆嗦着走下车,人群一阵骚动,继而阵阵欢呼。来者不是别人,正是杜松雪老先生,随他一起下来的是另外两位战友。
  他干嘛?才养好了身子,又回来继续战斗?我不由往前迈了一步。
  却见他来到人群中央,大声道,“刚才田中一雄已到医院来向我们道谦,当年的事其父后悔不已,他愿意把几十年行医所得全部捐献给松山战役阵亡将士的后人,以告慰战友们在天之灵。”
  我以为听到这个消息,老兵们一定会欢呼雀跃,不料却听到一片抽泣声,夜光下尽是老泪纵横的面容。逝者已矣,生者何欢,那些逝去的好战友没能看到这一天。
  “对不起,对不起。”人群之中走来两人,我认得是架着金丝眼镜的田中一雄和袁方,他们跟在杜老身后,不住地向众人道谦,一时我竟说不出自己该愤怒还是喜极而泣。
  “大家这就散了吧!”杜老人呜咽道。
  作为对保安部保护酒店财产有功的慰劳,袁方与程思齐承诺奖励部门八千元活动基金,打铁要趁热,我们决定今夜就到维多利亚唱歌。
  “东哥,你们去吧,我有些累,先回了。”马文骏说。
  我突然想起自己还住着他的天地公寓,“你回哪里呢?你的家不是……”
  “我另外租了房子,那个地方我再不想回去了,反正你的新房子也没装修好,你跟嫂子继续住吧,跟小弟不用客气。我先走了。”他向我们摇了摇手,步履蹒跚地消失在夜幕中。
  维多利亚最大的皇帝包房,三十几个男女一起引亢高歌,完全不象战斗了大半天的人。朱越怕我兴奋过头又乱喝酒,也从家里赶来凑热闹。
  秦哥把我单独叫出去,“小林,田中领事身份泄露的事你知道吗?警方一直在严查。是乔志敏散布给杜松雪他们的,而乔志敏却又是从马文骏那里听来的。”
  “什么?”我惊愕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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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我也虚荣
更新时间2010-5-3 19:51:33 字数:4573
 “我知道你待他如兄弟,他视你亦如长兄,几年生死交情,所以今天找你只想讨一句话,是否放他一马?”秦哥目光炯炯,如一把利剑直透我心。文骏、文丽、晓峰、怡琴、朵朵,我们几个的故事可以追溯到好几年前,只是彼时的秦哥还是今日的秦哥吗?秦红军的孪生兄弟还知晓多少当年的故事?王庆渝特别嘱咐不问过往,可感情之树连着一段段的记忆,如果连根拔起,还有同样的感情吗?
  我的身子不由往后一倒,未知他是否另有深意,顾不得许多了,赶紧道,“那是当然了。他才从鬼门关前走了一遭,我不想他有事。”
  “那就好,我会隐去这一节,只把姓乔的事向王庆渝上报,他给我的最后期限是明天。”秦哥提起那个熟悉的江大老同事却无半分情感,“此事滋大,够他喝一壶了,嘿嘿。”
  是乔志敏吗?又是他在搞鬼?小马又……我的脑子却未转过弯来,不明个中所以,“不知为何会牵涉小马?”
  秦哥颔首道,“唉,你那位小兄弟真是人小鬼大,出人意表,在你忙于应付台湾客中毒事件期间,多次光顾维多利亚,知道他跟谁在一起吗?我看到一个姓郝,一个姓蔡。”
  我双目圆睁,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不会吧,他跟郝姐不是已经分手了,蔡忠源差点还要了他的小命?我不明白。”
  秦哥冷笑道,“所以我说人小鬼大,出人意表。你这个当哥哥的只怕也没他的能耐?早知道他有今天,那晚在大竹林河边我就不该出手救他。”
  我想起当初马文骏寻死觅活的情景,那个女人竟让他陷入情网而不能自拔吗?却没留意他的后半段话,喟然道,“全乱了。你刚才说什么河边的?”
  “没什么。”秦哥微微一笑,转口道,“有时间你好好劝劝他,别那么没骨气,好歹象个男人!”
  我迟疑道,“耿直之人都是死脑筋,这个以后再说吧,小马的事大哥还没说完,他认识田中一雄吗?”
  秦哥摸出雪茄盒,递给我一支,又粗又长的哈瓦那,叼在嘴里好象两个香港电影里的黑帮一样,他学着周润发大哥的招牌姿势,含着烟嘴道,“那个小日本自己喝多了乱说的,恰好被他听到。此事小梅可以作证,恐怕你还得跟她谈谈,你们两个关系要好些,公安面前别说错了话。”
  我听着越发糊涂,“后来怎么又扯了姓乔的?他跟文骏并无往来呀!”
  秦哥吹着烟头的火星,“你记得当年江源期货开户头的事了?至于二人怎么接上头的,乔志敏散布消息又是出于何种目的,等王助理调查出来你自然会知道。快进去陪兄弟媳妇唱歌吧,小马的事你放心。对了,前几天我换了一辆宝马,那辆蓝鸟先给你用吧,下午我已让人把它停到天地公寓车库里。别跟我客气,怎么说你也是公司的董事,这是车钥匙,拿着。”
  那晚一直闹到天亮,回到家中我俩一直睡到下午才起床,我把文骏已回来上班的消息告诉了朱越,暗示是否该把天地公寓物归原主。
  不料她撅起小嘴,向蹲在马桶上的我喊道,“我不管,反正我再不想搬回那个破巷子里去。”然后用力带上卫生间的门。
  自从搬到天地公寓后,朱越整个人都变了,往日同甘共苦,卿卿我我的二人世界已被华服锦衣的富贵生活所替代。按说两个人加起来每月上万的工资,再加上维多利亚的一份额外薪水,我们存钱的速度应该加速才是,可日渐充实的大衣柜在提醒我,除了按计划存下的新房装修钱,我们的财富并未增长。
  长期霸占别人的屋子似乎不厚道,虽然我对文骏有恩,可用金钱来交换情义的事我林启东还做不到心安理得。她还梦想着有一天我能开车接送上下班呢!人心不足!
  金钱至上的社会,五星级酒店向来是上流人士享受生活之所,员工们天天忍受着眩目的刺激,还要强迫压抑可怜的消费冲动,攀比心理,太难了。一旦有机会走出拮据的生活圈层,变本加厉却不会让人意外。
  人的本性会变吗?或者本性从来如此,只是一直被华丽的外表掩饰?
  每回说起家庭财政问题,朱越时常挂在口中的话是,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我还抛头露面挣一份工资呢,没让你一个人养家!
  不知干爹是否看出了我的烦恼,聚会时常跟我提起在看守所期间,朱越对我如何的不离不弃,如何的无怨无悔,如何的生死与共,你小子别过了河就撤桥,当心老子不饶你!撤桥的事我当然不会做,可自己越来越承受不了她日益膨胀的虚荣心,有时候感觉她已不再是我曾经清纯的朱越了。只有享受她亲手烹饪的可口饭菜时我才能回忆起在那个陋巷小屋里我们许下的海誓山盟,都说贫贱夫妻百事哀,可富贵情侣是否会同床异梦呢?
  算了,多想想她的好吧!向往幸福生活原不是她的错,我提起裤子,打开卫生间的门。
  “亲爱的,你看这是什么?”我摇晃着车钥匙走向梳妆台前的朱越。
  她今天晚餐得回酒店加班,一个中美大型文化交流活动正在江大举办,五百人的冷餐会,西餐厅副经理不去盯着怕会出乱子。她小鸟依人一般搂着我的腰钻进了电梯,香奈尔的冷艳气息充满了整个空间。
  此时正值行政班员工下班的高峰时间,当尼桑蓝鸟车停在员工岗,她一脚迈出车门的刹那,立刻招来无数双惊讶羡慕的目光,那一刻我看到了她脸上的骄傲,幸福中的女人原来如此美丽,我林启东愿意为她付出一切!
  “亲爱的,晚上早点来接我,我们一起去南山看星星。”朱越隔着车窗道,一面招呼着同事,一面摇着模特步走进那条我曾经站过岗的员工通道。
  “小林哥拽了,都买上车了,这车至少得二十几万吧?”才刚掉过头来,几个保安围上车前,抚摸着钛金车标七嘴八舌地问。
  受到朱越的感染,我受之无愧,“差不多吧。回头跟兄弟们说说,改天我请你们去维多利亚玩玩,咱们多久没聚了?”
  “维多利亚呀,听说那里老贵的!”
  “江都城最贵的地方,一个包间不过万走了不了人的。”
  “听说那里的小妹是全江都最乖的。”
  ……
  这一刻我才发现,何止女人,男人其实也爱虚荣,在老同事面前不卖弄一下岂不是白混了,“小林哥请你们见识见识江都最乖的妹儿,今天咱们就说好了,等我电话。”我推入排档,一脚油下去,蓝鸟车一溜烟消失在众人的眼光中。
  第一次驾着属于自己的车,兴奋之情溢于言表。虽不及宝马奔驰,可与满街乱跑的桑塔那、捷达和奥托相比,这辆中等豪华的蓝鸟仍然显得有些扎眼,好歹也是进口的日本车,在步行街边等候红灯时,几位美女向我投来目光,我也报之一笑。人靠衣装马靠鞍,成功人士得有象样的行头做配,虽然外人并不了解你的成功有几分真假,只要过得了以貌取人这一关,你就是众人眼中的焦点。
  金卫国曾说过,“富贵不归故乡,如锦衣夜行,谁知之者!”当年他明明有在香港汤森酒店高就的机会,却拼了命申请回江大上班,即为此。他的成功让我等同学和厂区家属子弟们长吁短叹,郁闷到家,也许越是如此的反差,他越是快乐。我发誓,有一天一定要超过他!
  受着这种心态的指引,我沿着七星岗、两路口、上清寺狂飙了一大圈之后,顺理成章地把车开到了丽日门前的旗杆下,大摇大摆地滑进贵宾车位。
  行李生不知是我,恭敬地上前打开车门,“先生晚上好,欢迎光临丽日酒店。啊?是林经理?你的车?”
  “是啊?”别人的惊诧是我最大的满足,我象金卫国瑞士归来首次造访江大时一样打量着眼前熟悉的丽日酒店。钱是人的胆,我觉得一下子比同事们高大了许多。
  正在大堂巡逻的安全领班潘钦连忙跑上来,惊呼道,“老大买车了?啧啧啧,这车好漂亮啊!”
  在熟人面前得意才是无限的荣光,我见二人仔细地抚摸着乌黑的车漆,如欣赏一件爱不释手的宝贝,夜光之下,车身散发着紫金般的高贵光芒。我知道秦哥一向爱惜座驾,买的时间又不到半年,蓝鸟仍保持着出厂时的光鲜,说是我新买的绝不会有人怀疑。
  车比房子更容易抢人眼球,就算你住着别墅,总不能背着它满街跑吧,所以许多江都的新贵们宁愿住着旧房子却开着好车,好让人相信自己的经济实力。
  “林经理买车了!还是进口的尼桑车!”这则消息如一场流行性感冒很快传染了整个丽日酒店,一天之内上至总经理,下至扫地的阿姨,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除了三大高管,全店上下八百多人几乎都在车身上留下了自己的指纹,几个关系好的总监、经理也放下身段恳请我借出钥匙,开出酒店兜了几圈风。累得毛晖和马文骏直骂娘,因为我的两位铁杆兄弟现在有了新的使命,充当蓝鸟车的护花使者,清洁卫生之类的活儿全包圆了。
  “老大,什么时候也借给我开开,让我陪小彦出去兜兜风啊?”毛晖殷勤地用白毛巾擦拭着玻璃,恳求道。
  “等你拿到驾照再说吧。喂,那张毛巾用完给老子收好,总统套房的进口毛巾,当心魏德曼扒了你的皮!”我关上车门扬长而去。
  “还笑我虚荣,这两天上班特满足吧!是不是比当初提了A级经理更爽啊?”朱越在后座爱惜地抚摸着我的头发。
  驾驶座上的王庆渝回头道,“小越这话我不同意,A级经理是实,这个却是虚的。”
  我们三人正驾着蓝鸟在机场路上兜风,听说秦建华把车送了我,干爹竟象自己的孩子中了状元一般兴奋,非要拉着我们展示一番他超人的车技,一脚油踩下去,引擎一声怒吼,速度指针立马飙到200码以上,靠背往前一推,我和朱越尖叫起来,吓得脚指头都抓紧了。
  “呵呵,这算什么?”王庆渝左手娴熟地抹着方向盘,演绎人车合一的驾车之道,车流中蓝鸟如绣女穿花般飞驰前行,转眼将无数车辆抛在身后。
  朱越在后面鼓掌道,“车如人生,车开得好的人一定脑子灵,麻将打得好的人也聪明。走,晚上我们请干爹吃辣子鸡去。”
  “这里叫林中乐,歌乐山辣子鸡第一家,江都当下最红的江湖菜。第一次来的时候我还以为是你林启东开的店,一问老板却不姓林。”王庆渝熟门熟路,挑了一间精致的小包房,推开窗,满目松涛扑面而来,令人顿生只缘生在此山中之慨。
  上山之时我就憋着一肚子话,见服务员沏好茶离开,问道,“干爹,乔志敏的事怎样了?”
  “他不是你的死对头吗?乔治自杀案和台湾客人中毒事件都少不了他的参与。”王庆渝没理会墙上的禁烟标志,掏出一支点上。我注意到红塔山已换成了玉溪,人与烟皆升级了。
  “以前我们确有些误会,不过同事一场,却不想见他沦落如此。”我感叹道。
  王庆渝吹了一口烟,“这个丧门星,不提也罢,这回子正老实待在拘留所里思过呢。听说江大已把他开除了,小越是不是真的?”
  朱越点点头,“汤森急于撇清关系,先是主管,再是经理,唉,这下江大保安部揭不开锅了,好象人力资源部正四处在找经理人选。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一脸盆辣子鸡端上桌,九分辣椒一分鸡,光这架式足以吓倒外地人,我们在辣椒里辛苦地寻找着鸡肉,很快就热得脱掉外套,卷起袖子。麻,辣,香,怪不得这条街如此红火,味大,油多,鸡嫩,是为江都一绝,除了百吃不厌的火锅,再没有比它更佐啤酒的菜肴了。我突然发现上帝竟如此眷顾江都,我林启东生于斯,长于斯,何德何能,竟有福享用人间如此美妙的珍馐,世间美味之极致皆在江都。
  干爹大口地豪饮着冰冻啤酒,接着朱越的话道,“也是磕睡遇到枕头,算他小子运气好,这案子落在我手里。当年我欠他爹一个人情,尽量从轻处理吧。怎么着也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判多了忍心。”
  我们都不言语,且不说如何害我,缺德之事他就做过不少。昨天听邱所长说,当年史密斯的波斯猫就是他与李江二人合谋盗取的,眼见纸包不住火才向派出所揭发高价收购史密斯小姐的猫贩子。检举金卫国贪污还可以说是主持公道,可乔治自杀案的推波助澜却是几乎陷我于绝境,再后来指使李江投毒,散动远征军老兵围攻丽日,我只能说他太疯狂了,我林启东挡了他的道吗?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他的心思大概如这盆辣子鸡一般,九分是阴暗,仅有一分是正道。
  酒足饭饱,王庆渝站起身来在我耳边道,“建华那里应该已查得差不多了。缉毒处很快将有一次大行动,我们准备收网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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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颐荷酒家
更新时间2010-5-5 22:02:00 字数:4172
 位居世界两大酒店管理集团之一的丽日旗下五星级酒店总经理,要光环有光环,要身价有身价,能混及此高位者,全世界几千万酒店从业者中不过寥寥数千人而已,算得上酒店业的金领阶层了。只要不出大的差池,高薪混到退休不在话下。多年浸淫人力资源工作的袁方知道,所谓大的差池主要还不是业绩不彰,而是品行不佳,它会毁掉任何一位行业精英的职业生涯。
  身为职业经理人,袁方深知必须得象爱护自己的眼睛一样呵护好自己的名声,正如亨利老先生在童子军开班仪式上的训话,“以才驭德,事业倾覆;以德驭才,事业昭彰”。善始善终是为职业经理的基本德行之一,在我离开江都之前,必须得处理好田中一雄的事,绝不能让围攻事件影响到丽日的声誉。从后来的结果看,袁方的努力达到了预期效果,心结已被打开的田中与杜松雪等人成了朋友,江都重新恢复平静,爱看热闹的无聊市民自然找得到别的去处。
  汤森集团盘据全球酒店业老大很多年了,当威尔逊加盟丽日集团之时,它们的差距是二十比一,想在有生之年超越老东家似乎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可他偏不信邪。
  为实现丽日追赶汤森的宏伟计划,十年前亨利老先生采纳了威尔逊的建议,亲手挑选了一百名年轻而富有活力的丽日员工,组成一支童子军,由二人亲自训练,袁方正是其中的一员。他后来才知道,名牌大学酒店管理专业毕业,在同一岗位苦干三年以上的居然是亨利老先生筛选童子军的苛刻标准之一,原来自己递交辞职信的那一晚三人不是偶遇,两大老板正是专程寻他而来的,他的个人资料早已被列入候选名单。
  夏威夷群岛远在美国本土万里之外,二人远涉重洋而来,只为亲眼见一下这位名叫道格拉斯的小人物。
  从那一刻起,除了感动,除了忠诚,除了加倍拼命,袁方不知道自己还可以为丽日奉献什么。
  十年之后,他们中的大多数已成为丽日集团的中坚力量,跟他一样身居总经理之位的就有三十多人,极个别的甚至已侪身集团的核心决策层。不过亨利先生去逝后,这只童子军却逐渐演变成威尔逊的“私人武装”,帮助他实现改朝换代的野心的秘密武器,他在这些后辈身上倾注了太多的心血,忠诚于丽日慢慢地蜕变成忠诚于威尔逊一人。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大多数识实务者被他一手扶持,青云而上,一少部分试图脚踏两只船的小天真则被扫地出门,美其名曰,优胜劣汰。
  老亨利生前是否预料到威尔逊的这一手,我们不得而知。或者在老人家的心中,世界第一的梦想太诱人,即使付出惨重代价也心甘情愿。
  如今袁方等人的靠山威尔逊大权旁落,这些当年的童子军正面临着人生的十安路口,是随风转舵,追随新主人?还是继续效忠伯乐,跟当权派唱对台戏?或者忍气吞声,两面不得罪?这个小团体遍布世界各地的成员们经常私下商量着,策划着,如一颗定时炸弹摆在亨利夫人和劳伦斯等人面前。排除异己,把童子军全部消灭掉必然大伤丽日的元气,丽日将永远无法超越汤森,等待自己的只有勉强维持千年老二的位置。各个击破,逐步收编的策略看上去挺美,实施起来却不太容易,你能给他们什么好处呢?
  劳伦斯在袁方身上做过试验,不计前嫌地提拔他到总经理的岗位上,可不知趣的袁方并不领情,仍然保持着与威尔逊的师生情谊,还私下串连多名同僚阴谋策划威尔逊东山再起。不能再容忍了,这次是最后的机会,袁方主动请辞,把他发配到南方小城反醒反醒吧。
  “道格拉斯,南华市有一个度假村项目,我们谈了好几年都没结果,不如你去跟他们接触接触,身份嘛,是亚太区项目拓展代表,你懂汉语,跟对方沟通起来比较容易。如果谈下来了,总部就委任你为那家酒店的总经理。”劳伦斯开出一张空头支票,心中一乐,那个甲方要钱没钱,土地的合法性也成问题,就让你去跟他们耗着吧,到时候你什么也捞不着,还不乖乖地向我投降,哈哈……
  自负的他本想一口回绝,索性净身离开丽日,再不卷进权力斗争,广阔天地,还没有我袁方立足之地吗?可他分明感觉到老师威尔逊正在地球的某个角落向自己投来期许的目光,令他坐立不安,犹豫不决。不行,我不能背弃老师,哪怕从此陷入人生的低谷,哪怕其他的童子军都背信弃义。
  我用牺牲十年的职业生涯作赌,赌威尔逊定有东山再起的一天,到那时,他的身边将只剩下我一人。王阳明的诗是我内心的写照,栖鸟山空时一鸣,我会有机会的。
  空气里仿佛有一个声音在说,聪明的道格拉斯,你不是在报答威尔逊的知遇之恩,你是在下注买马,买众人皆不看好的冷马。Godblessyou!
  “好吧,我接受您的安排。”电话里他欣然地接受了劳伦斯的流放建议,“在新任总经理履新之前,我会站好最后一班岗的。”
  不知是巧合还是刻意安排,袁方离开江都的那一天没有一个人前来送行,更巧合的是连送机的车都没有。丽日的礼宾车队居然全被副总经理程思齐提前一天借调给市招商办作外宾接待用车了,虽然所有的行李早已用集装箱运往南方,总不能让袁方自己打的去机场吧?这也太缺德了!
  袁方对着情人刘渝川一阵苦笑,拔毛的凤凰不如鸡,虎落平阳被犬欺,凄凉的感觉不过如此。此时正值江都城区出租车的交班时间,打的难于上青天,人倒了霉喝口水都会噎死,打个屁也会砸断后脚根,二人矗立门口,脖子都望酸了。
  还好丽日酒店门口停着一辆崭新的蓝鸟车,我刚刚外出办事回来,见到这一幕,恻隐之心一动,“袁总,让我送你们去机场吧。”
  他有得选吗?没有。
  他对我的以德报怨之举表示感谢了吗?也没有。
  在机场大厅道别时,他只向我说了一句话,“后会有期。”然后挽着美女的手匆匆地消失在熙攘的人群中。
  在回来的路上,我一直精神恍忽,接到秦哥的电话也没听清他在说什么。自己主动送一趟是否自作多情呢?自从加入丽日以来,最与我不盯对的人就是此君了,看着他灰溜溜地离我不是应该弹冠相庆吗?怎么就一念之差,同情起他的遭遇来了?
  许是我林启东本性善良吧,我吹起了口哨。
  车到维多利亚,看见几个工人正在脚手架上给酒楼更换着招牌,“有没有搞错,不是一直叫颐合吗?怎么换作了颐荷?原来那个名字挺好的嘛。”我对秦哥的决定迷惑不解。他不是最信风水吗?半年来颐合火爆异常,俨然已成了江都城第一酒家,这时候改名字定不是为了图吉利。
  “林总这就外行了吧,”小梅紧依在我身旁,摇头晃脑地卖弄道,“颐者,养生也,周易之第二十七卦,本是吉利的意思;荷者,莲花也,出淤泥而不染,清者自清也。”
  我偏头瞅了她一眼,不相信做夜总会的人能说出这种话?“嘿嘿,小姑娘长学问了?”
  小梅嗲声嗲气道,“小梅在大学本来就是学中文的嘛,小林哥又忘了。只怕是连小梅的名字也忘了吧。”
  她跟我说过名字吗?我怎么不记得了,太过分了,连忙遮掩道,“哦,对。不好意思,你好象说过。可是‘合’也不错呀。珠连璧合,多好听。”
  她好象没注意我转换话题,继续卖弄道,“小林哥不知道,这个‘合’不是那意思,颐合原来的老板是合川县人,所以才取了这个名字,合川桃片的合川。肖老板说太土了,得换个字。”
  我这才明白了换招牌的原因,“原来是她说的,她是大股东,有意见嘛,自然得听。我去过合川县城,破破烂烂的,不过桃片却是好吃,香酥可口,那钓鱼城的路却是难走之极。”
  小梅听我越扯越远,突然想起了什么,正色道,“小林哥,小梅最后跟你说一遍,我的名字叫梅乐乐,快乐的乐,记住了?下次别再忘了!”
  “知道了,乐乐,好象我家养的小狗……”我一溜烟跑上楼,小梅不依不饶地在后面追赶着。
  黑暗里,只听得“哎哟”一声,我迎头与人撞个满怀,对方个子小力量弱,哪经得起人高马大的我一撞,身子往后一倒,我也收不住惯性,一下子扑在她的身上。揉眼一看,却是一脸痛苦的肖玥宸。
  女下男上,两人脸一红,羞得我立马爬起来蹲在她身边,关切地问,“伤着没有,阿宸?室内光线不好,没看清。”
  她试图坐起来,可全身竟使不出力气,估计这一下被撞得够呛,我只得一手搂住她的腰,轻轻将她扶起靠在墙边。我向身后指了指,吱吱唔唔地解释道,“小梅她,她在后面追我,噫,人呢?”空荡荡的走廊上哪里还有梅乐乐的身影,早吓得逃跑了。
  半晌她才缓过气来,吃力地揉着胸口,“你也太……哎哟,胸口好痛啊!你的拳头……”
  “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见她的脸开始发青,汗水已流下来,不好,怕是撞出内伤了,赶紧抱起她来往楼下跑。一路柔声对她说,“别怕,我马上送你去医院,忍一忍,几分钟就到。”
  她在我的怀里迷糊着眼睛,温柔地说,“阿东,上回是我抱着你,这回终于让你抱……”
  “阿宸,你醒醒!”我把她放在副驾位上,一脚轰向油门,在车子即将奔驰而去的一瞬间,我发现车窗外一个女人正呆呆地望着这一幕,是朱越。来不及解释了,救命要紧,蓝鸟毫不迟疑地窜了出去。
  “三根肋骨断裂,其中一根离心脏不到半厘米。还好送得及时,晚一点恐怕没得救了。现在需要马上动手术,你是病人的家属吗?请在这里签字。”医生指着《病危通知书》上签字一栏的空白处,不耐烦道,“快点,磨蹭什么?签了字马上去收费处交钱,先付一万块。”
  “好,我签。”只要还有救,让我做什么都成,我毫不犹豫地签上了自己的大名,可病人关系一栏却为难了,我跟她什么关系?堂叔子,听着怎么怪怪的,拐了多少个弯啦!顿了几秒写下了“男友”两字。
  当我重新回到手术室外时,秦哥,小梅,朱越也赶到了。我把肖玥宸的病情跟他们做了介绍,三人神情各异。
  秦哥的眼中流露出紧张与关切,小梅是后悔与害怕,朱越却是冷漠与茫然。
  “看来酒楼是不该改名字的,招牌都还没换完就出事了。希望她能挺过来。”秦哥忧心道,“真出了事,我可饶不了你,小林。”
  “小林哥,都怪我,不该跟你开玩笑,不然你也不会一头撞倒她。可是你也不该叫我小狗啊。”梅乐乐委屈道。
  朱越冷冷道,“你们说的她是谁?林启东,她跟你什么关系?你怎么会抱着她?”
  秦哥没看到我抱肖玥宸上车的一幕,却瞧出朱越的反应不正常,她不是一向大大咧咧的吗?怎么又打翻了醋坛子?忙给我解围,“小越呀,里面躺着的姑娘姓肖,是我们江华公司的大股东,前几天才从香港过来的。”
  “我问你为什么抱着她?”朱越的嗓门好大,整条走廊的人都把目光投过来。
  我正待解释一切,突然手术室门被打开,一位护士小姐走出来高声喝道,“你们吵什么?这是医院!里面的病人大出血,血浆不够了。喂,谁是肖玥宸的男友?肖玥宸的男友在不在?”
  见没人反应,她拿起手术单瞧了瞧,复又喊道,“林启东在不在?”
  看见朱越愤怒的表情,完了完了,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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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收网
更新时间2010-5-8 19:43:21 字数:3882
 “干爹,你终于来了,小林哥他,欺负我,哇——”朱越一头扑倒在王庆渝怀里,失声痛哭起来,那份伤心却是第一次亲见。现在跟她说什么都于事无补了,且不说我跟肖玥宸的交往是一个长长的故事,在病人关系栏上莫名其妙地写下“男友”二字就是其罪当诛。哪根神经搭错了线啦?我后悔不迭,萎萎缩缩地蹲在地上不敢抬头。
  “好了好了,不哭不哭,有话好好说,干爹给你作主。”王庆渝象慈祥的父亲一样安抚着干女儿,一旁的秦建华把大致情况做了说明。他的眼睛一亮,原来那位参股秦建华的江华企业的香港老板竟是她,低头向朱越哄道,“没事,小越,怕是小林救人心切,一时没顾着那么多。”
  “可他不该抱着她,还说是人家的男友。呜——”朱越不依不饶,继续抽泣道。
  “那位小姑娘曾经救过你小林哥的命,帮帮她也是应该的,谁让他把别人给撞伤了。还好没出人命,否则他又闯祸了。”王庆渝回忆起一年前惊险的一幕,若非她及时出手,只怕你再也见不到林启东了,此事的原委该不该公开呢?他一时拿不定主意。
  “什么时候救的?我怎么不知道?”朱越伤心稍止,奇怪地问。
  我以为干爹知道香港的事,心下纳闷,却又不敢多问,遂点点头。
  朱越见我默认,这才止住了抽泣,但还是恨恨地瞪着我。
  一旁的秦建华却在揣度朱大小姐为何会发作,当他看到朱越的面庞时,终于明白了,原来不是借题发挥,女人啦,也有危机意识。以前一直以为朱越算得是上江都美女的代表了,见到肖玥宸后才知道什么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自己的男朋友怀中抱着个绝色女子,哪个女人不会愤愤然?想到这里,嘴角不觉一笑。
  “你笑什么?”朱越嗔道,象是怕他点破。
  “笑你哭鼻子。”秦哥道,手做出刮鼻子的模样。
  “喂,你们搞完了没有?谁是A型血呀?病人急需输血。”护士小姐不耐烦地叫起来。
  五人面面相觑,小梅举手高声道,“医生,我是。”
  “我,也是。”居然是朱越蚊子般的声音。
  见林启东护送二女去验血,王庆渝把秦建华拉到消防通道,悄声道,“你的消息准不准,我可是出动了三个辖区的警力来设伏,几百号人啊!万一扑空了岂不前功尽弃?”
  信心满满的秦建华呵呵一笑,“放心吧,老王,没有万一,万二都没有!”
  “那就好。你别怪我多疑,跟了这么几年,也该逮住几条大鱼了。最好能把香港过来的人也逮住。”横跨西南诸省的毒品大案,王庆渝做梦都幻想立下头功。千万别在哪个环节上出漏子才好,他突然想起一事,“建华,那个肖玥宸什么来历?你搞清楚了没有,随便跟她合作,别忘记你的身份!你可不是一般的夜总会老板,街道、人大代表都向市里反映你们涉黄、涉赌,我这边已快扛不住了。要是这回案子破了,你不如把场子关了吧,省得我……”
  建华解释道,“你说她?北京的吴安融引荐的,应该不会有问题吧。听吴总说,她是香港一家上市公司的执行总裁,曾计划出资十亿收购吴老板的北京建外项目。除了钱什么都没有,钱多人傻那种,这个项目才几千万,她只是玩玩而已。”
  “你可别小看她窝,当心吃亏。”王庆渝心里不踏实,上回肖玥宸给他的印象太深了,敢与威尔逊和小汤森斗法,其智慧绝不在二人之下。江都市有这么多大型招商项目,搞不懂她为何偏偏看上了江华实业这么一家小公司,难道真如许多港台商人一样,先投石问路,在内地建立起人脉关系,然后再图大计?对这个神秘的女人,他的脑子里始终有一个特别的感觉,一时却也说不清楚。
  “王助理官做得越大,胆子却越小了,一个二十几岁的小姑娘,定是继承家业的富家小姐,我不相信她还能翻上天去。”秦建华根本不在意他的提醒。
  “可我的人报告说,在一次曾看到她跟周疤子在外面吃饭。”这是王庆渝心中最不踏实的地方。
  “原来你担心这个,呵呵。他们以前并不认识,那天在维多利亚是我介绍给她的,当时吴安融也在场,不信你可以问他?哦,就为这个?未必你还怀疑他们二人有什么?草木皆兵了吧。”秦建华一直尊敬他是长辈和上级,可内心里却瞧不上。自己提起脑袋与毒枭们共舞多年,玩的就是艺高人胆大,过于谨慎反坏事。至于说什么放弃维多利亚之事,他却想借立功的机会,为自己留下一份家业,总不能退役之后一无所有吧。
  “但愿吧。许是我想多了,好了,我先走了,陈家桥那边还得去守着,但愿今晚有收获。”王庆渝拍拍他的肩膀道。
  秦建华回到走廊上,看见小梅和朱越正靠在椅子上休息,脸色苍白,估计是刚刚抽了血。林启东却在跟沈冲说话,噫,缉毒处的沈副科长没跟王助理一起去,跑这里来干嘛?耳朵里却听得二人争吵的声音。
  “喂,林经理,太不够意思了!亏我一直把你当大哥,她走了都不提前通知我一声?想见最后一面都不能了。”沈冲似乎很激动。
  “我怎么知道你跟她的关系?以前也没听你提过。哦,我想起来了,莫不是上回看了人家的玉照,看上她这个……了?”我奚落道。这都哪儿跟哪儿啦?真没看出来,这小子居然爱上了刘渝川,她可是人家袁方的御用情人啦!我硬生生地把“破鞋”二字咽了回去。
  “你知道我为什么每天早晨到丽日对面的眼镜面庄吃面吗?”沈冲回味道,一付君子好逑的样子,“因为她经常去那里,每次都点碗豆杂酱面,我也天天吃那个,味道还不错。”
  我扑哧一乐,“你拉倒吧,我的沈科长。我们一起去过多少回眼镜面庄了?每次你不是都点红烧牛肉面吗?什么时候改口味了?”
  他急道,“谁说我不爱吃碗杂了?”
  一旁休息的朱越见他急得那样,忍不住咯咯笑道,“小冲哥,碗杂也好,牛肉也罢,我想知道你们走到哪一步了?怎么她去了南方都不通知你?”
  我转身坐在朱越身边,握着她冰凉的手,关切地问,“你恢复了?来,把剩下的牛奶喝了,抽了500CC,辛苦你了,快补充些营养。小梅,你也把牛奶喝了,还有鸡蛋,趁热吃。”回头转向沈冲,“就是,沈科长,你真的跟她好,应该知道消息才对,居然责怪起我来了?”
  朱越的话显然把他问住了,白脸顿时涨得通红,抓耳搔腮,结结巴巴道,“我跟她,一共,一共,一共说过十四句话。”
  “哈—哈—哈。”我笑得前仰后翻,摇晃着手指一时说不出话来,你们两个的关系不如尔尔,亏你还记着说过十四句话,人家怕是压根没当你一回事。可笑,可怜,可叹!闹了半天原来是单相思,我干爹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朱越正色道,“不许笑话人家,小林哥,难得小冲哥如此痴情,我都有些嫉妒Susan小姐了,有这样一位男人暗恋她。要是也有人如此对我,也不枉做一回女人。你不懂女人的心思,不是专一的问题,也不是你对我好不好。”
  影视小说看得多,听说过情圣一词,想不到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沈冲这个大活宝居然也是个情种,朱越还护着他。算了,别取笑他了,刘渝川已丢下江都的一切,随袁方浪迹天涯,沈冲的苦恋不会有结果的。何苦再奚落人家?
  秦建华对沈冲道,“王助理已离开多时,你怎么还在这里?”
  沈冲尤在枉自嗟叹,听得他一说,猛然想起今天有大事,“我这就走,再见。”
  旁人不清楚刘渝川的底细,以为她当年不过是丽日枫丹白露西餐厅的一名迎宾,凭着几份姿色才爬上了公关部经理的位置,朱越却对这位曾经的姐妹略知一二。女子职中的同学,江大第一批金牌美女,刚开业那会儿两人一起在曼哈顿西餐厅当过班,只因莫名得罪一位重要客人而被迫离职,后来听说跳槽到丽日,受袁方亲睐而逐步发迹。
  听同事们说,那位重要客人多次提出包养川川,被拒后恼羞成怒,向董事会施压。
  唉——红颜薄命,漂亮原不是她的错,招蜂引蝶更怪不得美人,仗势欺人的男人才是罪恶的根源。朱越知道,许多第一批进入江大的姐妹受不了诱惑,被人金屋藏娇,日子过得并不幸福。
  吃一堑,长一智,当年清纯天真的刘渝川进入丽日之后也学会了保护自己,小小的员工没有靠山是难以生存的,越出色越危险。于是她开了窍,慧眼识英雄选择了袁方,一位威尔逊刻意栽培的后生,丽日酒店帝国未来的骄子。眼下袁方的事业跌落低谷,她仍义无反顾地追随,看来是爱上他了。朱越祝你好运。
  朱越与小梅早已被我送回家,秦哥也回维多利亚去照看生意,我独自留在医院等待肖玥宸手术后的苏醒。今天发生了太多事,袁方离开,颐合更名,肖玥宸入院,朱越吃醋,干爹话中之话,沈冲单恋……我的脑子一片混乱。
  此刻一架晚点的飞机正缓缓地滑入站桥,两位日尔曼人拖着行李随人流走出江都机场接机大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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